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你好。”你看,都能很自然地和他打招呼了。
女孩子是不是长得比较快呢?还是,本来那个年纪,就是急速转变的时期。没准一眨眼,就进入另一个阶段了。
木棉也和他们打过招呼了,小沁走在最後,还是她细心,上前问了问敏敏和远之的情况。木棉只是简单回答了几句,并没有把实情说出。然而蓝小沁还是多少察觉了他的失落。
“小沁,快点啦~”可惜陈碧玲已经在催促了,蓝小沁回头看了看木棉,也只好说了句“保重点”便离开了。木棉看著那群喧闹的少女,多少……还是想起了敏敏和远之。
工作结束後回到屋里,却见早上放著的牛奶盆子还没动过,最近一堆事情,到没有顾及到毛毛,这会儿又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喂,木棉你看……”才这麽想著,却见逸豪抱著一个大本子走来,神情很愉快的样子。只见他走到他面前,把本子大大摊开,“你看,这个是你吧?”
木棉瞄了一眼,那是本旧相簿。大叔一看,脸就塌下来了,伸手要抢。逸豪当然不给,夹带潜逃。
“死小孩,还给我!”
“还给你?当然可以,反正我都看光光了~”
大叔很无奈地发现最近逸豪越来越厚脸皮了 = = 当即把相簿抢回来,还难得地瞪大眼看著他。逸豪很绝望地想,死了,大叔越是这种反应,他就越来越喜欢逗大叔玩了……
“喂,这张照片是什麽时候照的啊?”
逸豪追上转身就走的大叔,双手直接环过他的身子,就这样翻开相簿问。大叔不想理他,可是挣脱不开,只好任由他翻开相簿了,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两人就著这个姿势站在走廊,看起相簿来。
早上11点左右的阳光,甚是温暖,如光灿灿的字迹,洋洋洒洒地写尽了深巷一半,又爬在逸豪的背上。背著光,他身前的木棉捧著旧相簿,儿时曾经的憨态,和现在完全张开的眉目,居然没有半分走样的感觉。很奇怪。只能说相中拿著冰棍,或者偷著西瓜的小孩子,那种天然的特质……始终,还是没有随著时光消逝。
“啊,这张不能……”
“嘻嘻,那时的你蛮胖的嘛。”这是一张小木棉出浴图。
木棉回头瞪了他一眼,逸豪惊觉那个眼神这麽近──近得让他心漏跳一拍。前者完全没自觉,一把把相簿翻了过去。逸豪摸摸鼻子掩饰慌乱,忽又听得他喊了声“快看“,便下意识地凑得再近些──
“你看啊~这是你和我的合影,很少见吧?大概是你来爷爷这边住时的事吧……话说回来,我对你小时候也只有这段时间留下的印象……”
根本无法听清楚他在说什麽──
氤氲的阳光,与氤氲似的那个人,沈醉在一片平和得过分的时间里,一切都能淌出水般冰凉而柔和──这是四月,初春的饷午。那段明晃晃的肌肤,就如一段亲切的过往的时光,站在未来向他招手。
这是怎样的一种迷惑──逸豪说不清,只是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行动了而已。
木棉手拿著的旧相簿掉落地上。一时间他的脑子也反映不过来,只是定住了,感官和理智都集中到脖子凉凉的地方,连回头都做不到,连意识到逸豪吻著他的意义,都做不到。
时间,以及正午的阳光,就如书写中断,浏亮的辞章已经枯竭一样,突兀地停在最华彩的地方。
那阵凉意在往下移,一寸寸,身体从後面,被轻盈圈住。
直到领口的部分,衣物的摩擦终於让木棉一下转醒,慌慌张张挣脱的逸豪的怀抱,顾不得旧相簿,也没敢看逸豪的反应,只是拉高衣领便跑开了。
逸豪站在原地。
良久,他才伸手烦躁地拍了自己一记,左右踱步时,踢到了那本旧相簿。
拾起来,上面还留著木棉那身青草香,大概是早上照顾花草时留下的吧,就和刚才闻到的一模一样……那是最自然的气息。让人不自觉想凑近。
相簿上年幼的两人,曾经也亲密无间地互相揽著胳膊。
现在也是吗?
不。不可能了。
逸豪嘴角扬起了不易察觉的笑意,竟是豁然开朗的感觉。正午来临,纵使仍是早春,却也热烈非常。
木棉跑出了大屋,回到他的木棉树下,才找回点常态。
这才发现自己把衣领捉得皱皱的,木棉失笑,又很无奈地拿出烟来。放到嘴边也没有像平常一般抽起来,而是一直这麽叼著,在矮小的木棉树下,任正午的阳光晒得他无需思考。
逸豪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常见的大叔抽烟图──但是,明显地现在的大叔有点焦躁,这边望望那边看看,不时伸手顺顺头发,也只是把头发弄得更乱。相对於平时悠闲而懒散的样子,现在的他失去了一贯的悠游气质。但是……逸豪看著一脸不耐烦的木棉,忽然觉得这样的大叔也别有一番味道,一想到让他露出这样表情的是自己,甚至还有些暗爽。
但是大叔狠狠瞪著他,他也不好笑出来。
惨了,这次是生气了。
他还真没见过木棉生气。感觉他是老好人,不容易发飙的类型。事实上他总能让人感觉沮丧,因为木棉对与他无关的事从来不多加过问。这种“无关”最让人寒心。
“……我不是无心的。对你做的事,我敢说,就是那个意思。”逸豪知道自己得解释,“大叔……不,木棉,我希望你考虑一下和我……”
“小孩回去吃饭!别说些有的没的!”
