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巴拉女王为了大赦都帝国脱离多尼联邦并且与原先的附属国欧里帕索结盟奋斗时,来自旧贵族的阻挠异常强大,他们自称为了保护高尚神圣的国家而反对分裂与结盟并且组成了所谓的护国教团。当初由于他们的活动太过猖獗,巴巴拉下令其解散并强行镇压,有不少教员在冲突中丧生。后来护国教团元气大伤,渐渐销声匿迹,但巴巴拉女王遇刺的事情,也许与他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有关教团的事情史册上记载得不多而且大多模糊不清,连我也只对其略知一二罢了。
想起佩基蒂收藏室里那幅被严重毁坏的巴巴拉女王肖像图,以及当初在拍卖会现场佩基蒂斥骂欧吉利耶斯的那些话,心里犹如缠绕了一团乱麻般梗塞着,想得脑子激痛也没有明晰起来。
两天后,顿里克老爹,琳娜带着艾莉上山来,与薇在大门口撞了个正着,正在劈柴火的马修出了一身热汗,被艾莉从背后来了一个热烈的扑抱,“马修叔叔,艾莉好想你和小兔兔。”
琳娜微微一讶,完全呆滞了。薇略带歉意地抿抿嘴唇,与女子相拥而泣,姐妹俩哭得伤心至极,自从离开孤儿所各奔东西后这是她们第一次相见。顿里克老爹虽上了年纪但身体硬朗,背了不少腌肉上来,他哈哈拍着马修的肩,从腰间取下酒囊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马修,我说过鲁特亚少爷是好人吧!哈哈!”
粗勇的汉子瞥了我一眼,不吭声,抱着艾莉微微点了点头。
我在二楼看到暖意融融的院子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人情味,欣慰地笑了。回头望着亚连,他专心致志研读有关于经商管理的古本,心无旁骛丝毫不为喧嚣的外界所影响。这时,艾莉哒哒跑上楼来,我听到声音便开了门,小女孩儿兴冲冲扑进我怀里,热乎乎的小手搂着我的脖子,“亚拉,我好想亚拉,买布娃娃,给艾莉买布娃娃,呐——”
我刚要逗她两句,却见亚连阴沉着脸将艾莉粗鲁地提在手里。突然凌空,艾莉吓得小脸惨白,不断挥着手臂,气氛一下变得凝滞。亚连根本不理会因为脖子被领口勒死而发出嘤嘤哭声的艾莉如何踢腾,用毫无生气冰凉彻骨的眼神盯着我,突然他一松手,我赶忙伸手将女孩儿接住,心里不知为何擂鼓般疯狂地响。
亚连默默走出门,消失在走廊尽头。
午餐因为琳娜的帮忙变得丰富异常,只是亚连缺席了,但这件事情并没有影响大家喜悦的心情,
直到傍晚时分,收拾了碗筷的琳娜才突然想起什么匆匆在已经喝得烂醉的老爹上身熊皮大衣里取出一封温热的信,“抱歉,今天早上我去邮政局的时候看到了你的信件,刚才都忘记了。”
我接过一看,是父亲的笔迹。因为大山里没有信号,所以他只能通过邮寄的方式联系我。他在信中说了一件事情:玛丽安失踪了,就在我离开的次日早上。然后要求我和亚连尽快离开安度兰山,他没有说明原因。
我深深呼了一口气,将信件扔入壁炉,去阁楼找亚连。他在睡觉,浓密的睫毛不安地颤抖着,仿佛梦到了可怕的事情连手心也变得汗湿。我抚摸着他的额头,俯下身亲吻他的眼睛,乌黑的窗外没有一丝光,但雪地的反光却有些刺眼。想起离开家时我对玛丽安做的事情,心里便生出了如此多的愧疚。因为怀疑她的身份,我告诉佩基蒂趁她外出时将她绑架,而不准随意离开本家的玛丽安为了帮我寄一封子虚乌有的“重要信件”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她现在失踪,是因为对我的信任。就像佩基蒂说的,巴欧克与欧吉利耶斯狼狈为奸表面背后一齐打算瓦解吞食鲁特亚家族,已经开始了,玛丽安的出现也许也是前兆。所以无论如何我必须尽快赶到亚连身边,我害怕有人趁此机会伤害他,非常害怕。
“亚拉……”
“醒了?给你留了晚餐,还想吃点什么?”
