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字一出口,开封府在场所有人都脸色大变,像被揪住了心肺,痛又挣脱不开,只剩焦急愤恨满溢出来。白玉堂更
是为之一震,感觉浑身血液都快要憋得沸腾,破口就骂:“胡说!展昭什么时候投敌?!你不要信口开河!”
“放肆!太师与阁老讲话,哪有你一个护卫插嘴的份儿!?”邱鹤人厉声呵斥,众人见状连忙上来挡在白玉堂前面,频
使眼色,连拉带拽,总算是老天保佑没让这只锦毛鼠再回嘴争辩。包拯也是虚惊,无奈的转过身,谨慎直面庞吉咄咄逼
人的挑衅。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展昭真的大逆不道,本府自然不会玷污了皇威王法。但如今案子还未审结,还望太师能秉公
裁断才是!”
“阁老是在暗喻老夫草菅人命,冤枉了你的展护卫?”
“本府并非此意。但若不影响审讯,斗胆恳请太师下次准包拯旁听……”
庞吉嘴角上挑,牵动的灰白胡子根根乱颤:“老夫不请阁老,可是为了你好!”
包拯不解:“太师明示。”
“老夫是担心阁老见了审讯会心软,一时糊涂毁了青天之名岂不可惜?”
此言一出,丝毫不次于当空惊雷,轰得开封府众人惊愕万分!不是说皇上有过‘不准刑责’的御批吗?这庞吉老儿何以
还是如此嚣张?难道他就不怕背个抗旨的罪名?!但眼看庞吉身后的邱鹤人也是阴着眼面露得手的冷笑,白玉堂气的颜
面煞白,头皮发麻,全身汗毛一下子就竖立起来,万蚁嗜心般痛不欲生,忍不住猛地一怔,吓得他身边的张龙赵虎赶紧
回过神儿,死死的压制他的手臂!
包拯听闻也是陡然心惊,黑脸底下不再掩藏的怒气浮现上来,上前一步厉声发问:“皇上有过旨意,何以还要用刑?!
”
“阁老莫恼,听下官细数。”邱鹤人见状立刻上前一步,满脸奸笑的拉过包拯微微避讳众人说道:“展昭无法言语又态
度强硬,极不配合。太师不愿冤枉于他,遂历数他的罪行命他将辩词写下,但没想到他还是不屑作答,故这才奏请皇上
……”
“可……展护卫何以不辨不答?”包拯闻后只觉得头脑发热,脖颈发寒,身上不由暗抖一下。这般不由自主的反应于他
这个历经风霜,荣辱不惊的一国之相而言实属罕见。
还未等邱鹤人回话,突然见有个太师府家丁打扮的人冒着雨疾跑而来,附在庞吉耳边轻语几句,听的那老奸巨猾的家伙
脸色立即生变!于是也顾不得再与包拯一行纠缠,在旁撇脸把眼一瞪:“事到如今铁证如山,他还能有何脸面争辩?你
教导的好属下,等着看他日后五马分尸吧!”说罢忿忿拂袖,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去!
一百五十八、烽火急报 大凶之兆
一行人悻悻返回开封府,就见宫里来人在花厅等候。一问才知原来庞吉连跑带踮的当即就进了宫,而皇上也同时派了人
来急诏包拯。
黄昏的御书房里,灯火通明,包拯一迈进门就见到风尘仆仆千里赶回汴京的杨家么子。这孩子年未弱冠,但是继承杨家
精忠报国的祖训,早早入了行伍,如今在其父杨延昭的老上司张凝麾下效力,驻守北疆,但眼下张凝遣了他回京,定是
前线出了凶事。
果不其然,契丹才缔结和书,就又趁宋洪灾泛滥,榷场物贸不丰,商贾背信违约为名,挑衅滋事,与雄州霸州一带劫掠
了宋人的商队。张凝将军遣八百骑赶去救护,途中遇辽兵伏击,因当地水灾严重瘟疫滋生,即便是赫赫有名的张家军还
是因病弱多有折损,结果居然出人意料的败于虎岩山。然而辽人不但不罢手,反而得寸进尺,集结了三万精兵直逼关下
,虎视眈眈,大有兴师问罪重演六年前榷场兵乱之势!
