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眸半掩幽情黯,肤若凝玉影朦胧。在看清对方容颜的那一刹那,紫衣便醉得一塌糊涂,被一种比美酒更香醇的毒……
他是杀手,不是圣人。如斯美色当前,拒绝的是傻子。
衣裳在耳鬓厮磨中被纷乱剥离,布帛裂开的脆音在彼此的肌肤上燃起了一波又一波焚身的激焰。他们像两条被抛出海岸
的鱼,饥渴难耐,不知餍足的互相索求,放纵呻吟无所顾忌。
一夜情动,一室旖旎。
一直以来那双只会杀人的手,今夜总算别有建树——尽管紫衣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以这般放浪形骸的方式填补内
心深处的无尽空虚……
而且,是跟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第二十二章:败剑之相
重帷叠帐的卧榻暗黑一片,几乎到了目不视物的地步。紫衣怀搂温香软玉喘息未止,汗水迷蒙视线,眼前但见幽影朦胧
,却是怎么也看不真切。
“你是男人?”
一夜纵情,尽管心下明了,紫衣仍忍不住出言质疑。
花夕拾粲然轻笑,在他耳畔暧昧的吐息:“放心,我长得不丑。”
虽为男儿却天生柔若无骨,他不挑明,谁也无法相信这样一个男子,便是在漠北一带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近乎于传说的
北御堂堂主。
“为何接近我?”紫衣暗哑着声音道出心中疑惑。
“这嘛……”故作姿态的沉吟半晌,花夕拾在脑海里搜索着所有合理的说辞——难道真要说我接近你本是不怀好意?临
时改变主意,也不过是因你面具下的容颜恰巧投我所好……
“你究竟是谁。”眸色骤冷的瞬间,帐内春情散尽,紫衣翻手一转,薄如蝶翼的利刃蓦地横颈于花夕拾项上,“……说
话。”
“哦?你要我说什么呢?”葱白玉指反扣轻巧剑身,花夕拾莞尔低笑,“说你冷面绝心,翻脸比翻书还快吗?”
命悬一线仍处变不惊,此人果非凡俗。
半晌,紫衣眼眸微阖:“就算你什么也不说,我还是会杀你。”
花夕拾不无好奇的眨了眨眼:“……理由?”
紫衣一字一顿缓缓道:“昨夜,你不该动我的面具。”
“哈哈。”花夕拾笑喘着斜睨了他一眼。
“笑什么?”
“莫非你是姑娘家?被人窥见容颜就要以身相许,否则就要杀人灭口?”语罢不顾紫衣瞬间僵硬的动作,花夕拾随手扯
过一件衣物覆身,“收起你的利器吧,万一伤到我你就真的后悔莫及了。”
“什么意思?”
“等到我们下一次见面,你自然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抬手撩开帷帐的刹那,室内光线明熠刺目,花夕拾略感不适的微微螓首。
“下一次见面?”紫衣望着他背光的纤瘦身影,不动声色道,“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要如何见你?”
“想知道我是谁,就去问楼无欢啊。”花夕拾像想到什么似的脚步一顿,背对着他低笑道,“昨晚你表现不错……所以
,我给你一次登门拜访的机会。”
“我要说一声多谢吗?”
“不用。”
故意装作没有听出紫衣口中讥讽之意,花夕拾举步出门,施施然转身离去。
楼无欢醒来时正值中午。紫衣特意做了饭菜端到他昨夜休憩的房间里,楼无欢虽然觉得有些古怪,但宿醉之后腹中空空
,强烈的饥饿感让他无暇多想;一俟粥尽碗空,紫衣又勤快的接过他手中瓷碗道:“我帮你盛。”
“不用……”拒绝的话尚未说完,紫衣已然把饭碗端至他面前。
“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楼无欢不解的转头看他。
紫衣本就无意推诿,当下直言道:“你的朋友当中,有谁可以随意进出此地?”
“为何这么问?”楼无欢怔了一瞬,心下疑窦顿起,“是不是花夕拾来过?”
……花夕拾!!
紫衣没有说话。因为他说不出话来。
“看你的反应,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像要亲自确认一般,紫衣明知故问:“花夕拾是谁?”
楼无欢不甚在意的道:“一个终日无所事事的穷极无聊之人,你不用理他。”
“已经晚了。”
……生平第一次,紫衣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种悔不当初的觉悟。
“嗯?”
