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之月+番外——雅生

慢滴落在地上，全身都是被劲风切出的伤口，握着弓的左手在颤抖，拉弦的右手手指也渗出了血来。

站在他身边的彩梦看起来也摇摇欲坠，虽然神色并没有多大的波澜，整个人的色泽却趋向于透明，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

他们对面半化成鬼的小女孩还在咯咯笑着，一支箭没入在她的肩头，另一支则整个穿过她的右腿，黑腐的血虽然不断滴下

，但毕竟不是伤在要害，她本来饱含憎恨的神色只有更显狂乱。

月冈真宵深吸了口气，摇晃着再次拉开弓，瞄准了小女孩的心脏。

许靖恒动摇了下，一瞬间有股想要开口阻止的冲动。

不等他开口，小女孩就发出刺耳的笑声，瘦弱的手臂狠狠一挥，月冈真宵就像被什么坚硬的武器所击中一般，呕出一口鲜

血，整个人往后倒下，左手终于松开，和弓落在地上。

许靖恒呼吸一窒，大喊道：「月冈！」

小女孩又扬起手，彩梦启唇发出无声的呐喊，身型一闪挡在月冈真宵前面。

许靖恒奋力站起身，什么也没有想，只是朝着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瘦弱的手掌往下一拍，彩梦同时扬手，带动了强烈的气流，两鼓力道一阵冲撞，小女孩往后一倒，贯穿右腿的箭「啪」地

整个折断，血肉溅了出来，她发出痛苦的惨嚎，同时彩梦也剧烈摇晃了下，「碰」一声变回一只蝴蝶，奄奄一息地飘降在

铁轨上。

许靖恒冲过了铁轨，把倒下的月冈真宵揽进怀里。

蝉爷愕然地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他怎么穿过空间结界的？」

其馀式神往前试图过去，纷纷无功而返，杜若对蝉爷摇了摇头。

蝉爷沉默半晌，微笑道：「对了，他根本是外行人，他不知道结界是不能穿越的……人类的力量果然很强大，只要拥有足

够强烈的执念，就能穿过施术者布下的任何结界……也许他们可以撑到神社的人来救援也说不定，也许光凭许少爷一个人

就能唤起奇迹也说不定……」

「月冈！月冈你醒醒！」许靖恒一边慌乱地摇动月冈真宵的身体，一边观察着大哭的女孩。

也许是因为疼痛，小女孩只是不停哭着，暂时没有其他的举动。

月冈真宵睁开眼，深深吸了口气，颤声道：「弓……拿给我……」

「喔！」许靖恒慌乱地捡起和弓，本来在彩梦手里的箭桶也落在地上，箭散落一地，他连弓带箭地塞进月冈真宵怀里。

「谢谢……」月冈真宵勉强支起身体。

这时候，蝉爷又骇然叫出声来：「少爷，快带着许少爷过来！她要变成般若了！」

两人同时将目光移向那个小女孩，她大声哭着，血红的双目睁大，带着磅礴的恨意，脸孔呈现被撞击之后的扭曲碎裂，腐

肉间隐约可见骨骼，嘴巴更加扯开，口中的獠牙逐渐变长，发际缓慢地隆起，准备探出第二支鬼角来。

「过去蝉爷那边。」月冈真宵冷静地道，把箭搭在弓上。

许靖恒慌然问：「那你呢？」

「快过去，等她变成般若，就是完全的鬼了，到时候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快走！」月冈真宵冷喝，颤抖着拉开弓。

许靖恒退了一步，看看恐怕是想逃也跑不动的月冈真宵，再看向不断滴落眼泪的小女孩，那双血红的眼睛里，除了憎恨，

还有绝望和悲伤，她并不是自己选择终点的，也不是刻意要变成鬼的，这些许靖恒都知道，也因此而难过痛苦。

月冈真宵终于拉满了弓，箭「飕」地射了出去，钉入小女孩的腹间。

受到攻击的小女孩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声，头顶的角还在不断隆起，她睁大血红的双目，伸手一挥，刀刃般的风切向月冈

