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玉生烟 下——年小初

…”

别，露出这样，让我无能为力又心酸不已的表情。

楚回看到庄景玉那副慌得六神无主的模样，忽然扑哧笑出声，抽出手，拍拍他的脑袋，声音温柔：“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我也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听见楚回这么一说，庄景玉勉强松了一口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心底，仍然有一丝抹不去的在意。他看看楚回

的脸，努力扯出一个笑容。

楚回伸手摸了一把他的额头：“真是……就这么点事儿都能把你吓成这样？刚刚才给你揩过汗呢，现在就又出了一层了

。”

庄景玉伸出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急忙说：“没事儿没事儿。”

楚回双手抱胸，挑挑眉，一脸浅笑地看着他，最后低下头轻叹一声，声音温柔：“你怎么还是那么傻。”

庄景玉被楚回这话说得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嗯？”了一声。

见他这样，楚回嘴角的弧度渐渐扩大，笑意更甚。他笑眯眯地摇摇头，伸手捏捏庄景玉的脸：“你就是个傻瓜。”

庄景玉愣愣地看着楚回的笑容，竟然看得呆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在心里狠狠鄙视了自己一句：庄景玉，瞧你那副

没出息的样子，真是太没定力了……

楚回就这么带着一脸笑意地看着愣在自己眼前的庄景玉，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害羞，着实像是在表演变脸──他心里忍

不住想，这孩子，真是太可爱了。

可是他害了他。他已经害了他，并且还要继续害他。

这样一想，楚回的心里便立刻搅出一阵天翻地覆，惊涛骇浪。

他薄薄一笑，伸手拍拍他的脸：“我有那么好看吗，好看得让你总是发呆？”

庄景玉这下终于脸红，别过脸支吾着说：“当然是好看的……”

楚回喉头一滚，心下苦涩，以至于差点说不出话来。良久，他才低笑一声，轻轻说：“那是因为你还年轻，景玉。你现

在觉得我有多好多好，其实只不过是因为，你见过的世面太少。”看到庄景玉一副急着反驳的样子，楚回伸出手按住他

的肩膀，逼得他直直看向自己的眼睛。

“等你以后有机会遇上其它的人，那么，千万不要试图拿我去和他们比较。”感觉到庄景玉渐渐平静下来，楚回慢慢松

开手，负手而立，微微眯眼，遥遥望向天空。

他轻轻一笑：“那样的话，对他们就太不公平了。”

庄景玉不懂楚回的意思，可是他看着楚回的模样，一瞬间，心里仿佛有巨大的车轮轰鸣着碾过。叫嚣加上呼啸，痛得他

竟然忍不住想要弯下腰。

楚回看了一会儿天，终于低下头，揉揉似乎有些泛红的眼睛，朝庄景玉笑笑：“太阳太大了，这天气，果真是连看天都

不行了。”

庄景玉一时无语。

这时候身边的人都差不多散开了，校园里渐渐空落下来。楚回拍拍庄景玉的肩，轻声说：“走吧。今天好歹算是你的解

放日，我们干嘛这副表情，多煞风景啊。”

庄景玉轻轻嗯了一声。

于是两个人肩并着肩，慢吞吞地往回去的方向走。

等走上在他们住的那栋楼身后的偏僻小路时，庄景玉难得大胆地，握住了楚回的手。

楚回的手先是微微僵了一下，然后，他轻轻弯曲了手指。

十指相扣。真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阳光穿叶而过，暖暖流泻在他们两人身上。树影摇摇晃晃，连带着他们紧紧相连的那双手，也随着沙沙作响的节奏，轻

轻摆荡。

若是从背后远远地看，那简直就是一幅画──他们，仿佛走在圣光里，朝着天堂而去。你看，那条路一直延伸，远方没

有尽头，而地平线也遥远得，好像是下下辈子才会出现的剧情。

天那么广，地那么大，时间那么长。可是在此时此刻此地，在此片天空下，世间安静，唯有他俩。

相遇是奇迹──而他们，都拥有过了。

天空忽然飘来一片云，将太阳遮住了一半。一瞬间，整个世界好像就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是明媚的阳光，一半是阴冷的

灰暗。

如果现在，有人再向前远远看去，那么一定会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前方的那两人，也好像被劈开在了两个世界里。庄

景玉依旧行走在明媚的阳光里，而楚回，却迅速湮没在阴冷的灰暗中。这是一个预言，连带着画面。

唯剩中间那双紧紧相连的手，透着说不清的诡异，和道不明的苍凉。

那两个人仍然走走停停，说说笑笑。谁能想到，在他们的身后，是一路铺开的悲伤。

直到一阵风来，将那片云吹散，阳光才又重新洒满大地。只是那个时候，他们已经走进楼道，一齐没入了黑暗里。

命运不会绕道而行，除非你预料到了它；命运更不会如你所愿，除非你决定结束它。

等成绩的日子过得很快，就像是一阵烟，绕了一圈就飘走了。

庄景玉考得不错，不，应该说是很好──全市第二名。

楚回在看到成绩的时候，心里忽然涌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激动和感动，还真有那么点含辛茹苦把孩子养大的家长的感觉。

