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醒+番外——言外之音

不自知。

而坐在彭家略另一侧的石陆却很自然，干干净净的小脸上看不到一丝紧张的表情，仿佛这并不是一场决定丶胜负的比拼

而仅仅是一场游戏。

彭家略心想这小孩果然有趣，尽管不算是什么太大的场面，可是这大会议室里坐了七家公司的三十多名代表，再加上邵

千帆带的主办方的会务组成员和参与论证的专家团，往少了说也得六七十人。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孩，这份量是不是

太重了点儿？但是石陆表现得很坦然，这让彭家略觉得很有意思。

石陆讲解的时候也正如他的方案一样简单明确，彭家略从诸位有份量的专家眼睛里互相交换的表情里得出与自己相同的

满意的结论。

不出所料，在回公司的路上彭家略就接到了邵千帆的电话：“彭总啊，你们嘉信果然有实力，两套方案都不错，专家组

的评价都挺高。”

“谢谢邵主任的夸奖，还得领导们多支持啊！”彭家略意识到答案马上就会揭晓。

“太谦虚了，刚才我们又和专家组碰了一下，就定你们的第二套吧，明天上午来签合同。不过有些细节还需要微调，明

天也再让你们那小设计师一起过来具体谈谈。”

彭家略微微一愣，这当然是他希望见到这样的结果，可是想不到邵千帆那边动作之快效率之高居然这么快就有了定论，

看来这次的活动真的非常受重视。他嘴里应着，眼睛从后视镜里朝坐在后面正往车窗外看的石陆看去。

那个小孩的卷发蓬松地搭在眉上，从某个特别的角度看过去恰巧被黄昏的夕阳在那栗色之上又镀了一层淡淡的金，显得

格外的安静。

彭家略有轻微的走神，因为他注意到石陆非但不象梁辰那样满怀期待地等着听结果，相反他根本就没听。他在发呆，彭

家略飞快地回顾了一下自己当年的二十一二岁，印象里除了懵懂地依恋着顾海洋，大部分时光都还比较开心。

那么这个沉默安静的小家伙又在发什么愁？因为什么而不开心？

第十三章

石陆因为建博会加了小一个月的班，天天都不能按时回家，也常常不能按时吃饭。不用别人要求，那些完全都是他自觉

自愿的。

田野注意到这个安静的卷毛头小孩还真给彭家略长脸，他有时是在公司里静悄悄地赶图，有时是去展览中心的现场与负

责搭建的施工队沟通，有时还得代表去甲方开那些必要的协调会，总之是持续不停的高强度连轴转，既费力气又费心。

可是没办法，既然这方案是自己独立设计的，就得担负起组织和实施的责任，包括具体施工时的需要按照实际情况进行

调整的细微末节，都得考虑周全。好在石陆是个聪明孩子，他没意见。

反正他毕业后也是自己一个人租房子住，因为离家太远了，实在不够方便，也不够自由。所以石陆在离公司很近的地方

租了一套一居室，很小，但是一个人住刚刚好。

他想要的自由也很简单，无非是没人打扰自己，安静的一个人生活，自己做饭自己吃，然后读书，听音乐，发呆……因

此石陆倒是觉得忙起来也好，至少不至于觉得闷。

彭家略也去过一次现场，他有一天出去办事正好从那附近路过，临时起意想去看一看。他事先没跟任何人打招呼，现场

管理很严格，保安本来不让他进去，正好遇到现场的工程部的水电工长，看见彭总连忙赶过来打招呼，那负责的小保安

才放他进去参观。

这个小插曲让彭家略的心里有点儿不太痛快，当惯了高高在上的老总嘛，尽管平常彭家略是很平易近人的好上司，可是

他的心理上还是习惯于接受周围的人周到的对待。彭家略想自己似乎很少受到这样的待遇，况且今天天气太热，那展览

中心场馆虽然又高又大，但是没给冷气，越往里走越觉得说不出的闷。头上再戴上一个安全帽，更是热得难受。

一路上往前走，彭家略看到现场倒是井井有条的，看得出组织管理工作做得很不错。他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很满意，也

