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回答朕,为何还是白装?”想充斥天地的红色,他的白色,到让我觉得刺眼。
“不急,晚上才开始。”他正视于我,我也盯于他,两人凝视,半晌他别开头。
——看来我真成洪水猛兽了。
“陛下不该出现在这里了。”他的话正好帮我证实。
冥冥之中像注定,我会与他相逢,仿佛是逃不到的命中注定。我为自己的想法蹙眉头,坐下,与他看同个方向,看久了不觉自己会开口,问这个问题。“过去,你还记得吗?”突然很想知道为什么会成命运,会再跟他相遇,过去到底是如何的样子,我居然开始试着让自己去挖掘。
而他因我的话停顿,停顿了气息,保持沉默,大概是没料到我会问这样的话,又等很久,他迟迟不答,在以为他要漠视过去后,却不想他居然开口,回我。“记得,不曾忘记。”
我的心砰地撞上了墙,诧异。
不是忘记了,而是记得,我没想到他会如此回答我,有微微的诧异,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然我回答——
“而我却忘记了。”
越来越想去挖掘了,我忘记的东西,身后到底有过什么,存在过什么。
“是的。”他闭上眼,在张开,正对着我。“你居然忘记了。”像是叙述事实的指控。
我何尝想忘记,但是也不是我自己想忘记的啊,现在已不知我为什么要忘记了。
“我只记得逃离后的日子。”我开口,慢慢的叙述,而且居然是对着君如意,在他成婚之日讲自己记得的过去,我定是疯了,但不疯魔不成佛,所以我继续陈述。“五年前,夜晟带着我逃离了夙风…然后他夺下了白头孤鹰…可是连这个都很模糊了……我不适合记东西,居然忘记他对我说那句已经五次了。”
“你是皇帝,不需要记多余的东西,而且你逃离后,我根本没去找过,我当你死了。”
“两年前,我去过夕琉,去看蝶迦的坟,也是我自己的。”
“我不知道有那地方。”
“夜晟也说过,等他死了要跟蝶迦同葬,即使那不是我的身躯,但有我的魂魄。”
“他……他一直爱着你。”
“他也爱莫姬。”我预料君如意的面孔会刹变,笑颜着,很恶劣的继续刺激他。“和你爱同个人,只是爱我更多。”其实很多事情我都很清楚,清楚到要用逃避来掩饰。
君如意苦笑,轻哧。“我们两个都是傻子,莫姬最爱的人是安朵与江山,而你,你根本没心,你是活着的尸,你为了青凌而活。”
“我有后宫佳丽无数啊。”
“你要不是皇帝,躺你身边的人可能会爱你这个人,如果是,她们爱你的同时更爱别的东西,这个你该很清楚。”
我张大眼看他,他背对我拾书站起来。“月息已死,月不会复生,我现是你的臣。”撇嘴,他在回了句。“身于此,但心依旧在风。臣换衣去了。”
是吗是吗?在我这里?我看他孤寂的面孔,如同看到了自己,无故又叹气。
“去吧。”
他又鞠躬,然后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我玩着腰带子,然后吹风。徐徐凉风,快入秋了吧。
遥望天际,能看到什么?能想到什么?
心依旧在风,风吗?
身在这里又有何用?
他永不可能是君如意,爱扯谎的家伙。月息而落,日出依旧会升,周而复始,永远相应着一面,而且对的人永远不会是我。
风吹得差不多,就回了主厅,想到忘记送贺礼,就命人把东西送上。
我送的贺礼是一副由两种唐纸为质地,拼裱了金色,淡红色的厚叶纸的山水风景画。
是两年前去夕琉时别人赠我的,一直存着,其美丽是连我都不觉想称赞的,而上面更有着——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八字,苍劲有力,正像送画之人。当然那自是别段故事了。
诚王收到我的礼后,在见到落款处的名字不觉低呼——
“夕琉虚凝宫?”
