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爱。”方才那一架让荣爱也乏了,所以现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这么打诨过去。
“咦?”又叼起草的崔炎彬有些疑惑“你竟和京城三害之首同名~”
“嗯?”荣爱不置可否的望了他一眼,这种话虽然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说,他也是隐约听过的。
“我当时随阿爹入京的时候听说:京城有三害,重税,门阀,狄荣爱。更以后者为甚~”崔炎彬以为他不知,很耐心的解释。
“哦~你见着了?”荣爱嘴角一抹淡淡的笑意,如果是熟悉他的灵安,肯定会当机立断的选择跑路,可惜这里是刚认识他的崔炎彬……
“那倒没有~”于是崔炎彬小朋友就在尽职的挖坑埋自己“不过,我想他肯定是那种身高八尺,络腮胡子,力大无穷……”
“啪!”屋顶一个大洞,今晚这里的主人可以好好享受:“以天为盖地为庐”的感觉~而洞的中心是为验证自由落体而勇于现身的崔炎彬……“你怎么又打我?!!”
“因为我想。”咱们小侯爷做事从来都是有理有据的~
原本也没打算站的,几个起落,荣爱径直回了自己屋子,谭雨泽不在,却细心的留了二个馒头在桌上,看得荣爱心中一暖。现在早过了晚膳,又加上打了一架,现在倒是真觉得饿了,见桌上还摆了一个食盒,想是夜天拿来的,里面都是比较钟爱的吃食,荣爱知道谭雨泽手头不宽裕,为了这片心意,难得不嫌弃这馒头粗糙,就和着自己喜欢的菜色一并吃了。
“爷~”吃到一半,听见叩门。
开门见夜天拎着食盒在外面,荣爱突然明白他现在吃的那一份是誰放这儿的……略微嘲讽的勾了勾嘴角:呵呵~打一巴掌再给块糖,苏涵山你未免太……罢了……总该有个交代的……三两口把剩下的食物吃了,就往苏涵山的院子溜达去了。
第 11 章
苏涵山一点都不意外,将手里的书放在一边,对着树上跟鬼魅一样坐着的某人话家常“来啦。”他狄荣爱要是老老实实的去罚站,才叫见鬼~
“这不得来谢苏先生教诲么,否则学生怎么安心~”荣爱自树上飘落,看身法自是极优雅的。
“架没打够还是饭菜不合口?”苏涵山懒洋洋往椅背上一靠,哪里还有白日里“苏夫子”的正经样子,看得荣爱牙痒痒:你一大尾巴狼装什么绵羊~
“先生选的,自然是好的~”荣爱低眉顺目的踱步过来,笑得诚恳“学生再怎敢不识抬举~”
“你这是还跟我憋着一口气呢~”苏涵山瞧着荣爱在那边绵里藏针,反倒笑了,倒了两杯茶,示意荣爱来继续桌上的残局。
“先生说笑了,后院风大,荣爱可是怕得很~”荣爱看了两眼,执了黑子点在天元,苏涵山心里发笑:棋局如人生,敢这么兵行险招的人,你还真敢说怕~
“哦~风是大啊~”后面几个字特别意味深长,白子落在星处“我听说,都把陈夫子屋顶的瓦都掀了~”
“原来先生也听说了~”荣爱装傻装到底~一子紧跟其后,步步紧逼。
“呵呵~这小庙要供大菩萨,自然要多看顾点~”苏涵山且退且战,倒似不敌。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把这一盘棋下了个七七八八。
……
月上中天的时候,苏涵山落了最后一子,四两拨千斤,逆转了局势,赢五目半,自此,局定。
苏涵山对上荣爱的眸子吐出一句“置之死地而后生……”见荣爱略有不甘,又轻笑,很有长辈风范的揉了揉荣爱的头“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荣爱一时不察,被他撸了个正着,瞪圆了那双桃花眼就要发作,苏涵山见了笑得更欢,揶揄他道“为师以前养过虎斑(猫的一种),它可最爱别人给它顺毛了,怎么到你这儿,反倒炸毛了~”
“你才是……”今晚第二次被人说是猫,休息过来的荣爱立刻指着苏涵山的鼻子反击,想想又觉得吃亏,立刻改口“我看是先生弄反了吧~我记得故事里是兽中之王拜猫为师的~怎么想都是……”你是猫,这几个字省略很到位~因为他知道苏涵山明白。