不觉得象刚才那么烦了。

彭家略看见石陆的时候那小孩正在忙，大概是在向施工队的队长交待什么施工过程中需要特别注意的事项，他一边在图

纸上认真地比比划划讲着些什么，一边不时抬手指指已经开始搭建的展台。他很专心，根本没注意到彭家略正在走向自

己，并且已经在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他头上的安全帽略微有些大，沉沉的压到了眉心，看起来似乎有些狼狈。可是这

样子却让彭家略有些好笑有些奇怪的……心疼？

我靠，等等……这，这是什么怪念头？！彭家略被自己一时的恍惚吓了一大跳，心说我这是怎么了！明明对顾海洋还固

执地保持着耐心的沉默，不想打扰他并不代表着不再爱恋，而且明明就是因为爱才不得不忍耐，我又怎么有功夫分心去

关心别人？

于是彭家略很困惑不安的开始仔细打量着石陆，刚才心里的慌张还没完全压下去，现在他又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这

小孩也太有性格了，他怎么就这么喜欢白色？这么喜欢CK？就连来这么嘈杂喧闹的施工现场盯工程也挡不住他穿成这样

的耍酷的决心？看来这也一定是个省心的主儿……哦，这个年纪按说还是向父母撒娇的乖宝宝呢，这洗衣服之类的家务

事怕也轮不到他来操心。

这样想着，彭家略的心思又开始转，他又回到了刚才他急于想要回避的念头，心想即使再往后退一万步自己有一天对顾

海洋彻底死了心要找别人作伴那也应该去找田野，再怎么着也轮不到对这个统共认识了也就一个月的小孩动什么念头。

这太荒唐了——彭家略想我果然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最近压力太大了，脑子里绷的那根弦完全得靠别的东西去分散