真宵的方向。

月冈真宵勉强侧开身体，肩膀喷出鲜血，他倒在地上重重喘着气，抬头对许靖恒低声道：「快走……快……」

小女孩发出了尖锐的惨叫，鬼角刺破皮肤，血淋淋地从她额上探了出来。

许靖恒深喘口气，忽然压抑不住地哭了出来，他冲回月冈真宵身边，俯身捡起和弓。

踏足、构身、上箭、举起、拉开、集中──

许靖恒是学过弓道的，学校每星期有一堂体育课，一个星期一个半小时老实说是学不到什么东西的，拉过弓也摸过箭，面

对靶子绝对没有射中的自信，更何况面对的还是他一点也不想动手的对象。

很可怜，那个小女孩真的很可怜，只要一这么想，泪水就怎么也停不了，完全模糊了他的视野，感觉到那么强烈的悲伤，

在人生中还是第一次。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希望她可以活下来，可以好好活下来，在院子里的藤花架下，跟母亲和祖母一起笑着，拍动红色

的皮球，然后安稳地长大，拥有自己的人生，她一定会遇到一个好男人吧，会组织幸福的家庭。

什么都没有了，在这条铁轨上，那本来应该属于她的一切，都没有了。

许靖恒痛哭失声，他的心从来没有那么痛过。

可是那个人淌着血对他说「快走」的时候……

弓弦因为绷紧而颤动，许靖恒睁大眼睛，然后松开了手指。

弓弦响动，小女孩发出了凄惨的尖叫，那支箭贯穿了她的心脏。

她往后仰倒下来，粗喘着气，血红的视野中，只剩下夜空里那一弯锐利的月亮，眼泪渗出来，沿着腐烂的脸孔滑落。

有人慢慢走到她身边，跪倒下来，紧紧将她揽入怀中。

那很像是母亲的怀抱，温暖有力，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永远保护她。

她拼命地睁大眼睛，始终灼热混乱的脑海中，这才出现了一点点清醒。

她张开嘴，喘息着哭着，低声地道：「我也……不想……吃掉那些人……可是我……呜，我不想死掉……吃掉他们……我

才有力气……我要活下去……对不起……原谅我……我想活下去……原谅我……」

「我原谅你。」抱着她的那个人说，灼热的液体落在她的脸上，颤抖的手掌覆上她的头顶，慢慢地抚摸着，就连碰到尖锐

的角，也温柔地抚摸着，「我原谅你，虽然你做的是不能原谅的事情，但我还是原谅你，我原谅你……」

她小小声地笑了起来，她知道她又要陷入那最恐怖的黑暗里去了，她死命睁大眼睛，呼吸越来越吃力，心中无论如何都只

有无限的不甘。

另一个虚弱的脚步声凑了过来，「你会唱摇篮曲吗……？」

抱着她的人摇了摇头，「我不会唱日本的……」

另一个人把她接了过去，宽大的怀抱搂住了小小的身躯，灼热的手掌覆在背脊上，小心地避开箭矢穿过的部分，温柔地拍

抚着。

熟悉的曲调响了起来，那是妈妈也会唱的，江户摇篮曲，视野里有一瞬间的清楚，她对上两张温柔的脸孔。

「ねんねんころりよ，おころりよ（乖乖睡，乖乖睡）……」男人低声唱着，声音真诚而温柔。

世界各地的摇篮曲不是都一样吗，不都是希望孩子能够获得平静，沉沉地睡去吗？再醒过来的时候，一定又是崭新的一天

了。

「ぼうやはよい子だ，ねんねしな（我的乖宝贝，乖乖睡吧）……」

「妈……妈……」她微微一笑，颤抖的嘴唇吐出破碎的发音，然后她慢慢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勉强延续的呼吸，终于归于静止，一瞬间就像所有声音都消失了一样，世界上什么也没有了。

