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小小艾

不是没有，却也没多到足够在一起。
他没有同样纯粹的心与孟柯交换。
孟柯有了新的男友，会带来给他看。可惜没有长性，总是不久就听到分手的消息。
不是你，就可以是任何人。孟柯一次酒后说。
程佳遥听过就算了。
只当他是一时迷惑。
天底下有永远的爱情吗，程佳遥很怀疑。
珞珞怀孕了。从此成为天底下最重要的事。孟柯和杨洋开始为争夺干爹席位拼命争宠。罗兵每天笑逐颜开。连罗军也开始关心起了婴儿的养育问题。
因为珞珞的调解，与罗军断绝关系的父母态度有了松动，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有了台阶可下，渐渐便放任他登堂入室。
时光流逝，伤口已痊愈。
每个人都很幸福，或者，假装很幸福。
胃痛是程佳遥的老毛病。
程佳遥负责的项目接近尾声，加班渐多，胃也跟着折腾了几次，有一次居然严重到呕吐。
项目一完，程佳遥便到医院检查。
结果出来，医生拿着他的化验单只是沉吟，后来就说出了那个恐怖的字眼。
程佳遥神色茫然，一时无法明白那个词代表的意义。
医生早已见惯生死，仍然好心建议他去肿瘤医院复查。
只好又去肿瘤医院。
那么巧就碰到杨洋。一样是脸色灰败。
程佳遥解释说来看朋友，杨洋很明显不太相信，眼神犀利仔细打量他。程佳遥也无心再解释，说了两句就走开了。
误诊的几率能有多少？不会比得癌的几率更大。
剩下的半天程佳遥就在街心公园里度过，茫然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
世界末日你会如何度过？除了发呆，等待，程佳遥没有更好的选择。
一上楼就看到门口的那个身影。孟柯斜靠在墙上发呆，昏黄的灯光下居然有几分沧桑。看到程佳遥，他立刻站直身子，双手插口袋里等他开门。
"找我？"
孟柯不说话。早习惯了他的脾气，程佳遥低头开门。
"杨洋说在医院看到你。"孟柯一进门就说。
"哦。"
"你不舒服？"又问一句。
"不是。"
孟柯逼问："那你去那儿干什么？"
程佳遥仰头看他，孟柯略略有些烦躁，眉头皱的很紧。程佳遥微笑一下："杨洋说什么了？大惊小怪的。"
孟柯上前一步将他抱在怀里，紧的几乎要将他揉碎。
程佳遥不动，"......又失恋了？"
孟柯叹息一声，放开他，"有没有茶？"
"喝完你就回去？"
"放松一点，"孟柯不满，"急着赶我干什么，我又不会强暴你。"
"你倒试试。"
"我说，你这么多年一个人，真的就没有需求？我认识很多不错的，你......"
"算了吧，我可不像你，我是宁缺勿滥。"
"你是死心眼。"
"管着吗。"
"最近好像又瘦了。"
"忙嘛。"
"有没有好好吃饭？"
"......你烦不烦？"
"注意身体。"
"我知道。"
孟柯走到门口，又转身，"我到底有什么不好？"
程佳遥恼，"孟柯。"
"好，好，"孟柯举手投降，"我走了。......你真的是去看朋友？看谁？"
"说了你也不认识。"
"你说说看。"
"滚蛋。"程佳遥推他。不赶他走，他就能耗到天亮。
门外静了一会儿，然后才有下楼梯的声音。
2006-12-9 02:29 IKASON
35
孟柯说，杨洋的父亲肝癌晚期。
杨洋看到门口提着礼物的程佳遥，很惊讶。
"听说伯父住院了，我来看看他。"程佳遥说。
"哦，谢谢。请进吧。"杨洋说，"真不像你。以前你可是万事不关心的。"
"伯父情况怎么样？"
"不怎么样。大概就这几天吧。"
"......很辛苦吧。"
"反正也没几天了。"
杨洋淡淡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漠然，"这个人一生红粉知己无数，到最后却只得一个不愿意承认的儿子守在身边，多讽刺，是不是？"