支撑，再强大的人也会受不了——呃，更何况不得不承认自己近来似乎有越来越软弱的趋势。

所以当石陆终于从图纸上抬头，被不远处的彭家略吓了一跳，因为后者满头大汗地定睛望着自己。石陆愣了愣，心想这

彭总怎么今天想起来视察，事先没接着信儿啊……就是要来也不挑个日子，难道他没听今天天气预报橙色高温预警了吗

？

纳闷归纳闷，石陆还是叫了一声“彭总”朝彭家略迎了上去，越近越发现他脸色怎么这么不好，这儿空气流通不好，再

加上装修现场特有的胶啊漆啊涂料什么的混合在一起有些刺鼻的味道，实在不舒服，石陆甚至在想彭总他别是中暑了吧

？那才真的麻烦。这样想着，石陆的脸上自然而然就露出了担忧的神情。

刚刚的这声“彭总”尽管声音并不高，却足够让彭家略及时回过了神。现在他眨眨眼，石陆那种关切的表情却让彭家略

心里一动。但是他立刻就笑了，因为石陆为了避让几个正在往这边搬运建材的工人身体晃了一晃，头上安全帽也随着歪

了。

石陆有些不好意思，就在上一刻彭家略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来帮他正了正安全帽。

这个动作很自然，不过石陆却有些尴尬，他其实有些怕彭家略，因为他觉得彭家略有一双几乎能够洞悉一切的眼睛。

那让石陆心生畏惧，他不想让任何人靠近自己，了解自己，接受自己——除了那个自己在十八岁上大一时遇到的那个人

。

无论何时何地，一想起那双明亮得出奇的漂亮眼睛，石陆就觉得既幸福又绝望——因为生命中初次尝试到被吸引的美好

而幸福，因为生命中初次品味到被拒绝的无奈而绝望。

天大地大，却无处可逃。这不是很荒唐吗？石陆也曾经四处寻觅想要说服自己不要虚度青春，可是走走停停哪儿都找不

到他愿意停下来的借口，哪儿都找不到与记忆里的最最在乎的相似的眼睛……不久前倒是似乎遇到了一个很象他的人，

可是一旦接近，石陆就匆忙的发现那不是他，即使长得再象也没有用，因为那明明就是另外一个人。

想要找一个人来代替，可是真的没有一个人能代替——没有人希望作别人的影子，影子愿意石陆也不会愿意。

现在彭家略望着石陆，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因为这小孩明显也在发呆中——这不太好吧，也太不把我这总经理放

在眼里了吧？不过彭家略并不是真的不高兴，因为眼前的石陆让他觉得有趣——估计是刚才他擦汗无意之中沾了一些灰

尘，抹在那张平常很干净的小脸上象个淘气的花猫，而石陆本人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让沉闷了许久的彭家略真正

觉得好笑。

不是恶意的嘲笑，而是让他真正觉得轻松。

有一刹那，彭家略想起了从前上学时顾海洋这个班长带着大家给宿舍和教室作大扫除的事，他身上从来没有半点儿印象

中高干子弟举手投足间故意流露出的优越感，也没有他们那个年龄的半大小子惯有的偷懒耍滑的通病，他总是毫不惜力

拣别的同学不爱干的累活脏活去干，所以每一次他都把自己弄得满头满脸都是灰，如此狼狈，如此可爱……彭家略甚至

还想到顾海洋的那个简单温馨的小窝，他在想顾海洋和他那漂亮女朋友在整理新家的时候是不是也曾经变成眼下石陆这

样的带着淘气的可爱与天真。

明明是自己的白日梦，可是这样的想象还是让彭家略情不自禁的微笑起来。

可爱，为什么你会这么可爱呢——所以我还是控制不了自己让自己能少爱你一点儿……海洋，真的，只有你好，只要你

好，我才能好。

田野的电话适时的打进来，正在白日梦里发呆傻笑的彭家略才缓了一口气回到现实，他想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个家伙似乎