亚连又闭了一下眼睛,发出一声叹息,“我不想吃饭。”
“不舒服?亚连,我们回家吧。”
“想念妈妈爸爸,还是爷爷?抑或贝索尼佩基蒂?”亚连冷笑着,撑坐起身靠在床头,揉着太阳穴说道,“我告诉过你,我不会让你再亲近他们任何一个人。”
“这么做太幼稚了。粗暴干涉我的自由,会让我非常痛恨。亚连,我可以向你妥协,但请给我一点自己的空间。”
“不可能。”亚连几乎带着鄙夷的口气打断了我,“我知道你是什么打算。因为忌惮巴欧克的野心所以选择委身于我,你知道如果得不到你我什么都做得出来,只要我放弃继承权鲁特亚家族迟早就会完蛋。倘若巴欧克得逞,爷爷、爸爸、妈妈还有你自己都会失去庇护伞,用不着几年被家族驱逐孤立然后失去一切!亚拉,如果你想利用我保护他们,就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接受我的要求,你没有犹豫的余地。”
“没错。我就这么想的。就像当初你和贝索尼打赌一样,就算两头我都痛恶,还是会选择你!亚连,我可以不跟别人亲近,我也可以把身体交给你,我办得到!”
一向深沉稳重的亚连从来不会发出这样的大笑,他偏过头去,喃喃道,“你还是不肯爱我,爸爸把我当作了工具,你也是。你宁愿在我身边作个娼妓,也不愿意成为一个爱人,就因为我是你的弟弟,就因为我们有一样的眼睛和血缘。亚拉,我知道除非你死了,将来你一定会离开我身边,我能感觉到,因为你根本不爱我。”
“你别妄自下结论!”我拽起亚连的衣领,赤火几乎染红了我的双眼,“我原谅了你,接受了你,还不够?!”
亚连继而温柔地抚摸着我的眼睛,声音轻的像是尘土一样,“因为你是我的哥哥,只是因为这样。亚拉,我这一生都会为了你痛苦,喜欢你喜欢的诗人,喜欢你喜欢的饭菜,喜欢你喜欢的藏书,我已经没有自己了。你不明白,你其实一点也不明白,我恨不得捏碎那样亲热叫你名字的女孩儿,因为我知道你喜欢她。我不能容忍,不能。”
我打了一个冷战。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想起今天亚连对艾莉所作的事情,心里便一片冰凉。亚连只是将身体有些僵硬的我压在怀里,贪婪地汲取温暖,手贴着我的皮肤一寸寸抚摸,彻底安静后,又恢复成小时候的模样,任性,嫉妒心强烈,怕黑,找到安慰后就像猫咪一样乖巧起来。只是隐藏在他眼睛深处的疯狂和麻木让我畏惧。
有时候坚持带来的伤害会越界,失控,如果是这样的话,选择妥协是不是会得到截然不同的结果?
49通灵
因为害怕亚连,自从那次遭遇后艾莉总是绕着亚连走也不敢贸然接近,总是怯生生藏在马修身后哀怨地看着我。
两天过后听到预报说一场更大的暴雪即将来临,我和亚连商量了一下尽早下山的好,老爹,琳娜还有薇先下山,我和亚连决定带一些潮烂的古本回去处理所以晚点再走,马修因为答应给艾莉抓野兔也陪我们留下来。薇走之前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对我说,亚拉,好好照顾艾莉。
次日,风逐渐大了起来,马修说再不能耽搁我们只好赶快下山。路至中途,却看到几个着衣华贵的人正在朝山上走。马修因为厌恶贵族自然不会跟这些人主动攀谈更不可能告诫他们最好掉头,亚连也默默按着我的肩,示意别去管闲事。我注意到其中一个穿着深蓝色绒丝斗篷的人显得与众不同,他是唯一一个没有提行李的人。
中午休息的时候,马修带着艾莉去捡柴火,我和亚连支好锅架准备化点雪水,过了半天也不见马修回来,就在我有些担心时,静匿的树林深处突然响起一声几乎震耳欲聋的枪声!
