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日暖 下——年小初

至会稍微用力地扳过他的下巴，让他把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再重复无数遍。

那句含着深深爱意和脉脉温情的，我陪着你。

它被十七岁那一年的盛夏阳光焦灼，因此如同天赐一般沐浴到了最最温暖的柔情。楚回在后来那段很冷很冷，冷的差点

就快冻死的漫长时光里，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便总是疯狂而自虐地在脑子里回忆这一句。前情和后文都可以不要，只要

这一句，我陪着你。

因为一旦将前情和后文对照，那实在是个惨不忍睹的悲剧。他已经这么冷，何苦让自己更冷下去。

流转的年华终将见证，仅凭一句话就可以孕育出来的所有悲欢离情。

高三的生活本该很苦，可是人天生就是擅长苦中作乐的生物，如此无趣的高三，他们也过的其乐无穷。当然，最重要的

原因是，他们身边，都有最重要的那个人陪。

在翻飞不断，似乎用之不尽取之不竭的试卷里，有时，楚回和萧岚抬眸对望。眼神触碰的瞬间，楚回会觉得自己连指间

仿佛都在燃烧。那么刺耳的劈啪声，伴着火光，好像他的整个生命，都融化在了这一段岁月里。

他们一起逛超市，像一对真正的老夫老妻一般，仅仅只是为了今晚吃什么，都可以吵个不停。小念也到了交配的年纪，

生了一窝小猫，可爱的不行，只可惜两个人都是高三，再没有空来养，便送到邻居家，让邻居替他们养一段时间，不过

他们偶尔还会去看看。

萧岚十八岁的生日的时候，两个人录了一段像，这是在楚回的百般要求下，萧岚好不容易答应的。楚回拿着摄影机看萧

岚，一边录像一边忍不住赞叹：“嗯，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萧岚一脸无奈：“我到底要说什么啊。”

楚回眨眨眼：“嘻嘻，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咯，反正今天你过生，你成年，你最大。”只不过，楚回心里的小期待，他

努力不让萧岚看出来。

萧岚眼底眸光一闪，笑了：“今天我十八岁。”

楚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腾出一只手朝萧岚做了个鄙视的手势：这么幼稚弱智的话你也说得出来……真看不出您老今天

成年……

萧岚没有理楚回的鄙夷，只是笑得愈发温情：“从今天起，我将真正以一个成年人的身份和心情，去对待我爱的人。”

楚回一怔，傻傻地看着眼前的萧岚。

萧岚却没有看他，仍旧盯着摄影机笑，嘴角的柔情满溢得仿佛就要滴出来：“那个人啊，现在就躲在摄影机后面，似乎

是被吓傻了呢。”

楚回气极，瞪大眼怒视萧岚。

萧岚轻轻摇头，笑容忽而一展──美得令人心醉神迷：“他叫楚回。楚楚动人的楚，回眸一笑的回。”

楚回只觉得心里忽而一软，然后便是哗哗哗地一片塌陷。仿佛时空瞬间变换，如同回到两年前那个人间芳菲尽，山寺始

盛桃的四月，那个乍暖还寒的暮春时节，明明一切都在凋谢，可偏偏，在他的生命里，就奇异地长出了一树桃花，灼灼

烈烈。

如今，在他生命的高处，那里已经是一座桃花岛，岛上住着两个人，护着一份爱。

楚回绽开笑容：“没想到，你还记得。”

楚楚动人的楚，回眸一笑的回。

不算太久远的过去，却是多么甜蜜的回忆。

那个时候，他还为萧岚的这个描述生了好一阵闷气，而现在，他却真是希望，他能在萧岚心里楚楚动人，能让他的瞳孔

里，只倒映这自己的回眸一笑。

萧岚冲楚回招招手：“过来。露个脸让大家看看。”

