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裂帛一声,青云凛冽剑气划破我料子上乘的兰色提花薄绸衣裳。“嘶——”又一下……不几下,我一身长衫零零落落
,雪白的肌肤在半明半暗的微光中显出一种禁忌又诱人的光泽。
我停下琴音,披散着长发起身,口中吟唱不止,却一步一步赤足走向青云,脸上带着魅惑的笑意:
“我张开天使翅膀
唱着古老情歌逍遥游
不习惯要边走边回首
才不在乎那悠悠众口
我有我自己的范畴
不染红尘才能逍遥游
什么都绑不住我双手
人言多荒谬
不上我心头
逍遥的漫游……”
雪白修长的腿勾上青云细瘦的腰身,我巧笑倩兮将双臂绕过他脖子,衣衫滑下肩膀,露出细滑的肩头和漂亮的锁骨,引来
一片低叹。
陡然间,四周所有火焰瞬间熄灭,一切重归原始的寂静。只有青云在暗中泛着微红光芒的衣衫,衬着我滑动在他身上的冰
蓝的手指,愈发透出炙热与冰寒的魅惑感。
我轻笑一声,低低开了口:“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嘿嘿,既然都穿越了,不恶俗到底也对不起广大穿越同仁啊。
我柔若无骨地伏在青云身上,头靠进他颈窝,仰望上方。
头顶上突然降下一轮青纱制成的圆月,明亮的光兜头照下来,我虚做一个举杯的动作,口中吟唱声不停,却浅笑盈盈地偏
头去看青云,眸光闪烁。青云也看着我微笑。
这在旁人看来定是一幅春意情浓的画面,可我知道这是某人心里因为我刚才类似勾引他的动作早就憋不住了,再不这么做
作地微笑一下,恐怕就要忍不住笑岔了。
我扭身逃出青云的臂膀,闪入黑暗中轻轻舞动:“……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破败的衣衫飘落,我着一身素白暗花的敞衣静静伏在地上,像一只素白的大蝶,于黑暗中散发凄清寒冷的微茫。
一片寂静。四下里落针可闻。
台下轰然爆发一阵叫好声。
我直起身,望向台下那双一直热烈地看着我所有动作让人无所遁形的眼睛,不觉敛去了脸上娇艳笑容,一时身心俱疲。
浮光掠影的交会间,不过是把你我的距离拉得更大了些,何必。
我赤足,一步一步摇曳生姿地走下台去,再不理会身后声色犬马歌舞升平。
首场登台成功后,镜辞整日都春风满面。
据说阁里生意又提高了二成。掺了荧光粉的胭脂水粉销售也正紧锣密鼓地展开。某人深谙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将荧光粉的
制作方子牢牢保密,同时将各种颜色香味的胭脂水粉生产的数量严格控制在极小的范围内,弄得一时间上阳城内各家夫人
千金对此趋之若骛,不惜成本也要在女伴们面前炫耀攀比。
某人从此数钱数到手软还不忘桀桀地笑几声。
呃~~真是令人寒毛直竖。
我一觉醒来,只觉神清气爽。
穿上一身轻薄的月白纱衣,推开垂花木格窗向外眺望,大片云层在蔚蓝如洗的高空漂移,在地上投下大片的阴影,光影交
错间颇有些印象派的风格。
唔——真是让人心情愉快的一天。
我伸伸懒腰,随意用带子系了头发便要出门去。
一步、两步、三步……二楼的青纱微扬,楼下或高谈阔论或低吟浅唱衬得这里更加寂静。红木的地板打了蜡,光可鉴人。
我最欢喜的便是赤足走在上面,感觉脚底微微温凉的质感,真实而不矫柔造作。
白日里的浮碧阁俨然便是茶苑书馆,总带着一分似幻似真的淡墨香气。浓沸的茶汤气息、飘扬的丝竹管弦和难得的安恬阒
静让人恍惚隔世。
穿过空阔的复道,右转上楼第二间便是镜辞的寝室了。
叩门而入,镜辞微笑以待:“介意喝杯茶吗?”
