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我才不想家里出现什麽无谓人,坏了难得大家开开心心的喜庆气氛。」
「那既然今天是我和风雅哥哥的好日子,不如就听一听我的。我想今晚和和气气地吃一顿饭,只要是祝福我和风雅哥哥
的,我和风雅哥哥也一律欢迎。」女子朝著云远清笑问:「我想,这位先生不会不恭喜我们吧?」
5.1
他不会不祝福这对金童玉女,况且也轮不到他这个外人来多事。
他只是担心身旁这个不定时炸弹似的男人。
心爱的人就在眼前,却和另一个女人甜蜜亲腻,就连眉眼间淡淡的忧郁也因而被幸福的光采取代,偏偏那个该死的女人
却是自己唯一的妹妹。云远清对秦家的认知不深,却从秦政以前简述家里状况时,隐隐听得出他对妹妹的宠爱。也真是
难为他了,满腔愤恨想发作也发作不来,只得努力忍耐地做好疼爱妹妹的大哥角色,与大家谈论婚礼的细节。
一顿晚饭下来,他不得不佩服秦政的忍耐力惊人,竟然还能游刃有馀似的高水准演出,对父亲冷嘲热讽,对妹妹对心上
人言笑晏晏,丝毫不见半点失败者的颓靡或嫉妒,成功地撑过了这艰难的时刻,直至到上楼关起自己的房门後,隐忍已
久的情绪才爆发出来──
房里黑暗弥漫,灯也来不及开,身体便被压倒在柔软的大床之上,才刚感受到秦政那令人难受的体重,领带便被窸窣抽
掉到不知何处,衣钮连被解开了好几颗,伸手到床头柜上的云远清才摸到座灯的开关,萤火般稀微的灯光点亮了身上的
秦政,他的表情在阴影下看不真切,唯独那双眼却亮得出奇,闪烁著野兽的攫夺,却更像折射著寒光的黑色潭水,深得
彷佛失足跌入其中就只有绝望悲怆的挣扎嘶叫。
现在的秦政是一只野兽,再没有任何理智,牙齿深陷於颈间的皮肉,汗衫被用力扯著,扯出更多更多的肌肤,供应他发
泄在人前只能拼命掩饰,甚至不得不拿刀反覆割入伤口中的巨大痛楚。
没有情欲,这只是泄恨。
粗糙的呼吸声,是比尽情痛哭嘶叫更低沉苍凉的悲鸣,透过粗暴嘶咬的齿,化成实质的痛,深深地刻在他的皮肉之上─
─
永远,永远和这家伙做爱也会变成这样。
云远清皱著眉,望著昏暗的天花,终究还是暗叹一声,悄然伸出双手,抱著这背影像极受伤的野狼般孤苦凄凉的男人,
一如他们第一次上床时,轻抚著他那粗短浓密的黑发。
是的,再可恶的人,也会有他可怜的时候。
这个男人永远在上床时也摆出这样脆弱的姿态,一次又一次,连自己也数不清是第几次的时候,藏於心底某角的有限怜
悯已然被勾了出来。他真的不想同情这家伙,但那断肠的苦水浪潮却是他无力阻挡。
──真讨厌。
「婚礼……你代我去忙吧。」
忽然,深沉的男声在他耳边低回,云远清楞了楞,才垂下眸,看著埋首於他颈间的男人,只瞧见侧脸,神情依然被阴影
模糊得不真切,睫低垂,眼光零碎,什麽也瞧不出来,眼珠又溜回天花上,微微一笑,「你刚才在晚饭时不就已经说了
吗?」
毫不意外,听见长子如此说,做父亲的立即发飙。但还未来得及,就已被女儿给挡下来。秦小姐是个太极高手,只消一
记甜笑,一句轻柔的话语,就将向来呼风唤雨霸气十足的秦震给驯服得像只猫般乖,在女儿面前敢怒不敢言,若眼神真
能杀人,他恐怕早已被千剐万剁成一堆烂肉。
只可惜,秦小姐的太极功夫再厉害,也无法化解自家兄长的郁结。多看一眼,多说一句话,也不过是病态的自我折磨。
即使做哥哥的最希望就是妹妹能得到幸福,但情感的另一端却放不下苦恋的痛、被夺所好的憎恨,两极拉扯的过程,无
论孰胜孰败,也只会令人疯狂。
所以,秦政才会笑说要他来帮忙筹备婚礼。
