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小小艾

程佳遥气结。
"再装酷，小心他真的走了。"
"求之不得。"
孟柯笑，"是故意说给我听的？真高兴。"
"少臭美。"
孟柯笑笑看住他，"是不是生死关头幡然醒悟，发现至爱原来是身边人？"
程佳遥讪讪的，"孟柯，这算不算趁火打劫。"
"切，不择手段还好听些。"孟柯不以为然。
"孟柯，你是个傻瓜。"
"彼此彼此。"
郁知非三个字曾是他们中间的禁忌，现在不是了。
"他现在头脑发热，当然会留下来。我可用不着他过剩的同情心。"
"也许他同你一样，幡然醒悟，发现至爱......"
"你少恶心。"
"管他同情还是爱，肯陪着你不就好了吗？"
"我再可怜，也不要他施舍。"
"你有什么可怜？年轻，有钱，一点小病就围上大群人来讨好。"
"那你何必也来凑热闹。"
"难道你以为我也是可怜你？"
"难道不是？"
"程佳遥，天底下就有你这种蠢人。"孟柯额上青筋暴突。
咦，原来他也会发怒。程佳遥呆呆看他。
"孟柯，医生说我也许会复发。"
"什么时候？"
"明年，后年，或者很久以后。"
"那我陪你等。"
"会是很长的一段时间。"
"两个人总要好过一点。"孟柯神色平静，答的理所当然。
程佳遥只好明说，"可是我不想你陪。......我更喜欢一个人。"
"你就是爱逞强。......你总不能一个人过一辈子。"
"我不见得能活那么长。"
孟柯额上青筋跳了跳，又平复下去，"谁能保证一生平安，也许我明天出门就被车撞死。"
程佳遥急，"呸！没事诅咒自己干什么！"
"你也一样。没影的事现在操什么心。"
程佳遥还想再说，孟柯大吼一声，"我管你喜不喜欢！有本事现在就赶我走，没本事你就老实待着！"
程佳遥赌气睡觉。
孟柯又过来闹他, "天天睡,多闷。"
"看见你就烦。"
"烦什么？......你放心，是我自己想照顾你，不用你以身相许。"
"我是好心，不想你浪费时间。"
"那是我的事。"
陆续有人来看望程佳遥。
珞珞见到他眼睛就红了，孟柯赶紧打岔，"珞珞，心情不好宝宝会知道的。"
珞珞勉强笑，"我没心情不好。程佳遥，是不是很痛？"
"还好。"程佳遥不愿谈这个。
孟柯又插嘴，"大概和生小孩感觉差不多。"
程佳遥和珞珞对视一眼，一起做鬼脸，"孟柯，你这个比喻真够恶心。"
杨洋一进门先叹，"程佳遥，原来你真的是有钱少爷。"
孟柯立刻进谗言，"搞不好他是来借钱，要不要打出去？"
杨洋骂他，"狗腿子！"
程佳遥笑得肚子痛。
说说笑笑很快就是一天。
小远由郁知非带来，抓着程佳遥的手不说话，脸憋的通红。
程佳遥逗他，"你敢哭可别怪我笑你。"
"谁哭了。"小远打起精神，"哥，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程佳遥微笑，心头甜甜的。
抬头看向角落里的郁知非，幽深双眸静静凝望着兄弟俩。
程佳遥精神不济，常常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醒来孟柯还在，忙里偷闲整理着文件。
这么多年，他似乎总是守在不远处，随时等待召唤。
见他醒了，孟柯放下工作奔过来，"睡得好吗？要不要水？"
程佳遥摇头。他真当自己是免费护工么。
"小说不好看吗？过两天我再给你找几本新的......"
程佳遥打断他，"孟柯，你信命吗？"
孟柯想了想，说，"还不到时候。"
程佳遥不解。
"也许到六十岁，回想过去，会说，咦，原来一切都是天注定。现在？不。"
"真羡慕你，永远斗志昂扬。"
"你呢，你信不信？"
"不知道。好像不得不信。"
"那也好。心态会平和许多。"
"乐观来说是这样。"
"那你就坦然接受我嘛，"孟柯又缠住不放，"只当这是命运的安排好了。"
程佳遥笑，"也许拒绝你才是天注定。"
孟柯泄气。
过一会儿才恨恨说，"落你手里真是我时运不济。"
2006-12-22 01:47 IKASON
37
工作当然只好辞掉。
程佳遥遗憾，"我本来要升职的。"
郁知非劝他，"以后再做也是一样，......身体更重要。"
程佳遥叹，"我知道。你最近好像比较闲。"
"我休长假。"郁知非轻轻握住他手，"没有什么比陪你更重要。"
程佳遥讪笑，"真肉麻。"
郁知非淡淡一笑，不作解释。
程佳遥呆呆注视他斑白的两鬓，有多少是跟他有关？胸口有一只手在用力撕扯，很疼。
他脱口而出，"郁知非，你以后别来了。"
郁知非没出声，等着他的下文。
"我已经好多了。"程佳遥说，"而且，有孟柯在。"
郁知非脸上表情没有变化，"终于开始嫌我烦了。"
"......偶尔被人拒绝的感觉也不错吧。"
"简直如五雷轰顶。"
程佳遥笑起来，"这么夸张，不像你了。"
"我是真心想留下来。"郁知非凝视他。
"可是我已经不需要你。"
郁知非明显受打击，沉默半晌，起身出去了。
郁世杰说，"他已经够伤心，你还给他脸色看。"
程佳遥没好气，"是，这世上人人伤心，只有我最幸福。"
"我知道你是想赶他走。"
程佳遥不做声。
"遥遥，这时候一般人会希望亲人守在身边。"
"我没有亲人。"
"他也不是？"
"等我临死时，也许会考虑见他一面。"
郁世杰看他一眼，"天天把这个字挂嘴边，也不能证明你不怕。"
"他不在，就不会那么怕。"
"嘿，被我猜中。"
"二哥肯不肯帮我？"
"我有什么好处？" 一副生意人嘴脸。
"你没有，郁知非总是有的。"
郁世杰沉吟。
程佳遥说下去，"这种病最是难缠。马上死掉也就罢了，就怕不死不活，一口气缠绵多年，身边人跟着受苦。到时候整个人似一只烂苹果，浑身散发腐败味道，三米之内生人勿近......"本来只是开玩笑，自己倒先打了个冷战。