“我尚有任务在身,告辞。”
紫衣辞别得十分突然,楼无欢眉头微蹙,却没有出言挽留。
出门往北御堂径行,一眼便能瞥见身着红裳的俏丽女侍安静等在门侧,模样清纯秀美,宛如初夏新荷。
“公子这边请。我们堂主已经久候多时了。”
仙儿迎上前来曲膝一礼,随后把人引入庭院。
就在紫衣抬眸霎那,眼中所见非是北御堂主花夕拾,而是美人斜倚软香榻,柔鬓织就云机锦。此间无言,四围清芬弥漫
,花夕拾眸掩三分,本以为紫衣会回避自己的视线,但他的眼神却波澜不惊;想象着那具假面后可能会有的表情,花夕
拾饶有兴致的红唇微抿,冲他盈盈一笑:“我们又见面了。”语罢示意仙儿看座,紫衣无意推拒,便顺势落座了。
“公子,请用茶。”
茶是上等的香羞叶,水是珍藏的甘冰露;闻觉味道醇厚,饮讫齿颊留香。紫衣纵然不懂茶,也能分辨茶水好坏;他知道
此刻花夕拾待其如迎上宾——只要明白这点,这就够了。
“我说过要给你一次机会,说明你的来意吧。”直接而又傲然的口吻,是花夕拾一向的作风。
“带我去见沙默汗。”
紫衣话音刚落,此前萦绕在两人之间的种种旎情,似乎都在瞬间烟消,云散。
“嗯……”低低的一声沉吟,再开口时花夕拾眼神犀利,“见沙默汗?为何?”
“杀他。”
“哈,又是一名不怕死的。”花夕拾轻笑一声,斜睨着紫衣道,“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愚蠢的念头吧。”
“一诺千金。堂主是想收回前言麽?”
“你唤我堂主,是要与我划清立场了?”
“紫衣只是归星楼一名小小杀手,不敢妄想与堂主论交。”
“好一名小小杀手!既然你要送死,我成全你。”花夕拾怒极反笑,“沙漠汗今已年届不惑,再过一个月就是他的寿辰
,到时候恐要委屈公子,扮回中原戏子为其庆生了。”
凭花夕拾与沙默汗的交情,别说要带一个人前往贺寿,就算是带上一百个仆从也是轻而易举。当时说出那番要紫衣假扮
戏子的话,多多少少含有一点折辱之意,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紫衣竟然答应了;他更没有想到的是,紫衣不但刺杀
失败,而且当场就被沙默汗擒拿了——
第二十三章:冷杀之藏
紫衣杀过不少人,成功的几率接近完美。唯一的不完美大概便是奉命取多情性命那次,理由自然是因楼无欢的过度保护
。
温绍要杀多情的原因不言而喻。他比谁都更早看出雅瑟待她与众不同,但若要雅瑟日后心甘情愿的接掌大业,曾经的儿
女情长有朝一日必然成为最多余的羁绊;而在雅瑟顺利即位之前,温绍势必铲除任何可能演变为雅瑟致命弱点的隐患,
所以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位居高位本就意味着孤独……死一个多情算不了什么,只要雅瑟想要,未来多少女人都唾
手可得。
时隔多年首尝败绩,这对一名顶尖的杀手而言,不可不谓奇耻大辱。更何况紫衣失败的原因不在剑,而在沙默汗身上暗
藏的那件王者铠甲:此种战甲材质特殊,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被大漠历代王朝奉为三宝之一,象征着至高无上的尊荣
与权力,唯有王族子嗣方能承袭。
那日喜筵进行到一半,在场的众多达官贵人尚未回过神来,朝沙默汗奇袭而去的利刃便发出铿然一声脆响,瞬间在众人
面前崩毁、碎裂……这一切不过只是眨眼的过程,快得让人不及反应。
“……有刺客!!”
“保护大汗!!”
“……快把人拿下!!”
就在众武卫纷拥而上的霎那,乔装成戏子的紫衣立刻陷入了重重的人海包围。然兵器既失,便如同武者的生命毁去一半
。在这种情况下还想从戒备森严的军机大帐全身而退,无异于痴人说梦;紫衣自认没有天真痴傻到这种地步,所以他选
择最大程度的保留实力——束手就擒。
花夕拾一口茶尚未吞咽入腹,就这样毫无形象的呛咳起来。他边咳边斜睨着那个疑似当今中原第一杀手的某人被沙默汗
的亲卫当场押下,不禁暗暗的心头火起。
十多年来沙默汗杀敌无数,仇家甚多,对于刺杀一事早已司空见惯。他甚至没有抬眸多看刺客一眼,便满不在乎的对满
场宾客赔笑道:“真是抱歉。刚才出了一点小意外,现在没事了,还请诸位莫要见怪。来!今日是我沙默汗出征中原前
摆下的最后一席盛筵,权当是为我大漠勇士庆威祝贺,大家不醉无归!”语罢捧碗将酒液饮讫,一旁静候的女侍见状忙
为他把酒碗添满。
花夕拾耐着性子等到酒过三巡,假托身体不适欲先行告退。沙默汗不疑有他,殷切的叮嘱了半晌,又实在放心不下,执
意要着人相送……待花夕拾终于自筵席脱身,赫然是夜半更深时分。
轿舆行至北御堂却没有进入。瞥一眼对面楼上亮着微微烛光的房间,花夕拾心念电转,索性下轿朝小楼行去。
见到楼无欢,花夕拾第一句话便是:“你去救个人好不好?”