木棉没有听他说完,硬生生打断他,就扔下根本没吸过的烟,大步走进屋里。
逸豪脸色有点难看。他一把扯住木棉,强迫他直视自己:“为什麽不听我说完?你觉得我是玩玩,还是特意开你玩笑?我没那麽低级,你知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出乎意料,木棉没有像他期待那样认真回答,而是笑了起来,“只不过是一时迷惑罢了。我也经历过那个时期,小孩子,还不懂得爱是什麽……”
“我不是!我不是小孩子!”
逸豪吼了出来,连木棉都为之一震,笑容僵在面上。
逸豪只是一个劲注视著他,把他从惊愕,到一时迷惘,再到冷嘲的神色一览无遗。这样看著,却觉得自己的心,在某处也跟著渐渐冷下来了。
“小孩子总不承认……自己是孩子。不要把这种话那麽简单地说出来。你还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麽。”
木棉像一下子放松下来一般……回复了平常悠闲的态度。甩开了逸豪渐渐脱力的手,便踱著悠闲的步子离去。
“……那你告诉我,怎样才相信我?”
冷冷的声音。就像第一次见到那孩子时的感觉。嚣张,但是简洁明确得让人生畏。木棉的脚步也停住了,但没敢回头。
“不会的……我不会相信的。你也千万不要,真的让我相信了。”
逸豪目送著大叔离开,觉得愤怒,但所有攻击都想打在棉花上没有效果,那人还是高高在上,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果然,所谓不在乎,就是木棉伤人最深的利器。他那麽小心翼翼地隐藏心情,为的是保护爱著的人的幸福。但是他又毫不犹豫地使用最厉害的武器,对付自己。
很难想象,他也会是这麽残忍的人。
逸豪冷笑。
但是,没关系,他最喜欢挑战难度。
“你会发现……我根本从来都不是个孩子……哪方面都不是──我一定会让你看清楚,这个事实,逼得你根本无法忽视!”
木棉走到转角处,听见他的喊声,嘴角升起了一丝无奈的笑,好像拿孩子没办法一般。
手却紧紧地握成拳头,才勉强镇住了颤抖。
逸豪看著他的身影消失,抬头,又看了看被适心照顾过的木棉树。
一定……得变强。不能再这样迷惑下去了。
只有变得足够抢眼,那只缩头乌龟才会正眼看自己吧。
邱氏好孩子守则第十八条,要越挫越勇。
他伸手看了看平时注意保养的另一样东西──手指。笑了笑。
大二下学期的个人辅导课,就要开始了。
为我实现20
20
管瑢难得的争取到了半天假期。不是用来休息,也没空理被甩後一直打他手机的梁初羽,而是直接跑医院。
病房内,敏敏睡著,还未醒来。
“姑娘……这个患者最近情况怎样?”
路过的护士小姐当然认出了他是谁,强压著兴奋和他说道:“你是Pico的,他的朋友吧?放心,他最近情况还好……视力下降得不是很快,虽然……”说道这里,她也叹了口气,“虽然睡著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管瑢听得心也提了上去。
“不过……他心情倒是很好。多亏了那个小朋友吧,老是来看他。不过他好像是副院长的儿子,副院长很不喜欢他在院里逛来逛去的。还有几个朋友的样子,也会来看看。唉,要不是这样,只有他爸妈陪著他的话,也够呛的。”
护士小姐见他是真的担心,便多说了两句。又见他痴痴地不肯走,侧忍心起便道:“……你还是下次再来吧,现在的他早上是起不来的。”
管瑢回给她一个微笑,护士却看著觉得心酸:“没事,我想静静看著他一阵。”
护士也猜到大概他很忙,也没别的时间来看望了,便不作打扰,先行离开了。
隔著玻璃,病房里的人形容消瘦,但依然可见当日伶俐过人的样子。皮手套包裹下的手指,轻轻地描摹著那个形状,渐渐地,发现指尖都落到他作的曲子的节拍上。
管瑢笑笑,把手收回来,便大步离开了。
虽然眼睛到最後一刻仍留在他身上。
走出医院,把一直震动的电话关上。关於梁初羽,他除了抱歉就说不了更多了。
但是至少,这个假日他不想背负这份抱歉。
有多久没有回来学校看看了?