以这样的成绩，任何大学都不成问题了。庄景玉本来想就留在S市的，结果被楚回一句话给笑回去：“怎么？都这么大的

人了还舍不得家长吗？”

庄景玉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他怎么会是舍不得家长，他明明早就被迫舍下了他们。

庄景玉相信楚回懂的，他舍不得的人，其实是他。其实，也只有他。

他根本不喜欢这座城市，现在，只不过是因为楚回，他才愿意留在这里。

填志愿的事情基本上是楚回帮他包办的。庄景玉曾在某天随手翻了一下楚回帮他看好的几个选择，心里顿时一凉──没

有一所大学，是在S市。

原来，他是这么不想让自己留在这里。

这下，庄景玉也懒得再争辩什么了，一切如楚回所愿就好。

最后，热心过头的楚回和心如死灰的庄景玉达成了最后的协议──D市的Z大。

这下，这个漫长的暑假才算真正开始。庄景玉本来还在想究竟要怎么过这个暑假，他甚至连打工的地方都已经看好了好

几个，不过，却被楚回的毕业旅行计划给打破了。

是的，毕业旅行计划。

当庄景玉知道楚回有这个想法，而且还是去意大利旅游的想法之后，惊得差点没从凳子上跳起来。“你钱多了啊！”─

─他差点就这么叫出来。

然而楚回只是笑着拍拍庄景玉的肩，安慰他说：“放心放心，你读大学的钱我早就准备好了，关于这一点，景玉你就放

心吧。”

庄景玉薄脸一红。事实上，他确实也是在担心这个问题。楚回的钱究竟从何而来──他想，在得知最终答案前的那一天

，他永远都不能释怀。

于是他本能地就像拒绝。不过却禁不住楚回的软磨硬泡。尤其是，当楚回一脸落寞，满腔遗憾地对他说着：“其实这趟

旅行，也算是为我自己安排的。你知道的景玉，高中毕业旅行，我也没有体验过呢。”

都听见楚回这么说了，庄景玉还能反对什么呢。他心疼钱，但他更心疼楚回。

楚回见庄景玉答应了，也开心得不得了，那样子，简直比庄景玉还要小孩子气。

收拾行李的时候，楚回一边往箱子里放东西一边感叹：“这样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也好像才是刚刚高中毕业呢。”然

后他笑笑，耸耸肩说，“那这样算起来，我倒是读了十年的高中了。”

庄景玉听得心里莫名一疼，他握住楚回的手。

楚回转过头朝他笑笑：“我哪里有那么容易多愁善感？难道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宝哥哥，把我当成你的林妹妹了？”

庄景玉怎么会不知道这其实是楚回在用嘲讽来转移悲伤呢。但是，他装作自己不知道。他只是摇摇头笑，轻声说了一句

无关紧要的，我哪有。

庄景玉当然是第一次坐飞机。登机的时候，楚回看出庄景玉的一窍不通和故作镇静，真觉得又可笑又可爱。

上了飞机，楚回帮庄景玉把安全带系好，又教了会儿他在遇到紧急情况时的逃生方法。讲完以后，楚回看着庄景玉那张

仍然略显茫然的脸，笑着拍拍他的脑袋，轻松地说：“放心放心，后面那些都不用记，我们不会那么倒霉的。”

飞机奔跑的的时候，庄景玉就觉得心跳的厉害，但他又着实不想让楚回看出来，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让楚回在别人面前

丢脸。于是他只是死死按紧了扶手。

直到，楚回温热的手掌轻轻地覆上来。

楚回凑近他的耳朵，说了句：“这有什么可丢脸的，怕这个的人多了，不信你看看。”

庄景玉本来只当楚回是在说笑话，往旁随眼一扫，却惊愕地发现果然有很多人都和他刚才的状态一样。

“呃……”瞬间的不踏实感让庄景玉轻叫出声。一种奇异的感觉从脚底直往心底冒。

楚回示意庄景玉快往外看。

“我们已经在飞了哦。”他在庄景玉的耳边轻轻说。

庄景玉往下一看，地面的一切都在渐渐变远变小。

楚回凑过脸来，大胆地在他颈上咬了一口。庄景玉低低笑了一声。

他们在飞，飞向他们想去的地方。

庄景玉没料到楚回竟然把一切都安排得那么好，一到意大利，房子，车子甚至连下人都有。庄景玉简直觉得自己是在过

以前在电影里看到的，欧洲皇室才有的生活。

楚回劝他不要多想：“这些不是我的，只是我一个……熟人的。”

庄景玉心下明白。楚回以前的家庭虽然说不上是豪门贵族，但再怎么说，也算是富人阶层了，认识些富家子弟，也是当

然的。

庄景玉下意识地感慨了一句：“你这朋友对你可真好。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出了这么多事，他竟然还能始终如一地待

你。”

楚回身子一僵，心下酸涩。良久，只苦笑着低声说了句：“他不是我的朋友。”

“嗯？”庄景玉瞪大眼，很是奇怪。“

楚回想了想，干脆也摇了摇头，沈吟一声；“不……应该说，我不是他的朋友。”