楚回扬眉：“你以为我不敢吗？”他架好摄影机，忽然一下子跑上去，将萧岚扑倒在身后的大床上，耳鬓厮磨，唇齿相

依。

萧岚揉着楚回的头发，调笑：“那里可还有摄影机呢，不在意？”

楚回只是一边亲一边口齿不清地回答：“反正我是背对着的，要丢脸也是你丢脸。再说……反正今晚你成年，也该做点

成年人该做的事情。”

萧岚轻捏楚回的下巴吻上去，停下来的时候，很满意地看到楚回脸颊泛红：“那是我成年啊。这算什么？我诱奸未成年

儿童吗？”

楚回气的坐起来：“喂，你到底要不要做！”

萧岚一脸调笑，翻身将楚回压在了身下。

这是一个成年人的夜晚，只是可怜那个刚买来的摄影机，明明还很年幼，却也不得不被逼着成年了……

而在楚回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两个人却做了彼此都认为最最幼稚的一件事：：坐摩天轮。因为从李小娜那里听说，没有

一起做过摩天轮的情侣便算不得真正的情侣，再加上李小娜在说这种事情总是身体和语言齐动，极其富有感染力，因此

楚回便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去坐一次。

虽然真的挺幼稚，可是，当两个人在最高处俯瞰整座城市星光，并默默交握双手时，掌心里流动的感情，依然巨大到瞬

间就湮没了最高顶。

传说一起坐摩天轮的恋人最终会以分手告终。但当摩天轮达到最高点时，如果与恋人亲吻，

就会永远走下去。

楚回不信这些东西，可是因为萧岚，他变了。在到达最高顶之前他犹豫了很久，但最终，在最后一刻，他还是搂住了萧

岚的脖子，吻上去。

因为太怕失去了，所以有些东西，他还是选择相信。

那个时候，楚回终于了解到为什么摩天轮是如此深受情侣们的喜爱。在转到最高处时，在天空的庇佑和星星的注视下，

接吻是变得如此神圣而虔诚。那样的圣洁让所有人以为，他们真的会一直一直在一起。就像摩天轮，一圈又一圈，仿佛

没有穷尽。

可是他忘了，那只是仿佛而已。摩天轮不会一直转下去。有些幸福，浪漫的摩天轮，无论怎么转，都还是够不到。

它太笨重，如果有人在里边耍了心机，它便永远地锈下去。

楚回和萧岚从摩天轮下来的时候，感觉有些头重脚轻，恍惚迷离。眼前模模糊糊，而萧岚也就在这片模糊里，俊美的一

塌糊涂。爱情沐浴在这片柔软的星光下，仿佛也同星星一般，拥有了永恒的生命。

夜凉如水。他的十八岁，和萧岚在一起。

就是这样一些这些微小的事情，却牵系着他们巨大的幸福。

然而刺激，也还是有的。齐家的人总是隔三差五地来找麻烦。不过好在他们也知道不能把事情闹大，因此在学校里他们

不敢放肆，一般都是埋伏在校外。强子对齐家深恶痛绝，因此每一次，总是把他们揍的最惨。当然他们也会有受伤的时

候。强子有一次伤到了左眼──是为了保护楚回。在医院里，楚回坐在强子身边，很久很久，都难以启口。

强子毫不在意地：“没事儿没事儿，你不用介意。”

楚回笑得很难看：“怎么可能不介意。”

怎么可能不介意。就算他和强子只是路人，他都难以不介意，更别说，他对强子还有一份巨大的，友情。但他也知道，

就是这个“友”字，硬生生拉开了他和强子的距离。他不喜欢强子，他没有更多的一分喜欢，可以在把全部的喜欢都给

了萧岚以后，再挤出一份给他。

尽管强子的左眼蒙了纱布，可是楚回依然能想象出，他眼睛里的理解和包容。

“楚回，我真希望从一开始就不认识你。这样，你就不用如此为难。”

楚回轻轻点头：“我也是。这样，你就不会这么痛苦。”