歌声也逐渐停了下来，月冈真宵敛眸看着臂弯里已经断气的女孩，身旁的许靖恒又压抑不住地咬着牙低声抽咽，泪水不断

滑落，啪答啪答滴在铁轨上。

女孩的血肉快速地腐败风化，逸散开来，紧接着是森然的骨架，也碎裂成无数的破片，晚风一吹，就飘落在铁轨上，映着

惨白的月光。

月冈真宵低下头，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支完整的，还有半只仍血淋淋的鬼角，递给许靖恒。

许靖恒将之紧紧抱在怀里，就像痛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压抑地哭着。

月冈真宵把手覆在他背脊上轻拍，良久才用弓撑着站起来，揽着许靖恒的肩膀，将他带离铁轨。

结束了，悲伤的灵魂终于安息了。

孩子，你死了，还有什么能证明你曾经存在过、曾经活着呢？是不是只有今晚的月亮会记得？

死亡是一件……多么悲伤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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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说我整个在网路上找不到江户摇篮曲的翻译，所以只有自己翻……不过摇篮曲真的是全世界哪个国家的都大同小异啦，

我个人是只会唱一暝大一寸(殴)对江户摇篮曲很有兴趣的人请自己上YOUTUBE<<好不负责任

如果各位要选择一种武器对付鬼的话，慎重建议，不要选和弓(被巴)

步骤繁杂，姿势要求严格，命中率低(虽然说初学者命中率低也是当然的)，重点是攻击的速度超级慢的，虽然是真的可以

杀人啦，还有就是射箭的姿势超帅的……

推荐桃木剑，百分之百比和弓好用(殴)我向来受不了普攻打不出数字的技能，所以玩游戏绝不练魔法师，务求MP归零也能

徒手把敌人敲死(殴)

遇鬼的时候要想起我说的话唷ˇ<<赶紧找法师才是正道吧

最后解释一下初学者许靖恒为什么可以一箭把专家杀不死的鬼射倒：

1.对方正在形态转换的脆弱期

2.对方已经身中多箭，疲惫又行动迟缓

3.RP爆发，第一击就打出会心一击

以上(殴)

(八)

因为遗体当场就灰化了，所以几乎没什么可以带回去给藤原老夫人，月冈真宵说，人类的心灵固然强大，身体却是很脆弱

的，承受了活生生变化成鬼的力道，要在死后保留形体是完全不可能的。

变成鬼，一定很痛吧，许靖恒难过地这么问，月冈真宵沉寂地点点头。

交到老妇人手中的只有红色皮球和那对鬼角，老妇人哽咽地道了几次谢，握着尖锐的角哭了出来，许靖恒也忍不住跟着哭

了，两个人就坐在那里一直掉眼泪，月冈真宵也没有出言安慰，只是轻轻揽着他的肩膀，感觉到一点点温暖的时候，许靖

恒多少觉得好过了些，但眼泪还是流淌了好久好久。

后来他想着，那应该不是属于他的悲伤吧，他向来都不是多愁善感的人，看电影就算看到悲剧结局也不会掉一滴眼泪，总

是被评为粗神经，放声大哭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那应该不是属于他的眼泪。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在藤原家掉光了也好吧，那些庞大的负面情绪，还有灼热的泪水，流泄出来之后，就不会那么

沉重地压在他心口了吧。

频繁的人身事故就这样结束了，但并不是没有鬼作祟就会完全消失，之后每当乘坐电车，看到人身事故的讯息时，许靖恒

都感到悲伤多过于以往的不耐烦。

还有很沉重很沉重的愤怒，不是失去理智破口大骂的那种愤怒，而是一种冷静的、痛惜的愤怒。

可是他究竟可以怎么改变这世界呢？还是什么也做不到吧？

另外，最奇怪的是可以常常看到鬼了，以往明明完全看不到的，可是现在偶尔会看见，许靖恒对这个状况很不满，向月冈

真宵抱怨了几次。

月冈真宵说，因为知道这些事物的存在，所以就看得到，如果没有相信的力量，除非对方的意念非常强烈，像那个小女孩

一样，否则是看不到的，然而现在相信了，就算对方意念不够强也通通看得到了。

这种解释太深奥了，许靖恒完全不懂，最后月冈真宵忍着笑说：「你只要说服自己，鬼是不存在的，以后就看不到了。」

那怎么可能啊？明明就存在啊……

存在的。

这些玄之又玄的事情，许靖恒真的无法理解，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冲进那个结界里，还有月冈真宵的那把弓，后