程佳遥没说话。杨洋的身世他从孟柯那里略有耳闻，因父母离异而过早独自生活的杨洋，对父亲的感情早已淡漠的只剩责任。
眼前的老人已被病魔折磨的皮包骨，无奈的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浑浊的眼里却依然是对生的渴望。
"这样苦苦挣扎，有什么意义呢？"杨洋冷晒，"不过是多尝一点人世的痛苦而已。"
手心渐渐有冷汗浸出，程佳遥感觉到自己在发抖，他低声说，"我们都会有这一天的......没人逃得掉。"
杨洋一愣，苦笑："是啊，谁能逃得掉呢......不过，如果是我，我宁肯早早自我了断，何必害人害己？早死早托生，也不耽误罗军换新的。哈哈。"杨洋一派轻松。

程佳遥手脚冰凉。
"你和孟柯现在怎样？"杨洋打量他，"我说在医院碰到你，他立马脸色变了。就这还天天闹分手，累不累啊？"
"杨哥，我和孟柯，早没可能了。"
"是吗。"杨洋哼，"随便你怎么说。骗我没关系，骗得过你自己才算本事。"
程佳遥向老板请了长假。只说是前一段时间太累，想休息一下。
是不是还能回来，他自己也没有把握。
他的运气，一向不好。
程佳遥独自办完了所有住院手续，他积蓄不多，不得不动用过去的一个户头，那是郁知非在父亲去世后为他办的，多年不曾动用。
现在不是要强的时候了。
这时候再去想当初在异乡独自打工谋生，有时候穷的要找人借钱，也不过是小孩子的赌气而已。
主治医生没表示过什么，或许他心里是奇怪的，奇怪从没人来看望程佳遥，而程佳遥也似乎根本不需要。
医生说程佳遥身体现在状况良好，宜早动手术。
手术的危险性很小，术后的恢复也问题不大。
程佳遥却偶尔会有古怪的念头冒出：如果手术台上出现意外，也不是什么糟糕的事。
如果让他自己选择，他宁肯要毫无知觉的突然离开。那种死缠滥打的纠缠，直到最后尊严扫地，不是他的风格。
手术前程佳遥预订了护工，准备好常用衣物，还记得带上新买的CD和书，一切都打点好，一边暗自嘲笑自己，这么心思细密，难怪被桑妮说没有男人味。

其实一个人独自在世上生活下去，也不是太艰难的事。
孟柯打电话来，"忙什么呢？"
"放假。在外地呢。"
"咦！为什么放假?"
"休息一下不行？"
"行，怎么不行，你现在哪儿呢？"
"干什么？"
"我过去陪你。"
"不稀罕。"
"我去给你背行李。"
"用不着。没事我挂了啊。"
"别，别。想请你吃饭来着。"
"先记帐，等我回来一块儿算。"
孟柯在那边嘻嘻笑，"礼物，别忘了礼物啊。"
程佳遥笑不出来，嘴里发苦。
这个时候，实在是有点想念他。
还是不想让他知道，这么可怜的自己，太难看了。
手术前的一天，程佳遥在医院的草坪上休息。
天空湛蓝湛蓝的，象一块巨大的蓝宝石。
风轻轻的吹，带来若有若无的花香。
不远处一个肥肥的小宝宝，跌跌撞撞学走路，一个跟头栽下去，又艰难爬起来，一定要见到妈妈的面，才扁起嘴要哭。
虽然一直置疑着生的意义，可是想到也许再看不到这样的好天气，仍然会不舍得。
是谁说过，生命中99％的痛苦，可因着那1％的快乐，诱惑人走完长久痛苦的一生。
有轻轻的脚步声，在身后停下。
程佳遥觉得不自在，等了等，那脚步还不离开，便转过身去。
糟糕。程佳遥想。
郁知非脸色青白，一动不动瞪视着他。
许久才艰难出声，"遥遥，......为什么不告诉我？"
程佳遥头痛。他都知道了么？
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郁世杰。
一定是这家伙多事。
程佳遥微笑，"郁叔。二哥。"
郁家的人果然是无所不能的么？
程佳遥绝望的想。
短短几天，程佳遥换了病房，换了主治医生，换了手术时间......
