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会认不出你来?!”荣爱疾走几步,像要确认是不是幻觉一般,紧紧拉住他的袖子,没错,是怀熙,怀熙……又想到什么,炮竹似的疑问立刻开始“对了,你怎么来啦?岭南的事了了么?有没有受伤?还是这边有什么事?”
“这么多问题,你让我先答哪一个?再说……”怀熙有些宠溺的揉揉他的头发,这一下,却觉出荣爱的不对了,轩眉一蹙“你病了?”
“没什么,不过是受了风寒。”荣爱在他面前仍残留着孩子的柔软,竟有几分心虚似的解释。
“你呀……”似是无奈,怀熙自身后的侍从手里取过曲水锦织的宽大的长袍将荣爱裹了“还往风口上站,又没好好吃药吧,小时候就是最怕苦的……”已经有侍从去关门,怀熙的亲信医生也立刻上前给荣爱诊脉。
“那是小时候的事了,我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会怕苦……”衣服上有荣爱熟悉的“翔舞”香味,缓缓将他包裹,那么全然安心的感觉,竟让他觉得有些鼻头微酸,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丢脸,连忙换了话题“已经好了,你莫担心,倒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病来如山倒,去如抽丝,你让空焰好好看看,”怀熙看着眼前这个笑得既明亮又腼腆的孩子,心里是少有的温柔“有你父亲在,岭南无碍,你也不传个信儿给我,还把影卫谴走,若是讨厌他们,大可以不让他们出现在你眼前,自己就这样走了,不亲眼看见你好好的,我怎么能放心……”虽然荣爱没有传信给他,他留下的人早已将这些消息报告给他了,只是那时他实在无法脱身,只等战事稍缓就来了,只是这些话他自然不会跟荣爱说。
“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深知怀熙脾气的荣爱,自然不希望给那些影卫带来不必要的灾祸“不怪他们,你也知道我不喜欢有人跟着。”
“这也算好好的么?”荣爱想到眼前的情况,立刻气短,怀熙看一眼空焰,空焰立刻上前给怀熙如实汇报了荣爱情况,只是一般的风寒,怀熙也就没有深究,让他去煎药,而荣爱也只得乖乖的躺回去发汗。
“睡吧,我在这儿呢。”怀熙很习惯的帮他掖好被子。
“嗯。”虽然对苏涵山已经改观,终是还有疑虑,怀熙这一来,倒是让荣爱这段时间睡得最安稳的一次。因为这个人是他心底信任的,重要的人吧……
第 20 章
其实,今日并非苏涵山当值,他离开是去召见杀狼。
“殿下,既然东西找到了,那属下现在就去杀了狄荣爱,再……”杀狼身为这个行业的翘楚,自然知道什么是最好的选择,狄荣爱武功虽高,但有的是办法动手脚……
“不要轻举妄动,下个月是狄又菱的生辰,他定会回京,那时再动手,以免打草惊蛇。”苏涵山自然也知道这样是最好的选择,可他还是否定了。
“可是,迟则生变,大殿下那边已经……”杀狼不懂,他们不应该再等,殿下韬光养晦多年,为的就是这一战,自然不会放弃,若是被大殿下抢先,赔上的性命岂只千万,更何况殿下从来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人,怎么这次为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鬼一再更改计划……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苏涵山如何不知杀狼的忧虑,只是……罢了,该来的总会来的,也许这就是天命…… “通知十三他们准备接应,我将择日北上。”
“是。”知道多说无益,杀狼领命退下。
明明已经遇见了结果,却还放不开么?何时自己也变得这般有血有肉了~苏涵山摇摇头,自嘲的一笑,却还是不知不觉还是走到了荣爱的屋门口,也不知他可有好些?刚进院子,却不想发现了不同的气息。
四目相接,种种猜测,却在对方细微的动作中明了身份:苏涵山因为担心荣爱的安全,下意识的露了锋芒,而怀熙极其自然站在荣爱前面,做好防备,一屋子的侍卫,训练有序的守了死角……一时好不尴尬~
怀熙见状,心理轻哼了一声,这倒是与消息不符~面上却没有丝毫表露,早在看见苏涵山的时候,怀熙就一指点了荣爱的睡穴,此刻将荣爱的被子拉好,空焰得他示意,进了屋子担负起了保护荣爱的责任,怀熙当着苏涵山的面,轻轻的合上门,隔绝了他的视线。苏涵山虽然内心不快,既知来者身份,自然不担心他会对荣爱不利,为了不把病人吵醒,也就随着怀熙去了偏院儿。
学生公用的偏院,因为是上课时间,并没有什么人,阴面的屋子显得有些冷清。
怀熙捧着今年的新贡的君茶,表情不冷不热的坐在侍卫搬来的太师椅上开腔,典型的官场做派“苏夫子,久仰~”他凭着刚才苏涵山的武功,确认了他就是那个侍卫汇报的击败荣爱的淮南候新请的西席。
“王爷,客气了。”而苏涵山确认怀熙是因为荣爱对他的态度:荣爱一向不喜欢让别人在他休息的时候靠近,上次是因为高烧有点不清醒,可今早苏涵山确定他是醒着的。能说得上让他这么信任的人,恐怕普天之下也单手就能数完了吧~更何况,就某种意义来说,他和怀熙还算是有一面之缘,只不过那时的怀熙并不知情罢了。
