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着贺司潇出门,小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的脸,半抿的嘴一看就是在憋笑。直到两人上了莫景东为他出门代步备的车,
她才很不舍地松开手,可那让贺司潇觉得心慌的笑容却加深了。
贺司潇不知道,在他们的家里还有一个一样无辜的人可以和他分享他的秘密。
Ⅲ释放.47
“哥,你喜欢男人吧?”
刚过一个弯角,小妹就开始语出惊人,一个过场都不给,眼睛还直直地看着他,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在里头,唯一可
以解读的就是,你看,我都叫你哥了,就不要和我见外了。
“为什么这么说?”父母不可能告诉他,清昊应该也不会。
“很巧的事情,你看。”小妹拿出自己的手机,翻了翻,展示给贺司潇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你好好开车,也不要不
好意思。爸妈没跟你说吗?我是很open的人,何况爱和性啊,性别啊什么的都没有关系。”
“你和清昊说过吗?”调整了一下呼吸,保守地将车速减慢。
“我去过,只是……他不知道,我做了回侦探,也犯了会儿罪,不过他应该不会告我私闯民宅吧,我可是带了自己做的点
心去看望华叔叔和华阿姨的。”小妹翻着手机,又在贺司潇面前晃了一下。“这个是我从他电脑里下的。嗯……你别那么
看着我,我一开机就看到了,他设成屏保的。”
“有疑问你可以直接来问我或者清昊,这样做,怎么都是不对的。”
“我知道。”小妹不服气地撅起嘴,看着手机里的照片。“以后不会了,可你也不能全怪我。你是我唯一的哥哥,却一直
不在我的身边,小时候有什么事情,我都只能和玩具熊说,后来……我有了自己的朋友,偷偷在半夜溜出去,吸烟,交男
友。那个时候我真的希望你可以来抓我,把我抗回家关禁闭,就像其他人家里会常常发生的一样。哥哥保护着爱着自己的
小妹妹,小妹崇拜着也反抗着自己的哥哥,他们在吵闹中一天天长大。……这些事情从来没有发生,只是有一天,你们跑
来告诉我,我还有一个哥哥,他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不过意外死了。……我15岁,不是5岁,贺司潇,我需要知道那是为
什么。再过两个月我就满16岁成年了,我不想再被当小孩对待,我们的关系是平等的,是一家人,你们要对我诚实。”
“清昊和小琪是一对恋人。”贺司潇平静地说。“我和清昊是朋友,你看到的在游乐场的照片,是我和清昊没有错,而那
些亲密的动作……小琪和清昊是在游乐场认识的,过山车是属于他们的美好的纪念,是小琪最喜欢的,所以那一次我和清
昊在游乐场遇到,清昊……你知道,他们很爱彼此,爱得很深,失去一个你那么爱的人,我们谁都无法恢复从前,而我和
小琪,是同卵双胞胎,我们长得一模一样。”
“那……你喜欢清昊吗?他应该也是喜欢你的。”小妹盯着手机又看了好一会儿。
“他当然喜欢我,因为我们是好朋友。而他爱小琪,我不是小琪。”
“那你爱谁?那个夏程巍吗?那个Ju爷的少爷?”
一个急刹车,贺司潇把车停了下来。
“我知道很多,比你和爸爸妈妈认为我应该知道要多很多。”小妹一脸严肃,还有些责怪在里面。“一些你们不想让我知
道的事情我都知道。小琪……哥哥……真的是连环杀手吗?”
贺司潇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小妹的脸,看着她那和父母相似的五官。
“今年我去参加了几个犯罪心理学的讲座,讲师都是协助警察破案的专家教授,还包括FBI。……我还去问了其中一个人
,想他帮我分析一个案例。当然第一次他拒绝了我,但是我缠着……最后得到了一个午餐的机会。一共20分钟。”小妹对
着贺司潇不自然地勾了下嘴角。“上次听到你和爸爸妈妈聊视频,好像你和那个什么Ju爷的关系很好。你一定有原因那么
做的,对不对?告诉我吧,贺司潇,哥!”
“不是现在,我先带你到处逛逛,你也好久没回国了。”贺司潇重新发动车子,避开了小妹的眼神。
“我分析了游乐场的那几张照片,我知道,或许你也知道,华清昊现在是爱你的。”
“清昊爱的是小琪,他只是迷恋我和小琪一样的脸。”
“是吗?”小妹侧过头,对着窗外生起闷气。“还有你下次衣领再高点,脖子上有吻痕。”
“我会让峰下次注意的。”
“我又没有反对什么,我不高兴的是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
车速保持着正常,贺司潇的脸色也在一次此深吸下恢复了正常。
“对着一张和你爱人一样的脸,没有人可以克制住不去想入非非,尤其是当你再也不可能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你说的Ju爷
也是如此。小的时候我们总是以为还有机会,以为我们会永远记得,以为那样的感觉那样的人会一辈子在自己的身边。然
而很多年过去后我们才发现,原来真的是这样,真的连忘记都做不到。”
“你爱他吗?”小妹转过头,点了下贺司潇脖子上的红印。“你的巍,你应该很爱他。”
“我爱他。”贺司潇微笑着点了下头。
“好,我知道了。”小妹也跟着点了下头,似乎下了一个什么决定。“如果以后你们来美国结婚,我可以在仪式前为你们
保管戒指吗?我可以做你们婚礼的公关吗?贺司潇,你妹妹我可比你认为的厉害多了。嗯……这样说吧,我们是自己人,
爸爸妈妈是长辈,怎么样都会有代沟,有些事情我们其实不用让他们知道,只要……怎么说呢,彼此爱着,就可以了,对
吧?再过两年我18岁的时候,我就要一个人搬出去住,啊,当然这是以后的事情,我的意思是,我不是小孩子了,有些话
你不能对爸妈说,还有我。”
“你偷偷长大了哈。”贺司潇空出手来摸了摸小妹的头。“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管你了?”