真的和自己心有灵犀，太及时了这也，否则他还真不知道和石陆说什么好。

田野在电话里说的话也让彭家略觉得动了心——因为他说他有一个邻居是同仁的眼科医生，上次听彭家略无意中提起要

打听通过手术矫正视力，田野就留了心详细向他那个朋友打听了一下，本来是想在他们医院作，但是田野的医生邻居却

推荐了另外一家私立医院。

田野担心有托儿的嫌疑，他刚刚去那家医院看了一下，邻居说的没错，这里的设备比大型公立医院的都先进。而这里的

院长，本来就是他邻居的主任。

能否优惠不是关键，关键是不用排号等待，而且院长听了田野的来意，当下应允亲自替老下属的朋友做这个手术，而其

他患者一般都是由其他医生主刀的。田野也觉得赶得挺巧的，因为下个星期这院长就要去欧洲参加一个关于最新成果的

学术研讨会，现在不做，恐怕至少要拖上半个月。

彭家略笑了，他跟田野说帮我约上吧，越快越好。当然，这个人情一定要还。

第十四章

顾海洋最近也有点儿郁闷。

已经连着一个多月了，他没主动跟彭家略联系，而彭家略自从那次从自己家走后也象变了一个人，不再三天两头有事没

事的给自己打电话。说实在的，顾海洋其实很乐于享受彭家略对自己的依恋——一想到这个词顾海洋就有些心酸，他想

幸好最近训练任务紧，人晒得更黑了，老妈见到一定心疼得不行又会劝自己往回调，可是晒得黑才不容易让别人看出来

自己也会脸红。

一旦静下来，顾海洋又开始觉得不安，这不是彭家略一贯的风格，他从小到大在自己跟前都不是能沉得住气的类型，如

今这是怎么的了？收心养性了吗？这样的猜测不能不让顾海洋郁闷，他甚至在偶尔的闲暇里认真地考虑着要不要主动找

他谈谈。

可是……可是谈什么呢？正儿八经的告诉彭家略我得跟你说件事，你先作好心理准备别再吓着了，我喜欢你，真的……

或者横下心来再大着胆子向那个被惊得目瞪口呆的可怜的家伙问上一句：这次是说真的，我没跟你闹着玩！你呢，你是

不是也喜欢我，要是还没有，咱们要不要试试……试试和我谈恋爱，试试和我在一起……

不不，这不行……在某一次带着新兵跑完负重30公斤的十公里越野跑，气喘吁吁的顾海洋把脑子里还没成型的念头狠狠

挥开，随手接过冯予非刚递给自己的水直接从头浇下来。身后的小兵们苦着脸，看副营长这个架势明显就是对这一轮的

成绩不满意，他们互相看看，没用人催，继续背着装备绕着操场跑圈去了……顾海洋张了张嘴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苦笑着心想我有这么不近人情吗？

找他吗？不行……我真的说不出口，那么只好再等一等，等忙过了这一阵，我想清楚了再说吧。

本来顾海洋控制得还算挺好的，今年华北区的大比武已经迫在眉睫了，他天天跟着那些入选的新兵们风吹日晒雨淋的刻

苦训练，因为营长在军分区领导面前豪迈的拍了胸脯保证今年再给他拿回几个第一。顾海洋就知道会这样，没问题，要

是自己在场肯定也一样豪气冲云霄，可是话既然已经放出去了，不努力加劲就觉得对不起领导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其实专业技能还算好说，这些新兵普遍就都素质高学历也高，关键是体能，还是体能。这个和理论不一样，要想增强体

质，除了苦练没别的捷径。顾海洋带兵带得好，因为他从来不摆军官的架子，就象从前带那些军训的学生——你说你不

行了真的跑不动？没关系，我陪你，要是我肯陪着你，你是不是觉得会比较公平、比较有动力、比较想要尝试成功？

这一招既温情又诚恳而且够公正，从来没人能对此稍有异议。是啊，就算是为了不连累副营长也没人愿意落后掉队。

于是，屡试不爽。

不过今天似乎与平凡的每一天有些不同，顾海洋从一大早就觉得心里不安定，他有种奇特的预感，总觉得有什么不妙的

事情会发生。他往家里打了电话问问父母的身体，被中气十足的老爸和爱唠叨的老妈轮番教育了一通，大意就是你小子

连家都不着是不是就躲着不肯去相亲……好不容易双方分别进行完严肃的批评与认真的自我检讨，顾海洋稍微松了一口

气，可是还是觉得不安心。

上午特别忙，今天军区领导来视察，对参加比武的战士的表现和实力很满意，理所当然的又把顾海洋表扬和督促了一番

。中午顾海洋在犹豫再三之后终于还是拨通了彭家略的电话，可是接电话的却不是那个让自己担心的家伙，而是另外一

个年轻的男人。

顾海洋的心一沉，他从那一声“喂”就已经听出了接电话的是田野。顾海洋认人和认声音都极其准确，何况不久前田野

来替彭家略取被扣下的驾驶证为了报车号海给顾海洋打过电话。

“田……田野，彭家略呢？”顾海洋心里一着急，嘴上打了个磕绊，幸好没叫出那个昵称，要不然将来彭家略知道了得

跟自己急了吧。

“顾海洋吧，他现在没法接电话，在做一个小手术。”田野一看到彭家略再进手术室之前交给自己的手机上清清楚楚地

闪烁着“海洋”两个字，心里就有点儿奇怪的感触，介乎于吃醋和了然之间，当然也有些小小的炫耀——这多少也算是

一件重要的事了吧？彭家略居然没跟顾海洋说，就算是怕他担心，可是听顾海洋这胆战心惊的样子恐怕是对他提也没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