“很久前的东西,惑旋说有想送的人就送去无妨。”我闲闲地说着,一点无所谓的神情,身后则是一群江湖儿女的抽息声。
那群人甚至还模仿着叫出。
“惑旋??……”
得到效果,我则对着诚王笑言。“怎么诚王忘记了?是你发柬邀请我来的。”正好给自己找嚣张的理由。
虚凝宫可是五国中最大的江湖门派,连朝廷都要给他们面子。
而惑旋是其中的重要角色,很重要,但认识我,笑着,我看到别人变色特别的欣喜。
诚王也算聪明人,马上懂得我的意思,也转我的话转得很快,忙回‘是是是’
“只一张画,不觉寒酸吗?”话自是说给下头人听的。
“虚凝宫的惑旋之名……这礼实大了,怕收不起。”
亲笔的落款,等于本人给的特许,我哪会不知它的意义,笑笑,还是送给他,当然是送给君如意的。“希望这东西配得起王爷的女婿,拿出来的东西,没必要在收回去了。”落回自己的座位,假惺惺地端茶喝起来。
给君如意以特别,不想让诚王的势力眼看不起,然而,我如此的想法却在接下去的事情中破裂掉——
新娘由喜娘扶进,又是一身的红,璎络的红色,到是比俗气的装饰鲜明了许多。君如意也又另边进来,同样的彤红蟒袍,极不称他,纵然我的衣服都是别人在打理,但是我还是很坚定,他穿红色很难看。
但是他着丑,我却不觉生气,心里反到开心着。
坐在人前的红木椅上,不上不下的位置,正好可以让我看到全景。
人的声音在主角进来后,又开始沸腾,娇柔的女子,笨重的凤冠被红布蒙住,手上捏着红缎,从我眼前缓慢的移动着。
于我正前移过的那一瞬间,几乎同时,我就杯喝茶,她在我眼前跌倒,红布飘然而落,落在我的鞋上。
一下全场宁静下来,大家看着这突然状况,没人敢说话。
轻轻瞥了眼同样不知所措的新娘子,我吞下茶水,自持地放下杯子。
“还不把人拉起来继续?”我出声要他们别耽搁,脚一挑,蒙头的布被踢到新娘眼前。
喜娘啊啊啊叫了两声,才连忙把布给羞红脸的新娘盖上,吹锣打鼓的也跟着把弄家伙,安静利马被吵闹代替。
从刚开始的混乱到慢慢地进入状况,我依旧坐着,心想着,主角的脸绝对不会好看,最起码诚王的脸不会好看。
不过我却对这余兴节目感到兴悦,因为我比新郎早步看到了新娘的面孔。
昌平那丫头也成美人了,不过……
“新娘怎么看都不比当初的蝶迦来的漂亮,脱不了俗气。”身后有人唤出凉凉的声音,凉凉的气息,吹得我脖子痛,回头,看进一身的红。
夙风的千秋,我蹙眉,纳闷的问道。“你怎么还在?”
他的目光对着又缓慢移动的新娘跟喜娘上,看了半晌,复低头睨我。“我正放假,还不想滚回去。”
我瞥了瞥他,耸肩,转回去继续喝茶。
“喂喂!!老朋友相见,你就给我一个背影啊。”
“不是很认识你。”茶叶在杯中沉浮,我凝视着,嘴则由心而动。
“啧啧,小可爱变冰美人了。”
“我是男人。”
“还是个皇帝。”
“你该滚回去了,这里不欢迎夙风的狗。”
“两国相争,不杀来使。”
“你是狗,是屎的话也是狗屎。”
“那你不就是狗屎皇帝?”
“……”
男人咯咯地笑,我觉得背后的莽刺渐深,无奈地叹气,抬头看过去,只看到下巴。“千秋,为什么还不回去?”这个狗嘴里永远吐不出骨头更不要说象牙来的王八蛋大嘴巴,跟他斗法绝对是跟自己过不去,所以我投降,那一般朋友的口气问他。
平时不爱笑的男人,但在我的面前却总是带着阳光的味道,他低头俯视我,勾着唇语重心长地言。“人本身的性质是改变不了的……我还以为你想起来了……”后又变成很无奈的声音。
“你们都记得,一个都没忘记,只有我忘记了。”这样的问题实在困惑,死硬去记反到头痛,幸好大家也不希望我会记得。
“安朵本来是想要我把你带回去的,你也知道,他的要求莫姬一向不会反驳,而他一直很喜欢你。”
“所以带来了那簇头发跟蝴蝶簪子?我是不是该大笑两声?因为我什么都不记得,却依旧像什么都知道。”我知道莫姬的弱点只有一个,但对唯一的那个,却从来没人去动手,不但是因为安夺本身就很恐怖,更因为我也很喜欢安朵。
“你只是把感情忘了。”
“是。”忘记又如何?又不是我所想的。
“也把月息忘记了。”
“呵。”不觉得有记得的必要。
“更忘记了所有的感情,夙风对你是噩梦。”难得他也会正常,希奇。
“其实过去不记得也好,影也蛮想你的,你真得不记得了?……”
烦死了,不想记了不想记了,快点结束掉。我低头,冷冷地看着地板,捏着杯子的手指夹紧,半晌,抓起来灌。
眼角瞟到鞋上的灰尘,只有一点却破坏了原来的完美。
如同不完整的记忆,我只留下了美丽的完美的东西,却把缺陷都忘记,即便重要还是被我任性的遗弃了,早时见到君如意我曾有冲动去找回来,但是没人给我那个机会。
像是注定孤独的星子,我放弃了别人,所以别人也放弃了我。
注定了一个人坐那里。
君如意说的那个爱,是啊,在我身边的人都是因为我是青凌而在我的身旁,纵然拥有天下的后宫,她们或者他们要的也只是讳青凌的皇帝,而不是叫帝淮匡的人。
我一直知道的,所以在没爱的游戏中玩地自由自在,怕有天遗失的更多,我的心已老了,不是吗?