楼无欢斜瞄了他一眼,道:“我只会杀人,不会救人。”
花夕拾眨了眨眼,笃定的看着他道:“这个人你一定会救。”
楼无欢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不容置喙的抢在花夕拾前面开口道:“要救人你自己救,我不会替你淌任何浑
水。”
“要是我自己能救,还用得着你出手吗。”
“没想到这里还有你不能救的人。”楼无欢不无讽刺的道。
“什么叫避嫌你懂吗?”花夕拾斜了他一眼,“戏班是我引见的,我要是现在插手那不是太愚蠢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也没有兴趣知道。”
“你用不着知道。你只要回答我,救,还是不救?”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烦。”楼无欢不悦的蹙眉。
“这个世上没那么多不怕死的角色,你是怪胎。”花夕拾没好气道,“反正我把丑话说在前头。那家伙不是你的朋友吗
?救不救随便你,我才不管。”
朋友?生性孤僻如楼无欢,哪来的朋友。
“把话说清楚。你到底要我救谁?”
“还能有谁?何必明知故问。”
……果然。
就算有心避世,麻烦想找上门的时候照样还是躲不掉。
楼无欢微微的叹了口气,低低道:“他人在哪里?”
“你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花夕拾狐疑的道。
“事情既然发生,原因还重要吗。”
多年的杀手生涯造就了楼无欢事事不问来由的冷漠性格。对其而言,所谓过程远不如结果重要。
“嗯……这个嘛……”
见花夕拾闪烁其词,楼无欢不耐道:“你说还是不说?”
“在军机营。”花夕拾顿了顿,想想又补上一句,“确切而言,是在军机营的地牢里。”
“……”
楼无欢不是笨蛋。经此提说,紫衣此行的目的已经太明显了——他必然是受日月归星楼的命令要杀沙默汗,但现在任务
失败了。凡此种种,又和秋原北御堂有什么关系?莫非花夕拾与紫衣之间,藏有什么秘密的牵连?那日宿醉醒来,紫衣
说话时神色有异,也许有些变故在当时便已发生了……楼无欢自问对其中纠葛不甚明了,他虽然生性多疑,却没有好管
闲事的癖好,此时倒也懒得再去细究了。
“他既然有本事进去,自然就有本事出来。”
花夕拾等了半晌就等来这么一句话,登时心头就蹿起一团火气,出口相讥道:“往日看你们夫妻相敬如宾的样子,我还
以为你是个多有情有义的人,今日一见不过尔尔。”
“彼此而已。”楼无欢面色如常,喜怒不形于色,“我认识他二十年,他是什么人我很清楚。”
“哦,敢问他是什么人?”花夕拾随口问。
“睚眦必报,冤仇加倍。”楼无欢淡淡的道。
“哈哈。”花夕拾闻言,心情总算比方才愉悦了些,“还有呢?”
“如果任务失败,就算我去救他,他也不会跟我回来。”
——所以,他一定会杀了沙默汗。要救他可以,但绝不是现在。
第二十四章:牢狱之乱
当炎炎的夏日过去,萧索的秋原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冬雪,沙默汗既没有死于非命,却也没能如愿于当年七月发兵。因为
六月时军营突然爆发了一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兵变,起因是地牢一名狱卒受人蛊惑,趁夜私纵刑犯三百余名,酿成大
乱;虽然情况很快就得到控制,但牢狱将士在猝不及防下死伤过半,军备粮饷损失惨重,整个军机营人心惶惶。待一切
平靖,大军早已错过了征战中原的最佳时机。
时值深冬,漠北风雪肆虐。直属军机营麾下的镇威地牢戒备森严。这里囚禁着罪大恶极的重刑犯和叛国篡逆的一干死囚
,因有前车之鉴,谁也不敢有丝毫的疏忽懈怠。地牢守备由三军统领轮值,今夜当班的将领是素有大漠飞鹰美誉的喀尔
丹,但与其骁勇善战之名同样闻名草原的,还有他冲动易躁的性子以及惊人的酒量。
“漫漫长夜,天又这么冷,没酒哪里熬得下。”喀尔丹让兵士抬来了几坛温酒,边喝边大喇喇招呼道,“大家轮流过来
,喝口酒暖暖身子吧。”
守将们面面相觑,如铜人铁柱一般守在原地没敢动弹。
“喂喂,怕我吃了你们还是怎么的?一个个都站岗站傻了??”
“回将军。……吾等不敢。”
喀尔丹脸一沉,道:“叫你们喝酒而已,有什么不敢?”
“狱中饮酒是禁令,切望将军莫再为难末将。”
“禁令?谁下的禁令??”
“呃……”
“说!!”
“是、是督门将军。”
“好啊,又是那个家伙!可恶!他明知道我最好酒。”喀尔丹嚷嚷着一拳砸在案头上,忿忿然道,“不喝就不喝,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