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厌恶的彼得----砚临

　　
　　“……笨蛋！”
　　
　　一向被贴上“聪明”这个标签的樊桦，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叫他“笨蛋”，一时愣住了。
　　
　　“唉？”
　　
　　阿哲又将眼睛闭上，声音听上去非常的郁闷，“樊桦你是笨蛋！”
　　
　　“为什麽怎麽说？”
　　
　　他伸出手，突然想拨开少年的双臂，看看阿哲的脸。
　　
　　但是下一瞬间，阿哲却猛地站起，然後摇晃了两下，非常干脆得往樊桦身上扑过去。樊桦下意识地张开了双手，却忘记了自己还蹲在地上，两个人一起又跌坐到了地上。
　　
　　“你看，我说过会头晕的……”
　　
　　话还没说完，却被阿哲用力的紧紧搂进了怀里，那力度大得让他一时都喘不过气来。
　　
　　“不过，没事，我有的是时间。”

 

让人厌恶的彼得　15

　　让人厌恶的彼得　 15
　　
　　从某种角度来说，樊桦还是属於喜欢暑假大部分的那一类人吧。
　　
　　因为一到暑假的话，就可以不见那些幼稚而又自以为是的同学们，做自己想做的事，虽然也不过是看书而已。但要说到不喜欢的话，还是因为暑假那让人难以忍受的高温。不过就算换成是寒假，他也会讨厌让人冷到无法动弹的低温。
　　
　　阿哲有次无意间知道後，笑著称呼他是“属猫”的。听到这话的樊桦，回瞪了对方好久，然後才慢慢才说道：“这麽说的话，怕冷不怕热的你，是属什麽的呢？”
　　
　　阿哲笑而不答。
　　
　　不过说到这个，樊桦还是对於在这麽热的时候还跑去打篮球的阿哲有些不理解，比起再外面被炎热的气温烘烤著，他更喜欢窝在开了冷气的图书馆里。
　　
　　虽然现在已经是假期了，但是樊桦还是没有回家。而学校也好在针对一些暑假也不回去的学生，同样可以居住在寝室和使用一部分的教室的办法。
　　
　　阿哲同样也没有回去，在听到樊桦留在学校过暑假的决定後，他也留了下来。
　　
　　“反正，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干脆我俩做伴好了。”
　　
　　阿哲在说这话的时候，明明嘴边还带著他一贯的笑容，可是眼神却冰冷不已。樊桦张嘴想询问，可是嘴巴张了闭，又闭了张，最後却什麽都没说。那样的阿哲让他绝对非常的陌生，似乎是另一个人。
　　
　　把书的最後一页合上，樊桦伸了一个懒腰。
　　
　　“铛铛”耳边突然传来玻璃窗被敲的声音，樊桦转头望去，阿哲正趴在窗台上，向他做著手势。
　　
　　虽然阅读区是在图书馆一楼，但是窗台离地面还是有些高度的，也不知道阿哲是怎麽爬上去的。樊桦立刻起身走去，将反锁住的窗框打开，把窗沿往上抬了条缝。
　　
　　“吃冰去不？”
　　
　　阿哲的声音和著外面的热浪扑面而来，他浑身湿透了，连头发也是湿的，图书馆里的冷气同时也混了出去，打在他的脸上，让他打了个喷嚏。
　　
　　“你怎麽湿成这样？”
　　
　　“刚打完球，我怕有汗臭味，你不是不喜欢吗？就用凉水冲了下身子。”
　　
　　“会感冒的，夏天的话，由於温差过大，比如像你这样出汗後立刻用凉水冲，或者吃一些冰冷的东西，会引起感冒的。”
　　
　　“没事啦，天气这麽热一下子就干了。我们去吃冰吧！”
　　
　　“我刚说过，刚运动完出过汗，冲凉或者吃一些冰东西会感冒的。”
　　
　　阿哲不说话了，死死地盯了樊桦半分锺後，说道：“你不去的话，我就点十份冰，全部吃掉，吃到感冒发烧拉肚子！”
　　
　　这下换成樊桦瞪阿哲了。
　　
　　“冰店在学校外面，这个时候不让出去。”
　　
　　“我知道有地方可以翻出围墙。”
　　
　　“翻围墙是不对的，被逮到是要记过的。”
　　
　　“没事，你就说是我逼你的好了。”
　　
　　“你就是死活要拖我出去？”
　　
　　“没错，所以，我们去吃冰吧！”
　　
　　樊桦叹了口气，阿哲那样的坚持让他无法像面对其他人一样拒绝掉，转过身他开始将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在包里，“我们在图书馆门口碰面。”
　　
　　“那要那麽麻烦。”
　　
　　身後伸出一只手将他的包一把拽过，原本在外面的阿哲不知道什麽时候翻窗爬了进来，将樊桦的包背在自己的身上後，又从窗户翻了出去。
　　
　　“快点快点！”
　　
　　望著那只从窗外伸过来挥舞的手臂，樊桦觉得自己应该发火，但又不知道怎麽开口。瞪了对方半天，他才开口道：“你这样……”
　　
　　“是不对的！”阿哲有些赖皮地笑著，“我知道了，不过我们男生不都这样，这样方便。”