"遥遥，我现在相信你是真的爱他。"
"你弄错了。我现在不爱任何人。"
"小孟呢？"
"他？二哥举手之劳，也一并解决了吧。"
"我堂堂郁二竟然陪你玩这小孩子游戏，说出去笑死人。"
程佳遥心情大好，举手要跟他击掌，"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郁世杰不理他，"我答应过什么吗？"
机会并不难找。
郁知非终于看到程佳遥与孟柯的亲吻场面。他毫不犹豫退出去，轻轻掩上门。
不知他是否感觉熟悉。
那时候事件的主角是郁知非和程佳遥，门口的是父亲。程佳遥只来得及看到他急急离开的背影。他不知道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父亲。
第二天父亲被人发现在办公室心脏病发去世。
他永远没机会知道父亲那晚是怎样的心情。
给他致命一击的，是儿子的忤逆，抑或是好友的背叛？
郁知非斩钉截铁说，"遥遥，这事与你无关。"
可是丧礼后他立即送他去加拿大。
曾经的柔情蜜意，海誓山盟，转眼成空。
郁世杰说，"这次他真的受打击。"
程佳遥诧异，"他没见过，也该想到。"
"他不相信你真的不要他。"
"嘿。"
"这下好了，他本来推掉全部工作，现在又计划去非洲。"
"那多好。他一向喜欢人烟稀少的地方。"
"这么拼命。他从来不担心我们的心脏。"
程佳遥笑，"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抱怨。"
孟柯似乎毫无觉察。
只有一次孟柯说，"郁知非好像来的少了。"
程佳遥答，"也许他终于对我失去兴趣。"
"是吗。"孟柯笑，"真羡慕他。"
羡慕什么？程佳遥没问。
问了又能怎样，他从来都帮不到他。
郁世杰对孟柯极为欣赏，渐渐有心招他至麾下。
程佳遥也好心劝他，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要轻易放过。
孟柯说，"我现在没精力适应新环境。"
"笑话，你年纪轻轻，精力都去了哪儿？"
"做更重要的事。"
"别说是为了照顾我，我不需要。"
"这话你说了足有一千遍。"
"你以为我愿意。笨蛋。"
孟柯露出微笑，"难得你这么关心。好吧，我会考虑。"
"我没关心。"
"承认你也关心我就那么难？"孟柯语气淡然，程佳遥却听出了点悲伤的味道。
郁知非离开时程佳遥已出院很久。
他特意来告别。
两个人紧紧拥抱。
"遥遥，跟我走吧。"
程佳遥心脏狂跳，嘴里仍镇定回答，"背上我，你就走不动了。"
"那么，我留下来。"
程佳遥退后一步。
郁知非苦笑，"我也知道是这个结果，不知怎么就是很想再试一试。"
程佳遥不出声。
"遥遥，保重。"
"你也是。"
程佳遥很想告诉他，虽然他不会跟他走，也不会让他留下来，可是听到他这么说，心里还是很高兴。
到最后也没有说出来。
这次他是真的走了。
大概不会再回来。
生命的一部分似乎也随之消失。
程佳遥跌坐在沙发上，心里空空的。
又猛地跳起来，扑向阳台。
还来得及看他最后一眼。
只看一眼，然后就忘记他。
一直过了很久，楼下也不见有人走过。
程佳遥等的焦急，突然冒出另一个念头。
也许他没走，也许他还等在门口，等他回心转意。
如果他在该怎么办，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手已经伸向房门。楼道里空寂无声，不见半个人影。
程佳遥不死心的探身出去四周巡视，唯恐他躲在哪个角落。
只好又扑回阳台。
不是不知道这种举动很可笑，可是既然是最后一次，疯狂一点也没关系吧。
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程佳遥终于决定下楼确认一下。
没人。
他们又一次错过了。
程佳遥坐在楼梯口发呆。他已经没了回家的力气，连呼吸的力气也没了。
有脚步声向他走来。程佳遥霍的抬头，又埋下去。
孟柯问，"你在等谁？"
程佳遥摇头。
以后他都不再需要等什么人。
"听说郁知非今天的飞机。"孟柯在程佳遥身边坐下，"你不去送他么？"
程佳遥疲倦的不想说话。
"你猜这次他会不会活着回来？"
见程佳遥用要杀人的眼光瞪他，孟柯若无其事摊开手，"我说错了么？他差点死掉也不是一次两次。好运气总有用完的时候。"
程佳遥起身上楼。这个人真的很烦。
孟柯跟在后面，"如果他又受伤，你会不会象上次那样，哭着跟我分手，然后回到他身边？"
心头火起，程佳遥冷冷说，"什么分手，我没说要跟你在一起。"
"咦，"孟柯惊讶，"你费尽心机赶走他，不是为了跟我在一起吗？"
程佳遥终于明白他是故意的。
孟柯滔滔不绝说起来：
"还记得六年前吗？他还生死未卜，你就决心跟我分手。"
"说什么不想后悔，不爱你也要守着他，结果还不是不了了之。"
"现在连他送上门来你都不要。你到底在怕什么？"
"其实你也没自己以为的那么爱他。"
程佳遥握紧双手，却止不住身体的颤抖，"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孟柯抵住程佳遥欲关的房门，硬挤了进去，"我只知道，即使我只有三天寿命，也要努力让自己和喜欢的人幸福，我才不会与世隔绝，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自怜。"