“咦?”苏涵山知道荣爱不会让他讨了便宜,却没想到他说出这个,不过想想荣爱的“事迹”也有道理~只可惜,荣爱不知道,老虎在他苏涵山眼里就是大号的猫~这样起了玩心,继续调侃他“那我倒是没有藏私啊~今儿个见你爬树可是爬得挺溜的~”
“那也是名师出高徒~”荣爱似笑非笑“改明儿,学生自当好好答谢~”
“不敢当~份内之事~”苏涵山心里摇头:我看是好好报复吧~
这边,崔炎彬自瓦砾堆里爬起来,应付了闻声而来的老师,再找那个“罪魁祸首”的,哪里还有荣爱的影子~崔炎彬那个郁闷啊~想来从前都是别人被他欺负,给他善后,什么时候这反过来了~好在他也不是记仇的人,想起他们这一架打到现在,都还未用膳,就想找了荣爱一块。
随手拖过一个学生,打听誰和荣爱同屋,那学生见是他问,支支吾吾半天,眼看崔炎彬没了耐性,才说出一个名字——谭雨泽。
果然,崔炎彬的脸色直接阴沉下去,刀削斧凿的眉眼,这般看来更接近肃杀,丢下那个学生就奔荣爱和谭雨泽的屋子去了。
崔炎彬到的时候,恰巧遇见谭雨泽出门,两人隔着一道门僵持,好不尴尬。
“这个时候出门,你又想害誰?新来的荣爱?”崔炎彬一副痞子的语调,眼神却是冷的。
“该说的我早都说过了,请你让开。”谭雨泽的眼神从复杂重新回归平静。
“呵呵~你说得轻巧,思淼和你同屋,他出事的那三个月你恰好不在,你以为真的没人知道……”崔炎彬不肯放过,。
“崔炎彬!”谭雨泽显然知道他要说什么,一张脸变得惨白。
崔炎彬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微微一顿,即而恢复了他痞子的语调“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好自为之……”
谭雨泽看着他离开,脱力一般靠着墙坐在地上。
荣爱回去的时候,在中庭遇见面色不善的崔炎彬,还没等他搭腔,崔炎彬径直朝他走过来“你今晚先去我那儿,明早我找管事的给你换屋。”说完拉过他就往外走。
“怎么了?”荣爱觉出气氛不对,也没真的用内劲去挣,凝神去听,里面也没有骚动的声音,应该没有大事才对……
“别问那么多……”崔炎彬脑海里一直回放着思淼死去的样子,后半句音量很高,基本是吼的“横竖我不会害你。”
荣爱一愣,眼前的崔炎彬不再是刚才那个跟他打架,无法无天的痞子,更像是负伤的野兽,太像那个人……还没等想思维清楚,身体已经条件反射的挣开了,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荣爱对崔炎彬算是安慰的一句“承你的情,不过,我要是那么没用,你今日也见不到我……” 深宫侯门呵,最荣耀最肮脏的事,他怎么会什么都不懂……只是我们每个人都有秘密,都有不能触及的伤疤……
第 12 章
崔炎彬和谭雨泽双双缺席。
台上教授绘画的邱老头抖着杂草胡子,声嘶力竭,荣爱却支了笔看着那空空的位子微微皱眉。昨晚回去的时候,谭雨泽已经睡下,荣爱在暗处静静观察这个连睡觉都皱眉的单薄的孩子,他身上有什么能让崔炎彬这样豪爽的人如此愤怒?又思及昨晚的棋局,苏涵山那个老狐狸真是可恶,一开始竟然假装示弱……
想得太入神了,根本没注意到邱夫子已经走到他身边,正看着他拿着笔神游天外的样子,情绪激动之下,一把胡子抖动的更加混乱……下一刻,戒尺夹杂着风声就往荣爱的头上去了……
“啪”全班同学目睹了武林高手条件反射下的空手断木的精彩瞬间~可怜的戒尺就这样“壮志未酬身先死”~留下目瞪口呆的邱夫子和被打断思路一脸不悦的荣爱。
“有事?”荣爱看着眼前这个长相明显很是抱歉,心脏明显不怎么强健……的老头。
“你……你……”这无法无天的学生不习笔墨,有违圣贤,现在竟然不尊师长,出手伤……尺!!!这……这……邱夫子那个气啊~
“既然结巴,就想好了再说。”荣爱的眉皱得更深,开始考虑如果这老头猝死了,自己是不是还要麻烦到自己,这样多不好~
“我……我……”邱夫子听着班里的窃笑声中,越发的愤怒,真的结巴了~
在荣爱明显不耐烦的眼神下,邱夫子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利索的话来“我让你们作画,你都干什么了?!”
