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打得晕头转向,原以为会重重的跌倒在地上,没想到却跌进一个温暖而坚硬的怀抱里。
是个男人,个子很高,有坚实的双臂和温柔的声音。他扶住我,问道:“你没事吧?”
我晃晃头,晃去眩晕。好半天后才能回答:“还好。谢谢你。”说话间,嘴里有浓浓的血腥味。
“那好。”他扶着我,转向一脸狰狞的老鼠脸。“阁下为何当街打人?”
“我教训我的娈童关你什么事?”老鼠脸一脸恶霸。狠狠地道,“臭小子,你竟敢插手本大爷的是,活得不耐烦了?”
男人的目光转向我,有些迟疑:“你是他的娈童?”
“不是!!”赶紧撇清。老天,我虽然可以接受男人,但是我的主人若是这副德行,我情愿去死。
“他说不是,而我相信他。所以不管你是什么人,这事我插手定了。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现在转头就走,要么呆会变成猪头。你选哪个?”
“本大爷要好好教训你!”狂吼中,老鼠脸挥舞双拳扑向那男人。那架势倒颇有看头。可惜嘴里的疼痛让我分了神,看不到男人的回击。
只一瞬间,老鼠脸倒在地上,真真正正变成了猪头,倒在地上的姿势更是扭曲得怪异,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还颇有艺术感。
男人似乎也很满意自己摆设的造型。他微笑着替我捡起了纱帽。对我道:“我打断了他的所有骨头,他不会再缠着你了。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忍不住道:“好狠。”
“是吗?我不觉得。”他一笑,一脸的阳光灿烂。“对付这种人,只能用这种手段。我最看不得美人受到惊搅了。似你这样的美人,不应该没有护花使者便出门。你去哪里?我送你。”
“不劳关怀,我有人送。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替我解围。”
“谢倒不必。但是如果你说的陪同是他的话,他早就被人打昏了。”
黝黑修长的手指指向倒在一旁的小厮,我楞住了。
“他没事,只是昏倒而已。”他看着我,“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吧。”
一叹,没办法了。没人带路我真的没办法到达目的地。于是我吐出三个字:“万花楼。”
“万花楼?”他挑起眉,“呵呵,你也是个男人嘛。”
我知道这个救了我的男人为什么笑得那么奇怪了。
“万花楼”是间妓院,而且,是间很大的妓院。
至少在我行走江湖的日子里,我没见过那么大的院子。
我捏着纱帽站在门口冲着门楼上那两盏大红灯笼发呆。而他,就站在我的身边。
妓院里,摇摇摆摆晃出一个浓妆艳抹满头珠翠的老女人。她冲着我打量了半天,然后冲他一笑,张开血盆大口道:“这位爷,五十两银子如何?”
什么意思?我看着他。
他笑了,一脸阳光闪动。大笑中,道:“老鸨,他不是要卖的人。看清楚,他是男人,是你们的客人。”
我明白了,心里充满了无力感。虽然早知道我越来越肖似母亲,但没严重到连性别都分不出来吧,我并不娘娘腔啊。
我看向老鸨,她也正一脸惊讶地看着我:“这位……真的是男人?大爷,别开玩笑了。这等绝色,怕是找遍京城也再无分号。”
是,我是男人,不可以吗?
按耐住无力感,我开口问她:“我要找人,请你告诉我朱王爷在哪里?”
“七王爷?”老鸨的脸色凝起来,“你是什么人?找他干什么?”
“我是七爷府里的侍从。总管派我来给七爷送东西。”我亮出管五给的身份证明,在老鸨眼前一晃。
“是王爷府上的人啊。王爷在软红阁,请随我来。”老鸨一脸的职业笑容,在前面带路。我跟着走,却意外地发现他也跟在后面。
“你干什么跟着来?”
“呵呵,我找你们家七爷有事。”
(六)
软红阁是一幢独立的小楼,据说是万花楼头牌花魁惜柳姑娘的香闺。惜柳姑娘号称京城第一名妓,她的身价、眼光都是第一流的,不是当代的豪杰,进不了她的门。
但,再高的架子,高不过王爷。在“安国王”朱七的面前,她温顺地向一只小猫。
我走进软红阁的时候,朱七正做在桌边喝酒。的确美艳照人风姿媚人的惜柳姑娘柔若无骨地依偎在他的身旁,斟酒,布菜。他身边的其他座位上,还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看着我走入,漫不经心的朱七睁大了眼睛,道:“你怎么出来了?”
“爷,总管要我给您送东西来。”我把东西掏出来,递到朱七面前。
朱七接过,一边拆开,一边问道:“小黄呢?我叫的应该是他吧?”
小黄是小厮的名字,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昏倒了。”
“唔?”朱七抬头看我,忽然眼中闪出锐利的光芒。“你脸上的手印哪来的?”
