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心————思君愁

　　终于找到了一辆车，赵森喘了几口气，快些说出了酒店地址，车轮在白雪上碾过两条黑色的线，赵森看着窗外，也许自己和傅清会像两条相交之后又分离的直线，越走越远。
　　到了酒店，赵森刚到会议室门口，呆在了原地。
　　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大喊了一声“赵经理来了”，所有的人都朝着赵森涌来，周围都是一张张狰狞的面孔，他们不停嘶吼，发泄着自己的愤怒，赵森平静的看着他们，用力拨开人群，走到了会议室门口后，然后大声吼了一句：
　　“管理层全部进来开会。”
　　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脸上也是讷讷的表情。
　　在所有人的印象里，赵经理是个温柔的人，或许温柔不适合一个男人，但确是事实：赵森无论在哪里遇到员工或是同事都是满脸的笑容，平日里的工作也是尽量迁就大家，想办法帮人解决问题，赵森来了，大家觉得是找到了主心骨，才集体涌向赵森，准备派他做代表。
　　赵森整了整衣服，先一步走进了会议室，朝着张婷和杜安泽笑了笑，杜安泽面色苍白，显然是刚才的事情给他的打击很大，张婷则是拍拍心口，安慰自己主事的来了，没事了。
　　人群冷静了下来，主管都从后面走了出来，一个个走进了会议室。所有的员工愣在了原地，赵森又出来了，笑了笑说：
　　“现在没事了，请各位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如果不用心工作，这月的奖金和年终奖金全都进了杜总的荷包了！”
　　这话似乎有点孩子气，但绝对的管用，所有的员工都有些木讷，他们憨憨的笑了几声后走了，几个女孩子更是不好意思，早跑开了。
　　关上门以后，赵森也不说话，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杜总，麻烦你先说说给部门同事集体疯狂的原因吧。”
　　先一步打破了沉默，赵森稳稳地将主动权抓在了手里。
　　“事情想必大家都了解，因为酒店财务出了毛病，造成有部分的资金错误，工资表上的工资也未经过老杜总和我的签字，所以今天早上下达了一个关于工资调整的计划……”
　　没等杜安泽把话说完，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就“腾”了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声说：
　　“小杜，我可是杜总介绍来的，好歹也在酒店干了六七年了，你这样说，倒是我把钱给吞了，这个财务我不做了！”
　　那女人的话引得下面所有人的情绪高涨，她挑眉，双手叉腰，用凤眼横着赵森，对视着她的目光，赵森也不生气，他知道他们早就有了预谋，也准备好了这次反驳公司下达命令的理由，他笑了笑说：
　　“陈姐，不不，我应该还是管您叫小陈，我也希望您能这样礼貌点称呼总经理，至少这是会议室，您该称呼他为杜总。”
　　话落，大家都有些吃惊，原本他们的想法是把赵森作为替死鬼，为了工资誓死也要斗到底，没想到的是赵森居然是一副局外人的样子，赵森清了清喉咙，继续说：
　　“首先我先向各位道歉，你们也知道我是人事部门的主管，财务近期来也是由我来整理的，杜总刚上任不久，当然是由老资格的带路，可是老杜总顾虑到大家工作繁忙，便选定了我，今天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可以说大部分是因为我的过错。”
　　说完，赵森深深的向大家鞠了一躬，他的话立即把抱怨声压下去，老杜总的影响力可见还是相当大，他叹了口气，继续说：
　　“我发现财务出错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在过去的年头里，我已经多拿了很多的冤枉钱，这都是酒店的，我会在明天还给酒店，小陈，麻烦你明天在财务室等我，我会在上午之前把这些年多拿的钱还回去。”
　　赵森朝着财务经理小陈笑了笑，那个女人有点反映不过来，她现在都不明白一直都听她话的赵森居然站在了杜安泽一边，还带头做出了还钱的表率。
　　杜安泽趁机马上站了起来，说：
