“大爷!”张勇又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大爷是失望了?没信心了?大爷,您看咱们现在状态这么好,这很难得啊,咱们一定能获救。您要坚持啊!”
许久后,小光缓缓开言。“我在想一个人。他一定以为我已经死了,我们曾有约定,如果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也随他而去。如果他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是您的妻子吗?你们真恩爱!”
妻子?小秋肯定不愿意听别人这样说他。小光摇摇头。“不是妻子,是比我生命更重要的人。”
哦?张勇有些吃惊。“是生死之交?”
“张勇,我很后悔,如果我听他的,就不会将你我二人至于险境。他总是全心全意替我着想,可我有时还悖逆他,惹他生气。如果我能再见到他,我今后一定什么都听他的。我就是怕他等不及,怕他先放弃了。都二十天了!”
“大爷,我们混在海上的,有时半年几个月才回一趟家,见一次家人,这才二十天啊。如果象您说的那样,您更不能放弃啊!我相信您的朋友也不会轻易放弃,他一定会等着您的。”
是啊,他不会轻易放弃生命,他答应过自己,因此,自己也不能轻易放弃!小光猛地站起来。“我去了。”
第三十天凌晨,天空突然晴朗了,不用张勇教,小光也看清了东方那颗明亮的启明星。
“大爷,这是老天给的征兆啊!咱们一定能获救!”张勇欣喜地说。
这一天,是死亡之海每年中难得的几日晴好天气,小光抱着漂浮板向沉船的方向漂去。原来死亡之海也有休息的时候啊。雨停了,风也小了,浪也弱了很多。也许老天突然看到落难的他们,听到他们求救的呼声,来解救他们了。小光突然充满信心,漂浮板漂得更快了些。
王昌龙和云永的船再次来到沉船的地点,今天的死亡之海很平静,没有大风大浪,也没有下雨。两人都静静靠着船舷望着茫茫海面。
“船老大!”云永突然叫到。
船老大应声而到。“大人有何吩咐?”
“今天这里不似往日凶险,咱们往里面再走走如何?”云永问。
船老大皱着眉看了一会天,不太肯定地说:“可以试试,但不能走得太远。”
“试试吧。”王昌龙喃喃地说:“最后一天了,总得比平日里多走一些。”
老天真的开眼了!当小光远远看到海面的那个黑点,心立刻狂跳起来,眼泪不由自主地喷涌而出。他跃身站在漂浮板上,仰天长啸!
王昌龙和云永看着异常消瘦的小光,跪在甲板上放声大哭。两名水手下海将小光接到船上,小光指着自己前来的方向,说了句 “张勇在那边”便昏倒了。
几个时辰后,张勇也被接了过来。与小光一样,上了甲板就昏厥过去。
两个人撑了三十天,突如其来的喜悦和彻底的放松,如同强弩之末,疲惫已到极致。
船一靠岸,云永立刻安排人手去报信,同时派出特急快报通知京都。肖文通率着众人备了马车相迎。直到上岸,小光和张勇二人还未曾醒来。大夫给两人检查身体后说两人身体基本健康,无有大碍,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第二天小光醒来,云永向他简单汇报了这些天的情况。听到小秋撑着病体日夜兼程赶来,又听说他差点死在海边,多亏遇见一位神医才救了性命,等等等等,小光心如刀绞,立刻就要上路返回京都。
云永忙劝:“庄主,您现在精神这么差,属下已经送出特级快报,最对十天神仙庄主就可以获得信息了。庄主还是略做休养再上路吧。”
小光摇摇头。“十天?我等不及。我没问题,昨天只是突然松劲了,今天已经好了很多。你这就去安排,我即刻上路。那个张勇,让肖文通好生相待,回头我再对他安排。对了,给我好好弄一顿人吃的饭。”
席间所有人都劝阻小光略做休养再走,小光却执意要立即出发。他担心那些人虽然暂时救了小秋的性命,但他仍怀有求死之心。他要见到他,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然后看到他也安然无恙,才能心安。
小光将九天神功加诸于马儿,那马儿便如生双翅般跑得飞快,一路绝不停歇,直到口吐白沫倒地累毙。沿途有云记以及官府的驿站可以换马,从临海到京都,竟有十几匹马儿累死在路途中,而小光只用了七天七夜便赶到京都。
到京都已是夜深,小光毫不犹豫地翻越城门,直奔皇宫。到了宫外,亦同样急不可耐,一跃而入宫墙。他快到清正宫才被龙卫发现,几名龙卫大呼惭愧。
小光进入秋园,一眼看见安远歪着脑袋靠着廊柱打盹,他心里一松,一直紧绷的弦泄了,双腿一软,一个踉跄几乎摔倒,便扶住身边的一棵树略作调息。
安远蓦地惊醒,目瞪口呆,嘴巴大张了好一会,才结结巴巴地问:“云大人?”