他们明明都会为了对方着想，可偏偏，怀着的感情却是那么不一样。看来感情的对等，也是要看属性的。不同性的付出

，只会让两个人都深受重伤。

东子靠在病房外，叹息般地对身旁的萧岚说：“……你也别生气，楚回对强子，毕竟还是有友情的。”

萧岚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头说：“我知道。”

王东拍拍他的肩：“那就好，反正我也明白，感情是勉强不来的。”

等到楚回出来的时候，东子为了让他们两人能好好谈谈，便识趣地先离开了。从医院到家的那一段路，两个人都是沉默

。

只是一进门，萧岚就从身后抱住了楚回的腰，在他的颈窝亲昵地蹭了几下，喃喃开口：“楚回，你说过的，要一直陪着

我，陪在我身边。”

楚回笑：“你这是怎么了？”

萧岚的鼻息全都落在楚回的皮肤上，有一种酥麻的颤栗感。

楚回转过身子捧起萧岚的脸，捏捏他的脸：“啊，原来你也会有这种表情啊。怎么，怕了吗？”

萧岚没有犹豫地点头：“对，我怕。怕你离开我。”

楚回垂下眼摇头轻笑：“你是白痴吗，还是说是个笨蛋？”

萧岚叹息：“我不是，你是。”他亲了亲楚回的眼睛，“你是个傻瓜。”

楚回抿唇，良久：“……强子才是个真正的傻瓜。”

萧岚握住楚回的手，很用力很用力，用力得好像要捏碎他：“你会因为他离开我吗。”

楚回终于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我说你是真的傻了吗。如果我为了他离开你……好吧，你先说说我为什么会为了他离开

你？难道就因为他喜欢我？喜欢我的人多了，那我要怎么办？”

楚回皱着眉，这个问题其实也困扰了他好久，他不确定地问：“萧岚，你说，人的心究竟能不能分成几份？然后给不同

的人？”

萧岚嘴角一扬：“或许可以，只是，分不均匀而已。”

、

楚回缓缓摇头：“不，不行的。如果分不均匀，那还不如不分。怎么可以用一份被切割过的真心，去换取别人的一整颗

真心呢？又怎么甘心用自己的一整颗真心，去换取别人一份不完整的真心呢？我不会分，我分不来。”

萧岚抱住他，亲他的侧脸：“那就不用分，那就不怎么办。你记得你说过的话就好。”

其实很多东西都有迹可循，只是那个时候，都没有在意。

高三下学期的四月，离高考还有两个月的时候，齐炎因为被查出向政府高官巨额行贿，以此发展其麾下黑道势力，被判

无期。

楚回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教室里做着不知道是第几百套的理综试卷。校园BBS上这个消息被疯狂传阅，所有读到这

个消息的人都无比震惊，外加一种看好戏的心情。楚回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黑底白字，心情复杂。他不是没觉得奇怪，为

什么自从他知道萧岚和齐家的关系以后，齐家几乎就是一路在往下跌？这样一点一点被蚕食，一点一点被消灭的过程，

实在无法不让人联想到，这根本就是一个精心策划过的阴谋。他瞥了一眼萧岚，萧岚似乎还没有看到那条消息的样子，

仍然在认认真真地做试卷。

楚回摇摇头，让自己不要多想，低头做题。

然而事情远没有结束。齐森在入狱的那一天，自杀身亡，齐家再一次成为媒体焦点。而一直讳莫如深的其他三家终于再

也受不了媒体的骚扰，宋家的长子宋渊在出席某个全球精英论坛之后，看着层层包围的媒体，只冷着脸说了四个字：“

与我无关。”然后便上了他的那辆ROYCE-ROLLS Phantom。

齐昕在得知二儿子的死讯后，终于再也撑不住，发狂至疯。齐家偌大的家产全部落入了小儿子齐鑫手中，只可惜，齐鑫

已经是个半残。

齐家已经败了，完败。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只是楚回没有想到，齐炎的的这堆烂摊子，竟然牵扯上了东子家──在齐炎行贿的一大摞政府高官里，有东子的父亲。