　　“小赵，钱不用还给酒店了。这么多年以来，大家都在为酒店尽心尽力的做事，工资算错的事情其实是应该由酒店来承担，既然事情清楚了，也就算了，酒店只是想告诉大家，你们的待遇还是比较好的。”
　　这一席话让在座的各位有些吃惊，有个秃顶的中年男人推了推眼镜，说：
　　“杜总，这样的话酒店恐怖损失不少吧？”
　　很多人都有掐死这个秃顶的想法，只是恨得牙痒痒，不能动手，这个男人是酒店的业务部经理，有足够的资本质疑上层的提议或想法，刚找到坡下的杜安泽愣了愣，搓了搓手，说：
　　“这些是算是给大家的一份酬劳，我私人做出这个决定，希望也能得到黄经理的支持！”
　　众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下来，赵森站起来接着说：
　　“大家肯定是知道了财务调动非常大，我现在也不清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导致公司的财务方面的机密泄露，但是我想告诉大家一点，其实这笔钱是用在了很有用的地方，这个消息我想还是请杜总说吧。”
　　坐下后，赵森觉得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会议的主动权始终在自己的一方，但他还是皱起眉看着正在发言的杜安泽。
　　“去年公司筹备了一个新的酒店建设计划，今年开始实行了，在年底竣工，新春开业。”
　　杜安泽的话音未落，底下瞬时沸腾起来，他笑了笑，看了看赵森，继续说：
　　“可能准备有些匆忙了，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只有几个，最主要的是想给大家一个惊喜，新酒店会在这边酒店选一部分人去，大家不用这样看着我，你们都在疑问新酒店的待遇问题，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们，新酒店是准四星的标准，相信通过努力以及扩建，可以挂上五星。这个计划原本是想晚点告诉大家的，可是……”
　　……
　　会议结束，回到总裁办公室，赵森有些不满的摇摇头，这个小动作刚好被张婷看到，她鬼鬼祟祟的走到赵森旁边，看了一眼兴冲冲走在前边的杜安泽，挤眉弄眼地说：
　　“怎么了，你瞧他那副样子，哼！”
　　赵森笑了笑，说：
　　“刚才我还没有注意，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婷呆了呆，左右张望了一阵，说：
　　“呵呵，我想换个工作咯！”
　　还没说完，她用手肘撞了撞赵森说:
　　“你刚才在想什么，快点和我说啦！”
　　“杜安泽对工作不上心啊！我上次明明告诉他，先要讲令人缓不过神来的消息，然后再给大家讲道理！”
　　赵森说完，叹了口气，摇摇头。
　　一旁的张婷也有些失落的摇摇头，喃喃道：如果他懂这些，我就不必过来了！赵森似乎听到了什么，他笑着看了看走神的张婷，还有前边乐不可支的杜安泽，这样的日子还是挺让他开心的，突然，他感到心口一阵疼痛，黑暗铺天盖地的卷来，接着，他就这样瘫软在地上……

　　（八）大雪

　　事情经过赵森的拖延有了缓冲准备的时间，新酒店的建设材料终于定了下来，杜安泽和几家电器商签订了合同后，更是高兴得手舞足蹈，如今一切都已经备好，只等着新年的第一声，酒店就会开门迎客。
　　原本停下来的雪似乎恢复了生机，周生五步之外都是白茫茫的，赵森开始的正常的作息时间，杜安泽也一再告诫他：不管如何，身体为重，因为你还有一个年迈的母亲等着你照顾。
　　这话虽然从杜安泽口中说出来有点别扭，他不像是那样多事的人，也从来不关心别人的隐私生活，可是赵森明白，杜安泽是真的刻意去关照自己，他总是笑着点头，也不多说话。
　　每天下班之后，杜安泽便会主动开车在酒店大门等着赵森。雪太大了，公交车过于的拥挤，赵森的呼吸系统本就不是很好，为了避免他的身体再次受到损伤，杜安泽主动担任了免费的司机。赵森的心里还是另有打算的，公司到家的距离很近，如果天气好了的话，上下班用步行是非常不错的，如果自己还呆在这个酒店的话。
　　每晚张婷都会刻意的来找杜安泽，赵森也会笑着坐到后面的座位上去，并不点破。
　　虽然赵森的性格如此，但是杜安泽的性格可截然不同，他说：
　　“你怎么又来了啊？”
　　只见张婷扭扭身子，找个舒服的方式坐下来，也不看杜安泽一眼，转向后座看着赵森说：
　　“我是来找赵经理的，和你没关系。”
　　这时，杜安泽只能不满的哼一两声，谁叫三个人的家住得实在是太近!