　　
　　“大家都这样吗？”
　　
　　看著阿哲肯定地点了点头，樊桦咬了咬下唇，然後认命般爬上窗台。
　　
　　虽然由室内这边上去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但是在室外的另一边却是有些高度，真不知道阿哲是怎麽样翻过来的。
　　
　　樊桦低著腰紧紧地扶著窗沿，有些紧张地望著对方，阿哲大概是因为放假後就一直打著篮球的关系，个头抽长了不少，虽然樊桦也有长高，但是远比不上对方的速度，原本有些婴儿肥的脸庞也消瘦了下来，让他显得愈发的帅气了，就连樊桦也会有时在不自觉中看呆掉。
　　
　　“来，跳下来，我接著你！”
　　
　　阿哲将双臂张得大大，这让樊桦不禁更加紧张地抓著窗沿。
　　
　　有些高。
　　
　　这让他有些难受起来，记忆似乎一下子回到那个时候，被人从楼梯上推下去，虽然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年，但是仍旧让他有些害怕。
　　
　　“樊桦怎麽了？你怕高吗？”
　　
　　“才不是！”但是那样丢脸的话，怎麽可能说出口。
　　
　　再次确认了阿哲的位置，樊桦眼一闭，冲著那个方向扑了过去。
　　
　　黑暗中，一个略有些凉意的怀抱稳稳地接住了他，他反射性的搂著了对方，然後对方往後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耳边伴著让人有些痒痒的呼吸声，对他说道：“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樊桦闻言睁开了眼睛，阿哲的脸离他很近，脸上带著不自然的潮红，让他不自觉地去摸对方的额头，“冲凉发烧了吗？”
　　
　　一瞬间，对方的表情好像被打击到了，然後又立刻笑了起来，将额头抵住樊桦的肩膀，“樊桦你好无趣啊。”
　　
　　“那还真对不起了。”
　　
　　松开了双手，樊桦准备站起，但是对方的手却还牢牢地扶著自己的腰不放开。
　　
　　“呃，你……”
　　
　　他正准备问阿哲为什麽不放开的时候，对方的一只手摸上了他的额头。刚刚跳下来，大概是弄乱了头发吧，额头上的伤疤也露了出来。
　　
　　阿哲的手指有著一层薄茧，在伤疤上来回的抚摸著，明明只是觉得有些粗糙，但不知道为什麽，樊桦觉得自己的脸也热了起来。
　　
　　“你头上的伤是怎麽来的？”
　　
　　那句话一下子浇灭了脸上的热度，连带著，让已经不疼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问这句话的阿哲眼里，满是忧伤。
　　
　　樊桦不由地往後靠去，将额头从阿哲手里移开，然後又用手将翘起的刘海梳理下来，遮住那道伤疤。
　　
　　“因为我很让人讨厌。”
　　
　　他低下头，不想去看对方的样子。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能放下过去，在新的环境里了，有了从未有过的朋友，过去那些连回想都不敢回想的事情，都以为过去了。但是一提到那道伤疤，就好像揭开了他难堪的一面。
　　
　　樊桦挣扎地想站起来，却又被阿哲扯了回去，被紧紧得搂在了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阿哲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一边又一边说著道歉的话语，原本有些冰冷的身躯也渐渐有了些温度，让樊桦觉得似乎还隐隐作痛的伤疤，似乎已经不疼了。
　　
　　“这不关你的事。”虽然不明白阿哲为什麽要道歉，大概是提到让自己觉得不快的话题吧，樊桦这麽想著。但阿哲听到他的话之後，却更用力地抱住了他，一言不发，浑身微微颤抖著。
　　
　　樊桦想了想，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发，他不是很会安慰的人，但是每当看到阿哲那个样子的时候，他总是想去分担一部分对方的不开心，於是就去摸摸对方的头发。
　　
　　虽然说是“男人头，女人腰”旁人是碰不得的，但是幸好阿哲并不讨厌他的触碰的样子，慢慢的平静下来了。
　　
　　“好了，你不是说要去吃冰的吗？”
　　
　　阿哲默默地点点头，然後站了起来，他的眼圈有些微红，明明应该是自己更加难受一些的事，他却表现得比樊桦更加难过。
　　
　　将樊桦扶起来，阿哲牵著樊桦的手往他所说的可以翻出去的地方走去，一路却一直沈默著，让习惯於由他来找话题的樊桦有些不自在。
　　
