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0 章
初春的日子里,泛舟湖上是个不错的选择。清风拂面,水波不兴,展眼望山山水水葱葱绿绿,再惬意不过。
等入了夜,点起一船灯火,月下美人相伴,斟酒浅饮,再好好亲热一番,那就更妙了。
怀中的美人发出情动的轻吟,玉臂环上行过的脖子,后者牵出一缕惯用的浅笑,狐狸眸子眯一眯,低头正要亲上去——
扑地一声惊响。
女子被吓得一哆嗦,尖叫一声躲进行过怀里。
行过只能一边哄着,一边回头去看。煞风景的鸽子在桌上啪嗒啪嗒走动,微微扇动翅膀,腹中发出咕咕声响。
“自己麻烦自己处理速回。”
行过翻来覆去把那条子看了半天,不理解是什么意思。
“怎么了?”他问那送信的鸽子。
那鸽子在桌上不安分地踱来踱去。
“很多人?拆房?”
行过更是一头雾水,再看看条子上其若龙飞凤舞的字迹,想必是在盛怒的情况下写的。而后联想到其若大发雷霆拍桌尖叫的样子,不由头痛。
千里迢迢,日夜奔波地赶到天府国都大蓉城,还未进楼就觉得不对劲——时值傍晚,正是烟花巷里人来人往最是热闹的时候,别家的楼子都灯笼高挂,佳客盈门,尚其楼却是一片死寂。
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但再上前几步,远远地能望见其若大叉着腰站在大堂里,一脸的不痛快。
既然人没事,还能有什么?
其若看见他,似乎是松了口气,但马上蹩着柳眉严肃地道,“你过来。”
行过瞟瞟左右两边或站或坐的楼中姑娘们——都是一脸同情地看着他,不少还以帕掩面,含着眼泪咬着巾子的也有。
“怎么了?”行过勉强笑了笑,偷偷往后退。
“过来!”其若一声女王喝。
行过只能叹着气往前走,横竖不信她能吃了他,“到底发生什……哎??”
其若突然从身后扯了个大麻袋子来将他迎头一套,手脚麻利地捆扎实了,随即拍了拍手,冲内堂道了一句,“好了,都出来吧!”
“阿若……你做什么啊……”行过从头到尾就没反抗,在袋子里十分茫然、嗡嗡地问。
其若也不答他,只隔着袋子把他一推,推进他身后一人怀里,没好气地道了一句,“拿走!别再来老娘楼子里找麻烦!生意都没法做了!”
来人半个字没说,只将大麻袋子往肩上一扛,带着从内堂里陆陆续续出来的数十个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一直走到外面等候已久,车辕上都开始生蜘蛛网的几辆马车里,下头几个人迅速收拾整理了一番,扛着行过那人将他往最大最宽敞的那辆车里面一丢,自己跟着上去。其他人各就各位,车队就开始走。
然后袋口被拆开扯掉,帽子也被扯开,行过颇为茫然地眨眼,看着眼前神情严肃的……披狼。
“帮我一个忙。”披狼劈头就道。
“……”
找人帮忙,是用这方法??
“你行踪不定,找起来太麻烦,所以直接在尚其楼等。”披狼又道。
“哦……”
“加上上次你救我一命,都算我欠你的,事成之后,你要我替你做什么都行。”
行过像是终于明白过来,挑了挑眉,笑,“有那么严重么?究竟是什么事?”
披狼不说话了,脸青脸黑交替,沉默良久,才说,“去了你就知道。”
“呃……那……现在是去哪儿?”
“回花都。”
“……”
不早说,他才从东领过来,又倒回去了。
……但是什么忙是别人不能帮、非要如此大张旗鼓地“请”他去的?
不过,反正他闲着无事,去去也无妨。夜里陪美人喝酒,与陪披狼喝酒,虽然有些些微区别,但勉强也能忍受。披狼那种一逗就会变脸色、一激就会狂化的性子,在他看来非常之有趣。喝完酒再打打架,也有异身心健康,和乐不为。
但披狼抵死不与他喝酒了,甚至听他一提出此建议,就是脸色铁青地警告说他别想,他永远别想!行过想了好半天才“哦!”了一声,说原来你还记恨那日的事情啊,那根本就没什么嘛,我以前就说过,你要实在不高兴,我给你压一回好了……
话音还未落就见披狼血洒车厢,一掌推开他夺路而逃,接着坚持换到另一车坐,再也不要靠近他。
这样一来行过这日子实在过得无聊透顶,无所事事的结果就是去跟赶车的披狼的心腹聊天。
仑昆抹着眼泪跟他说,老大很可怜的,你瞧,这两年来几乎就没睡过好觉,人都瘦了好几圈,连带着我们做下属的也遭殃,你是老大朋友啊,有空好好劝劝他,什么梦不是梦呢,梦醒了就好了不是?