以为永远不会出现的泪终于落了下来，程佳遥泪如雨下。
孟柯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又出现，将护照等证件扔给他，"去，去追他回来。"
程佳遥泪眼朦胧，愣愣看他。
"是你自己逼走他，当然只有你自己去挽回。"
程佳遥擦一把脸，又低下头。
"你已经后悔了，别假装不知道。"
程佳遥眼睛渐渐发出光来。
"没有你我仍会活下去，你就不一定。"
"孟柯！"程佳遥终于活过来，跳起来拥抱他。
孟柯推他，"第一次对我这么热情，却是为了别人。"
程佳遥已抓起电话准备定票。
"你知道他目的地？"
"当然，他要先去总部与同事汇合。"
"你身体能吃得消？"
"没关系。是我逼走他，当然只有我亲自去追他回来。"程佳遥笑的灿烂。
"你快走，别再让我看见你。"孟柯半真半假。
从机场回来，孟柯身不由己又来到程佳遥的公寓。
独自在人去楼空的房间里发呆的自己，简直像个傻瓜。
孟柯笑了一下，声音在房间里回荡，空洞，寂寞。
门铃奇异的响起来。
孟柯无论如何想不出还会有谁来。
也许是程佳遥去而复返。
当然不可能。孟柯不由得笑自己的异想天开。
门铃契而不舍的响了又响，孟柯只好去开门。
门口的人绝对在他意料之外。
郁知非满脸倦怠，问，"程佳遥呢？"
孟柯还没反应过来，"他不在。"
郁知非显然不信，推开他走进去。他当然找不到。
只好转身面对孟柯，"他去哪儿了？对不起，我不会把他让给你。他是我的，我会把他抢回来。"
他再也想不到孟柯表情古怪的瞪了他一会儿后，会纵声大笑起来，象个疯子似的笑得滚到沙发上，笑得泪流满面。

38
尾声

程佳遥从窗口看到那辆熟悉的车。
等他洗完手摘下围裙冲到门口，刚好迎上推门进来的郁知非。
程佳遥笑着跳进他怀里。
郁知非将他紧紧抱住，深深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