确定无误果然是云大人之后,安远欣喜地迎上去。“天啊,云大人?真是太好了!公子不知要多欢喜!公子天天那么痛苦,咱们都急死了!”
小光微微一笑。“他还好吧?我去看他。”
小光刚要提步,安远一把将他拉住,迟疑地说:“皇上在~~两位爷~~已经就寝~~”
小光推开安远,心道我如此拼命赶回来,就算将他吵醒又如何,还没走到门口,却呆住了!无需很好的耳力,也可以隐约听见屋内传来的那种声音,更何况,他的耳力超乎常人。
那低低的喘息声,那身体与身体、身体与锦被厮磨的声音,那所有渗透着欢愉的声音,尖利地钻入他的耳朵,又化作短剑刺入他的头颅。小光身子颤抖着,双拳紧握。
他就是这样“痛苦”的吗?!
小光想大吼一声,又强自忍住,转头奔出秋园。老五在一旁闪出,紧随其后。
“云大人!”老五轻声呼唤。“云大人您冷静些。”
小光头也不回瞬间便不知所踪,老五叹口气站住,对闻声赶来的其他龙卫说:“云大人的功力似乎又高了许多。”
125 请旨
云府的门头挂着巨大的白花,门柱上是白底黑字的丧联。云记快报没自己快,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还活着,府里应该在给自己办着丧事呢。小光一边思量着,一边咚咚敲着大门。
开门的下人毫无意外地惊住,继而狂喜的声音响彻云府。“大人回来啦~~大人回来啦~~”
沉寂在夜色中的云府突然苏醒,灯烛火把四处点燃,内院外院各个屋子里呼啦啦涌出一群人。小光望着那些欣喜若狂的面孔奔向自己,不由得紧紧闭上眼睛。
上岸以后,他只要看到这种一大群一大片纷涌而上的场面,就仿佛看见滔天的巨浪,感觉自己又回到死亡之海的孤岛上。返回京都的路上,江南的稻田在风中此起彼伏,他吐了一路。
有人扶住了他,他没精力看清楚是谁,反正是自己的弟兄们。无论如何,自己的归来,仍然会有这么多人欢喜。那么活着,总还算有一些意义。
“光儿~~”这一声颤抖的,发自内心的悲喜交加的呼唤,是他们的娘亲,他和他的娘亲。小光睁开眼,一头扑向梅夫人,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娘!”
梅家的人都在这里,云记几十家分号的掌柜都在这里,他们是来为他举丧。那么,他呢?为什么他在秋园?难道他不该在这里?难道最该在这里的人不是他吗?
“光儿,你真的脱险了?真是老天保佑!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云儿也会好起来了!”梅夫人双手抚着小光消瘦的面颊。
小光身体一硬,猛然清醒。她是他的娘,她关心的是她亲生的儿子啊!他应该也是伤心过,甚至痛不欲生,但他很快就寻到一个怀抱去抚慰他受伤的心灵了。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他的命,一边给自己办着丧事,一边便在别人怀里寻欢。
真傻啊!小光悲愤地想着。非要这么拼命地赶回来,为什么不等他收到云记快报再回来?那样他一定会眼巴巴地等在十里长亭外扑入自己的怀中,那样迎接他的就不会是那样的事情,心里就不会如此难受!