其实这家伙收敛本性的时候,的确优雅得无懈可击啊。
暗暗感叹一声,我笑道:“有美相伴,不亦悦乎。”
四足绿釉花口熏炉中,淡淡香烟升腾。
我面前的茶盘中置了一个精巧的小陶杯,镜辞伸手做个手势:“请吧。”
我微笑,端起来轻嗅一下,似有一股如梅似兰的香气漫溢,再轻抿一口,只觉茶汤过喉徐徐生津而有回味,再细品则似嚼
之有物,有些惊喜道:“乌龙茶?!”
镜辞颇讶然:“你叫它’乌龙茶‘?这不是’雪日天青‘吗?”
我讪讪:“嘿嘿,以前喝过,不过我自己这样称呼它罢了。”
镜辞莞尔,倒也没再追问,让我暗吁了一口气。
我捧着茶,想起以前陪着林洁为投客户所好拼命研究茶道的时光,一时心里酸涩,看看镜辞,似乎也正陷在会议里不可自
拔,神色间难得恍惚悲伤。
其实,都是可怜人呢。
我摇摇头,自哀自怜到此结束,又打起精神道:“找我来有什么事?”
镜辞回神,促狭看我一眼:“你说呢?”
我抚着额角哀叹:“不是吧,他又来了!这次是什么?”
“江南刘家的胭脂销售渠道和一九分成,还可加上’霓裳‘的合作意向。他为了给你赎身还真是不惜血本。”镜辞挤眉弄
眼地幸灾乐祸。
“那你把我卖了没?”我警惕地盯着他。
某人立马做义正严词状:“当然没有!我镜某怎会是那样贪图黄白之物的无耻小人!不过……”他凑近我,星星眼眨呀眨
,“你不介意我答应让他单独见你一面吧?”
我愣一下,下一秒爆发了扑上去掐他脖子:“你个无耻小人!”
第十六章:冷香
很喜欢这句歌词:“长安月下,一壶清酒,一树桃花。”
简简单单的一笔,便勾画出寒素清白中往复低回的清淡朴讷的韵味,寂寥中的风骨令人心折。那样的场景,可以是在等人
,也可以是在独酌。月色下桃花满枝的艳丽光景,光是想像,便已觉如斯美好,让人沉醉。
我们总是因为斯时斯景,而爱上恰好出现在那时那地的那个人。如果说这是缘分,未免有些盲目。
当我看见寒白月光中、芝兰玉树下的象牙色身影,脑中浮现的,便是如上想法。
“劳刘公子久候了。”我微笑行礼。
“哪里,梦兮叫我’易安‘便是。”他也斯文回礼,对往事避而不谈,面上云淡风清仿若初见,目光却极为热烈。
我笑而不答。
名字有时会变得很敏感。你我并非熟识客,也不是倾盖之交,如此亲热的称呼,我不敢。也担不起。
“刘公子少年英才,博闻广识,梦兮这里地方简陋又了无情趣,没有怠慢了刘公子才好。”我入席客套道。
“怎会。梦兮公子人如其名,渺渺兮如梦中仙子,清雅淡定不食人间烟火,实是令人倾慕。”他摇扇而笑。
我只觉一身鸡皮疙瘩精神抖擞地站立起来,吓得小心肝都颤了颤。谁人不知梦兮妖媚,亏他能说得如此自然真诚,恶~~
尽管心里腹诽,我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抬腕斟酒,举杯客气道:“如此,梦兮先谢过刘公子赞美之辞。”掩袖仰脖,我悄
悄将酒洒在缝了层厚实绸布的袖上。开玩笑,若是里面有个什么东西,我一世英明还要不要?!
他似是没注意到我的小动作,亦含笑举杯,一饮而尽后道:“如此良辰美景,梦兮可愿为我抚琴一曲聊以娱兴?”