弟!少多嘴!昆仑在隔壁披狼坐的那车头上喊道。
仑昆悻悻地闭了嘴,挺直了身认真赶车。
行过自然又开始无聊起来,眼见着日升日落,车队却连在客栈过夜都没有,除了采买食物和必要的休息,再没停下来过,似乎是很急的样子。
他懒懒地在车里倚了一会儿,在车经过某地的烟花巷时,突然间兴致来了,掀了帘子拍拍仑昆的肩道,“跟你们老大说,先走,我明天就赶上来。”足下一点,才几下人就没了影。
剩下仑昆傻呆呆木了会儿,才冲前头那辆车喊道,“……哥啊!”
“什么?”昆仑回头。
“你跟老大说!跑了!”
“什么?!!”车厢里披狼的咆哮。
……
披狼黑着脸挨家挨户查起了青楼,披斗篷戴帽的古怪恩客并不多见,因此不多时便在最豪华的那家楼子的花魁屋子里把行过寻到了。
后者懒懒地倚在靠垫上,怀里搂着花魁,正在亲亲啄啄的时候。
披狼猛蹬了门进来,饿狼一般凶狠的眼神一扫。
侍女和花魁都尖叫着一轰而散。
“哎,美人……”行过惋惜了一声,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道,“来坐吧。你不是说不喝酒么?”
“该走了。”披狼强压着怒气道。
“没事,”行过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我脚程比你那些马车快多了,明天自然会赶上的。”
披狼一脚蹬翻了桌子,“你走不走?”
行过眨眨眼,看着碎了一地的酒壶酒杯,散了一地的小菜,脸上还是闲散散,甚至颇无辜的,“你火气还真大。”
披狼一言不发地冷着脸、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行过终于叹了一声,低头摇了摇酒杯说,“三少,你要我帮忙,我答应,但不代表我就要受你指使。我这人闲散惯了,没有人强迫的来。”
他脸上笑容一收,就透出一股子披狼陌生的清冷来,低垂着睫毛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寂寥。
那还是他第一次唤披狼的名字,却是敬称“三少”,配上此刻的表情,两人间像突然生出一条极宽的裂谷,遥山远水。
披狼沉默地立在那里。
行过又接着道,“我把你当朋友,才帮你,但你这么呼来喝去,是把我当什么?”
披狼仍是沉默,阴着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站了一会儿,突然说,“我陪你喝酒,但不要在这里。”
这回答驴头不对马嘴,行过正愣着消化,就被上前来的披狼拉起来,拽着他就拖出房间。
“哎,等等!哎,钱还没付!”
“老子帮你付了!”
披狼拉着行过,寻了一家酒家进去,二楼找个靠窗的位置,把行过往桌边一按,叫了酒来,往行过面前一拍,黑着脸道,“喝吧。”
“……”
“你笑什么?!”
“没……”
二人对饮了几杯,行过老瞧着披狼乐,后者逐渐就恼怒起来,“看着我做什么?”
觉得你好玩罢了。这话行过不敢说出口,只憋了笑,做出无辜的表情,继续斟酒。
于是边喝边凭窗赏月,细碎地聊着,行过依旧是话多的那个,只是一提美人就要被披狼瞪,只能把话题转到珠石宝物上,二人都是这方面的行家,倒也聊得下去。
“可是,三少啊……”一杯未停地喝着,行过终于有些昏沉了,眯缝着眼说。
“叫名字。”披狼不悦道。
“嗝……”行过停了半天说,“那……小狼啊……”
黑脸,“换一个。”
“要不……老狼?”
“……上一个!”
“小狼……小狼……”行过来回念着,晕乎乎地说,“你说……你早点答应来喝酒不就好了,还非得,嗝,绕一大圈……还吓到我的美人……”
“那不是你的。”披狼脸色阴沉地提醒。
“嗝,就是我的美人……”行过皱眉坚持道,随即表情又松懈下来,“你说……你有多别扭……又凶……哎……不过,嗝,挺好玩的……”
他自顾自地说着,又去倒酒,把酒壶晃来晃去,发现没了,很是沮丧地丢在一边。“小二……”
披狼瞪了来人一眼,让对方走开。
“小二……”行过在后头期期艾艾地喊着,很是茫然地见着对方来了又走了,软绵绵地锤了一下桌,郁卒地道,“小二态度真差……”
“别喝了,走了。”
“不要……没够……”行过挡开披狼伸过来拉他的手,斜着眼看他,“你为什么不喝?”
“……”因为他有前车之鉴!