“光儿,你赶紧休息吧,一定累坏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梅夫人怜惜地望着义子。
有人将小光扶入后堂休息,方谦等人连夜将府中的丧事用品全部撤除。
第二天清晨,听到屋内二人起床,安远立刻进屋跪下。
“小安,你怎么这么一幅表情?”小秋一边服侍皇上穿衣一边惊讶地问。
“回皇上、公子,昨夜~~昨夜云大人回来了。”安远说完立刻将额头碰在地面。
小秋立刻化为雕像。
皇上担心地望了小秋一眼,骂道:“死奴才,为何不传?”
安远抖索着说:“奴才不敢,皇上和公子~~已经入寝,奴才不敢打扰。”
皇上回头看了一眼小秋,看他还在发怔,只道他是太过激动而失神,便轻轻抚着小秋的脸,想要取笑他。不料小秋一把将他的手甩开,眼中带着一丝恍惚问安远:“他什么时候来的?”
安远迟疑了片刻,小声答到:“皇上和公子还未曾熟睡。”
小秋的脸刷得白了,皇上也突然反应过来,伸手去拉小秋,却被他一把推开。皇上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径直离开去上朝。
小秋手指紧紧抠着床柱,心中又悲又喜又悔又恨又羞又耻,混乱不堪。回来这些天,每天都要靠在皇上的怀抱里才能睡着。为什么这么软弱?非得要依赖别人才能熬下去!为什么这么自私?每天夜里在皇上怀里絮叨着无尽的痛苦和思念,不顾及皇上心中又是怎样的无奈和苦楚。越是如此,越觉得欠皇上太多,越觉得无法离开他。终于在昨夜~~昨夜没有坚决抵抗皇上的柔情。可偏偏就在昨夜~~怪谁呢?只能怪自己,为什么不能再为他多守一天!老天,你到底是要把他还给我,还是要夺走他?
小秋无言地揪住自己的头发,看得一旁的安远头皮阵阵发紧,好像是自己的头发被使劲揪着,火辣辣地疼。
“小安,你快点帮我更衣,我要去见他。”
“公子,云大人待会肯定会来看您,别走个两岔。您昨夜没休息好,还是在这里等他吧。”
“我不能等,我要去找他。你快些安排。”小秋无力地说。
云府门外的白色灯笼已经换上成红色,朱红大门上御赐的“云府”两个金色大字闪烁着光彩,一切恢复为原来的模样。好像一场噩梦一般,如今大家都醒来了。
得知小光去上早朝,小秋愣了一下。按理小光是该上朝复命,他是以钦差巡查身份离开京都的,但也不用这么敬业吧。小秋思索了片刻,也没有进入内院向自己父母请安,又匆匆离去。
也许他散朝后就来秋园看自己了,小秋心里这样想。回到宫内,并不回秋园,而是在清正宫外等候。在那里,皇上一散朝,很快就可以看到他们了。
上朝前,许多朝臣围在小光身边祝贺他死里逃生。海上困了三十日被营救绝对是一段传奇,不少人怀着猎奇的心理,想知道一些细节。小光不得不耐着性子大致讲了一讲,皇上驾到的传喝声才将他解救出来。
三拜九叩之后,皇上唤小光近前,着实地说了些抚慰的话语。小光恭谨地谢恩,退下。
今天朝堂上有大事相议。位于南正东北部的东盟三大盟赤盟、黑盟、白蒙分别递来国书,说今年七月初七是东盟各盟的庆丰节,邀请南正前去观礼。今天便是要最终确定派谁作为使节前往。距离七月初七只有二十天,要抓紧定夺并且立刻上路,才能赶及。
礼部尚书启奏到:“还是请程庭轩大人幸苦一趟吧,程大人对东盟的情况较为熟悉。”
程庭轩还未应答,小光出列启奏:“微臣愿往东盟。微臣前一段时间研究了不少东盟的信息资料,对东盟的情况也颇为熟悉。东盟和北胡一样崇武抑文,微臣认为微臣比程大人更合适。”
小光此言一出,不少大臣连连点头,均觉得他是合适人选。
程庭轩犹豫地说:“云大人的确是最佳人选,只是云大人刚从东海归来,还是应该先休养休养。”
皇上亦是不解地望着消瘦的云之光,心想他为何讨要这出使的差使,难道他不想跟小秋好好一叙离别相思之情?