御座之上,赵祯听罢面无表情的看着杨文广,稚气未脱却积着满满的煞意,不甘愤怒惭愧一应俱全毫无保留的挂在脸上
,丝毫没有官场历练的痕迹。
“众爱卿可有对策?”许久,这个天朝皇帝才开口,语气深重。中原与契丹纠葛百年,这些辽人出尔反尔也不是一两次
了,只是没想到沈国卿出使才返京,和书还没捂热,这帮北疆蛮人又耐不得寂寞了。
案前站着的一共也不过十几只眼睛,包拯扫是一圈儿也没花多少时间。见众人都低头不答,他黑着脸上前一步问道:“
契丹趁我大宋天灾之际作乱,居心叵测,但屯兵不攻,似另有意图,不知可有退兵条件?”
赵祯手指在面前一本奏章上轻叩两下,使个眼色,示意来送信儿的人接着说下去。杨文广官场青涩,愣了一下才回过神
儿来,赶紧回到:“禀阁老,有条件!辽国遣使向我大宋索要赔偿,加供岁赐,在两国境内互设使节衙门,而且……而
且辽主还要求皇上送我大宋福安公主出塞和亲!”
众人一听,说有多吃惊的确算不上,因为契丹进犯,十之八九都是要讨要物料岁赐的;但要是说不吃惊也是瞎扯,毕竟
朝里朝外从没有人想过,这个辽国新君登基刚逾半载就提出和亲,而且还是皇上与太后最疼爱的福安小公主,这难免有
刻意为难之嫌!
殿内一阵沉寂,赵祯见众人不语,眉头皱紧,圆润的脸庞上也聚集了更多的愁云,目光扫过庞吉不禁问道:“太师何意
?”
庞吉立刻恭敬的行礼回话:“辽国言而无信,本应惩戒。但今日老臣路经市府,发现莫说河东边城,就连我盛京之内都
开始蔓延瘟疫,人心惶惶,百姓四避,恐怕不是出兵的最佳时机。”话音未落,御座之上的赵祯就看见杨文广死死的剜
了他一眼!
哼,他何时不是主和?包拯心里也是这般寻思,无奈的看了看庞吉。但眼下不中听的话未必不是好话,日间在城郊见到
的情景仅仅是冰山一隅,连镇三关的张凝将军麾下都难以幸免,可见河东一带瘟疫的确肆虐的厉害。此刻使强用兵劳民
伤财,恐怕真的不是上策。
“皇上,张凝将军让末将一定当面奏请,只要调遣京中医药郎中至军前找出对症之策,定然能全歼这伙无耻北骑,扬吾
大宋天威!”
“找出对症之策?哼,朕还不知向谁问要去呢!京城里要是有能治瘟的郎中,天子脚下,这疫症又何以会拖到今日?不
但传进朕的耳朵,还传遍了朕的宫城,接二连三的闹出宫闱鬼影这般不祥之兆!”谁知赵祯听罢突然冒出这么句训斥,
愠色难平的将和书狠狠砸在桌上!
众人大惊,闹鬼?细细一问,原来一连十几日,宫城之内有不下百十号人声称见了疫民的亡魂鬼影,披头散发,面目恐
怖,一到打更时分就不知会在哪条廊哪座殿里碰上。开始仁宗不信,着皇城内加强警戒;但后来据说连德妃,庞妃,与
太后宫都见到了,而且大内侍卫戒备森严还是屡传不止,他这才有些忐忑起来。
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上有秦皇下有武后,自古以来被鬼缠上不是有怨就是有仇,绝非光彩之事。开封府办事
讲证据,从来不以怪力乱神,更不会冤枉错判了好人,所以包拯自然条件反射首先想到的是会不会有人作怪。但就在他
要开口详问之际,突见一太监也没通禀就跑进御书房,惊慌失措,脸色堪比腊月霜雪,连滚带爬一下子扑到在地!
“没规矩吗?在御书房撒野?”赵祯心烦,却并不是个残忍的皇帝,否则来人也就不必说了,直接被按个犯上的罪名入
土。“有事快报,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皇……皇上,大事不好了!御、御花园里出了凶兆!闹鬼了!!”