　　车子稳稳的压过积雪，在路灯下闪着银色的光，赵森的心情也被感染了，他瞧着窗外，不禁有些出神，如果自己有选择的话，会不会更愿意过这样的生活呢？
　　突然，银色的车子一个急刹车，赵森险些撞到玻璃上，张婷忍不住抱怨起杜安泽，大声说：
　　“你会开车么?”
　　“前面有个家伙挡住咱们的路了！”
　　杜安泽低声的抱怨，引得赵森把目光投向窗外，此刻，赵森感觉到自己的心像是被恶狠狠地锤了一下， 一阵剧痛。
　　“赵森你先看看这份文件，我下去和他谈谈。”
　　接过文件的赵森看着杜安泽干脆的动作有些呆住了，心里更是感到莫名的不安，他不清楚杜安泽想要做什么，这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围。
　　雪很大，吸一口气似乎能把整个人都冻住，杜安泽看着眼前的傅清，还是记忆中的那副模样，纠结的眉，薄薄的唇，他说：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容易出事！”
　　很显然这话惹得傅清情绪激动起来，只见他也不搭理杜安泽，直接走到车窗边，边敲打边喊着赵森的名字。
　　坐在车里的张婷有些恨恨地瞪着杜安泽，使得杜安泽无奈的耸耸肩。
　　傅清看着车里的赵森丝毫不在意他的目光，一手拿着文件，另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在车窗边缘慢慢敲击着，他忍不住恨恨捶了几下车门，逗得杜安泽直乐乎，后座的张婷可忍不住了，她要开车窗，大声的抱怨着，杜安泽只是双手抱住，满脸笑意的看着，赵森放下手中的文件，暗暗吸了口气，打开车门，一股冷风顺势灌了进来。
　　站在车门的傅清愣了愣，他一手推开车门，抓起赵森的手，张婷眼疾手快，抄起文件朝着傅清的手狠狠地打了下去，赵森把手覆在傅清的手上，“啪”的一声，厚重的文件夹打在了赵森手上，这时候，赵森只是皱了皱眉头，苦笑着说：
　　“张婷啊，你下手可真狠。”
　　随后他推开傅清的手，下车时继续说：
　　“傅清的手有伤，要是他挨一下可要休假了。”
　　站在旁边的傅清有点傻傻呆呆的，他不理解赵森为什么还能和颜悦色的对待他，更不理解赵森为什么要替他挨这么一下，忽然间他的眼有点酸苦。杜安泽远远的看着，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雪充斥在天地间，白茫茫的，可几个人之间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咳、咳”
　　也不知道是谁咳嗽了几声，打破了沉默，赵森搓了搓冰冷的手，笑了笑说：
　　“这份合同没什么问题了，尽快去找他们签了吧。”
　　张婷痴痴的看了看赵森，这个男子脸上还是那样淡定的笑容，她低下头苦笑了两声，说：
　　“杜总，咱们走吧，签约去。”
　　直到那辆银色的越野车消失在视线里，傅清才恍惚回过神来，他愣楞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赵森心里一阵抽搐，他也不急着逼着傅清开口，两个人就站在风雪里，看着对方。
　　傅清走到赵森面前，沉默不语，时间仿佛静止一般。雪越下越大，傅清伸出手，轻轻拂去赵森眉间的雪，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他将赵森揽入怀里，继续帮赵森清除身上的积雪。