小光向皇上跪下启奏:“微臣身体并无大碍,国事为重。请皇上下旨。”
皇上心思转了又转,手掌轻轻拍了拍椅背说到:“云爱卿一心为国,忠心可赞,朕亦感怀。既如此,便由云爱卿出使东盟。待户部准备好给东盟各部的赏赐之物,即刻动身。”
小光叩首说:“臣领旨。臣还有一事启奏,户部准备的赏赐之物,可列出明细,微臣愿倾云记之力替朝廷备足,请皇上恩准。”
户部尚书一听此言,乐得眼角立刻繁花盛开,慌忙出列说:“老臣多谢云大人。”
皇上微微一笑。“如此甚好,出使细节,请户部、礼部、丞相与云大人详细讨论。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其他大臣又报奏了一些事情,皇上一一批示,见无人再奏,便准备退朝。离去前皇上问小光:“云爱卿,朕想听听你脱险的经历,你随朕去御书房一谈。”皇上此言是想方便云之光去见小秋,他知道小秋此刻一定在焦急地等待着云之光。
未曾想小光却回禀到:“回皇上,出使之事时间紧迫,微臣想先与三位大人相商此事。东海之事,微臣会写详细的折子呈上。请皇上恕罪。”
皇上怔了一怔,没料到他竟然拒绝。他不打算去见小秋吗?
小秋一看到皇上一行人出现在视线里便迎了上去,立刻便失望了。
“他呢?”
“他在忙公事,等他忙完,就会过来看你。”
“公事?什么重要的公事?他刚回来,有多重要的公事?”云记和紫卫的日报小秋每天都看着,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皇上揽住小秋的腰,轻声说:“他请旨出使东盟。你知道的,这件事时间紧迫。”
“为什么?”小秋猛地甩开皇上的手。
皇上轻咳了一声,低声说:“回去再跟你细说,好吗?”
小秋也不好在这么多人前给皇上难堪,便勉强点了点头。
小秋站在大地图前望着东北角。“为什么?”
“秋,是他自己请命,朕也找不到借口不同意,他实在是最好的人选。东盟那些野蛮人,你也了解,他去倒能震住。”皇上婉言解释。
“我没有怪你,可是他为什么?”小秋痛心地说。“他竟不肯见我!为什么?因为昨夜么?”
“应该不会吧,他又不是第一次见到,如果是为了昨夜你没有立刻见他~~,他未免有些过分了!”皇上猛地盯住小秋,抓住他的胳膊厉声说:“如果是为了昨夜,那么~~你们之间应该发生过什么事情!”
小秋避开皇上的眼神,语气颇为坚决地说:“我对他的心从来没有变过。”
“那么他对你呢?”
“他对我~~”小秋无言以对。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小秋脸上。
126 断臂
随着响亮的巴掌声,一团红色出现在小秋苍白的脸上。
“你是怎么答应朕的?你说你会有分寸,你答应朕你会守好本分,绝不去勾引他!”皇上想当然便是小秋主动挑
逗,云之光那个小子愚钝得厉害,否则也不会让小秋在谷里隐忍了六年。他明知小秋对那小子有想法,但他管得了天地,却管不了别人的脑子。只要人在自己身边便行了,他一直这样安慰自己,然而他们还是作出让他无法容忍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