这是正好进行到婚礼的尾端。
一声——“送入洞房……”却被另外声更响的声音湮没。
“报……镇西将军……镇西将军遇刺身亡。”
啪,我手上的杯子掉到了地上,在倏然停止的空间中,杯子如心,碎了,也溅了一地。
死了!!骗人……死了……
头昏眼花,绚目缭乱,一切东西像都停顿。
停顿下,觉得这里像灵堂,骗人。
“镇西将军遇刺……遇刺……遇刺身亡了……”
然声音却真切的传到我的耳朵里,直捣耳膜。
“啊?……夜晟死了啊……那家伙居然也会死??”身后是某个幸灾乐祸的家伙,一点没有伤心的味道,连同情也没有,不过他也不需要,他可是夙风的千秋。
但是他的话却让我生气。
撑着椅把猛地站起来,狠狠地对身后还笑嘻嘻的人冷瞥,他则不觉有他的耸肩,我抿嘴转过头,对着满室的人,叫道。
“把君如意给朕拿下。”
——
后记
前几日得到两本东山魁夷的原画集,细读之后被里面清淡行云般的文字深深吸引,那同是淡色的风景画也是把我的眼球,我的心给抓了去,其间的美丽,毫无俗气的、瑰丽存在,在我为之倾倒的同时,也起了贪心,所以截了一段他的圆山镶入文中,望读过的人见谅,实没那份飘渺清淡的心写出同样的味道啊……
第九章
君如意被我抓走已过了七天,朝野因此一片混乱,他们不知道为何我要抓走刚刚举行完婚礼的新郎,想问但惟恐触及龙颜的彷徨,我看在眼里,却假装没有看到,依旧履行着皇帝的责任——天下我独大,什么都不知的井底蛙。
直到第七天,作为丈人的诚王再也把持不住,刚喜洋洋地嫁了女儿,但新郎却被抓走了,能不急吗?
“陛下,对于探花君如意被抓……”
“那是朕的事情,爱卿不用多在意。”近日事务繁忙,我正撑着头有点烦地翻着桌上一本本的奏章。
“可是……”
“好了。”抬头,我努努嘴。“这件事情朕会给众大臣交代的,退下吧,朕累了,多余的等晚点在看。”
“这个……陛下还请三思,那君如意终归是朝廷承认的探花,要是没个理由就被抓进了天牢,百姓该如何想?更何况他现在可是军部侍郎,还请陛下三思而行?……”诚王突然跪下,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你在指责朕做的决定吗?”要离开的身体蓦地转过去,低头,眯眼,冷冷得道。“难道说朕做什么打算还要与你这亲王禀报不成?”
“臣……臣,并非此意,只是为江山社稷,为百姓……”
“更为他是你女儿的丈夫吧,如果朕是昏君也不是你能管的,诚王叔父。”懒地在看,摆驾离开。
然而,离开后,我选择去的地方却是天牢重地。
为了不让大臣知道我曾来过这里,故意又换了件便服,这里不算陌生,作为皇帝我并没为过谁前来过这里,只到是这七天,我前后第三次前来。
“我没话说,你想如何就如何好了。”还没进,里面的人就先声夺人的回我。
昏暗的天牢,并没因为它属于刑部的最高机构,而华丽舒服多少,依旧是稻草粗桩老鼠喳喳的叫声。
“你难道听不懂我说什么?关我啊?那就不要来问我想不想出去。”又是一声肆呖的叫吼,显然是它的主人发疯前的预兆。
天牢很潮湿也很肮脏,肮脏的不止是环境,更肮脏的是里面的人,君如意被关在两旁都关着一大堆人的单独牢房中,但并没因为是单独的而不受旁遭的骚扰。
军部侍郎与王爷女婿也不足以让他受到别人的捆扰,然而……就在我靠近前他的边上还有无数双的手臂朝他伸着,一双双都是饥渴,欲望的手臂。
“你报仇了,帝淮匡,帝蝶迦你们报仇了……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如同上两次前来,第三次他的声音最后变成哭泣,当我站在他的面前,牢桩的外面。
“朕有要你出去的,但是……夜晟之死还没查清楚。”忽然安静的四周,那群原本还饥肠辘辘的犯人在看到我来了后变回原来的虚弱,天牢不乏一些过去的臣子,即便过去我年幼无知,但是听我的话依旧可以知道我是谁吧。
“他的死跟我有什么关系。”背光的地方,有人说出的声音仿佛将死一般,枯寂地毫无滋润的味道。“我说过,我没透露过,他的行程路线不是我透露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抓我。”突然抬起头,那是一张半好半坏的面孔,离的远,甚看不清楚。
我知道,七天,他的面具自不能保持完好,皮肤掉了一半,露出了他原来的面貌,上次来就看到仿佛带着龟裂的面孔,极度丑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