……
车队沐着月色向前行驶着,赶车的仑昆突然感觉车身一沉,立马手搭在腰间剑上,回头望去——松了口气,“老大,您赶上来了。”
披狼唔了一声,横抱着怀里那人往车厢里钻。将一路上都不老实着乱挣扎乱摸的行过丢到里头卧榻上,扯了他最外头那件、已经染了酒液的斗篷,丢了条毯子在他身上,对付小孩子似的喝道,“快睡!”
“美人……”行过依旧不依不饶地挨上来。
他一见类似床的东西就更“性”奋了,拉着面前这个看起来似乎还蛮可口的人就要啃,车里空间不大,行过的力气又大得惊人,披狼挣了两下没挣开,没留神被他按到了榻上。
“美人……”
眼见着行过轻牵着嘴角边笑边要俯下身来,披狼脸都绿了,张嘴就咆哮,“行过!!!”
行过被震得呆了一呆,眯着眼仔细看了他良久,才迷糊着说,“哎,是你啊。”终于松了手。
披狼抓着被扯得有些松散的衣服退开好几步,一头的冷汗。
行过皱着眉自己嘀咕着,“没有美人……”,躺在榻上缩成一团,很是委屈地闭了眼。
不多时响起均匀的呼声,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披狼黑着脸坐在床边,看着行过甚是无辜、人畜无害的睡颜,良久,无力地扶额。
叹气。
来找这个妖孽,真的是对的吗?
虽然花都那件事,的确需要行过帮忙,但他不敢说,自己绝对没有旁心。
看着行过搂着美人的愤怒,也不敢说,全是因为对方本答应了跟他走、却中途溜走去寻欢作乐。
他做了太久太多乱七八糟的梦,连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了。
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妖孽,这么一张妖孽的脸。
披狼突然俯下身,抬手要去扼行过的脖子。
杀了他算了,免得再心慌意乱,夜夜难眠。
手却在触到他脖颈的下一瞬,被那微凉的、滑腻的触感魅惑,情不自禁到一路摸上去,抚过行过因为醉酒而有些微红的脸颊,抚过淡色的、绵软的薄唇,抚过还在不安地颤动的长睫……
难以自制地更俯近了身,明明这次没有喝太多酒,但仍像一年前的那个月夜一样,晕了头,在自己未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就吻了那双唇。
“噗。”
本来已经听着后面安静了老半天的仑昆,突然又听到一声轻响,接着车帘被人掀开,披狼跌撞着跑出来,足下一点径直跳到前面昆仑的车上,钻进车厢里再无动静。
整个过程不过眨眼。
仑昆困惑地回头看看,风吹起帘帐,一个人影在榻上安静地睡着,月光映照,地板上黑红的一溜……
“……”
老大哎,都认识快两年了,您咋还没适应……
第 11 章
又是一年春末,百花展筹备的前期。花都里人来人往,闹闹匝匝。各色花卉摆买,往来车商流水,一片繁盛景象。
寒府宅子里春花都开遍了,夏花也冒了些头,连不是花园的住宅门口,都细密有致地种了一排。
一阵微风过,紫玉兰树上吹落了一片花瓣,风中轻巧打个转,飘到守在房门口的仑昆脚下。
“阿仑?”寒潇依旧一身绿裙,远远唤道。
“四小姐。”仑昆忙回了头去。
“我听说,哥带了个女子回来?”寒潇一边疑惑地问着,一边走过来。
“……”仑昆微抽着嘴角点点头。
“是从天府国的……烟花巷带回来的?”寒潇更加困惑地蹩了眉问,有些犹豫地道,“他……喜欢那种风尘女子?不,我不是说她们不好,那些女孩子身世也挺可怜的。只是……哥不是一向很少去那种地方……再有,炼西小姐她怎么办?”
“咳,小姐,您还是直接去问老大吧。”
“他在房里吗?”
仑昆犹豫道,“……现在不方便,老大吩咐了,谁都不让进。小姐也一样。”
“我也一样?”寒潇有些吃惊,脸色上露出些许失落来,但马上又恢复了淡定,点点头柔声道,“那好吧,我去后花园看看。你跟哥说,一定要介绍给我认识认识,不定将来是嫂子呢。”
仑昆忙不迭点头。
“还是穿不上?!”屋内的披狼头痛道。
“穿不上……”
“你不是看起来挺瘦的吗?!”
“再瘦我也是男人啊。”行过委屈地眨巴着狐狸眼。
他光看脸是副男女莫辨、祸害人间的妖孽模样,但一脱衣服,平实紧致的肌肉就显现出来,肩宽腰细,身材高大,怎么样都是个男人。
能找来的所有长裙都穿不上。
那要怎么办,找人来量身订做,然后把裁缝杀了灭口?披狼在心里盘算。
“小狼,你找我来就是帮这个忙啊……”行过陷在一堆女人的衣服里万分郁卒。
居然是扮女人帮他逃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