程佳遥只觉得心烦。
只是一个简单的胃部切除手术，何至于要惊天动地。
真是多管闲事。
程佳遥吃惊于自己竟然这么不知好歹。
有一次他对护工李阿姨说：我怕吵，以后别让人随便进来。
李阿姨只是好脾气的笑。
程佳遥也知道没用。
没人能拒绝郁家人，尤其是郁家的好意。
郁知非日日来病房报到。
程佳遥说，"不如加个床给你，免得辛苦。"
郁知非镇定答，"也好。"
程佳遥笑，"只怕有人不答应。我哪还有气力让人追杀。"
"遥遥，......我和小安早已分手。"
"你别说是为了我。"
"......当然不是。"
"不是因为我时日不多，你才放弃一切工作来陪我最后一段日子？"程佳遥故意问。
郁知非脸色苍白，仍然耐心回答，"遥遥，你不会有事。"
"我知道。"
我当然不会有事，可如果别人看到你那张脸，一定不会相信。
手术的日子终于来到。
郁知非握住他手，轻声安慰，"遥遥，别怕，我在这里。"
程佳遥笑，"你还当我是小孩？我没怕。"
郁知非微笑，"你是勇敢的小孩。"
程佳遥凝视他，"郁知非，你现在后悔了吗？"
在进入黑暗的前一刻，程佳遥还在琢磨，郁知非脸上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程佳遥从疼痛，灼热和干渴中醒过来。
他不解，说好只是切除一块胃，为什么全身都在痛？
医生的脸在眼前微笑，"恭喜你，手术很成功。"
程佳遥笑的力气也无。
"嗯，精神不错。"医生点头，转身向护士交代注意事项。
程佳遥咬牙，默默与疼痛对抗。
"你朋友都在门外恭候，要不要见？"
"不要。"想必也都已得到消息，见他们难道能当麻药用。
护士过一会儿回来，"郁先生问，你一位姓孟的朋友一直等在外面，能不能见一下，好让他回去休息。"
程佳遥这下真的要哭了。
见到孟柯吓一跳，满脸胡茬，一头乱发，气色与程佳遥不相上下。
孟柯见到他也不说话，柱子一样杵在床前，眼睛几乎要竖起来。
程佳遥觉得自己好可怜，病成这样还要陪笑。
孟柯终于开口，"玩的怎么样？"
"哎？"程佳遥听不懂。
"给我的礼物呢？"
没见过这么小气的。
"这次你信誉扫地，以后别想我再信你。"孟柯恐吓他。
第一次见这样来探病的。
"不过，"孟柯脸上露出一丝笑，"你见我不见他，这次原谅你。"
这时候还有空争风吃醋。程佳遥气到无力。
程佳遥说出心中疑问，"怎么找到这里来？"
孟柯哼，"我早发现你不对劲，再打手机，竟然是郁知非接。"
程佳遥奇怪，"怎么在他手上？"
孟柯冷哼，"问你啊。......还以为你们在一起，正要挂断，他说出实情。差点魂飞魄散。"
"不过是小手术。"程佳遥不以为然。
"那也不是撒谎的理由。"
"一般人我还懒得骗呢。"
孟柯悻悻的，"你这一张嘴。......也没见你待我有什么不一般。"
孟柯柔声问："感觉如何？"
程佳遥略为沉吟一下，"就像被人痛殴一顿。"
孟柯大笑，笑得全身发抖，后来便伏在床上，再不肯抬头。
程佳遥喃喃说，"顶着一张鬼脸出来吓人，现在藏起来，也晚了。"
孟柯骂他，"好色之徒！"
2006-12-12 00:31 IKASON
36
程佳遥梦到很久以前，在父母分手前的那个家，郁知非在他眼里高大如山，小小身子被他抱在怀里轻轻摇动，温暖而安心。
他也有过那么快乐的日子。
醒过来，还是原来的病房，原来的自己。
窗边的人听到动静走过来，叫他，"遥遥。"
程佳遥不出声。
"伤口还会不会痛？"语气是一贯的温柔。
程佳遥差点滴下泪来。
"知道你不想见我，本来立刻要走的，"那人自顾自说下去，"听到你在梦里叹气，我想还是等你醒来比较好。"
程佳遥忍不住倾诉，"我梦到小时候。......你最爱抱我坐你腿上，讲些莫名其妙故事给我听。"
郁知非微笑，"你竟然记得。"
"我从没告诉你，有段时间我很怕你会有自己的小孩。......我想你只爱我一个人。"
"我是。"
"那是不同的。"
郁知非沉默。
程佳遥的每一道伤，都与他有关。他明知道却假装不知。大人就是这样卑鄙，他只会为自己找借口。
"遥遥，我们重新开始，可好？"
程佳遥茫然，"开始什么？"
郁知非不放弃，"让我来照顾你。"
"我能照顾自己。"
郁知非没想到程佳遥会拒绝的这么干脆，一时无言。
"郁知非，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可怜吧？"
"怎么会。"
"那是什么激发了你的保护欲？"程佳遥似笑非笑，"身患绝症，孤苦无依，正是骑士出现的最佳时机。"
"遥遥......"
"我不要你。......我有自己的生活，你也是。"
"我现在后悔，是不是已经来不及？"
"......是。"程佳遥几乎用尽全力，"真可惜。"
眼泪无声无息流了满脸。
耗尽一生等待的就在眼前，他竟然放弃。
现在换孟柯常驻病房。
孟柯的牛皮糖本事，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次是孟柯提出，"不如添张床，晚上有我，总要方便些。"
"不要。请护工的钱我还有。"
"我可是免费的。"
"便宜没好货。"程佳遥故意说。
孟柯气得半天不理他。
过一会儿又来纠缠，"我多陪陪你，不好么。"
程佳遥笑，"来日方长，我也不会明天就死掉的。"
孟柯脸色变了变，骂他，"呸，童言无忌！"
孟柯也发现程佳遥对郁知非的冷淡。
有几次孟柯来得稍晚，程佳遥竟然自顾自在读书，耳朵里塞着耳机，完全不理会一旁的郁知非。
孟柯惊讶，"你说不想见他，原来是真的？"
"我也说了不想见你呢。"
"那当然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