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染红尘————萧雅梦

　　新城，佛塔寺。
　　"......就是这样了。"龙皓风抱着盘子盘膝坐在屋顶上看月亮，一边把盘里的花生往嘴里丢，一边三言两语把和寒妙砚龙皓云分手的情况说了一遍。
　　"然后你就来找我了？"卫清痕没好气地看他。
　　"是啊。"龙皓风得意地一笑，"虽然你们是师兄弟，不过这世上还有谁比我更了解你？我要找你自然比他快得多。"
　　卫清痕一声冷笑，倒没有否认。他和龙皓风联手搭档得多了，自然有一种别人无法理解的默契。
　　"河南的事怎么样了？"闹了一阵，龙皓风回到正题。
　　"算顺利吧。"卫清痕耸了耸肩，毫无意外之色。要是龙皓风现在还不知道他在干什么，那就是蠢材了。
　　"话说回来，我编写刑典可不是让你去吓人的。"龙皓风道，"还有，那姓林的呢？"
　　"还吓人呢！"卫清痕忍不住笑起来，"想不到天朝还有这么有趣的官儿。昨天晚上我和林笛去了新城县衙。林笛那家伙是玩上瘾了，你也知道他那魔功运行到极致，可以让人看到无数幻象。不过那县令竟然一点儿都不害怕，对着林笛说：‘我为官上无愧于天地，下对得起良心，朗朗乾坤，哪里来的鬼怪！'，然后拎起一桶井水泼过去。"
　　"哈哈哈......"龙皓风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这官儿叫什么名字？回京后让老哥给他升官。"
　　"好像是叫什么穆什么来着？嗯，穆少卿？挺年轻的。"卫清痕想了想道。
　　"是他啊。"龙皓风好不容易才停止了狂笑。
　　"你认识？"卫清痕一怔。
　　"当然认识！"龙皓风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声。
　　"仇人？"卫清痕被他挑起了好奇心。
　　"你也知道，我这些年在外闯荡，皓天对外则宣称睿亲王天生体弱，留于宫中养病。"龙皓风一脸的无奈加痛恨，"这个叫穆少卿的家伙虽然不会武功，但才华盖世，是三年前的状元。这倒罢了，最主要的是，他是医圣慕玥唯一的传人，一手医术青出于蓝。他在琼林宴上当众提出，要为睿亲王治病，当着百官的面，皓天推脱不得，结果害得我不得不用内功逼乱自己的经脉，作出奄奄一息的样子，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吃了几缸苦死人的药才算罢休！我跟他仇深似海！"
　　"噗哧......"卫清痕强忍着笑意道，"怪不得上回你放我鸽子。"
　　"哼！"龙皓风白了他一眼，"本来以他的才华，当个尚书也绰绰有余，但是皓天怕他再找我麻烦，这件事会遮掩不过去，只能将他远远派出去了。"
　　"那还真是倒霉。"卫清痕摇头道，"不过能把林笛给气走......以一个书生来说也够自豪了。"
　　"话说回来，寒妙砚的猜测你怎么看？"龙皓风明显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漠海山庄的事恐怕没那么简单，有没有兴趣再去一趟？"
　　"好啊，反正河南的事差不多了，就等夜华和妙砚分别把赈灾物资运来了。"卫清痕无所谓地道，"闲着也是闲着，陪你走一趟好了。"
　　时隔不久，第二次来到漠海山庄，卫清痕和龙皓风都多了几分凝重，不像是上回那样，纯粹地游戏。
　　借着夜色的掩护偷入庄内，依然顺着上次经过的路线来到正屋，龙皓风轻声道："还是一样，看来海若烟还没有回来。"
　　卫清痕看看左右无人，推开了主卧室的房门，很快地闪了进去。
　　房中的一切还是和第一次见到时一模一样，只是桌椅用具上都积了一层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打扫了。