并且他受贿的数额还不小。

有期徒刑十年，剥夺政治权利三年。这是东子在一个星期之后，回到学校时，告诉他们的。

所有人都沉默了，谁都没想到，就在高考前，东子家会遇到这么一次大打击，对即将高考的东子来说，也很是不利。强

子算是所有人当中最能理解东子的一个，然而他也只能拍拍东子的肩──这种时候，只能扛下去。好在金菱依然陪在东

子身边，如果说他们以前都还有些怀疑金菱对东子的感情的话，那么现在，这些怀疑都烟消云散了。

第二次模拟考结束之后，有两天的休整期。高考将近，再加上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两个人也没兴趣出门，就呆在家

里。小念和它的几只小猫咪被楚回接回了家里，虽然只有两天，可是能多照顾一点也是一点。

萧岚抱起小念，用它软软绒绒的细毛蹭了蹭楚回：“怎么了？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楚回正窝在沙发里闭目养神，闻言半睁开眼：“没……只是，觉得有些不安。”

萧岚摸了摸小念：“不安？难道你还担心高考？”

“当然不是。”楚回坐起来烦躁地抓抓头发，“总之就是不安，觉得会发生点什么。齐家太不对劲了。”

萧岚放下小念，把楚回抱住，揉进怀里。楚回心里烦躁，白了他一眼：“干嘛，把我当猫啊。”

萧岚将下巴抵在楚回的脑袋上，喃喃自语：“如果你真是只属于我的猫咪，那就太好了。”

第五十九章

楚回一进家门就停住了。他半眯起眼环视四周，数了数，嗯，不多不少，整好二十个。而且……楚回又迅速扫了几眼，

很好，个个手上都有家伙，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藏枪的。

他随意将书包往地上一扔，仍旧从容不迫地走进来，那群人只是默默让开，不动手也不上前。楚回站到中间，挑眉：“

素质倒是变好了。怎么，难道齐鑫想从这方面入手，一步一步挽回齐家的败绩吗？”

“楚回！你给我闭嘴！”

楚回一愣，立刻转身看着书房。齐鑫推着轮椅，慢慢从书房摇出来。他脸色苍白，看上去虚弱，却又恐怖。那双眼睛，

已经完全被仇恨所蒙蔽，再也找不到一丝清明。

楚回对齐鑫露出一个可笑又可怜的表情。可是齐鑫却笑了，笑的诡异而疯狂。

“哈哈，楚回，你笑我？你可怜我？”他仰头大笑几声，随即笑声戛然而止，“楚回，不用等太久，你就会知道，真正

该被可怜的人，究竟是谁！”

楚回低着头，不想理齐鑫。在他看来，齐鑫现在就和疯子无异。

齐鑫见楚回没反应，却也不恼，只是一边摩挲扶栏一边说：“楚回，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楚回抬头。

齐鑫继续着：“为什么自从你遇上萧岚之后，我们齐家就接二连三地出事？为什么每次我们齐家出事的人，都会搭上你

身边的朋友？楚回，你这么聪明，难道从来没有想过吗？”

不得不说，齐鑫的话击中了要害。

齐鑫看着楚回明显改变的表情，笑了：“看来你还是有所察觉的，可是为什么没有深究下去呢？”齐鑫遗憾地摇摇头，

“看来无论是多么聪明的人，一旦遇上爱情，都会变成傻瓜。”

楚回深吸一口气：“齐鑫，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楚回，你果然还是落入了萧岚设置的陷阱。你和我们齐家，也没什么区别。”齐鑫这话没有嘲笑楚回的意

思，他只是单纯地叹息。他其实还是很年轻的二十一岁，可是现在看来，却如同历尽沧桑的老人一般。他的脸上没有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