当然不是因为工作繁忙,纯粹只是想避开令自己心绞著痛的画面,避免自己会做出任何令大家不愉快的破坏。
「我想他们幸福。」又听见那男声低回,在咬下他的脖子时变得模糊,很用力很用的咬下去,彷佛身下的人无痛无感。
「风雅的幸福是淮玉,淮玉的幸福是风雅……」
而他什麽也不是。
无法说出的伤感尾音,就此消隐於咬吮肌肤时微细又黏腻的声音中。
爱与恨,并非绝对的对立,有时就像秦政这种双生双连的矛盾,既不愿伤害自己所爱所珍惜的人,却又无法真的不计较
自己的成败得失,於是,唯有寻求第三条出路,将心里所有丑恶的渣滓统统宣泄於别的无关重要的人身上,以好大哥好
朋友这样悲哀的身份,献上最真诚最纯洁的祝福。
如此痛苦,如此伤心,如此卑微,算来算去还是因为爱,爱让这个连亲父也得抗争到底的强悍男人变得柔软,懂得为人
著想,退至身後做个沉默的守护天使──真是,唉,情,就是天底下最毒的毒物,它可以令人快乐到飘上云端,也能让
人痛苦得肠穿肚烂,即使情感磨灭,也可能留下後遗症让人烦恼。
只是,被这样的男人爱上,应该会很幸福。
大概吧?
得不到,仍会视之为自己的责任,有义务替他遮风挡雨,排难解忧,除去阻路的荆棘,斩去张牙舞爪的狰狞恶龙,让他
无忧无虑地快乐生活下去,哪怕只是他半点愁容,也足够让自己深受愧疚折磨。
一生一世,被人爱护,被人疼惜,随传随到,绝不会让你孤单无助──只是想想,也会让人温暖又甜蜜。
可恶的人,会有可怜的时候,或许也会有他可爱的地方吧?
如果被他爱上,被他纳入保护范围内的话。
「你同情我吗?」
蓦然,秦政抬起头,眯起眼,眼中寒光凛凛,一副敢同情他就将之碎尸万段的模样,云远清不由得轻笑出来,主动凑上
他,献上轻浅温柔的一个吻,「你只需要我乖乖让你好好发泄就够了。」
别人幸福是别人的事,别人悲伤也是别人的事,人的心很小,能力也很微薄,无力兼顾全世界,套得上「别人的」就全
是在爱莫能助的能力范围以外,想管也管不了多少,而就算有心去管,也未必有资格去管。
金主与「情妇」,他记得很清楚。
既无能力又无资格,做好本份便足矣,何必多事?
5.2
作为闹钟铃声的熟悉音乐渐渐清晰起来,惯性的伸手到床头将手机的闹钟功能关掉,在睁开眼的瞬间,那片漆黑、那悲
痛的嘶叫、那亮得令人心惊的黑瞳、那抑郁得令人窒息的情欲氛围乘著流光消逝,仅馀一块熟悉的灰蒙蒙天花板,以及
耳边匀均起伏的轻浅鼻息,云远清楞了楞,才意会到自己做了个梦。
一个很长的梦,短短几小时,替他重温一遍与秦政相识的最初,醒来恍若隔世,没刻意去算过日子,也忙得没这个閒功
夫算日子,现在停下来回头一看,原来就这样过了六年。
六年时间,其实,不长也不短,却已足够令人感叹。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现在几乎手机响起的同时便懂得爬起床;当
初的厌恶排斥,如今想来就真的是一场梦般虚幻,就连自己也诧异,原来自己曾如此反抗过秦政,尽管那就像猫咪的抓
搔般不痛不痒;就连当初这个每次做爱总会风雅风雅的喊过没完,横蛮地将他扯进根本不属於他的汹涌苦水中的男人,
似乎也很久没如此失态了。
人类果然很渺小,再如何卓绝如何伟大如何不屈,相对依著同样速率奔流不息的时间而言,就只是那庞大的搬运物中的
其中一颗石头,终究会被磨尽成一粒湮没於浩瀚历史中的微不足道的砂子。
轻笑一声,都什麽时候了,一堆现在就要开始做的事涌现於脑海中,争先恐後地排队等著自己做,还在伤感什麽呢?云
远清摇摇头,正要下床,揽著他睡的秦政被骚扰得不快,皱了皱眉,咕哝了声,将人揽得更紧,防止枕边人再乱动。