“别理会。”见我惊愕,亚连镇定地拉住我,也不抬眼睛,“如果是马修开的枪,艾莉一定尖叫了。同样,马修若是中了枪,艾莉也会叫。”
“……是刚才那些人?”
“你没有注意到。”亚连四处瞧了瞧,说道,“那些人走过的路上留下了残缺模糊的鞋印。”
一听亚连这么说,我赶快几步走到山道上蹲在雪地里观察,果不其然,虽然被蹋得支离破碎又被零星的雪覆盖了,但还是能隐约看出非常特殊的鞋印深深拓入雪地中。是向日葵的印记,看大小,似乎不是男人。
“践踏大赦都帝国之意。那些人……和护国教团……”
“你肯定么亚拉?将大赦都帝国的国花刻于鞋下视为轻蔑唾弃,但史书中并没有记载。”
“嗯,应该不会错了。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活跃着。”
亚连略微想了几秒,说道,“我们收拾东西,不能再作停留。”
话音未落,就听到了艾莉尖利的哭声从身后的林子中传来。亚连啧了一声,从身后抽出一把短小的匕首地给我,低声道,“必要的话一个人先走。那些人估计是高狄派来的。”
不等我将匕首藏起来,方才见过的人已经出现在亚连背后,架着一支黑洞洞的猎枪!
“别反抗,要不然就杀了你。”
亚连面无惊色缓缓转过身去,将我严严实实挡在了身后。很快,另外几个人抓着艾莉钻出了林子,我没有看到马修!随后方才穿着蓝色斗篷的人也走了出来,摘掉帽子,露出一张令人万分震惊的面容,那双紧闭的双眼令我失神地叫了出来,“安洁尔!”
女子甩了甩金色的卷发,朱红色嘴唇微微弯起,向前走了两步,“很久不见了,两位表弟。”
希德尼·安洁尔,有一双能通幽灵的眼睛,虽不知真假但她的占卜术从未出现任何偏差。外公并不喜欢她,所以她除了保留希德尼的姓氏外不能享受任何贵族的待遇。我们小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我记得她左脸上有一块硬币大小的红色胎记,她曾为这个深深自卑。
“怎么,这样冷淡的回应——果然贵族还是不屑于我这样的平民?”安洁尔嘲讽的语气并没有缓解气氛,她在亚连面前踱步,深红色的皮靴踩出一个个向日葵的花印。
“……开门见山。”
安洁尔双目未睁却精确地朝我“看”来,说道,“把你的哥哥留下,你可以走了。”
“不可能。”
“亚连,希望你明白惹怒我是什么后果。”
“安洁尔……”我脑中能想起的就是她因为失去贵族资格憎恨家族而投靠了巴欧克的这种可能性。巴欧克到底想怎样?!
“我跟你走,请你放过那个小女孩儿。”沉思片刻我从亚连身后走出来,指着无法出声只能哭的艾莉,“没有必要伤害一个毫无牵连的小孩儿。”
安洁尔扫了手下一眼,轻轻点着头说,“放心,我也不会伤害你亚拉。”
艾莉飞奔扑入我怀里不停颤抖抽泣,看来是吓坏了。我把她交给了亚连,小声说道,“回家去,你绝不能出事。”
“……”亚连拉着艾莉,沉默着盯着安洁尔的手下,深深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你自己小心。”
看着他们安全离开我才走到了安洁尔身边,当年的女孩儿长大了以后变得妩媚了,没了从前的自卑和羞涩,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时间的魔力是无法比拟的。
“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
我伸手抚摸她的左脸颊,笑了,“你变漂亮了安洁尔。”
“听你这么说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不过——”女子笑盈盈按住我的手说,“我姑且接受你的赞美了。”
三个小时候我们下了山然后就紧接着上了车离开了安度兰镇,虽然前途未卜我却并不担心,望着车窗外倏忽的白色,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算算还有几天就要开学了,就算回到学校也避不开这些令人头疼的事情,这世界上会不会有一片只属于我的天地。
积雪使得行进速度减缓,不知走了多久等车子停下来时,周围已经如漆般黢黑。在一栋平常无奇的小楼前下了车,安洁尔掏出五枚金币打发了那些手下领着我上楼,三两个仆佣静悄悄做事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她们的存在。安洁尔脱去斗篷后躺在沙发里舒舒服服喝了一杯热茶后才朝我招手说道,“别以为我是来请你度假的——亚拉,不清楚我的用意?”
