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家————绿川

　　「看什么看，小心我挖掉你们的眼睛！」
　　显然路人不吃他这套，见人潮又涌上来，乐生除了不耐烦地咆哮外，恨恨的锁住身旁一脸与我无关的可恶脸孔，脚猛然往罪魁祸首一踩--
　　「唉、呀！」
　　这一脚令乐生找到空隙逃出柳相亚的怀抱，大热天的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不中暑才怪！
　　乐生满头大汗的趁着空档贪婪吸起满是咸味的空气。
　　柳相亚吃痛跺脚，依据乐生过往踩人的经验，他猜想那鞋底下的脚指头一定是大大重伤。
　　他好奇低头一看，简直要笑翻了，柳相亚他穿在脚上的，居然是凉鞋！
　　「哇哈哈......」可惜乐生没得意太久，乐极生悲的下场顿时上演。
　　藏在墨镜下的琥珀色眼眸深沉的眯起，电光石火的刹那把人再度拉入怀中，冷不妨的以吻封缄毫不掩饰的笑声。
　　可恶，又着了道！
　　乐生自顾自陷入挫败的期间，耳边回响着柳相亚对围观人潮恶声恶气的咆哮声，「看什么看？ 同性恋犯法啊！」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才介意起血缘的问题，会不会太后知后觉了？」乐生坐在辽阔的沙滩上自言自语。
　　海浪的声音从海平面远处一波一波的回打到岸上，海雾垄罩四周，远方的小船模糊的快看不见。
　　「顺其自然就好，我认为好好学习去爱一个人才是正确的事。」柳相亚柔声说道，直勾勾的睇着乐生。
　　乐生双眸为之一瞪，指着自己，「那个人不会是我吧？」
　　柳相亚挑眉轻笑，「你有意见？」他唇边的笑意加深。
　　见柳相亚笃定的自信笑容，一股说不出所以然的怒气在乐生体内发酵，「感情不是你以为就可以让它自然发生，愈是深陷愈是无法自拔，你还年轻，别让自己陷入难堪的绝境！」
　　柳相亚端详着他，神情一冷的擒住他的手腕，「你要我不要变成你，是你本人的意愿还是我爸妈的希望？」
　　男孩的蛮力使乐生吃疼，但活到今日他也不是给人唬大的，他扳过身子反制柳相亚，斩钉截铁的告诉他，「不论如何，你千万不能对我有这样的遐想，否则是会毁了你的......」
　　乐生狂吼着，可柳相亚的眼神仍旧倔强，态度没有丝毫的软化，他紧抿双唇，固执的不愿妥协。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你不明白我是个怎么样的人，单凭短暂的相处，你的迷恋实在太没有道理。」末语，乐生的语调几乎是哽咽的。
　　柳相亚起身轻柔的触摸乐生抖动的唇角，像是无奈又似叹息的轻笑：「很抱歉我不听你的话，可是我了解你是怎样的人......」
　　「我听不懂？」乐生揪紧柳相亚的衣领，仰起头看他，心中的彷徨不安正逐渐扩散，难道......
　　柳相亚环住乐生，温柔的吻上他的额际，「我知道你在我出生之后就离开这里，我知道你在国外过了有如行尸走肉的生活，我知道你待过精神病院，而那正好是我们一家三口最幸福的时刻，我都知道......」
　　「不要、不要再说了！」乐生害怕的捂住耳朵，身体剧烈的颤抖。
　　忽然一双手抚在乐生最最弱的心窝处，「我还知道你这里的伤口，一直没有痊愈。」
　　男孩一字一句迸出令乐生最难堪的话，他止不住发抖的用力推开他，一时间感到无处可躲，只有前方的海可以淹没一切，因此他快速冲向大海，等着海水将他灭顶。
　　柳相亚见状惊骇的飞奔过去，「你做什么！快回来！」
　　水浸上他的鼻腔，眼前的人变的模糊了，伴随而来的是那惊骇的叫声，乐声试着朝男孩微笑，不料眼睛却先哭了。
　　在他整个人坠落的那一秒，男孩清澈的双眸倒映自己苍白虚无的浅笑，男孩用力的抱住了自己，使尽全身的力量将人拖回岸边，好熟悉的情景，只是物换星移，人事全非。
　　「咳！你还知道什么......还想知道......什么？」吸进大量海水的乐生趴在岸上断断续续的咳嗽着。
　　柳相亚惊慌失措的检视他的身体，急忙的说，「我不知道了！什么都不知道可以吗？我只知道不论是怎么样的你，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我真正想把握住的，只有眼前的你！」
　　男孩附在乐生的耳畔低哑着声，然后从他的眼角，一滴晶莹透亮的泪珠滚落 。
　　分辨不出那是泪水还是海水的咸味，导入喉间的刹那，他的心揪痛着，与心脏并行的跳动，那痛撤心扉的感觉像是男孩的眼泪......