应该是自圣诞节开始吧……但是那次也不过是露了个面,为的只是听听逸豪的小提琴,看看他过得怎样。急於出道是为了敏敏,但心底里还是觉得愧疚的,曾经三人一起努力的时光,终将成为最留恋的回忆吧。
但是递交休学申请,却是再上个学期期末的事了。
那个夏天,得知了敏敏的病。背叛了逸豪,後者暑假失踪了似的,无论是敏敏还是他,都联络不上。然後Pico出道,敏敏嘴上说不愿意,却在第一次登台後笑得灿烂。那个笑容,在知道他和梁初羽在一起後,渐渐僵死。
管瑢一笑。想起来,他妈的都是什麽乱七八糟的事。
自己到底做了什麽,一点实感都没有。
广阔的操场上,仍是学生们在上体育课,或者一旁的男生在打篮球。年代更替,人换了一批,那个景象却是不变的。学校修建中的大楼,渐渐成型,原来也蛮好看的样子,想当初却没少让学生吸入灰尘。
看著成对走著的学生,骑著车“横冲直撞”的情侣,背著包赶去上课的贪睡鬼……大概,他们也曾经这样跑过去上课吧。管瑢忽然发现,自己离这样的生活越来越远。
所以,总觉得好久没有回来了。
走著走著,便习惯性地来到了练习室。大概这个时间,学生都在上课,除了个别勤奋的学生,应该没什麽人来练习才是。管瑢既然来了,便也觉得技痒──一直在弹贝斯,倒真的很久没有碰他主修的大提琴了。
走在走廊上,却忽然听见一阵悠扬的小提琴声,正想著是谁那麽厉害,却见门打开了,一个老头子从里面走出来。
看见跟在老头身後出来的人,管瑢有那麽点怔住,但很快反应过来,转身躲到角落。也幸好他身为明星随时作著伪装,并没有被认出。
“小邱,你还是老问题……你要更投入一点……”
老人家慢悠悠地讲著,似是在指点。令管瑢惊讶的是,逸豪没有表现出以往一概不理的态度,反而显得有点虚心求教:“是的。谢谢老师指点。只是……你觉得我这样的情况,要怎麽改善呢?”
老人家眯著眼看著他,那副精明的样子,让逸豪有一瞬想到某人。
“後生仔,你唔中意小提琴系咪?”(年轻人,你不喜欢小提琴对吧?)
逸豪被问住了,居然不能作声。
老头子呵呵地笑出声来,又用普通话说道:“其实啊……艺术嘛,表达的内容是相通的。只是你还不习惯使用它来表达。所以以为它专门和你作对……要是你想要拉好琴,”老人家一字一句地叮嘱道,“就先学会喜欢它,把自己所想交托给它──毕竟它也陪伴你好一段时间了,你该更相信它一点。
等到你拉出自己的声音的时候,时机才成熟啊。”
老人家呵呵地笑著,道了句再见,便离开了。管瑢看著逸豪的背影,後者深思了一会,又回到练习室。
悠扬的琴声传来,其实,逸豪的小提琴一直拉得很好,也许是离开乐团後更专注於练习吧,技巧越发臻於成熟了。那段乐音,就像包围著他,护佑著他一般,在这个空间徐徐弥漫开来。
管瑢忽然发现只有自己只身一人。他一直很潇洒,潇洒的背後却什麽都没有──Pico是敏敏的,音乐是逸豪的,而他努力想要维护的东西,却一样都抓不住。
他就站在那里,一直听著流畅的小提琴曲。
古典音乐的许多技巧要素,大概是休学後才教的吧……已经,不是很能听出来了。
庞庞站在阳台上,远远就看到了走过来的木棉,便高兴地挥起手来。
木棉也看见了,示意看到了,加紧脚步向她走去。
“哎,你不用出来迎接啦……”
话虽如此,庞庞已经走到面前了,其实这句叮嘱实在没意义。没见一阵子,庞庞整个人显得富态不少,估计是被贺妈妈喂饱了。肚子也十分明显了。
“你看你都做妈妈了,还是这样子……”
“你少管!快进来吧~让我看看你到底带了什麽好东西过来……”
木棉宠溺一笑,把庞庞托他买的零食拿了出来。
“哈哈,还是你最得我心!”庞庞看到零食眉开眼笑,“快进来,家里就我和两老,政宇等下就回来了。”
“哦……要不,我还是先回公司吧,也不知道政宇什麽时候回来,我们上司现在盯得紧,不能晚了回去的。”
“怎麽?政宇很快就回来啦!怎麽好意思让你跑一趟连饭也吃不上!这里离公司又那麽近……你看,政宇回来了!”
庞庞兴奋地向後面挥手。
木棉笑了笑,低头,没有往身後望去。
贺政宇想要上前拍拍他的肩,他却先一步回头,边走向屋里边说道:“回来啦,看来我大发善心饶过你们都不成了,哈哈,这次得让你们好好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