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悄悄流逝,屋内万籁俱寂,唯有致远那渐渐平稳的呼吸,轻缓绵长,更勾勒出夜的静谧。床榻上的笑天突然缓缓睁开双眼,那清澈澄亮的眼眸,仿佛满天的星星都落了进去,闪耀着璀璨光芒。
竖起耳朵,静静听着里屋的动静,确定致远已经熟睡,笑天便轻轻的掀了被子翻身而起,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一点一点的推开房门,身形一闪便偷偷掩了出去。
屋外夜色更深,藏蓝的天际,那晶莹剔透的一轮圆月如白玉盘般高高悬着,如清水般透亮的月光照得庭院天井很是通明。
笑天直奔院角空无一人的西屋,点上一枝烛,便准备熬夜赶工。摇摇曳曳的烛光才亮了起来,笑天面前已是突兀的多出一个神出鬼没般的身影,将他着实唬了一跳。待笑天定下神来就着烛火细细一瞧,见是他的贴身侍卫彦清玥,这才堪堪松了一口气,便轻声问道:“彦姐姐,原来是你,你不是睡了么,怎么会在这里啊,倒把我吓了一大跳!”
“我原本是睡了,不过,却被一只小夜猫给惊醒了!”彦清玥双手怀胸似笑非笑的倚靠在门上,凝视着眼前的少年,淡淡的问道:“云少,干嘛半夜三更的不睡觉,偷偷摸摸的溜到这儿来?”
笑天忙先掩上了门,这才转过身,浅浅笑道:“我想帮阿远准备一件上好的娉礼,不过这回我要做的东西可烦难得很,莫说只有四天功夫,便是还有十天半个月的我都怕连不及呢,没法子,我只得连夜赶制才行。彦姐姐,你不会拦着我吧?”
“只要是于少主有利之事,我是绝计不会阻拦的。”彦清玥的声音依旧如往日般不带一丝情感,而望向云笑天的眼眸,却微微泛起一丝波澜,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云少,你是很爱少主吧,可是,如今你却在竭尽全力的帮少主做娉礼求亲,难道,你就不会觉得委屈么?!”
笑天没料到彦清玥会问出这等话来,不由得微微一愣,垂着眸沉默半晌,这才轻抿了抿唇,轻轻答道:“是啊,我很喜欢阿远。不过,如今在他心里,最重要的事便是娶到县主以拉拢曾国公,为他复国增加胜利的筹码。而我,只不过想尽我所能来帮助他罢了,只要阿远能高兴,我就算再辛苦,也不在乎……”
这在阒然的静夜中,笑天的声音便如这窗外的月色一样清泠空灵,而他的神情亦像是一个刚刚睡醒的孩子般,是那么的平静从容,那双无比清澈、无比纯真的眼眸更是莫名的让彦清玥心头一紧,忍不住轻声叹息道:“云少,你知道么,几天前,夜夫人把我指了给你的时候,我是极不情愿的,要知道,若打起仗来夜夫人的处境极其危险,而你,起初在我心中,不过是、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笑天睁大眼睛,好奇的问着。
望着少年纯洁的眼神,彦清玥没来由得脸色微微一红,忙咳了一声掩饰了过去,淡淡笑道:“过去的那就不用再提,如今,我总算是知道夜夫人并没有看错人,云少,你值得我彦清玥替你卖命!”
笑天忍不住卟哧一笑道:“彦姐姐,你不用替我卖命,只需替我保密即可!回头,你可千万别跟阿远说我为了做东西晚上不睡觉啊!”
彦清玥心中一热,脱口而出道:“云少,我帮你!”