“贺司潇,不许拿哥哥的架势欺压我!”小妹推掉了贺司潇的手,从挎包里拿出镜子左照右照。“你是不是也不喜欢我化
妆?我的朋友都化,我们也偷偷喝酒,拿假身份证去酒吧,偷开大人的车。人们说我们很危险,其实我们只是荷尔蒙分泌
过剩了点。我们并不是不在乎,我们只是想要更多的体会而不是被说教。”
“当你15岁的时候,你最大的心愿就是快点到16岁,然后17岁,18岁,你想长得再快点,去做很多你想做的事情,去冒险
,你跑得那么快,从未曾想要停下来去思考。……孩子可能都是那么长大的,你,还有小琪。而我不是……我是那个被医
学判定活不过22岁的人,在你那么大的时候,我最害怕的是过年。而现在,快3年过去了,他们告诉我现在的我已经可以
争取80岁,90岁。一样的,那些可以胡来的时光还是错过了。那么你觉得,我的人生,是不是不够完整?我从来没有机会
在你那么大的时候,去飙车,去混高年级的酒会,去谈恋爱,去尝试其他一些危险的事情,那么你觉得,我很失败吗?”
一直以来自己都被当作孩子照顾着,保护着,即使是比自己小的常邵宇,也扮演着更强大的那个角色,让他安逸在他们的
保护伞下。现在当他第一次正式地面对这个比自己小9岁的妹妹时才意识到,他已经错过了进入她生活的时间,也就失去
了去那样保护她的资格。这个孩子带着骄傲和挑衅的眼神看着自己,神气十足,无所畏惧,她的世界充满无限可能,比他
的更光鲜,更美好。她那么笑着,透着青春和阳光,再多的伪装和烦恼都被不自觉地淡化掉。这样的她,一定可以弥补他
和小琪的不足。
“能给我看一眼吗?”小妹侧过身,眼睛盯着贺司潇半开的衣领里白白的皮肤。
“什么?”
“疤。”小妹抬眼。“心脏移植手术的疤。我那天约康杰出去玩,他不胜酒力。你们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们我已经知
道了。我只对自己说,小琪哥哥是死于车祸,而你,只是抵抗力不好。”
“既然只这样,那么那道疤痕也就并不存在了,不是吗?”车开进大型购物场的地下停车场,七拐八拐找了一个车位停下
。“下车吧,这里是E城最繁华最热闹的中心地段,我们时间不多,要赶回去吃晚饭。”
“他们没有找到她。”小妹突然拉住正要下车的贺司潇。“已经两个月了。”
“什么?”
“我最好的朋友,你也见过的,复活节那天还来我们家吃的饭,你记得吗?”
“那个金色头发的小姑娘?”
“Susan。我们一直一起回家,那天我们吵了一架,为了一个男孩,我没有等她就先回来了……我再也没有等到她,不管
是第二天,第三天,我再也没有见到她,如果那天我没有走开,也许……”
“也许你也会失踪。”
“至少那样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逃回来的,不是吗?哥,我知道那种被遗忘和落下的感觉,那么孤单,我知道的,所以…
…我可以理解。如果有什么很坏的事情在我们身上发生,不是因为我们不够聪明或者不够友好,它就是那样发生了,在任
何人的身上,它就是那么发生了。”
贺司潇将自己哭泣的,微微发颤的小妹搂在了怀里,像一个他从来不曾是的哥哥一样安慰着自己还不够强大的弟妹,这是
他很久之前就该做的事情,对小妹,对小琪,他都欠他们一份爱。
Without a family,man alone of the world,tremble with the cold.