“混账!这天还没黑就胡说八道,朕看你这脑袋不想要了!!”仁宗一听脸色就难看的非比寻常,一向温文的性子也被
愠怒燎着,火冒三丈!
然而那太监依旧不改口的叫道:“不是奴才胡说,这、这、这都是真的!御花园的荷花池里都是人血,宫里人都看见了
,太后也见了,此时就在‘望月台’等着皇上呢!!”
结果自不必说,赵祯领着包拯庞吉等一干重臣当即摆驾御花园,穿过琳琅宫榭,珍花异草,峻石奇松,直奔大内最深处
的莲池,然而还没等近前就心里一沉周身冰凉!
偌大一池莲荷已经凋零过半,余韵犹存碧叶接天的确不假,但令人惊骇的是那叶片之下遮蔽的池水已不再是碧波荡漾,
而是真真的人血之色,满满溢溢,被不断的细雨砸出无数坑洼涟漪,宛如天泣血泪!
“皇上,此乃大凶之兆!!”太后与早就赶到惊吓非常的一干后妃们都聚在‘望月台’,一见赵祯进来就万洪开闸,泣
不成声!赵祯见到宫池血莲的震惊自不必说,连包拯庞吉也都瞬时惊出一身冷汗!天之有道,与人事相互感应,天象变
化恐是照应了世间善恶,也是人间祸福的预兆,更何况这征兆是出在天地之心,天子之城!
就在人心惶惶不知所措之际,颇得仁宗宠幸的德妃恍然顿悟似的抹了泪,拂在太后耳边言语一番,说眼下这异象会不会
是因为近来举国皆悲的瘟疫久不得控,上苍有悯,才降下的谕诏,当于大相国寺祭天祈福,说不定就能得遇禅机,解了
眼下的大惑。
如此这般的解释听来远比‘天降灾祸’来的顺耳许多,当即就令老太后如获至宝,破涕为笑。而赵祯与大臣们听完也觉
得并非坏事,说不定真的有些作用,便当即应允,着人三日后于大相国寺内设经坛,祭天地,以平灾象。
但是次日早朝仁宗才知道,三日后的大典包拯是去不了。因为冒雨巡城淋了一整日,又加上忧心国事异兆,这个年事已
高的阁老大员回到府中的当晚就高热不退病倒了!原本以为是操劳过度感了风寒,但御医见诊后回禀才知大事不妙,竟
然是出现了与城中瘟疫相同的症状!
而这次的疫病来势汹汹非比寻常,公孙策在包拯房内忙活一夜,次日再见到在门外候了一夜的众人时还是满面愁容,脸
色铁青。白玉堂当即飞鸽传书,而陷空岛四鼠接报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卢夫人一进府就马不停蹄的与公孙策为包拯会诊
。
夜深时分,房门开启,卢家嫂嫂提着药箱悄无声息的退出来。白玉堂久候多时,从廊榭栏杆上鲤鱼打挺一蹿而起,立刻
上前一步接过她手里的箱子,神色紧张的问道:“嫂嫂,可见起色?”卢方蒋平张龙赵虎等人也未歇息,见状也凑过来
,但却见卢家大嫂一脸无奈的摇摇头。
“这次瘟疫来的突然,但八成与接连的阴雨洪灾,温凉失节密不可分。寒暑乖候,人感乖戾之气而起病,其来无方,病
无长幼,率皆相似,如有鬼厉之气,故云疫疠病。病气转相染易,气蕴蓄于房户,则一家俱病;蕴蓄于村落,则一乡俱
病;蕴蓄于市廛,则一城俱病;蕴蓄于道路,则千里俱病。”
众人听罢大惊,张龙心直,当即就叫道:“难道大人染的也是此恶症?!?”
卢大嫂点点头:“不错。”
白玉堂更是心急,也跟一句:“嫂嫂可有去病良方?”