笑天轻轻摇了摇头,小声道:“晚上怕惊醒阿远,我只能做那些关节处的木头机枢,只怕彦姐姐是帮不上什么忙。这会儿还是由我一个人来做吧,明儿白天你再帮我就是了。”
“那……”彦清玥瞧了瞧那一堆精巧的物件,知道自己的确是爱莫能助,便微微点了点头,又压低了声音道:“你也别太晚,仔细明儿少主瞧你那双乌鸡眼,就不用旁人说他也会猜得出来!”说罢便转身开了门,预备离去。
笑天灿然一笑道:“不怕,我已是向曼华姐姐要了晾干的茶叶,明儿一早再让小宁儿用帕子浸了院里头的井水凉凉的敷眼,也就是了。”
彦清玥停住了步,又转过头深深凝视了笑天一眼,皓洁的月色沉淀在她的眼底,遮住了那一丝瞬间流过的温柔,噏动了一下嘴唇,清玥想要说些什么,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悄然转身离去。
卯时初刻,致远准时醒了过来,小宁儿早已打好了水在旁伺候着,见少主转醒便上前服侍他穿衣漱口。
致远穿好衣裳,接过小宁儿递来的毛巾抹了把脸,听听外头屋没有动静,便开口问道:“云少起身了没?”
小宁儿想起刚才笑天顶着一对黑眼圈儿找她拿帕子敷眼的样子,忍不住盈然笑道:“云少刚才起来擦了把脸,这会儿又睡去了。”
致远信步走到外屋,见笑天果然拉着被子在蒙头大睡,不由得莞尔一笑,便在床沿边坐了下来,将手伸进丝棉锦被中,将小懒猫儿拎了出来。
“啊,阿远……让我再睡一会儿嘛……”笑天才歇下没半个时辰,这会儿简直是连眼皮子都睁不开,便下意识的抱住致远的手臂蹭了蹭。两人这些日子以来, 要不就是在旅途中,要不就是在自家府中与曾府中,几处都不甚方便,已是很长一段时候都没有好好儿的亲热。
这会儿致远瞧见小家伙那小猫儿一般依偎到自己的身边,不由得被小家伙那柔滑的肌肤蹭得腹部一股欲火蹿腾而起,再也把持不住,便将睡意朦胧的笑天打横抱起,走到里屋,又转头吩咐小宁儿道:“宁儿,你让若兰和程轩守住门,有曾府的人来,便让他们先在院子里头候着。”
第六十四章 对弈
在致远房中的床榻之上,笑天被禁欲已久的男子渴求无度的抵死缠绵着。虚弱的身子,匮乏的体力都让笑天几乎无法承受这汹涌如浪般的欢爱,而他那副半睡半醒,眯缝着迷离双眼的模样又是出奇的娇媚可爱,勾引得致远不管不顾的将他那具已经软柔的似水一般的身子要了一遍又一遍。
在这激烈的韵律中,笑天只能随着致远那一次次剧烈反复的撞击,如海中风帆般随波逐流的摇晃着自己的身子,双腿被高高的架起,无力的迎合着他的递送。
低低浅浅的求饶声伴随着自己无意识间逸出口破碎的呻吟,和致远无止无境般的欲望,弥漫一室,直到被那一次又一次的快感送上浪尖云上之后,笑天这才浑身抽搐着深深的坠入黑暗,一时昏了过去。
“就这么舒服?!”致远捏着笑天的人中,让他舒缓了过来,忍不住笑着打趣道:“以前可都是你扭着闹着还要还要,这回怎么不行啦,居然讨起饶来,下次瞧你在床上再怎么逞强!再怎么说嘴!”
笑天犹自不停的喘着气儿,乏得几乎连话儿都说不上来,软软的身子瘫倒在致远怀中,听致远在自己耳际说这些让人好不难为情的情话儿,不由得一张脸红得跟熟透了的苹果似的,含羞道:“阿远!我这不是还没有睡醒嘛,身上可是一点力气都没有,我能不讨饶么!而且,你还那么欺负人!我都讨饶了,你还不依不饶的又……”
致远嘴角弯起一抹坏坏的笑容,故意儿逼问道:“怎么不说了,我又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还不是又把我做了一回!笑天半嗔半怨的瞟了那个笑得像只吃饱喝足的狐狸一样的男人一眼,索性撒娇般腻在他怀中不肯起身。直到致远使出按摩大法,将自己将全身酸软的肌肤都舒舒服服的揉捏放松了一遍,这才由致远抱着穿了衣裳起来。一边漱洗着,一边哈欠不断,腿更是软得连路都快要走不动,却仍勉力支撑着跟随致远往正厅而去。
第二日,棋。
这一日,昨天先胜一局的王培中倒是早早儿的就到了,神情恬淡的轻摇着手中羽扇安坐座中,见风致远带着随从施施然进得厅来,一派安之若素的模样,好像并未因昨日的失利而受到任何影响,不由得心里暗暗冷笑一声,面上却仍淡然道:“风兄,今儿个可是你来迟了,想必,在求神拜佛烧高香?!”