我微笑:“如是,自是恭敬不如从命。”
他拍掌,随即便有一青衣小厮怀抱一绣金琴囊上前来,另一小厮恭敬地收了桌上杯盏,好让那小厮将琴囊解开,小心翼翼
地从中取出一漆色亮丽、木纹光滑、材质上乘的木琴。
“家中愚伯新作,想请梦兮试一试弦。”他拢扇微笑道。
我虽只是个半吊子琴师,倒也听说过刘素府内有一前宫廷御用制琴师,自称“愚伯”,为人甚是冷傲,脾气古怪得紧,他
的琴千金难求,而今却躺在我的面前静静沉默。
我心里也有些欢喜,忙坐直了身子净手焚香,低眉调了调弦,发觉音色不若通常琴音那般清澈,倒有些吉他一般浑厚的感
觉,一时激动,顺手便弹了起来:
“岁月难得沉默
秋风厌倦漂泊
夕阳赖着不走
挂在墙头
舍不得我
昔日伊人耳边话
已和潮声向东流
再回首
往事也随枫叶一片片落
爱已走到尽头
恨也放弃承诺
命运自认幽默
想法太多由不得我
壮志凌云几分酬
知己难逢几人留
再回首,
却闻笑传醉梦中
笑叹词穷
古痴今狂终成空
刀钝人乏
恩断义绝梦方破
路荒遗叹
饱览足迹没人懂
多年望眼欲穿过
红尘滚滚
我没看透
自嘲墨尽
千情万怨英杰愁
曲终人散
发花鬓白红颜殁
烛残未觉
与日争辉徒消瘦
当泪干血盈眶涌
白雪纷飞
都成空
……”
琴音悠扬,歌声轻缓低回,若纶音绕梁。面前人望着我,神色似悲似喜间痴色渐显。
月皓云瀚,我的心仿佛随着这歌声超越了这时空的悲喜离合,变得无限广阔。世界何其无垠,我又何必一味执著于最狭隘
的情感,以致痴了傻了?
我的指法确实算不上熟练。一曲未罢,陡然一阵颤音,竟是弦断了。
我看着指尖冒出殷红的血色,一时有些怔忪。
刘易安急忙抢过我受伤的手,吮去浅淡的血液,察看发现伤口不深方才松了口气,握了我的手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抽回手,平静地看着琴道:“断弦残曲,这大概是天意吧。”
“小溪……”刘易安复杂地看着我,终是不甘道,“你对我究竟有没有动心?”
我深吸一口气。
此刻月色皎洁,庭院内枝叶葳蕤树影婆娑。淡淡暗香不知从何而来,在鼻端萦绕不去,仿佛缠绵这美好无匹的夜色而眷恋
不休。
“动心过的。”我几乎是叹息道。
他一愣,旋即欣喜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承认呢。”
“既是事实,再自欺欺人又有何用?”心里的一团乱麻像是终于牵出了一个线头,我终是正视他的眼睛道,“只是你我缘
浅情薄,命数而已。”
“我向来不信命理!梦兮你说,既是动心,又为何还不肯接受我?”他神色困顿焦灼。
“是我顾虑太多。易安,你很好,值得人真心托付,但不会是我。你应该明白的。”我苦口婆心地教导失足青年迷途知返
。
可惜某人不领情。
“你要自由,我可以给你;你要的平静,我也可以尽力。小溪,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给我一个机会?”