没有家庭,人,孤独于世,瑟瑟发抖,无处取暖。——Andre Maurois(法国作家)
Ⅲ释放.48
贺司潇和小妹回到别墅时,已经恢复了兄妹该有的行为,四个人一起吃了晚饭,聊的话题都围绕着婚礼和新郎。贺爸讲了
些可能贺司潇都不记得的他和莫源在一起的好玩的事情。
回各自的房间睡觉前,只是彼此拥抱了一下,亲吻道晚安。看着对方眼里无尽的话语,除了微笑什么也无法回应。要说的
话还是那些,反复重复着,找不到出口,无处收纳。
“巍,我想你。”
趴在床上对着电话撒娇,眼睛盯着那套挂起的明日要穿的礼服。莫景东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明天一早造型师要过来,然
后他们一起去莫源的住所。想到这里贺司潇就笑,莫景东真是很臭美。
让贺司潇也做伴郎是很后来才决定的,除了新娘突然多了一个小姐妹要做伴娘外。莫景东说还有一个更主要的原因,那就
是他想在自己的婚礼上和一样正装的他站在一起。梦想是美好的,因为它未成为现实。
“我也想你,早点睡吧,明天会很忙。”
“嗯,你也是,明天……会有危险吗?”
“应该不会,也不能百分百肯定。这个你不要多想,好好陪着伯父伯母和小妹。”
“好。……巍,我爱你。”
“我也爱你。”
一夜无梦,闹钟还未想便被人从舒服的大床里拽了起来,眯开眼睛一看,是一脸兴奋的莫景东。揉着睡眼起来,终于是婚
礼的大日子了,混混沌沌还找不到北,就已经被收拾干净塞进了那辆熟悉的宾士。
婚礼的礼仪年轻人都不是很熟悉,贺司潇只是跟着两位主人,保证脸上好看的笑容洋溢不退。
富兰克林曾经说过,哪里有没有爱情的婚姻,哪里就有没有婚姻的爱情。看着莫源身着其实和衣柜里其他西服并无本质区
别的名师新款礼服,捧着新娘指定的心爱花束,在一阵鞭炮声中钻进迎亲的装扮一新的花车。他的眼睛空空的,表情僵僵
的,动作木木的,上扬的嘴角掉不下,浮上脸的笑退不掉,打不碎,就像带了舞会上华丽的面具。他的车,正带领他去到
一个新的地方,一个他完全陌生,可以用一辈子去熟悉的地方。在他的地方之外,他成就的婚姻之外,是不是有两个人,
在灿烂阳光的亲吻中成就了爱情。
“你有看到那份长长的婚前协议吗?那到是我擅长的,生意。”
莫景东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坐在后座的贺司潇抬眼瞄了眼后视镜,那双看着他长大,慢慢转变爱恋的眼睛正看着他,似
乎在微笑,很湿润,所以显得特别光泽,该是双好看的有神的眼睛。然后很快,就像是自己的错觉,后视镜里的那双眼睛
,只是专注着看着前方的路面,看着正在他生命里引路的那道光。
贺司潇别过头望着窗外,是啊,婚礼,只是一场雷同的秀。
行完上午所有的中式礼仪,终于转移到了莫景东花了很多心血准备的西式庆典。那艘装扮得花哨又喜庆的巨型游轮,真可
谓是不惜血本。婚礼仪式举行的时候游轮已经漂浮在了海上,上面的人离不开,外面的人进不来,除了极尽奢华,彰显气
派外,估计也是出于安全问题考虑的。
主婚台是临时搭建的,有些像祭祀的坛。四周竖起的白色浮雕廊柱撑起了庙顶一样的棚盖,还悬挂着白中带粉的幔帐,上
面点缀着他叫不出名字淡紫色花朵。贺司潇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还用异样的眼神对身边的莫景东扬了扬眉毛,耳语着真是
你的风格啊哈哈。莫景东的脸上挤出一个吞苍蝇的表情,轻声从唇缝里挤出一句话,说他实在是没有办法,按照新娘给他
的图纸找人弄的,完全与他和他的风格无关。
莫源直直地站在主台左侧,对着红毯一头一前一后优雅移步过来的伴娘。新娘在最后面,挽着自己父亲的手在两个花童的
身后走得很慢。隔着一个莫景东,又是靠后的位置,贺司潇只看到莫源的侧脸,车上那种呆滞和空洞感觉全没有了,整个
人神采奕奕,很是一个新人该有的。而那位手持圣经站在台上的神父是游说了很久才请来的,因为新娘新郎都不是教徒,
就是新娘脑海里影视剧的镜头太多,硬要依样画葫芦。
慢慢向他们走进的新娘穿着某位名家为她量身设计的一款依旧纯白的婚纱,捧着一个粉色玫瑰的花束。
两旁的宾客配合地投去祝福和喜悦的目光,那段在鲜花,音乐,礼花,注目下完成的红毯之路似乎比任何一条路都要漫长
。偷偷瞄了眼和自己的父母坐得很远的Ju爷与夏程巍,突然意识到现在的时刻应该是很神圣的。只是这样的感觉又在收回
视线而不小心撞见周围塞着耳麦,带着看不到是盯着谁的墨镜的黑衣人给打破了。贺司潇相信在他们统一合身的西服里,
都藏着一样黑色的手枪。和新郎银色的礼服比起来,他们倒是和纯白的新娘更加呼应。强忍着没有打出哈欠,适时地跟着
微微侧过身体,含笑地看着被新郎牵着手的新娘蒙着纱的脸。漫长的婚礼还在持续,要到午夜才会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