来他发现那竟然是三十斤的弓，体育课光要拉开十二斤的弓就要费尽全力，当时他究竟是怎么拉开三十斤的弓的？

「人只要想做，就做得到的。」蝉爷呵呵笑着这么说。

那该不会只要想要有超能力就可以有超能力？许靖恒对着餐桌上的杯子呐喊了几声「过来」，发现念动力果然是漫画里的

东西之后，彻底放弃了这个念头。

还是当平凡人好了，平凡地活着、平凡地死去，这样应该是最幸福的吧。

虽然不想跟「另一个世界」有所接触，不过因为已经接触过了，月冈真宵也不再对他瞒东瞒西，式神成天在家里进进出出

，刚开始许靖恒有点不好意思，不过那些式神都安静得要命，最后他对自己说，当成没看见就好。

除此之外，生活没什么大变化，然后，距离那个新月的夜晚，十天过去了。

月冈真宵回到家的时候，许靖恒正在厨房里煮咖哩，式神们聚集在客厅里看电视，感觉到外面有点骚动，许靖恒把火转到

最弱，擦擦手走出来道：「你回来啦？晚饭马上就──」他顿住，睁大了眼睛。

式神们从微笑着的月冈真宵身边退开，许靖恒才看见被围观的东西──他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四、五岁的年纪，黑发及

肩，脸蛋小小的，白皙可爱，眼睛大大的，正好奇地四处张望，身上穿着淡紫色的和服，她一跟许靖恒对上视线，就露出

了灿烂的天真笑容。

许靖恒愕然良久，颤声问：「等、等一下，这该不会是那个……」

「喔，不是的，这是我新收的式神。」月冈真宵微笑着走向许靖恒，女孩子们跟在后面团团转，好像很开心看到这个小朋

友，「你记不记得藤原家院子里有个藤花架，这是花架下面的蟋蟀。」

许靖恒愕然看着那小朋友，怎么也看不出蟋蟀的样子，「什么东西都可以变成式神……？她为什么是这个外貌？你故意的

？」

「不，有点难解释，简单的说，昆虫是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可以忽然变成精怪的，可是他们可以承受附近的力量，那是人

类的力量，人死了之后，『念』还会留下来，无论是思念、眷恋，把这些『念』吸收了之后，昆虫就获得了人类的记忆和

心情，而我们捕捉这样的昆虫，把他们转化成式神。」月冈真宵认真地解释。

许靖恒满头黑线，「所以这孩子是？」

「是蟋蟀。」月冈真宵笑了起来。

许靖恒还没要求他重新解释，那小孩忽然就朝许靖恒伸出双手，灿烂地笑着，用软软的童音叫道：「爸、爸爸──」

许靖恒呆滞了几秒，见小孩用力晃动双手，便不由自主地伸手把她抱了过来，虽然不是人类，但孩子身上依然带着人类的

体温，小小的身体很轻，又感觉很沉，香味淡淡的，许靖恒一瞬间忽然感觉眼眶热了起来。

「她还记得你啊……」月冈真宵笑叹，「因为你在她人生的终点抱住了她的缘故吧，也许她想要的，就是你这样的父亲也

说不定。」

许靖恒没办法讲话，只是把脸埋在孩子小小的肩膀上，沉默地感受那份体温，明知道那个孩子已经死了，但这样做好像可

以获得一点点安慰似的，良久他才咕哝道：「我第一次听到式神讲话……」

那个小朋友眨巴着大眼，咯咯笑着，用小小的手摸摸他的头，又唤道：「爸爸……」

「因为是蟋蟀吧，像彩梦是蝴蝶，本来就不爱发出声音……」月冈真宵微笑道。

一旁的彩梦无辜地耸了下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