　　此刻，赵森的面色苍白，傅清想紧紧抱住他，可是赵森挣脱出他的怀抱，说：
　　“不要每次都这样！”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脚也有些漂浮，傅清一把抱住他，轻轻在他耳边说：
　　“森，对不起！”
　　赵森把脸紧紧的贴在傅清温热的胸膛上，死命的吸了口气，说：
　　“你要房契投资我又不是不愿意给你，为什么我只是问问你想要干嘛，你就冲走？！”
　　“对不起，森，对不起。”
　　……
　　赵森闭上眼，听着傅清一次又一次的道歉，他叹了口气，慢慢的失去了知觉。
　　傅清也不管身上停了车子，罚款就罚款吧，他抱起赵森朝着家走去。傅清边走，边低下头看着怀里这个和他同舟共济五年的男子，他温柔善良同时聪明，而且深深的爱着自己，自己又何尝不爱他呢？想到这里，傅清不禁想起了一个女子的身影……
　　现在的傅清感到了危机，赵森是不是已经怀疑了，他不相信自己了？
　　到了家，傅清有些迷茫眼前的状态。自己究竟该怎么样才能解决这件事情，他把赵森抱在怀里，叹了口气。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两人的距离也随之越来越远……

　　（九）回家

　　大年前夕，赵森准备了好些东西送给住在郊区的母亲，出门刚好遇上了乱晃的杜安泽，也省去了去汽车总站搭车的麻烦。
　　因为赵森实在是对杜安泽无比的了解，所以一上车，他就说：
　　“累死了，让我睡一会儿。”
　　于是，杜安泽只能从后视镜里看着邻座假寐的赵森，硬是憋住了一肚子的牢骚，只盼望着早点到达目的地，好好的说上赵森一顿。
　　刚下车，赵森就笑着嚷着说：“妈，我回来了。”
　　这个样子不禁让杜安泽大跌眼镜，他从来没有像到赵森如此开朗的一面，记忆中，赵森的笑容是程序化的应付，这会儿回到家，可是那种在高中见过的。
　　一个穿着黑色大花棉袄的老太太快步走了出来，一把抱住赵森，激动地说：
　　“你也舍得回来了啊?”
　　赵森抱了抱自己的老太太，还在回味温情的两人根本不顾后面还有个提着大包小包的杜安泽，径直走进了房里。
　　晚上用过餐之后，赵森帮着老太太在厨房里收拾碗筷，杜安泽想来帮忙，被赵森一句“你确定不会打破碗筷。”给打败了，他闷闷的坐在沙发上，无聊的调着电视遥控，看着厨房里温馨的画面，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
　　厨房里，赵森手脚麻利的洗着盘子，老太太接过赵森洗过的盘子，冲几次水后放入消毒柜里。
　　清理完后，赵森坐下来，喝了一杯水，说：
　　“妈，今晚我我还得回公司，就先走了。”
　　说罢，赵森推了推身边的杜安泽，示意他离开，杜安泽不满看了一眼赵森，对老太太笑着说了句：
　　“阿姨，走了啊，下次再来看您。”
　　老太太不慌不忙的走进里屋，手里拿着两个满满的黑色塑料袋说：
　　“小杜啊，给杜总带去，这可是没有污染过，更没有打农药。”
　　杜安泽急忙两手接过一个袋子，说：
　　“阿姨，谢谢您，我一定告诉爸，是您给他准备的。”
　　听了这话，老太太笑了起来，满脸的皱纹愈发深了，赵森看着眼里，声音有些嘶哑，说：
　　“妈，再过几年，我就陪你来住。”
　　话末，赵森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年迈的老太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