　　既哀戚且沉痛！
　　冷静后的乐生枕在柳相亚的胸前，茫然的注视浓雾散去后的大海，此刻月光凄迷，海面银光闪烁，好象满天的星星全沉入了海，一颗一颗的星星，男孩说像他的眼泪。
　　男孩的指间轻拨乐生拂飞的发丝，这个男孩在乐生彻底崩溃的前一秒，把他由地狱深渊拉回，男孩的脸庞在银月的照映下显得特别沉静。
　　柳相亚的手在乐生的脸颊轻轻摩蹭，唇角勾出浅弯，「在我面前，你就做回疯狂的自己也没关系，我会牵好你的手，不让你受伤。」
　　这份温柔适时的抹去乐生心底的不安。
　　乐生迎上他醉人的双眸，跌进那片清澈的海域中，迟疑了一会儿，「这样的我，吓不跑你吗？」乐生不知所措的咬着下唇，极需对方肯定的话。
　　柳相亚噘起嘴思索一阵子，莞尔的亲吻乐生的唇瓣，「放心，年轻人经的起打击，心脏很强吓不跑！」
　　「你吻上瘾了吗？亲吻魔......」乐生几乎全身无重力的瘫在柳相亚身上。
　　单单这么一个简单的亲密接触就让他全身酥软，要不是有柳相亚强壮的臂膀撑住，恐怕他早已风干成沙滩的细沙，被海浪卷入海中。
　　柳相亚置若罔闻的掏掏耳朵，旋即露出洁白的牙齿，「肚子好饿，我们回家吃饭吧！」
　　乐生刚脱离他的怀抱，冷意便袭了上来，想起自己不要命的冲进大海，衣服和头发全都湿透，他抖着身体瑟缩的用手圈住双臂，狠狠瞪了气定神闲的柳相亚一眼。
　　年轻人就是有本钱，可以挨饿受冻。
　　「哈、啾！」他重重的打了一个喷嚏，然后，柳相亚又再度把他揽进怀里。
　　当柳相亚滚烫的体温紧贴乐生的时候，他忽然有股很安心的感觉，夜晚的寒气渐渐消散，心也暖了起来。
　　「看吧！你需要我，别逞强了。」柳相亚瞥向乐生，眉心纠成死结。
　　乐生正准备反驳，一阵铃声正巧响起，柳相亚从湿淋淋的口袋里翻出浸濡在海水仍保有功能的手机，接听之后......
　　「喂？乐生叔叔和我在一起，什么？我们怎么办！不会吧！」
　　柳相亚一边讲电话，一边皱着脸，乐生好奇的侧耳倾听，却听不出个所以然，隐约知道电话是柳姜荷打来的，她那边好象很吵杂，听不太清楚他们谈话的内容。
　　过不久，柳相亚结束通话，望着乐生的表情有些恼怒。
　　「怎么了？」
　　「妈说家里来了些客人，今晚要住我们家，要我们在外面自生自灭啦！」柳相亚一脸无奈。
　　「什么！就、就我们两个？」乐生差点要晕过去。
　　他说完后，柳相亚不满的脸色逐渐冲淡，笑容扩张的好大好大。
　　超级市场正逢婆婆妈妈买晚餐菜色的时间，一家大小人手推一台车，扶老携幼的在卖场里来回穿梭。
　　两个大男人推着车跑进生鲜市场买菜会不会太诡异了一点？
　　答案是肯定的，由人们一脸惊讶的模样就可以看出，更遑论这两个人全身上下都拖着水滴。
　　「我看我们还是先去卖衣服的地方把身上的衣服换一换，要是感冒就不太好。」柳相亚左顾右盼，往生鲜部门的路稍微迟疑了下。
　　「不用了，反正这里离我的工作室很近，那里很多衣服可以随便挑，我们赶快买一买离开这里，这么多人在看怪不自在的。」乐生拉回推车继续前进。
　　柳相亚扯着推车的把手害乐生突然停住，踉舱间，他扣紧乐生的肩膀，预防乐生往前栽的同时用一种试探性的恶作剧眼神说：「哎！你觉得在这群殴巴桑们的眼中，我们两个像不像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啊？」乐生错愕的张大嘴。
　　「我说我们两个应该很相配才对，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柳相亚捂着下颚， 似乎对自己的形容词感到非常满意。