致远也不动气,先向做在上首的曾静和他身旁的一位白须老者躬身行礼,这才从容的回道:“我不信佛,烧香又有何益?故意儿来迟些,不过是想先静观王兄高超棋艺,也好心里头有些个准备罢了。”
王培中忍不住莞然一笑,朗声道:“难道风兄忘了,昨日国公不是说了,由你我二人抽签选定是与国公还是与韩夫子,到时便两局同开。不过,你想要看我的棋也容易,早些个弃子认输,自然便瞧得见了!”
风致远嘴角弯起一抹淡似于无的笑容,并不理会他那些个辛辣的言词,转而面向曾静道:“原来国公昨日所说的密友便是韩夫子先生,久仰久仰,国公与韩夫子乃本朝鼎鼎大名的两位国手,晚辈们既此良机正好讨教,如若只能与两位中的一位,岂不让人遗憾!”
“那风少的意思,难道是要以一对二不成?”坐在曾静身边的韩夫子抚了抚雪白的长须,摇了摇头笑道:“若传将出去,岂不被人笑话,还会被授人以柄,说我堂堂韩夫子居然与老曾以大压小,欺负晚辈!不仅胜之不武,若不幸一个失手……不妥不妥!”
风致远早已拿到了主意,便从容道:“我与王兄如若以一对二,自然是万难赢过韩夫子与国公两位高手,若说两位连手也会输着的话,就让人不得不疑心其中是否有放水之嫌……”
说罢,致远哈哈一笑道:“当然,国公与韩夫子为人向来公允,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在昨晚见过思懿后,得知曾静略为偏向王培中,致远便想出这背水一战的招数,先提出以一敌二这种几乎必败的方式,再用言语挤兑住曾静与韩夫子两人,让他们爱惜名誉不敢随意在与王培中的对弈时放水。
如此一来,就算他与王培中同时落败,也是可以计算官子来论胜负,如若王培中凭自己的本事胜出,那他也无话可说。但是,自从怀疑魏郡王乃是文卉郡主假扮之后,致远绝不相信自己的棋力会输给一位女子!
“那是……自然……”曾静见风致远一下便打破了他的如意算盘,面儿上虽是免不了有些个尴尬,心里头却还是十分钦佩他机智敏捷,竟能想出这等异想天开的法子逼得他再不好意思公然让棋。原来他都已在要抽的签上做好了手脚,确保风致远一定会抽到韩夫子的签,让他去力拼棋艺在国内数一数二的韩夫子,而自己则可以在与王培中的对弈中稍稍放水,让其轻松胜出。
至此一来,希望落空,曾静只得叹声道:“不过,风贤侄啊,如此一来,只怕你和魏郡王都会输得很难看,若是传将出去,也岂不是让两位贤侄颜面无光,不如,还是一对一对局的好!”
“无妨,与两位大国手对局,该当是输,国公与韩夫子棋风迥异,晚辈们正好借此机会学上两招。”风致远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复又转头向王培中问道:“王兄,除非你明言不敢与国公、韩夫子两位前辈对局,我便作罢!”
王培中是何等心高气傲之人,见风致远用言语来激将,哪肯在他面前示弱,双眉一挑,便面向曾静沉声道:“国公,便依风兄所言,由我先来领教本朝两大国手的棋艺,还请多多指教!”
