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小小艾

2006-12-6 00:55 IKASON
33
他们回到家时已是凌晨。
也许是清晨的寒冷，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两个人一进门，便抱在了一起。
拥住自己的手臂强壮而炙热，紧的令胸口发痛。
程佳遥几乎要窒息。
熟悉的手，熟悉的唇，即使相隔多年，程佳遥依然清楚记得它们的触感。
两个人很快裸袒相见，程佳遥喘息着贴上去，与他四肢交缠。他感觉冷，刺骨穿心的冷，有谁可以给些温暖呢。
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对人体温的贪恋，让他暂时放弃了思考。
游动的手指试探的滑向后方，程佳遥喘息加剧，身体扭动着，颤栗着。
"嗯，......啊......郁知非......"
身上沉重的压迫感瞬间消失，程佳遥迷惑的睁开眼，床上已剩下他一个人。
"抱歉。" 孟柯面无表情留下这句话，迅速离开了房间。
温度骤然间降到了冰点，程佳遥瑟缩着裹紧身体。
如果他肯打自己一顿，现在的感觉也许会好点。程佳遥略有些悲伤的想。
郁世杰神情闲散，笑吟吟喝着茶，那副天下事尽在掌握中的可恨嘴脸，看了就让人讨厌。
"......我老板想约你喝茶。"
"以后再说吧，这阵没空。"
"您现在很忙吗？"程佳遥恨恨的。
"当然。"
程佳遥直想拂袖而去。
"遥遥，脸色不太好，最近工作很辛苦吗？亏我还拜托你家老板好好照顾你。"
程佳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谢谢二哥。"
"不客气。"郁世杰挥挥手，对程佳遥的反应很满意。
"二哥还有事吗？"
"没事不能找你？"
程佳遥闭上嘴巴。
"遥遥，我就不明白，我对你那么好，你怎么从来不给个好脸色看？人都说爱屋及乌，到你这里怎么就行不通呢？"
"二哥聪明人，应该知道真品和赝品的差别。"
"遥遥你真过分，"郁世杰抛个媚眼，恶心巴拉的，"居然说我家小叔叔是赝品？"
程佳遥只觉心头火气乱窜，又化成冷气从鼻孔冒出。
程佳遥又想起几天前的事。印象中那人行动与常人无异，看来当年的事故并未对他造成永久伤害。对现在竟然还会因此喜悦的自己，程佳遥只觉得厌弃。
"遥遥，回公司的事考虑的如何？"
"我没考虑。"
郁世杰瞪他，"那就现在考虑。"
程佳遥小心试探，"如果我说不，二哥是不是打算捏死我？"
"不会。"郁世杰甜甜的笑，"我会让你求死不能。"
他曾说过，人生苦短，所以要随心所欲，随遇而安。如今却让人这样逼迫自己，前尘往事全涌上来，程佳遥心头一阵酸苦。
不知不觉说出心事，"象我这样的不肖子，有什么资格继承父业？"
郁世杰看了他好几眼，才说，"没人比你更有资格。"
程佳遥苦笑。
"你这孩子，又钻牛角尖了吧。"郁世杰温言说。
程佳遥低头不语。
"以你父亲的心脏，即使没有你和叔叔的事，也不见得能熬到今天。医生说他操劳过度，又隐瞒病情，再加上那段时间叔叔受伤......总之不是你的错。"

明明是自己讨厌的人，他的声音却有一种奇怪的疗伤效果。
"这样说来你更应该回公司，一来继承你父亲的事业，二来也算对你自己的惩罚。一举两得。"
到底是生意人。巧舌如簧。
"你以为领导一家公司是好玩的？"郁世杰看出他的不以为然，"签不完的文件，谈不完的合同，没有假期，没有睡眠，连谈恋爱的时间也没有......"

难道你那些花边新闻都是假的？"二哥当初也是被人惩罚？"
"怎么不是。"郁世杰叹息，"就因为读书时成绩没有大哥好，他跑去读天体物理，我只好选经济管理，从此一步错，步步错......我又没有叔叔的勇气，不管不顾一走了之......"

程佳遥脸上的笑再次消失。
"二哥，小安是谁？"
郁世杰明显一愣，"你见过他？"
"他是谁？"
"管他是谁，与你什么相干？"
"到底是谁？"
"郁知非的新相好。"
程佳遥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郁世杰叹气，"是你要问的。......叔叔前几年装修房子，小安是事务所推荐的设计师......我也并不是太清楚，真人我没见过......一般人他懒得往我们眼前带。"