　　"看来上次我们来的时候，海若烟才刚离开。"龙皓风跟进来，顺手关好门。
　　"他既然不让仆役打扫，那么这里一定有什么秘密。"卫清痕点了点头。
　　两人对望一眼，很有默契地分开来寻找机关。
　　琴剑山庄的防卫都是以机关和阵图为主的，卫清痕对于机关消息可以算是精通，很快就发现书柜上的铜狮子装饰特别光滑，仿佛经常有人抚摸似的，不由得微微一笑。
　　果然，一转动铜狮子，书柜便无声无息地滑开，露出一扇可容两人并肩通过的入口来。
　　石阶是往下延伸的，里面一片漆黑看不见底，似乎通向地狱的尽头。
　　龙皓风来到他身后，轻轻地吹了声口哨。
　　进去不？卫清痕偏过头，用眼神询问。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龙皓风的回答是自信地一笑。
　　"你守在这里，我下去。万一有事还有人救援。"卫清痕道。
　　"不必了，下面也不知有什么，力量分散了更危险。"龙皓风摇头道，"何况，我们既然两个人来，自然也要两个人回去。"
　　"走吧！"卫清痕也不强求，当先走了下去。
　　不过进入十几步，眼前已不见丝毫光线。
　　龙皓风手一晃，点起一支火褶子。
　　"好大的工程啊！"卫清痕赞叹道，"估计我们现在已经深入地底了吧！当年海若烟开凿这地方也不知花了多少心血。"
　　"切！"龙皓风不屑地一声轻嗤，"我才不信你琴剑山庄没有类似的地方。你们这些名门大派啊，总喜欢搞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以前那老头当家的时候倒的确有个地下密室。"卫清痕笑道，"不过现在被我用来储存冰块了！夏天的午后能喝碗冰镇绿豆汤，真是人生一大美事啊！"
　　龙皓风无语，这种事估计也只有身边这家伙才做得出来了。
　　说话间，石阶已经走到了尽头。
　　然而，让他们大失所望的是，虽然这地下的确隐藏着一个异常宽敞的空间，但是除了一些横七竖八摆放的木架子以外，根本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卫清痕不禁皱起了眉。
　　龙皓风的脸色却在看到那些木架子的瞬间一下子阴沉下来。
　　"怎么了？"卫清痕道。
　　龙皓风上前扶起一个木架子检查了一番，回头道："如果我没有弄错，这些原本是专门用来放置兵器的，以前我在军中校场里见多了。"
　　卫清痕闻言心中顿时一沉，明白龙皓风既然这么说了，那就一定不会弄错。兵器啊......
　　"看这样子，原来这里储存的兵器最少也能武装一支五千人的精锐军队吧！"龙皓风在心里估量了一下，又说道。
　　"五千人不够用来造反，不过做内应却是足够了。"卫清痕深深地吸了口气。
　　"嗯，海若烟和燕国勾结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了，我们必须马上回京。"龙皓风断然道。
　　"先离开这里再说。"卫清痕道，"如果海若烟是用了这支人马去伏击夜华，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
　　龙皓风点头，还来不及开口，入口处已传来一声阴沉的冷笑："既然来了，就不用回去了！"
　　两人暗叫一声不好，霍然转身，只见一个黑发白袍，一身征尘的俊美男子在一群护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龙皓风走上一步，来到卫清痕身侧，手已握住了沧海剑的剑柄。若非刚才太过震惊，怎么也不该到现在才发觉有人来的。
　　"海若烟。"卫清痕冷冷地叫了一声。
　　"今日有幸见到卫盟主大驾，甚感欣慰，还请两位在漠海山庄多盘桓几日，让我一尽地主之谊。"海若烟笑得很温和，仿佛是在和许久不见的老友打招呼。
　　卫清痕和龙皓风相视一笑，突然同时拔剑向外冲去。
　　反正迟早也是动手，不如先下手为强么！