“路上被人打的。”
“谁?敢动我的人?”他伸手,捏住我的下巴,细细打量我的脸。“下手很重,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
“他说他是城东贾大户的内弟。”
“唔……破邪,城东贾大户是谁?”头也不回,朱七的眼仍然放在我的脸上。
那个坐着的男人开口了:“一个薄有祖产的富户,颇有恶名。”
“挑了他,连同那个内弟。”
“不必了,已经有人给他教训了。”我赶紧开口。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朱七看似平静的表情却让我害怕。
“谁?”
“是我。”身后走出一个男人,正是救了我的人。
“雪千层,你迟到了。”叫破邪的男人,淡淡地开口。
“如果我没有迟到,朱七的人早就出事了。”他——雪千层微笑,对朱七说道:“算你欠我一个人情,不过分吧。”
“可以。”朱七不在意地说,顺带吩咐惜柳姑娘:“去把冰块拿来。”
“爷,他是……”惜柳姑娘站在朱七的身后,不动,她的眼睛看着我,里面有很多情绪。
“叫你去你就去,少罗嗦。”沉声喝道,声音里的怒气叫我吓了一跳。
“是。”惜柳匆匆退下,在一瞬间,我看道她的嘴角,闪过一丝恨意。
志气继续检视我的脸,甚至要我张开口检查我的牙齿。然后,他点点头,,道:“只是咬破了皮,牙齿没事,很好。”
一边,雪千层自顾自地落座,一边倒酒,一边道:“朱七,他是谁?从没见过你这么关心一个人呢。”
“他是小雪,我的侍从。”朱七接过惜柳姑娘送上的冰块,敷在我的脸上,于是原本火辣涨痛的脸开始缓和过来,我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不必再强忍了。
“小雪?就是当年喜庆班的头牌小雪?”叫破邪的男人有一张英俊却让人感觉很模糊的脸,他瞄了我一眼,道,“这两年没再听到喜庆班的名字,我还道出了什么事情呢,原来人家的台柱子叫你收入府中了。”
“怎么?小雪很有名吗?”雪千层喝着酒,好奇地问。
“我大嫂是个戏迷,她看过喜庆班的戏后曾说过,小雪是个天才。据说当年天下四大戏子中,小雪排名第一。”
哦,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这世界上的好事之徒还真多,就连身份低微的戏子也能品头论足道个长短是非,无聊!
“只可惜这两年被朱七收在王府中,怕是早就不唱了吧。”破邪看着我,似乎有些可惜。“朱七,你糟蹋了一个天才。”
我沉默,唱戏只是谋生的手段而已,我并不在乎,唱与不唱,都无所谓。
“哼。”朱七哼笑,“我约你们来可不是专门来谈论小雪的,这里有沈放心传来的消息,你们听听,有什么意见没有?”
谈到正事,我便不便在场。我起身,低低道:“爷,我先出去了。”
朱七看着我:“去哪里?”
“总管要我送到以后就回去。”
“不行。小黄不在,你得留下来伺候。再说你也不认识回去的路吧。”
“是呀,凭你的容貌,独自一个人出去会出事的。你忘了刚才是事了吗?”雪千层咧着一口白牙,笑道。
“是。”不知道为什么雪千层的笑容让我觉得很不舒服。但是我只听朱七的话,所以,我只得留下。
三个大男人讨论的话题并不是我能明白的。我毕竟没见过多少世面啊。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脑海中不禁回想起方才惜柳姑娘离开是抛给我的眼光。
是……怨恨吧,何必呢?
我们都是混在风尘中讨生活的人,唯一差别只在于我侍奉的人只有一个。而她并不忠诚于哪个人罢了。但是归根到底我们一样的以色事人以身侍人。混得好的,衣食无缺,混得不好,连死后裹尸的草席都没有。
这是一个很贱的行当啊,只有青春美貌才做得来。但是,谁会拥有永远的美丽呢?再多的眷宠都会随着年华的老去而寥落。等到年老色衰岁月凋零的侍侯,什么都不剩。求一个人,求再多也没用啊。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生活,我已经无法回头,现在我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朱七腻了我,决定把我当垃圾抛弃的一天。反正对于生活,我并没有太多的期待。我活着,也是活着而已。
(七)
“小雪,你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谈话已经结束了。雪千层端着一张笑脸,在我眼前晃荡。“想什么那么入神?说
来听听如何?”
“没什么。”皱皱眉,,他接近的感觉实在不太舒服,仿佛血液中有什么东西会受他的吸引
而沸腾起来,这种感觉实在令我无所适从。
雪千层看着我,忽然道:“小雪,你是 姓雪还是名雪?”