心情并没有因此好转。
"以前父亲常骂他，整天不务正业，招蜂引蝶的本事倒不小，走到哪里都是一堆风流债。我们家也就是我得他几分真传......"郁世杰洋洋自得。
程佳遥神情萧索，佯装不闻。
郁世杰不放过他，"你想开点吧，不是小安也会是别人，反正没你什么事。"
明知他天生毒舌，程佳遥还是被他刺的鲜血淋漓。
已经是放学时间，成群精力充沛的中学生呼啸着冲出校门。
那个曾经圆圆脑袋圆圆眼睛的小孩，现在是什么样子呢。程佳遥努力搜寻着记忆里弟弟的影子。
事情比他想象的要简单的多。
不远处在郁知非身边说笑着的黄头发少年，应该就是他想找的人。
好一副父慈子孝的美好画面。
郁知非笑容满面，拍拍少年的肩膀，低声说了什么，两个人一起转身，准备上车。
程佳遥看的发呆，忘了回避。
"遥遥？"郁知非看见了他。
"哥？！"少年绽开灿烂的笑，那是毫不掩饰的惊喜。
今天是程佳远期中考试的最后一天，郁知非答应要请他吃饭。三个人按原计划来到餐厅。
程佳远的黄发在人群中十分扎眼。
程佳遥忍不住，"小远，你的头发怎么回事？"
小远翻白眼，"哥，这叫个性！郁叔，你说是不是？"
郁知非笑，"满大街都是黄头发，我看不出有什么个性。"
小远鼓起嘴。
"再说个性要通过头发来体现，也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不过，"郁知非又补上一句，"谁都有年幼无知的时候，遥遥你随他去吧。"
小远已经被他说的垂头丧气。
姜到底是老的辣。程佳遥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悲喜都被他一手掌握。
父亲去世后郁知非对程家诸多照顾，虽然前几年因为郁世杰在公司驱逐小远舅舅的势力引起继母的不满，现在也慢慢的缓和了。
父亲地下有知，应该会放心吧。
郁知非也老了。
此刻他正慈爱的注视着小远，听他谈着学校与同学，就如一个真正的父亲。
也许他的眼神从来都是如此，只是自己会错了意。
程佳遥悲哀的想。
"哥，要不要吃？"小远讨好的将蛋糕递到程佳遥面前，见他回一个笑，立刻开心的也笑了。
这个异母弟弟，他从未与他太过亲近，若不是郁世杰的提醒，他甚至想不到要来看他。而小远，却似乎从小对他抱有莫名其妙的倾慕。
血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眼前这张有父亲太多特征的小脸，让程佳遥心变得柔软无比。
"小远，快高考了吧，功课准备的如何？"
"哦，我没打算上大学。"小远说的气定神闲，就好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毕业了我打算做一个流浪歌手，然后去西藏待几年......哥你要不要来看我们乐队的演出？"