“苏夫子不必自谦,本王这一路可是没少听闻你的‘丰功伟绩’~”怀熙将手里的茶杯放了,嘴角带笑,眼神却没有一丝温度,从暗纹镂金的衣袖里伸出来的手指都有一种优雅得傲慢的弧度“所以本王想提醒你一句:恪守本分……”
“涵山愚钝,还望王爷明示?”苏涵山眉头一挑,语气倒是恭敬。这个人对荣爱的影响他是知道,甚至可以说荣爱会有那样的“声名”与眼前这个男子的纵容有着莫大的关系~甚至传闻,如果荣爱要月亮,这个人绝不会给星星~苏涵山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回忆这些资料的时候,心里为什么会有些不是滋味~(轻狂:吃饺子的过来啊~这里好大醋味~~)
“那我就明白的告诉你:你们无法改变的主仆的位置是一切的先决条件。他要是不高兴了,你就该想办法让他高兴,就算他是无礼取闹,骂了打了你,只要没死你也应当忍着,他就是犯了天大的错,你该做的是私下里设法替他去弥补……不然,要你做什么?”不得不说怀熙身上有种理所当然的高慢,明明是很过分的话,他说出来却让人觉得不太一样~
“王爷‘高见’,果然非常人可以了解~”这话貌似恭敬,视为讽刺。同时,苏涵山在心里丢一对大大的卫生眼:上有天帝,下有土地,天下怎么会有这般不讲理的人~也许,他狄荣爱能保持现在这样的心性,都该说是神明庇佑,祖上积德了~
“你不需要了解。真正的聪明人该懂得装傻。”怀熙怎么会听不出,但他并不介意,他从来都不吝啬去剪除荣爱身边的麻烦,这个苏涵山不简单,他不打没把握的仗,资料不全的情况下,不是动手的好时机,但这不代表他可以容忍有人给荣爱不痛快“苏夫子,本王希望没有高估你。”这句话已经是□裸的威胁了。
“……”苏涵山微微皱眉,他自然听出了怀熙的打算。抛开怀熙对荣爱的无条件的纵容,这个人在朝中并不是倚靠血缘,无所作为的人,相反的,他在这方面可以说相当成功,否则,依荣爱惹“祸”的频率来说,也不会至今都没有受到“上位”严苛的训诫。可他为什么会这样维护荣爱?难道……
不等苏涵山将他脑海里那个矛盾的答案思考清楚,一个侍从的通报打断了室内的沉默。“王爷,灵安少爷到内院了,记着要见小侯爷。”
“让他先来这儿吧。”怀熙这次想起当初死缠烂打的要来,却因不会骑马而耽误了进山的灵安,哪里会让他去扰了荣爱休息。
谁知灵安一进门,见到苏涵山就反应出一个词“采……采花贼!”不能怪灵安,只能怪他们初次见面的场景太诡异~
这个词也成功的将怀熙的目光牵引过来,弄得苏涵山当时就想掐死这小白痴。
(PS:经唯一提醒,在这里说一下:每章的留言都会在下章作者的话回复,不是区区偷懒没恢复大家~)
第 21 章
就在这气氛诡异的当口,空焰的到来算是救场了,一句“小侯爷快醒了……”成功让这一屋子的人将注意力移开了。怀熙率先起身,直奔荣爱的屋子,灵安自然眼巴巴的跟上,苏涵山在院里立了一刻,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灵安本想凑上去看看荣爱的情况,又有些怕怀熙的严厉,在门口那里跺了跺脚,转身先去拿他们带来的小玩意给荣爱解闷,与人后的苏涵山擦身而过。
苏涵山自门口望去,屋里早有侍从端了吃食和药来,周围一票侍卫不知是太训练有素还是早就习以为常,脸上一点波动都没有,通通像是廊柱一样静止在四周,屋子里只有两人是动态的:难为怀熙那样性格的人竟然不假他人之手,亲自试了粥、药的温度才小心的喂给荣爱,一点一滴耐心地让人叹息,而荣爱竟肯除去身上咄咄逼人的少年式的沧桑,极其自然的半倚在那人怀里,一口一口吃掉那些苦涩的药液……
看着这样的画面,苏涵山突然觉得站在这里的自己很多余。心里某根弦,莫名的被谁的手拉了一把,嗡声大作,什么东西正在分崩离析,却无法说清,好像需要些做什么抵抗一下这种情绪,无意识的退了一步,竟忘了身后的屋檐上还挂着自己教荣爱做的铜片风铃,叮叮当当的撞击和着腰间荣爱送的铃铛一起作响,像极了此刻烦乱的心情。
“先生?”荣爱闻声望来,那人像是他们初见时一样背光站着,看不清表情,却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种疏离的感觉,荣爱不明白是什么销毁了他们这几日培养起来的亲近,只是觉得心慌,想要问个清楚,可刚要下床就被施在自己肩上柔和的力量阻止。回头望去,是怀熙熟悉的侧面,他如所有记忆里的往日一般,宠溺而关怀的说:“怎么才刚好一点,就想着乱跑。”
也许是习惯使然,又或者是感情作祟,荣爱停了下来,却不知他这一番动作在旁人看来又是什么滋味……
“你表哥说得是,你还是休息吧,我只是顺路看看你。”苏涵山见有学生陆续回来了,不能暴露他们的身份,一番话说得于情于礼,只是礼貌多于感情。
“……”也算是表哥啦,不过是一表八千里而已……知道他的意思,荣爱没有反驳。可心里还是不踏实,总觉得如果这样让他走了,就会……就会……所以荣爱犹豫了一下还是松开了怀熙手“我去去就回。”直觉却让他不敢回头看怀熙此时的表情。
“王爷,譬如养鹰,饥则为用,饱则扬去。”侍立在一旁的空焰看着荣爱跑出的背影,又看来看这世上最优雅的一双手因为内心的情绪而缓缓的蜷起。
“空焰,你话太多了。” 如果这世上没有狄荣爱,怀熙将永远都是高不可攀的“如果一个月内还没查出苏涵山的背景,杀了他。”今天的情况他看得明白,荣爱在乎那个人,在乎到如果那人死了会难过的地步,他不想荣爱难过,可相比之下,他更在意荣爱的安全。这世上没有无端的爱恨,有什么比未知更危险的呢?