“我无姓。”淡淡地回答,这世界上除了我自己,不会再有人知道我的姓名了。这种感觉还
蛮好的。
“是吗?我还以为你也姓雪呢。你很象我的一个姨妈哦。而且我听说,她有一个孩子流落在
外呢。”
什么?不会吧,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情?但是与我无关啊。“你多心了。”
“那么你对雪幽伤这个名字有没有一点印象?”
“没听说过。”又是雪家,姓雪的女人还真多。
“雪千层,你要缠着我的侍从到什么时候?”那边,朱七端这酒杯,看着这边。
“朱七,我发现你的侍从真的很象我姨妈。你看,这眉,这眼,还有唇鼻,活脱脱就是我幽
伤姨妈的翻版呢。”
“好了,我知道你们雪家的女人都是美女啦。但是小雪是我从戏班里找来的,他才不能是你
家的人呢。我倒觉得,你把脑筋动到我的人身上实在是很奇怪的事情。”朱七眼光闪动,笑道
。
“你也知道我最近找人找疯了嘛。”雪千层话题一转,终于不再为要我打转。“七月十五的
中元英雄会你们去是不去?听说今年要评出新一届的年轻一代十大高手呢。”
“听起来是似乎很好玩,那就去吧。”朱七一口仰尽杯中的酒,道。
“七月我有时间。去看看也好。”一边,破邪点点头,也道。
七月十四,百慕山庄。中元英雄会的举办地点。
据说这里是昔年天下第一卜师魏无眼的居所,魏无眼死后,。这里被武林大联盟接收,现在
是武林盟主的居所。这中元英雄会就是武林盟主所主持的为年轻一代武林高手进行排名的一年
一度的盛会。
“很无聊是不是?”提供给我消息的自然是沈放心。此刻,他。朱七和我正一起坐在百慕山
庄外的一座酒楼上里。他是脸上挂着淡淡的不以为然的笑容,对我说。
我的脸上带着人皮面具,坐在朱七的身边。面具是沈放心给的,他神秘兮兮的说,为了安全
,我最好不要真面目见人。我不以为然,但朱七似乎很认同他的看法,于是我就变成了现在这
个平凡普通的样子。
“为什么这么说?”我低低地问。我觉得这个大会挺好玩的,可以看到很多怪怪的人和怪怪
的事情,这对很久没有涉入外界尤其是从未涉入江湖这个世界的我而言,人与人之间这种少见
的互动关系,令我大开眼界。
“江湖本来就多事,偏还要在排名上来个较量。嫌在虚名下死的人好不算少呀。美其名曰是
武林同道间的切磋,实际上……哼,寒重威寒大盟主八成是嫌日子过得太平静,想找点事情做
做。”
“寒重威……是武林盟主?”乍一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似乎一下子凝结了。我艰难地开口
,问沈放心,“那他是不是还有个兄弟……叫寒试武?”
“你怎么知道?寒试武可是寒家有史以来最可怕的天才剑客,传说中他剑法之高,几可以通
神。他是很多少年剑客的偶像呢。他已经很久没在江湖中露面了。听说他今年会在这个大会上
出现,看到那边那些中年美女没?她们都是冲这寒试武来的。”
“呃?”
“寒试武可是江湖中出了名的美男子和浪子,当年不知有多少江湖美女为他神魂颠倒。传说
他和很多女人都有过一段感情,但是没一个女人能让他停留。小雪,你怎么会问起他?”
“我听过他的名字。”是的,我听过,仅仅一次,母亲临终之前含在嘴里的最后一个名字就
是它。而那袭绣满鲜花的长袍的衬里有他的名字,我幼年时唯一认得的三个字,就是他的名字
。
我也曾经打听过他,因为我偶尔也想知道,他和母亲究竟是什么关系,会不会他就是母亲郁
郁寡欢的原因,更有甚者,他会不会就是……给予我生命的人?
沈放心看着我,神秘地眯起眼睛。“小雪,你对寒试武有什么看法?”
“呃?”
“传说还有另外一个版本哦,寒试武之所以从不动心,是因为他已经有了自己心爱的人了。
那个让浪子留情的女人,就是当年雪家最美丽的女儿雪幽明。”
这算是暗示还是明说?沈放心知道的也许比我想象的多一点,他说出的话不会再让我惊讶,
不过他现在说的,是要传达些什么?
我笑了一笑,摇头:“那与我无关啊。”
沈放心看着我的脸,忽然转向朱七:“七郎,给你一个良心的忠告,回府以后最好把小雪关
在府中不要让别人看道他,否则,他在你身边不会太久了。我的人皮面具已经够好的,竟然还
不能把他的美丽掩住。”
“我知道。”朱七唇边含着一丝了然,他伸手盖住我的双眼,“眼波一动被人猜,这样的风
情岂是凡人可以抵抗?我就大发慈悲,替世人管理这个祸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