程佳遥不知该作何表情，气愤的看向郁知非。
郁知非无奈苦笑，"小远，你妈妈同意你的想法了吗？"
"到时候我就十八了，不需要她的同意。......郁叔，我要像你一样，走遍全世界......"小远一脸向往的诉说着他的理想。
"我是读完大学才......"郁知非低声嘟囔。
做父亲的心情，程佳遥现在稍稍有些了解。
真想像父亲当年那样，咬牙切齿骂他：郁知非，你又带坏我家小弟......
终于明白郁知非为何执意要程佳遥继承家业。这就是所谓的差别待遇吧。
郁知非又在凝视他。程佳遥知道，在他抬头之前，那视线就会不着痕迹的及时躲开。
程佳遥决定搬家。
那天之后，孟柯几乎在这个家里消失了踪影。打给他的电话永远是忙音，发给他的信息永远没有回复。
孟柯是打定主意疏远他。
程佳遥只好发短信给他：我要搬家了，请回来一见。
程佳遥的行李只有两个不大的旅行包。
回国这么久，程佳遥的身外之物并没有增加多少。
就好像随时准备离开似的。
孟柯挽留他，"如果你是因为那天的事，我道歉。"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忙了，再打扰下去实在不好意思。"
孟柯沉默。他也知道，那天以后，两个人势必不能再同处。
"这段时间，我不是有意避开你。"父母终于忍受不了他的敷衍，开始逼他相亲，每天下班都要被逼回家洗脑。孟柯无奈叹息。
"我可没有罗军的勇气，"孟柯亲眼见罗军出柜引起的风波，至今想起心有余悸，"爸妈要是知道我的事，好日子就算到头了。"
这是程佳遥不能理解的烦恼。有父母管教束缚的生活，他没有太多印象。
在他看来，孟柯就好像牛排吃撑的人抱怨面包不够。
"有件事，我想也许该告诉你。"
"什么？"
"你回来那天，是有人通知我去接你。"
程佳遥恍然，"他拜托你照顾我？"
孟柯耸耸肩，"我以为是。"
"我看上去很没用？"
"我想他是关心你。"
"他少关心点，也许我还能多活几年。"
孟柯扯扯嘴角。
孟柯送他到楼下，又帮忙叫了出租车。
"有空常联系。"
"你也是。"
两个人很正式的握了握手，又都觉得滑稽，一起笑了起来。
程佳遥挥挥手，上车离开。
在他的生活中消失，是程佳遥唯一能为孟柯做的。
2006-12-7 00:07 IKASON
34
父亲的墓碑前放着孤单的一束花，已经枯萎了许久。
经常来这里的，并不是他一个人。
程佳遥将带来的花放在碑前。
"爸，我来了。"
郁知非曾在很久以前，开玩笑说：为人父母，是天底下最不合算的事。儿女生来就是讨债的，你父亲聪明一世，竟然不懂得这个道理。
心里突然就很难过。
郁知非一定是明白的吧，父子彼此内心深藏的感情。而他一直要到父亲离开后，才察觉自己真实的想法。
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住。程佳遥站起身来。
"遥遥。"
"郁叔。"
在父亲的面前与他相遇，似乎是注定的事。
郁知非没再说话，弯腰将手中的花放下，神情肃穆凝视着墓碑。
父亲曾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纽带。
这纽带，终于也断了。
"遥遥，工作还顺利吗？"
"还好。"
"你一直是他最骄傲的儿子。"
程佳遥微笑，"我知道。"
"我听世杰说了，你既然喜欢现在的这份工作，随你吧。你有自己的生活，我想你父亲一定更希望你过的幸福。"
"郁叔，我想，我欠你一个道歉。"
"对不起。"程佳遥深深的鞠躬，"这些年带给你那么多困扰，真的很对不起。"
"遥遥......我从来没怪过你。"
"谢谢郁叔。"
"遥遥，你别这样。无论如何，我永远都是你的郁叔。你......"
"我知道。有人欺负我，你一定会站在我这边。"程佳遥微微笑，"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仅存而已。他早该知道。
是他错了。
下山的路很长，两个人都无话可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这样遥不可及。
所谓咫尺天涯。
分手的时候，程佳遥开口问他，
"郁叔，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或者，有一天，我走在路上，突然死掉，你会不会后悔？"
郁知非脸上血色褪尽，"遥遥！"
"我是说如果，"程佳遥寂寞的笑着，视线飘向很远的地方，"我只是想，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我却没法回到你身边，该多可惜啊......"
伤痛如滔天巨浪般扑面而来，将郁知非淹没。
桑妮打来电话，说米雪儿答应了她的求婚。
程佳遥真心为她们高兴。
即使勇敢如桑妮，也要在这么多年之后，才敢开口要一份永远的承诺。
程佳遥没时间参加她们的婚礼，只好费尽心思，努力选一份能令她们满意的礼物。
逛街累得半死，礼物的事还是毫无头绪。
正要放弃，考虑着干脆寄个红包过去，一转身，就看到了孟柯，身边是一个笑眯眯的可爱老太太。
孟柯也看到了他，几步跨了过来："一个人瞎逛什么呢？"
程佳遥笑，"我又不像你，要陪女朋友。"
孟柯喷笑，"想死吧你！"拉着他过去，"妈，我碰到一哥们，不陪你了啊。"
程佳遥手足无措，"阿姨好！"
老太太笑眯眯的，"好，好。你们玩儿去吧，省得在我这儿闹心。"
孟柯拉着他一溜烟跑了。
孟柯抱怨，"伺候我妈简直比上班还累。"
怎么会，那么慈祥的老人。
孟柯像知道他心思，"我妈是典型的笑面虎，你是没看她逼我相亲那些手段。唉。"
"你去相亲了？"程佳遥看他。
"去了还用在这儿陪笑脸？"孟柯苦笑，"还相亲，嫌我这儿不够乱呐？万一被人看上了，老头老太太一高兴再来个逼婚，我还活不活啦？"
程佳遥脸上笑意加深，赶紧掩饰的看向柜台。
"你要买什么？"
"哦，我一朋友......"程佳遥讲了桑妮她们的事。
孟柯出神，好一会儿才叹气，"真好。......要不咱也移民吧？"
程佳遥噗哧一笑。
孟柯不忿，"你笑什么？"
"我说你呀，"程佳遥慢悠悠的说，"找着肯娶你的再想别的，行不？"
孟柯跳过来抓他，程佳遥一躲，哈哈笑着跑开了。
都说本性难移，孟柯成熟世故的面具背后，还是那个飞扬跳脱的灵魂。
后来听孟柯的意见，程佳遥买了一套精致金饰送给桑妮。
卡片上是简单的一句话：祝幸福。
孤独的日子过得久了，也就习惯了。
偶尔也会闪念"活着到底为了什么呢"，不去深想，也没什么悲哀。
工作日益繁重起来。老板终于承认了他的能力，明白他没有去意，逐渐将很多重要工作转交给他。
和孟柯还是常常见面。
两个人的话题多半围绕在工作上。
程佳遥渐渐喜欢上工作完成后的那份满足与喜悦。
孟柯偶尔会跟他说很知心的话，就好像他只是他的一个朋友，很好的朋友。
珞珞问他，你对孟柯，就没有一点喜欢吗？
程佳遥答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