一边曾思懿早已安排侍从们准备好了两付棋盘,安置在一架花梨木雕花牡丹刺绣屏风两旁,请曾静和韩夫子一人一边坐定,双方都定由王培中执白先行。
正要开局,风致远又突然扬声道:“且慢,曾国公与韩夫子都已到了花甲之年,这一局后还有与我的对局,为不使两位太过劳心,王兄落子的时辰得有所限。”
说罢,从袖中掏出一只精致小巧的钟漏,递到思懿手中,微笑道:“还烦请县主为郡王爷计时。”在场众人都是棋中行家,知道为棋之道,必得思虑周全,常常下一步棋却要考虑到之后的多步变化,颇费时间。如果限制落子的时辰,那要赢棋势必取决于行棋者对各种棋形优劣的了解,对多种棋局定式的掌握,有较丰富的实战经验能够默背下多种变化。本来王培中和风致远的年纪就小,如此一来,与经验老到的两位周朝大国手较量,胜算更微。
王培中急速的瞟了风致远一眼,面上虽仍带着淡然的笑,只是那笑容却已是有些勉强,墨玉般的眼眸中闪过一抹令人难以猜度的神色,冷冷的道:“风兄瞧来对自己的棋艺倒是很有把握啊,不过,只我用这钟漏,是否有些不公?”
“局时,自然我也会用。”风致远只云淡风清的一笑,眼中却掠过一丝狠意,自见到这王培中的第一刻起,他的神色便向来是一副傲睨万物的模样儿,只有刚才的那一瞬间,才从他的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一丝些微的紧张。
第六十五章 妙着
虽说这假扮魏郡王的文卉郡主可谓是才貌绝佳,但致远却一点儿都无怜香惜玉之心,只想她在此二番棋中大败一场,以解他昨日琴艺落败的心头之恨,此时,自然是让她的心神愈乱,局势便对她愈不利。
当下曾静与韩夫子便请魏郡王执白先行,其余人等便屏声静气,坐在一旁默默围观。
因为有着时间的限制,又同时与两位高手对局,王培中每一步棋都行得十分缓慢,不敢行错一着,但每每想要长考之时,坐在一旁的曾思懿便会巧笑嫣然的举起手中快要滴尽最后一滴水的钟漏,甜甜的道:“郡王爷,仔细着,钟漏的时辰快要到了呢!”
这甜美的笑容便似一道催命符,几番都逼得王培中不得不仓促下子,如此一来,未到中局,两局便都已是全盘处于下风。
王培中此时脸色愈发的暗沉,两道秀美的娥眉紧紧蹙在额心,手中羽扇忽而急摇,忽而合起,忽而在掌心轻轻敲击,忽而半晌凝滞不动。风致远冷眼旁观,知晓她此时心中必定更为紧张慌乱,再细看棋局时,果然见她因无法靠细节的计算和经验扭转上风,便棋行险招,意欲将局面搅乱,不由得冷笑连连。
“阿远,这位郡王爷的局势不太妙啊!”笑天斜斜靠在案几上,虽已是十分疲乏却仍睁大眼睛望着棋局,半晌,便附在致远耳际轻声道:“以前我下不过师父时也曾这般意图乱战,曾被师父骂过,说是面对棋力和经验都比自己老到的对手时,一时的混乱也许可以掩盖败象,延缓败局的时间,但到最后的收官阶段,弱势会更明显啊。”
“嗯……”致远目不转睛的望着王培中与韩夫子的那局棋,看得出来,王培中的棋有一股子灵动之气,但韩夫子不亏为周朝数一数二的国手,其功力高深浑厚,步步为营,直压得王培中的大龙喘不过气来,眼看是个大败之局。而另一边与曾静的局面略微好些,瞧来曾静还是对王培中有些未尽全力,但王培中此时以一对二,其心已乱,错失了两几次绝佳的机会,只将此局勉力维持在一个略输一路的局面之上。
看罢,致远不由得轻轻叹息一声,说来,这王培中以一对二,又有时间限着,已算是下得不错了,只不过还是太过稚嫩,又被自己刚才言语所激,未曾做到“彼强自保”、“势孤取和”,而犯下大忌,这才双局皆败,如若拼全力只保一局,只怕还有七分赢面。不过,若换作自己,棋力还略输他一筹,就算勉力只保一局,只怕也只能勉强取一和局罢了……
想至此处,致远不由得双眉紧蹙,一手用力的握住椅子的扶手,捏得指骨咯咯作响。笑天见他脸色,知道他是在为自己的棋力不及两位老者而担心,垂眸苦思片刻,已是得了一个主意,便轻声道:“阿远,若郡王爷两盘皆输,我倒是有个笨法子,可保你至少赢一局!或是两局皆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