「我现在要去做早餐,待会儿再来叫你。」
秦政又咕哝一声,松开手,翻过身继续睡觉,而他则顺利下床──赤裸的,纤白精瘦的胴体满布这两天激烈性爱的痕迹
,恍若红的粉的蔷薇或怒放或含羞待放的交缠相错。
腰酸背痛双腿虚软,股间传来不适感,就连弯下身捡起一地凌乱衣物如此简单的动作也变得稍微迟钝,云远清不禁苦笑
,取出新的乾净衣物,便到浴室洗掉一身黏糊糊的汗水和精液。
热水的抚慰温柔得令他闭上眼,轻喟一声。
秦政的技术是好得没话说,可惜,就是缺乏那一点温柔体贴,永远不懂体谅一下对方,我行我素只依自己的节奏做到底
,即使不是不能够从中得到满足和快感,但,情欲过後,各式各样的後遗症便会接踵而来,尤其这两天的性爱像是惩罚
,秦政根本就是故意要让他痛让他难受,而且又没用套,精液直接留在他里面,这下不单浑身酸痛,还连肚子也不舒服
。
一想起待会儿还要长时间坐在办公室,云远清额际隐隐生疼。人虽然会被时间征服,但又有些事是在人短暂的一生中不
会改变,六年前的秦政是个品性恶劣的家伙,六年後的今天还是这样,深谙如何将人或物压榨到尽,如何将人折腾得坐
立不安。
想起这两天的活罪由来,他不由得好笑了。其实这已非一次半次,已是不知从何时开始越来越明显。既然那麽不满意自
己,与其不断找一堆言不及义的理由,何不乾脆些换过另一个人呢?凭秦政俊朗多金想要什麽类型的男人也是唾手可得
,真正要苦苦纠缠的也该是他,真是完全的角色错置。
水龙头早已关掉,拿起浴巾擦拭著濡湿的头发和身躯,望向布著蒙蒙水气的镜子中的自己,脸无表情,扬起唇角,勾出
一抹笑,就像木偶般,一切表情不过是工匠雕制,不含半点感情,空洞而苍白──行尸走肉──秦政这个到外国几年,
中文退化得今天也没补回来的家伙,形容得还真贴切。
蓦地,镜中人的笑更深,不是皮笑肉不笑的苍白笑容,而是再真实不过的嘲笑。
「不是这样又可以怎样呢?」
他被时间征服,秦政或许也被时间征服,但,他还记得很清楚,他们的关系六年来皆然,就只是一场金钱交易,各取所
需,有性无爱也不需要多馀的感情,乾净俐落。
云远清套上衣服,一如这六年来每个早上,先去拿订阅了的报纸和杂志,放在餐桌上,再往采用开放式设计的厨房中做
早餐。他记得秦政说过想吃燕麦粥,便从冰箱取出昨晚早已预备好了的鸡丝和草菇,开始淘米煮粥,最後放进燕麦和调
味,搅拌著,以慢火再熬一会,便将粥盛到碗中,端出厨房,便瞧见换好衣服的秦政拿著西装外套和公事包来,笑了:
「咦,起来了?现在可以吃的了──」
话刚完,碗刚落在桌上,突如其来的吻来得又凶又猛,乱了他的方寸,踉跄的向後退了好几步,最後跌坐在最近自己的
一张椅子上,原已作痛的腰和臀部还未来得及抗议,便被秦政强而有力的健臂与雄伟英挺的高大身躯,给锁在两人之间
那狭小的空隙之中,肆虐於柔致的口腔中,透著浓烈刚阳气息的男性麝香,在唇舌交缠的火热中燃烧,不由得让他感到
一阵昏眩,只能无助地抓著秦政的臂。
早晨是他最敏感的时候,就这麽一个吻,沉睡的欲望已微微骚动,这是苏醒前的徵兆,惊得云远清推拒秦政的吻,「…
…唔、别玩了……哈、快要上班的……唔……」
秦政只是将人压得更紧,啮咬著那花瓣般柔软的唇,将一切异议都焚毁於绵密火热的长吻中,久久才听到他的声音,「
还差一条围裙,这样就十足贤妻良母的模样,对男人来说是性感的诱惑。」
「你在说什麽呢……啊……」拂上脸上的炙热鼻息薰著他,秦政更甚一手滑至胯间那软绵又敏感的部位,隔著棉长裤,
轻柔而缓慢的抚弄著,在这个时间来说,这是一种温柔的恐怖折腾,教云远清不觉倒抽口气,「别这样……还、还要上