“画画啊。”荣爱象征性的抬了抬手里的笔。
“你画了吗?”邱夫子用戒尺的“残躯”点着荣爱面前干净到罪恶的宣纸~
“画了。”咱们小侯爷面对着雪白雪白的宣纸,答得是面不改色心不多跳~看看~这就是睁眼说瞎话……不~不~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崇高境界啊~
“画的什么?”邱夫子吹胡子瞪眼。
“雪中猛虎捕食。”荣爱那个气势啊~
“虎在哪里?”邱夫子咬牙切齿。
“吃完了就走了。”理所当然的样子~
“那食呢?”邱夫子已然“内伤”。
“没吃完老虎会走么?”荣爱给他一个:你帕金森老年综合症(老年痴呆)~的表情。
“总有搏斗的痕迹吧?”邱夫子垂死挣扎。
“被雪掩盖了。”要多认真有多认真~
“强词夺理,一派胡言!!简直是一派胡言!!!!”邱夫子……暴走鸟~
好吵……正在荣爱的内心里纠结着要不要让这个世界彻底的安静……苏大灰狼披着夫子儒雅的羊皮闪亮登场~
“邱夫子息怒~”这话是对着邱夫子说的,眼睛却含笑望着荣爱,后者则回他一对卫生眼~意思是:你装什么好人~
苏涵山笑意更深,眨眨眼,表示:没听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荣爱挑了挑嘴角,用眼神讽刺:六根不净的人少拿佛祖说事~不怕污了佛门清静~
苏涵山右手画圆,意为光头,调侃荣爱:阿弥陀佛~敢问这位小师父法号?
荣爱刚要瞪他,那边在他们“眉来眼去”之下,控诉荣爱的邱夫子,才发现他被忽视很久了……干咳数声终于引起了那边没自觉两只的注意。
“邱夫子,适才此子对你多有冲撞,是涵山管教不当~”忽视荣爱丢来的鄙视眼神,苏涵山看着邱夫子表情稍缓,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涵山以为这‘画’倒是有趣的很~”
“你说这叫画?”邱夫子瞪着苏涵山和那张白纸,刚缓过来的那口气又差点把自己憋死。“这上面连一笔都没有!!”
“夫子莫怒~意在无人便成我象,心着于静便是动根……”苏涵山风度翩翩的开始胡编乱造……不,是引经据典,释禅说法“无相便是万象,他小小年纪便能体会个中深意,涵山以为甚是难得~”
恰瞧见荣爱似笑非笑的挑了眉看他,依然保持着严肃正经的老师形象吩咐:“还不自己去领罚,不把上次教的《礼》抄完不准回屋。”
荣爱不置可否,他当然不会真的去抄什么《礼》,而且他也明白苏涵山根本就没罚他的意思~
于是,四平八稳的迈着方步就出了学堂,完全没有愧疚的留苏涵山自己去应付那个结巴老头~
荣爱到达凉亭的时候,昨晚吩咐夜天去探查,已然回报:半年前,谭雨泽因故返家三月,虚实不知,同时渤海郡出身的周思淼暴毙身亡,验尸纪录上只有一句:旧疾复发,不了了之。巧的是他之前一直与谭雨泽同屋,周思淼的义兄崔炎彬认定事有蹊跷,可苦无证据,私下找过谭雨泽几次,都不欢而散。
“义弟啊……”这就解释得通昨晚崔炎彬的反常了,荣爱完全可以理解崔炎彬心情,如果灵安被人害了,他恐怕做得更狠……又想到什么,复问“周思淼生前和谭雨泽关系如何?”
“亲密无间。”夜天秉公回答。
“机缘巧合还是祸起萧墙……”荣爱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子,半垂的眼帘掩了那复杂的眼神……
第 13 章
安抚完几乎去了半条命的邱夫子,偏偏赶上主事的安排院里的事情,又耽误了许久,苏涵山出来的时候都近黄昏,一看天色,苏涵山略微无奈的勾起一抹笑:让那祸害等了那么久,不知道自己的院子还能剩几件完好的物件~吩咐了食物,想想又特意让厨房做了荣爱喜欢的贵妃鱼,倒像家里养了脾气不好的宠物~
推开院门,苏涵山脚步微微一顿,没有想想中的狼藉,朦胧余晖中,那色如霞火的木棉花树上静静卧了一人,衣如云锦,发如泼墨,嘴角一抹淡淡的笑意,美好到极尽虚幻,纯粹到泯灭喧嚣……苏涵山突然想起一句诗:野有蔓草, 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忽然风起,隔着漫天花雨,见那一双眼睁开,张扬锋芒,锐不可当,飞扬的衣袂间,凛然一身,刚才的柔和似是华胥一梦,不可追寻……
苏涵山微不可闻的叹息:不过刹那芳华……
见荣爱似要询问,苏涵山已转回心思,想起另一件事来,于是自竹林前恰拾了一截断枝,似自言自语般“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荣爱却觉得那话就是对他说的,提醒今天他的所作所为,却装作不知,眉眼张扬的将手里的东西那当作暗器丢向苏涵山,一点都不担心某人会不会受伤“荣爱以为: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
苏涵山侧头接了,一笑不再多说,那东西声音清脆,触手微凉,竟是一对白玉铃铛,抬头再看荣爱还是那幅嚣张样子,不禁感慨小孩果然还是睡着的时候比较可爱~“所谓无功不受禄,这……”
“先生何必妄自菲薄?这传道授业解惑自然是大‘功‘,荣爱早该好好答谢~”荣爱似笑非笑“ 又或者……学生礼微人轻,入不了先生的眼?荣爱委实愚钝,还望先生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