“安洁尔……”
“我去城堡找你的,至于你那个弟弟一开始就不是我的目标——亚拉,知道想见见你有多难?你被保护的太好了!”
“我一直被蒙在鼓里,安洁尔如果你找我是因为巴欧克的缘故,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是么……”安洁尔闭着的眼睛轻轻一弯,抿着嘴唇淡淡笑道,“虽然他那个人不怎么讨人喜欢,不过只要能让那些所谓的贵族难过,合作一下也未尝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他,给了你什么承诺?”
安洁尔听到我的这句话敛起了笑意站起身来,她指着我重声低喝道,“你以为我的仇恨可以用金钱来消抵么!亚拉,一直被家族宠爱的你怎么了解我的心情?!就因为我这双天生的眼睛而被嫌弃驱逐?难道这是我的错么!”
“住手——”见安洁尔用力抠自己的眼睛我连忙扑上去抓住了她的手,“别傻了,难道你挖了眼睛一切就能改变么!安洁尔,我们小时候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说过了,我一点也不讨厌你的眼睛,一点也不!无论外公或者其他人怎么认为——”
“走开,你们都是可恶的伪善者!因为你优越的过去就来怜悯我?!我不需要!”安洁尔推开我转身便跑出了门,我脑中一片空白,无力地跌坐在沙发里。
那淡的,几乎快要被忘却的往事又次浮现在眼前,我的童年到底被什么填满?枷锁、责难还有抛弃死亡。我第一次在外公那里遇到安杰尔的时候,小女孩儿满脸是泪地拽着她父亲的裤腿,无法任由己愿睁开可以卜之福祸的双眼,她一直喊着不想走,可家族的决定谁也无法违抗,就因为她还未出生就已经不能决定是否拥有的命运。不祥的出生,只有被否定。
第二天等安洁尔叫醒我已经正午了,她要带我一同去个地方。我说不清这是不是一个令人无奈的转折点,仇恨会催生畸变狂躁的信仰,也许更多的时候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信仰,到底是什么。
50舍弃
面前是一座破旧的教堂,一个瘦高的男人穿着浅灰色的长袍以及单薄的草鞋站在雪地里,双手藏在宽大的袖子里,高高的颧骨和细长的眼睛让我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同时叫出了名字:赛安。
我竟然还记得这个男人,当初我和佩基蒂参加高狄?欧吉利耶斯的拍卖会上,见过作为手下的他。
“你带了贵客来,安洁尔。”男人缓缓朝我走近,只有眼睛弯出了一丝弧度,嘴角却斜吊着,让人看了说不出的难受,“你好,鲁特亚?亚拉先生。”
教堂位于离安度兰镇不远的地方,虽然安洁尔没有明确告诉我,却也隐约猜到了这是什么地方。赛安很快毫不犹豫肯定了我的猜想:这儿就是薇和琳娜长大的教会。教堂缠满了枯藤,浅灰色的砖瓦上细小的裂痕无言地表明了自己的沧桑。因为有人清扫的缘故,教堂里面非常干净,二楼的会客厅升起了炉火,红彤彤的一大团驱散了风雪之寒。安洁尔毫无磕绊地上下楼,不一会儿煮好了咖啡,并一些小点心端进屋,赛安默默喝完了咖啡后,问道,“玛丽安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