班的……唔……」
「现在还有时间不是吗?」
「你……不是吧?」盯著秦政,跟了他六年,云远清也不敢说他现在是认真还是说笑,却可以肯定一点,如果现在再来
一场性爱,他这天大概真的不必上班了。
「你现在都有感觉了──果然,早上的你最敏感。」
云远清还是盯著秦政,彷佛一时间哑了,要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轻轻的,却带著深深的无力,「你真是那麽想我
假戏真做吗?」
秦政脸上略带邪意的轻挑笑容一顿,黑眸黯下,变得深沉,隐隐泛起冷光,「你在暗示什麽?」
「应该是我问你想怎样吧?」老是要承受他来得莫名其妙的脾气,做爱总像被恶整般,这可一点也不好受,是他比较想
得个明白吧?云远清轻叹一声,「我没迷得你如痴如狂不能自拔,并不代表你的魅力出了问题的,秦政。」眉轻拢,闭
上眼,又睁开,推了推秦政,「让一让开,我要到洗手间一趟。」
「我不介意借只手给你。」
望著眼前脸色阴沉一下,又笑得恶劣的男人,云远清深吸一口气,再呼出长长的一口气,「不必了,我自己来就可以。
」
秦政倒没再刁难他,後退一步,让他可以到洗手间。
5.3
「咳咳。」
「啊,董事长,早安。」
即使身体不适,仍是要干活,到二十五楼拿齐资料文件,云远清便打算乘电梯回三十楼的办公室,等电梯时,背後传来
两声乾咳,回头一看,原来是秦震。如今稍微仔细一看,这个老人除了白头发多了些外,似乎和六年前也没多大分别,
依然矍铄刚冷,鹰般凌厉凛冽的眼神总令人有种无所遁形的赤裸感觉。
「要回办公室?」
「嗯。」
两人步入电梯,云远清按下三十字。
「喂,今晚过来做饭,淮玉要煲淮杞虫草老鸽汤。」
「……啊。」
大家心知肚明这单调的对话的真正含义。
云远清看著那跳动的数字,如果说这老人六年来最大的变化,大概就是由当初欲除他而後快,变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的妥
协。想来这个老人心里必定很呕,叱吒商界数十载,到头来还是摆不平比自己少快一半岁数的大儿子,在没办法的办法
下,唯有忍一忍,连自己深绝痛恨的男狐狸也拿来当作与儿子沟通的一个途径。
老人轻松了,但他就更倒楣,心里自嘲一笑,就连秦家的驯兽师秦小姐也无法驯服秦政百试百灵,他又何德何能使动这
尊大佛呢?不过,秦家人所关心的,只是秦政肯回家一趟这个结果,过程到底是怎样,他们才懒得管,他轰烈重伤,最
多也只是换来一声不痛不痒的慰问。
叮──三十楼到了,电梯门打开,两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该死的,他竟说他是为了彰显自身魅力!
案头满是文件,电脑里开著各种相关资讯,但秦政就是心情极端烦躁,所有文句数字图表也存心唱反调般跳起舞来,像
堆火星文般解读了大半个早上也解读不了一半,工作进度实在比平日落後得太多,秦政更觉郁卒,最後还是放弃了,索
性还是站起来抽根菸,踱步到偌大的落地玻璃窗前。
灰色的烟圈徐徐上升,窗外就只有高耸入云的时麾商厦,底下蜘蛛网般纵横交错的大街小巷,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车流
,就像为生活盲目营役的公蚁般可怜又可笑,这样的景致并不漂亮,却总让秦政觉得大地尽在脚下,君临天下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