　　海若烟仿佛料到他们会选择突围，一挥手，让身边的护卫抢上，自己却退后了几步，站在出口处观战。
　　一动上手，卫清痕就感觉到不对，这些护卫本身已是身手不凡，尤其精通合击之术，即使以他和龙皓风的武功，在他们的围攻下也略显吃力。
　　"清痕，先放倒这些杂碎再说！"旁边的龙皓风喝道。
　　"好。"卫清痕点头，与他背靠背站立，先断了突围的念头，专心对付眼前的敌人。
　　海若烟看得眼中闪过一抹异彩，随即便是一声叹息。
　　这两个人，一样的耀眼夺目，也一样的性烈如火，若不是知道那样的性子是决计不会投降的，他倒是想收服他们效力呢！多年来，燕国以漠海山庄为在天朝的内线，虽然招揽了不少人才，却没有一个如眼前两人那般出色的。
　　"呯！"地上已多了好几具尸体。
　　然而，一旦有人倒下，旁边又有新的护卫补上，总保持着阵势运转。
　　"喂！这样不是办法！"卫清痕一面说着，一面一剑削断一名护卫持剑的右臂。该死的这个阵势比预计中的还难缠！
　　龙皓风也知道这样下去就算是累也能把他们累死，只道："你想怎么办？"
　　"你先走！"卫清痕喝道。
　　"为什么不是你！"龙皓风沧海剑过处，碰着的刀剑立即折断。
　　"把握大些......小心！"卫清痕一脚踢飞一个想从龙皓风身侧偷袭的护卫。
　　"好吧，你自己当心！"龙皓风顺势一剑将那人刺了个透心凉。
　　"还真是情深义重啊，不过今天一个都走不了！"海若烟一声冷笑。
　　"不见得！"龙皓风一声长笑，突然从阵中飞掠而出，一晃眼间已来到他面前，沧海剑狠狠地划向他的咽喉。
　　海若烟吃了一惊，没想到居然有人能从他苦心布置的剑阵中脱身，一时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本少爷本来也没打算要走，看剑！"龙皓风占了便宜，毫不放松，疾风暴雨般地十七八剑劈了过去。
　　海若烟悴不及防之下应战，连剑也来不及拔，只能先后退暂避锋芒。两人一路打着，渐渐向上移动，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卫清痕视线中。
　　原本，为了让龙皓风脱身，卫清痕以一人之力抗下了针对两人的所有攻击，他的武功较高，做来自然容易些，而龙皓风轻功绝顶，偷袭海若烟也更有把握。然而，此刻阵中少了一人，他却没有感觉到压力加重，不由得心中大喜，知道自己赌对了。这个阵势，就是遇弱则弱，遇强则强！
　　他的火褶子在打斗中早已熄灭，如今地下室中的照明全靠两支海若烟的护卫带进来插在墙上的火把。失去了海若烟的指挥，在昏暗的光线下，人多的优势并没有完全表现出来。
　　只是现在的漠海山庄危机四伏，龙皓风孤身去追海若烟恐怕有危险。想到这里，他更不想多耗时间，凌厉的剑势强行打开一条血路，冲到出口。
　　"送给你们！"卫清痕取下墙上的火把，向着人群投了过去。
　　火把带着一溜火星掉在木架子上，干柴遇上烈火，顿时烧了个不亦乐乎。
　　趁着一阵大乱，卫清痕几步冲上了石阶，在半道中停下，双手按上石壁，一运功，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通道坍塌下来，碎石立即将出路完全堵塞。
　　卫清痕耸了耸肩，向外跑去。这种程度的障碍要挖开是很容易，不过能不能在被火烧焦之前挖开就难说了！然而他心中可没一丝愧疚，江湖么，就是那么回事，谁够狠谁就有资格活下去。
　　一回到地面，新鲜的空气迎面扑来，让人一阵舒畅。
　　然而，眼前的一切却让卫清痕猛地停住了脚步。
　　空旷的庭院里散落了满地的羽箭，四周的墙上、屋顶上、树上都站着训练有素的弓箭手。龙皓风背靠着一棵树，右肩上插着一支箭，箭尖穿透了肩胛骨，从后面冒了出来，鲜血浸透了半边衣衫，而海若烟的手正掐在他喉咙上。
　　卫清痕静静地还剑入鞘，然后捡起龙皓风掉在地上的沧海剑，冷声道："放开他。"