庄景玉的表情瞬间困惑，他不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然而楚回也不解释，只是抱过他亲亲，让他不要在意。

这点小不愉快很快就被他们抛在了脑后。对于庄景玉来说，这趟意大利之行，实在是太难得，也太刺激了。因为就在几

天以前，意大利之于他都还只是一个梦中才能去的远方，然而现在，他竟然已经身在其中。

对于庄景玉来说，这里只有新奇，可是对于楚回来说，这里全是回忆。

威尼斯依旧多水，斗兽场依旧断壁残垣，比萨斜塔依旧斜着，西西里岛依旧风光无限。每到一个地方，楚回看着庄景玉

的开心模样，心里总是忍不住感伤。

这样的表情他也曾经有过，而不远处那个正笑得开心的孩子，终有一天，也会体会到他此刻的悲伤。

时间总是在转圈，天意总是在循环。

而生命就在这些日复一日的重复里，渐渐被消磨掉了。

我们都看得到生命的终点，却始终看不到命运的尽头。

临走的前一天，他们去了圣马可广场。成群的白鸽停在那里，远远看去，竟然显得蔚为壮观。庄景玉兴致勃勃地捧着鸽

食走向广场深处去了，他本想邀楚回一起来，然而楚回只是摇摇头挥挥手，说了句：“这儿的鸽子我都不知道喂了多少

代了，他们都该腻烦我了，你自己去吧。”

庄景玉心下激动，只坚持了一下，也就不再勉强了。

楚回远远地看着他奔跑的身影，心里轻笑，果然，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呢。

而他上一次来这里，也还只是个一个孩子呢。

成群的白鸽在眼前哗哗地掠过，楚回的眼前一片雪白茫茫。他有些恍惚，原来从孩子变成大人，从无知走向深知，也只

不过是需要上一次当，受一点伤。

这些鸽子还是以前的那些鸽子吗。呵，这怎么可能了呢。楚回笑──当然不是了。那么，何苦要求人也一样呢。物是尚

且人非，更何况物非呢。

“楚回！这些鸽子都好可爱啊，你真的不来吗？”庄景玉在远处朝他招手大叫，一脸的兴奋激动，真是遮都遮不住。

楚回远远地看着他笑，还是没有走过去。他想，他还是把这里带给他的全部幸福，都留在上一次吧。

He wants the last to be the last .And as for this time─it’s that kid’s destiny.

他们在意大利呆了半个月，离开的时候，在机场，楚回碰上了季晚潇。

两个人一时都有些怔。季晚潇虽然知道楚回来了意大利，房子车子也都还是他都帮楚回准备的，但是机票却是楚回自己

出钱的，所以他根本不知道楚回何时会离开。

结果，竟然在这里碰上了。

庄景玉瞄了季晚潇几眼，觉得眼熟，然后脑子里灵光一闪，瞬间反应过来那是谁。他虽然被称为书呆子和学习机器，但

到底还不是与世隔绝的。跟着楚回住了这么久，季晚潇这个人，他还是认识的。

果然是，超级大帅哥啊。

庄景玉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他应该就是帮楚回把在这里的房子车子准备好的那个人吧，楚回的朋友，果然都是

有来头的。

这种经过比较而来的自卑，很多时候，真是让人难以承受。

楚回看出庄景玉的不自在，朝他安慰地笑笑，轻叹一句：“你到休息区等我去吧。”

等庄景玉走开后，楚回才转过脸，正眼看向季晚潇。

他笑笑：“果然是大红人啊，随时都不敢摘下墨镜的。”

季晚潇笑了一下，随手就将墨镜摘了下来，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在你面前，我还是摘了比较好。”

楚回看着他的眼睛，两个人一时无语。

最终还是季晚潇打破了沉默：“……以后还来吗，那些东西，我都替你留着吧。”

楚回皱皱眉，嘴角的笑意有些泛冷：“这话我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啊对了，以前也有人跟我说过呢。”

季晚潇知他说的是谁，垂下眼，没说话。

楚回默默看向远方，良久。

“没什么可留的，能用就用了吧。当然，如果没有用，那也别说是留，就说是空着好了。用这个字，以后我若是回不来

，那不是徒增伤感吗。”

季晚潇眉头一紧：“你说话怎么越来越晦气了。马上要上飞机了，别说这种话。”

楚回大笑：“天啊，这世界真是变得不正常了，连你都开始相信封建迷信了？”

季晚潇低下头，玩着手中的墨镜，轻声说了句：“自然不是封建迷信……只是，活得久了，经历得多了，被打击过了，

就难免会去相信一些东西。比如……命。”

楚回一愣。

季晚潇也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些不好，因此在说完以后又皱着眉断断续续地补充道：“你别多想……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

。”

楚回无所谓地耸耸肩：“没有，我没有这么想。而且，就算你怪我，也是应该的。”

季晚潇叹了口气，想纠正楚回的这句话，却又说不出什么。

楚回看着他笑：“我只是在想，当年你奶奶老是给你讲这些东西，你不信，还觉得是天方夜谭胡说八道呢，结果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