“苏涵山。”总算在苏涵山离开前将人拉住,荣爱因为急走又咳了两声才止住。“你怎么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么,邱夫子等我去取书呢。”苏涵山没想他会追出来,听见他咳嗽,语气又缓了几分,本想帮他拢拢衣衫,可见他仍披着怀熙的曲水锦织的长袍,也就不动声色的收了手。“这儿风大,你回去吧。”
“可是怀熙与你说了什么?”荣爱略一思索,大概猜出是怀熙误会自己生病与苏涵山的教育有关,在那个人眼里,自己永远是没有错的“他没恶意的,只是他在那样的环境长大,很难……你不要怪他。”
“无论王爷怎么做,都是‘天经地义’的,小侯爷用不着急着代他圆场,”苏涵山笑意温和却没到达眼底。“我一介书生,怎么想也不能影响亦亲王什么,小侯爷要是不放心,大可调动那院里的十二影卫杀人灭口,省得浪费唇舌。”
“苏涵山,你别跟我抬杠,”荣爱有些急,从来都是他曲解别人,只有苏涵山一个敢这样针锋相对,而他并不想失去这样一个人“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他原本的身份本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刻动了怒,抛开儒雅的伪装,气势自然凛冽非凡。
“你个混账东西!你……” 从小到大誰敢这么对我?你苏涵山又凭什么凶我?荣爱真想一掌劈开那人的脑袋看看,之前那些聪明的脑子是不是都被狗啃了,可这个想法却被更多的委屈和不安压抑。
荣爱自然不会知道苏涵山此时的想法:本来他进京的其中一个目的,就与淮南候有莫大的关联,知道突破口在淮南候的独子身上,所以在一开始苏涵山就在刻意接近荣爱,调查他的过去,揣摩他的心理,取得他的信任……可等到所要的东西真的摆在眼前了,心里却有了犹豫,就像此刻,明明很生气,在捕捉到那人一闪而过的情绪时又都烟消云散……
苏涵山格开荣爱的攻击,任由他将自己逼进死角,只有叹息似的一句“我该拿你怎么办……”是疑问又是自问:爱不得,恨不了,放不开……如何是好?
在这昏暗的庭院一角,天空像是久未擦拭的镜面,阴霾的感觉让人压抑。
心头如同承重了万钧的挤压,辨不清其中有多少的不安、躁动又或者蕴着莫名奇妙的自我厌恶,在刚才伸手环抱苏涵山短短的瞬间,我便已经历尽了不堪和后悔,现在我终于变得平静。平静到可以以一个清净淡定的姿势和弧度,轻轻打开你我之间那排盘根凛冽的墙……
“凉拌!”隐约听见怀抱里,那个从来把不讲理讲得“天经地义”的人的回答。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苏涵山的表情从诧异到隐忍,眉头耸动间似有万语千言直欲奔涌而出,却也只说出这一句,而其中隐含的意味他知道荣爱听得懂。
“那又怎样?” 在乎了就是在乎了,我狄荣爱认了,这样你又奈我何?回望的眼睛是骄傲而锋芒的,配着那个任性,甚至是莽撞的回答,嘴角是一个的傲慢的弧度“你知道我打不赢你。”身后的长袍柔软地划出狂放的轨迹,像是连绵的山岚。
可以拒绝的时候没有推开就等于默认么~苏涵山勾起嘴角,那些在脑中落实到细节的回答被全盘否定,千锤百炼的冷漠与坦然也都悉数叛逃。“我今日才知你是土匪性格。”
“你再废话一句,爷爷就把你剁了喂狗!”眉头一挑,就要松手,却被“土匪师父”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