听者摇头:“依包大人如今的症状,其脉不浮不沉而动数,憎寒而后高热,咳嗽目眩,周身疼痛,加之近期阴雨淫寒之
气浓聚,数日前又接触过城中疫民,公孙先生与太医多次看诊,均为明显的水疫伤寒之象。可不知为何,换了多方发汗
解表的药剂均无明显效果,依旧大热不退,脉洪尤甚,连御医院都不明所以。”
“那……那不如请罗秋水来为包大人看看?”蒋平说话时嘴上的柳须胡一颤一颤的,小眼一瞟卢方,等着下文。谁知卢
方还是将目光投向身边的老婆大人,毕竟医药是她的天下,五鼠各有所长,可陷空岛上谁生了病闹了灾,还不都得她来
诊治照料,要不然那不服管教的老五和比驴还倔的老二,又怎会独独怕了她?
卢大嫂蹙眉仔细的思量了一会儿,等得众人心慌意乱,但最终还只听的她深深叹了口气。
“罗秋水是识辨百毒的‘无相毒王’,的确是位列江湖十大神医,但我倒从未听说他对疫病也有多深的研习。可你一提
醒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白玉堂眼前一亮,白皙的脸上划过一道曙光:“谁呀?”
“花家堡堡主花青枫之妻,柳寒阳。”
这个名字一出口,在场的除了卢方和刚从包拯屋里退出来的公孙策,全都听的一头雾水。
“柳寒阳?谁是柳寒阳?”开封府四大侍卫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叫道。
“柳寒阳,金陵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十大神医位列伯仲,医术高超人称‘小华佗’。”身后的公孙策突然开口,脸上
也是茅塞顿开的表情,径直下了门廊来到卢夫人面前,难掩惊讶的问道,“可她当真是个女子?”
卢夫人含笑答曰:“是,只不过柳寒阳自幼许配给花青枫,老神医过世,她于花山深居简出研习医药,成婚后就更是随
夫归隐,多年不曾涉及江湖。而且她为人恭隐,身份行踪成迷,如今世上已很少有人知道她,公孙先生身在庙堂还能如
此广闻,实在令人佩服。”
公孙策自嘲的苦笑一下:“不才多年前偶得一本医籍,详记多个疑难杂症的方剂,章章神奇,用药精到,故才得知其名
。后只是听展护卫提起,他师父曾说过江湖上传闻的‘小华佗’本是女儿身,如今未想到竟真是如此!”
“对,不但是女儿身,而且还传闻她辨识花山百草,对疑难杂症造诣尤深。若是能请得她出山,包大人和这场灾祸就应
该能有转机!”
白玉堂一路听下来,眉头却凝了起来,倒不是听见事有转机不高兴,而是突然听见公孙策提到展昭。回京已经十几日一
直连面儿都没见着,而且今日这猫儿还被那庞贼又一番折腾,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心里焦急,自然脸上带相人更是
躁进,依着自己的性子,闲则生乱,于是干脆自告奋勇道:“那还等什么?我现在就去请人!”
那满脸生涩僵硬好像吓到了卢方,赶紧跳出来拦到:“哎,五弟,我们与花家堡素无往来,冒昧登门不能少了礼数,我
看还是我亲自走一趟吧!”
其他三鼠一听卢方的言外之意,果然是怕这脾气火爆的愣头小子万一哪时耐不住性子,求人不成反结了怨,会坏了大事
。蒋平反应快,立刻上来拉着白玉堂的手笑容可掬的安抚道:“是呀,是呀,长辈们说话方便,我看就我们同大哥前去
。眼下包大人病重,五弟你留在开封府任重而道远,执掌大局,非你莫属。”
白玉堂盯着四哥那张宛如病夫的脸,眼中冒出怀疑怪异的光,还未开口却听得那小眼之人又补一句:“四哥这是心疼你
呀,这一路策马急行,难道你不怕淋雨?”
“四哥你——”一旁四鼠纷纷撇脸扭头欲笑不能,白玉堂则是剑眉竖立狠瞪他一眼反驳不出个所以,结果一甩袖子便负
气的转过身去。
一百五十九、夜闯大理寺
虽是后话,但知道了这锦毛鼠数日后的所作所为,四鼠,尤其是卢方,对将白玉堂独自一人留在京城的决定捶胸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