　　「对你个大头鬼！什么郎才女貌？有时间想这个倒不如赶快离开这里！我肚子很饿，没时间陪你瞎耗！」怒火攻心间，乐生拿起不知从何而来的一把青葱 狠狠朝柳相亚头上甩。
　　这小子没见到四周的目光多么怪异，还自顾自的发明什么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的言论。
　　「等等！谁是郎才？谁是女貌？」乐生不满的双手交臂，瞪着柳相亚要一个解释。
　　「呵呵！」柳相亚突然笑开，双眼煦煦生光，「这样才像你呀！」
　　乐生顿时愣住。
　　「你......」
　　这个孩子，他还是敏锐的注意到了，乐生恍然大悟的说：「像这种事你提醒我就好了，用不着在大庭广众下做！」
　　乐生觉得自己方才闪闪躲躲的模样十分滑稽，太不像原来的他，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会注意外界的眼光？
　　年轻的时候，因为不成熟，很多事情都要尝试过后才知道滋味，失败或成功也许只是一线之隔，但不管如何，自己都只是纯粹的往想前进的方向勇往直前，没有丝毫犹豫的成分。
　　真是年纪愈大脸皮愈薄！
　　虽然他仍然厘不清与柳相亚该用什么样的关系相处，至少目前为止自己和柳相亚之间，似乎不仅仅是「不可能」三个字就能够解决了。
　　不知不觉，柳相亚的名字在乐生心底悄悄占上一席之地，其中包含太多太多的感情，十八年前，十八年后......
　　什么嘛！这个孩子全都明白，竟然让一个小鬼头提醒自己！
　　此时，乐生想起先前的别扭小鬼与眼前的人，不禁疑惑，这两个人是不是同一个人？
　　「干麻一脸质疑的表情看我？」柳相亚不解的问。
　　「哼！神气什么，臭小鬼......」乐生不管众人注目的推起车子转身，把柳相亚远远的抛在后面。
　　「偶而互换一下角色有什么不好？脾气真坏。」柳相亚叹口气，紧跟在乐生的后面咕哝。
　　「喂！你......」准备回嘴的瞬间，那个人站在贴近自己心脏的位置。
　　「我们可以牵手吧！」男孩行动力惊人的不待乐生回答，就自顾自的执起他的手，将乐生的掌心交握在手中。
　　柳相亚的表情是很镇定没错，但手心冒出的汗水代表什么？
　　那湿润的掌心好象在告诉乐生，再不握紧，手就要滑出去了。
　　「你真的是......」乐生凝视着他，反握住他的手。
　　十指紧扣的感觉，彷佛全身的热度都集中在那儿，心脏又怦怦怦的狂跳。
　　算了，就这么正大光明的让人看吧！那些人怎么吃惊都和自己没关系，谁教柳相亚这个孩子太勇敢，他拿勇敢的人没辄。
　　大概比起来，乐生更在意的是柳相亚喜悦开怀的笑容，那一双闪耀着光彩的眸子只容的下自己，还需要在意什么呢？
　　「快去买菜吧！」
　　「我们要吃什么？」
　　「你想！」乐生把烦人的差事交给柳相亚。
　　「吃火锅好不好？」柳相亚的手里多出一盒蛋饺。
　　「随便......」手心的热度不自觉的往上升高了
　　躺在单人床上的人发出不正常的热度，抬手扶住额间，糟糕！还是很烫。
　　柳相亚病了，年轻且健壮的身体因为承受不住海水的侵袭、大卖场的冷气与没有热水可冲的战斗浴下被病魔打败。
　　乐生帮微温的毛巾在浸入冰水里，来来回回反复的做着同样的动作，柳相亚仍发着烧，脸颊泛起潮红，看上去非常难过的样子。
　　驱车前往工作室的途中，柳相亚就开始不间断的咳嗽，吃饭不久，他咳嗽的声音盖过了电视新闻的吵杂，胃口也不太好，买了好多的火锅料到头来只吃了一点点。
　　原先以为只是着了凉过一会儿就好，乐生却没料到在他洗好澡踏出浴室的时候，刚好看见柳相亚高大的身体笔直倒下，吓的他立刻的冲上前把人扶起。
　　「对不起，给你添了麻烦......」半梦半醒的柳相亚突然睁开眼睛，微湿的双眸饱含歉意。