　　“阿哲，你很喜欢打篮球吗？”
　　
　　想了想，樊桦决定努力找话题，来改变这让他有些不安的气氛。
　　
　　“还好啦，不算很喜欢。”
　　
　　走在前面的少年没有回头，闷闷地说道。
　　
　　“但是你每天都在打篮球啊，不是很喜欢的话，干嘛还那麽坚持？”
　　
　　“我在减肥，你不说你讨厌胖子吗？”
　　
　　阿哲的话让樊桦低头思索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只是讨厌一个叫苏泽然的胖子，而不是所有的胖子。
　　
　　“我不是讨厌胖子，是我以前非常讨厌的一个人是胖子，所以会对胖的人无法接受。”
　　
　　不过这话说出来，听上去还是他讨厌胖子啊。
　　
　　阿哲突然停下了脚步，让樊桦不解地抬头望他的後背。
　　
　　“是那个害你额头留疤的家夥吗？”
　　
　　他的话颤抖著，不知道是在忍耐著什麽，连带著牵著樊桦腕子的手也越来越用力。
　　
　　“嗯。”
　　
　　“那家夥是个笨蛋！全世界最笨的笨蛋！”
　　
　　阿哲突然的怒吼吓了樊桦一跳，从发现伤疤那一刻开始，阿哲的表现就那麽不正常，这让樊桦完全不理解。
　　
　　“为什麽要生气？受伤的是我，不是你啊。而且都过去那麽久了。”樊桦低下了脑袋，他实在不明白阿哲为什麽要生气，只能拼命说著想安慰对方的话，“而且你也不是胖子，我也不讨厌你。”
　　
　　闻言，对方回过头，努力地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嗯，我知道的。”
　　
　　少年再次带著他走向小路，樊桦在後面跟著他的步子，两人就像好友一样，相互帮忙翻过学校的院墙，到达刨冰店。
　　
　　这个时候，阿哲的情绪似乎好了许多，笑著说要请客。看著他的微笑，樊桦不想让他觉得难堪，於是便点点头，点了柳丁刨冰，还加了一勺炼乳。
　　
　　阿哲点的是西瓜刨冰，看见樊桦点的刨冰，笑著问：“又酸又甜的，你的口味好像小孩子。”
　　
　　樊桦张口本来想说明下，喜欢酸甜口味和小孩子喜欢的口味之间并没有联系，但是看到阿哲的笑容，又让他压了下去。
　　
　　用勺子将炼乳和柳丁拌好，他望了望阿哲，忍不住说道：“其实很好吃的，你要不要尝尝？”
　　
　　说著，舀了一勺递到对方的面前。
　　
　　阿哲很认真地望著那勺拌了炼乳和柳丁的刨冰，然後像是做了一个非常重要决定的表情，张嘴一口含住勺子。马上，脸上的五官立刻皱在了一起。
　　
　　“好酸……”虽然有炼乳的甜味加在里面，但是柳丁的酸味还是遮盖不住，阿哲硬生生地将那勺刨冰给吞下，又吃了好几口自己的西瓜，“你怎麽喜欢吃这麽酸的东西？”
　　
　　“你想知道吗？”突然兴起捉弄的念头，樊桦神秘兮兮地低下声音，将脸靠近阿哲，一副要说秘密的样子。
　　
　　“你说！”阿哲也非常配合得塞了口刨冰，同样低声靠近樊桦。
　　
　　“……因为我怀孕了。”他一本正经地说了出来。
　　
　　“噗……咳咳咳咳……”
　　
　　那样的话果然让阿哲吓了一跳，连嘴里的刨冰都呛到了，咳得他满脸通红。
　　
　　看著他那个样子，樊桦难得的觉得有意思，不由得笑了起来。
　　
　　看到他的笑容，阿哲停止了咳嗽，脸还是红红的，“樊桦，你应该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
　　
　　笑容一瞬间僵在脸上，不知不觉中，樊桦又恢复成以往那样无表情状态。
　　
　　半晌，他才默默地说道：“很多时候，我不确定我应该用什麽表情。”
　　
　　他从没有过朋友，并不知道和人打交道的正确方式，就算是过去与班长夏朗，也是对方单方面的主动。
　　
　　怎麽辨别别人的想法，怎样合适的说话，从没有人教过他，等到他发觉时，只学会用冷漠的面容和让人厌恶的话语，在自己和别人中间隔阂起来，用厚厚的刺来保护自己。
　　
　　只有阿哲，无所畏惧地站在了他的身边。
　　
　　看著面前的少年，樊桦心中的疑惑从未减少过。阿哲一定会成为受人欢迎的人，虽然从不显露，但是就算是樊桦也看得出他家世不凡，加上不错的外貌，和能将自己也收服的交际手腕，他的将来一定会和自己的不同。
　　
　　这样的人，为什麽一定要呆在他的身边呢？
　　
　　除了头脑，樊桦再也找不到自己的任何优点。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记得阿哲难得发脾气时说的“喜欢才来找你”的话。
　　
　　这样的自己，值得吗？
　　
　　“樊桦，你再不吃，冰要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