　　"好啊。"海若烟一笑，居然没有丝毫留难的，随手抓住龙皓风胸口的衣襟扔了过去。
　　混蛋！卫清痕暗骂了一声，连忙抢上去，一掌按在龙皓风身后，消去海若烟贯注的力量，小心地将他接住。
　　"抱歉，大意了。"龙皓风勉强笑了笑，又咳出一口鲜血。
　　"别说话。"卫清痕左手扶着他，一面沉着地打量周围的形势。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条件了吧？"海若烟道。
　　卫清痕不禁皱起了眉，龙皓风应该是措手不及才会被弓箭暗算，现在自己有了防备，这院中地势空旷，又有遮蔽，再加上弓箭不能连发，上弦瞄准都需要时间，自己要逃离并不是不可能。现在他明白为什么海若烟毫不留难地放了龙皓风了，根本就是想利用龙皓风的伤来拖累自己！他自己或许可以避开箭阵，但要是带着一个重伤的人却是不可能的。若是一个人逃走......龙皓风在海若烟手里倒也罢了，先逃走还可以再行救援，但人在自己身边，弃友而逃的事他可做不出来。
　　"如何？"海若烟唇边泛起一丝笑意。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虽然可惜了地下密室那些训练不易的护卫，不过能擒住眼前这两人显然利益更大。
　　卫清痕沉默不语，心中瞬间转过几种念头。
　　龙皓风伸手抽出他腰间的佩剑拿在手里，强笑道："喂，我可不会说什么别管我，你自己先走之类的混帐话啊，大不了拼一拼。"
　　"当然，你不是说了吗？我们两个人来，也要两个人走。"卫清痕突然觉得轻松起来，不由得一笑。
　　这回却轮到海若烟脸色阴沉了。
　　为什么？明明是身负重伤又陷入绝境，为什么这两人依旧是如此潇洒，仿佛连生死都不放在心上？
　　就在卫清痕想霍出一切硬闯的时候，墙上突然传来一阵惨叫，几名弓箭手栽下地来，完美的包围圈顿时出现破绽。
　　"什么人？"海若烟一声厉喝。
　　回答他的是一道冷厉的剑光和几条失去生命的尸体。
　　"妙妙！"卫清痕不禁又惊又喜。
　　"走！"寒妙砚站在墙头，抖手甩落剑上的血珠。
　　"谢了！"卫清痕更不迟疑，一手抱着龙皓风，却不和寒妙砚会合，反往相反的方向冲了出去。
　　原本被寒妙砚一搅和，包围圈出现了一个缺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向那边集中，却没想到卫清痕竟反其道而行，待得海若烟反应过来，重新部署，却已是拦不住了。
　　"寒妙砚。"海若烟狠狠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大喝道，"追！不惜任何代价，定要他三人死无葬身之地！"
　　"是！"庄中护卫连忙分成两路追出去。
　　海若烟叹了口气，脸上一片无奈之色。明知道即使追上了也不见得能杀死他们，毕竟刚才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了。然而，为了计划不至于泄漏，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幸好......还有那一招......
　　另一边--
　　"噗--"龙皓风突然一口紫黑色的污血喷出来。
　　"喂！皓风！"卫清痕连忙停住脚步，在溪边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将他放下。
　　"我......咳咳......"龙皓风只说出一个字，胸中一阵翻腾，不由得用手捂住了嘴，但是血却不停地从指缝中流淌下来。
　　"喂，你没事吧？别吓人啊！"卫清痕心中不禁慌了起来，难道除了肩上的箭伤，他还有别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