　　「笨蛋，什么麻烦？要追究起来，我有责任。」乐生眉头紧拢，在心底暗骂自己，为什么没事跑去跳海，如果不是他，柳相亚也不会跟着一身湿。
　　还有工作室没有瓦斯不是他的错，浴室本来就是多余的，都怪这小子，外强中干，十足的病猫！
　　乐生感慨为什么自己的身体比柳相亚好，被人照顾的福利不是该落在年纪较长的他身上吗？
　　「不用照顾我了，我等会儿就好，你快去睡，免的被我传染。」柳相亚粗哑着声，拨开乐生摆放毛巾的手。
　　倔强的孩子！
　　乐生火大道：「老子长到这个岁数还没这么服恃过人，你最好乖乖躺好，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模样，不要惹我生气，懂了没？」
　　柳相亚仍是皱着眉头，在乐生怒气宣泄完后表情忽然放松，嘴角微微扬起，「真高兴......」
　　「高兴什么？」乐生探测他额头的温度问着。
　　柳相亚的手覆在乐生的手上，遂撑坐起身，感觉的到他手心的热度不断的在升高，乐生看着他的眼神，心脏不规律的跳了一下。
　　「我很高兴可以成爸妈的例外。」柳相亚低醇的嗓音穿透乐生的耳膜。
　　淡淡的月光余晖洒进室内，柔和了柳相亚的脸，一片白茫茫的光晕中，那两只眼睛奕地闪闪发亮，似乎在诉说，这个例外对他而言，是多么重要。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从没有被人如此专注的凝视，乐生不自在的别过头，「快点躺下！」
　　「乐生，你好体贴。」浅浅的，如梦似幻的笑容震慑着乐生。
　　这是他看过柳相亚的笑容里，最好看的一抹笑。
　　「快放手，你这样一直握着我要怎么照顾你？放、手！」乐生赶忙挣开柳相亚发烫的手。
　　什么时候，自己的手又被他握住了？唉......
　　柳相亚不听话的硬是把乐生的手扯进被窝内，紧贴在他滚烫的胸膛，良久，好象终于放松般的闭上眼睛，「一直这样，真好......」接着就听见他粗浅的呼吸声。
　　「这孩子，是在跟我撒娇吗？」乐生单手支撑下巴，手肘压在枕头旁边，望着那张安然入梦的恬静脸庞。
　　突然，他想到自从回到这个家后，没能够好好细看柳相亚的脸，那之前在他看来和柳庆生相仿的容貌，如今再看，早已脱离那个人的影子。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他自言自语，指尖沿着柳相亚的轮廓游走。
　　柳相亚的肌肤介于柳姜荷的奶油色与柳庆生的古铜色，是健康洋溢的阳光色彩。
　　手指沿着发线触摸柔软的发丝，乌黑如墨的头发象征黑夜，似乎比自己更适合把头发留长，不晓得头发留长后的主人会是什么模样？
　　缓缓来到前额、眉宇、挺直的鼻梁与薄度适中的嘴唇，沉睡在眼皮底下的眼珠是澄澈的琥珀色彩，一点一滴，他都看出与柳庆生的不同之处。
　　为什么当初他会认为这个孩子和柳庆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柳相亚拥有的是比柳庆生更为宽容的心。
　　「完完全全是个不同的人！」乐生轻声叹息。
　　手抚到后脑杓，怀疑依男孩的坐姿怎么能够睡的着？正准备将他的头靠在枕头上时，指覆摸到一块小小的突起，意外回想起一件年代久远的事情，和柳相亚有关的。
　　「原来这个疤还在......」凝视着柳相亚纯净的容颜，乐生又恍惚了，「你说知道我的一切，那你知不知道，我曾经差点杀死你？」
　　有的时候，他偶尔会遗忘，甜腻的果实核心总是染着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