我无语。直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我的欲言又止在他看来便成了迟疑,忙信誓旦旦道:“你放心,我会给你时间想清楚,只求你别再这样逃避我。”
罢了,看来今日是说不清了。只盼时日长久,他命中的那人快快出现,助我脱离这苦海才好。
我摇头,疲惫道:“我累了,想回房休息,你请自便吧。”
“我送你。”他折扇一展,风度翩翩地微笑道。
暗地里翻个白眼,我不置可否,动身走在前头。
月已上中天。
阁内丝竹淫靡之声渐歇。我和刘易安从偏僻的角院里出来时,只剩复道上花灯明亮。六角琉璃宫灯精致奇巧,飞天仙女风
姿栩然如生。
我和他沉默着一前一后走过廓落的复道,彼此有默契地隔了一步之遥。
进入鸿雪楼,我放转身欲劝他离去,突然听见一阵阵凄惨的讨饶声。
微微蹙眉,我厌恶地望向二楼尚有些蒙胧烛光的一间厢房。
在阁内待了一个多月,我对于某些客人的房事怪癖也曾耳闻,只不想今日竟在楼内撞上。那叫声一次比一次凄惨,一次比
一次微弱,听在耳内,让我这本不欲多管闲事的人也不由软了心,料想一下镜辞应该不致有太大反映,于是提步向那房门
而去。刘易安也一声不响地跟在后面。
眼角余光瞥见黑影一闪,大概是暗卫中有人去向镜辞禀告去了。
我微微一笑。那让大家都来看场好戏好了。
来到门前,听得里面的人已没了声息,不知是否晕厥了。千万别出人命的好。我心一紧,下摆一撩,直接提脚踹门,刘易
安一时拦不住,竟真被我踹开了门去。
我闪身冲进房内,一室淫靡的麝香味尚未散去。紫檀架子梅花吐蕊锦绣插屏后面隐约人影晃动,只听一个略带惊慌的声音
中气不足地吼道:“什么人敢在本公子面前放肆?!”
我冷冷一笑:“那倒是对不住了。镜公子派我来请你房中人去一趟,打扰了公子好事实是无奈,还望公子见谅。”
一阵细碎声响后,一张黄中泛白的脸从屏风后面转出来。眼角和嘴角都略微下垂,眼下一片青黑,显是长期纵欲的结果。
那人只披了一件外袍,裸露出大片胸膛,虽算得上面目端正,偏生看件我时又从眼中放出精光显得极为猥亵。
刘易安在我身后突道:“三弟,你怎么在这里?”
我一愣。镜辞曾向我解释过这上阳城内的利益纠葛。其势最大当属两家,一是当今圣上胞弟端静王爷,这郦州便是圣上亲
封的属地。再就是这江南首富刘素一家了。
刘素共有三子两女。嫡长子刘易安和大小姐刘玉娇均是正妻王氏所出,二房则育有一子刘易平和一女刘玉璃。那刘玉璃据
说自幼体弱多病,早早便同人家订了亲以冲去病气换得些长寿。还有一子刘易全则是一个通房丫头所生,那丫鬟在生产时
大出血而亡,刘家上下便对这一出世便没了娘的三少爷至少表面也是颇为爱护。
刘府表面看似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其实刘素向来偏爱刘易安,家业大都交由他打理。其余两个兄弟心内嫉恨,总是沆瀣一
气做些刁难。刘易全倒还好,尤以刘易平为甚,仗着自己娘亲颇为受宠,平日里斗鸡走狗眠花宿柳,上阳城的纨绔子弟属
他为首最是恶霸。
而今看来,这人便是那不学无术的刘易平了。
我冷哼一声,转首道:“原来他是刘大公子的弟弟,梦兮无知,冲撞了刘二公子,还真是惶恐。只是事情紧急,还请二公
子先让我将人带走,隔日再来登门赔礼。”
刘易平不答话,只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中暴露的欲望让人火大。刘易安有意挡在我身前道:“三弟,快让梦兮公子将人
带走,别让镜阁主久等。”
“嘿嘿,梦兮公子要带人走,在下自是不敢阻拦。只是……这样一来孤枕寒衾的……”他意有所指地望着我。
我从刘易安身后转出来,怒极反笑道:“二公子放心,您今天在阁内的花销全免。我会派人准备好最~~舒适的马车,送
您回您府中姬妾的住处,让她为您暖被吧!”
狠瞪他一眼,我疾步闪过插屏进入内室,乍一见到内室情景,脑中骤然一阵晕眩,腹中涌上一股酸潮,我冲到一边白瓷盂
盆处干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