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弗的惊讶绝对不亚于苛布里耶本人,一时间不知所措,呆了两秒钟,埋着头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听到两个人慌慌张张地整理衣服的声音,觉得自己还要上楼去的话实在不太对劲,又转过身快步往通向楼下的那一边楼梯走。刚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穿过走廊紧追着自己而来。埃尔弗心乱如麻,听到那穷追不舍的脚步声,就好像是刚才那不堪的画面在身后追赶自己一样,加快脚步急匆匆地逃。
可是苛布里耶个子比他高,动作又比他快,才走到三楼就已经追上了他,在他背后低声喊:“陛下,请等一等。”埃尔弗不理他,他就赶上来抓住了埃尔弗的手。
苛布里耶的手握得很紧,像铁钳一样,并且掌心非常烫,埃尔弗被他抓着很窘,不想拉拉扯扯,只好在阴沉沈的楼道里停了下来,说:“放开。”
苛布里耶急得心里像着了火,恳求道:“陛下,求你听我解释。”
埃尔弗说:“我不想听。留着你的解释,不要讲出来脏了我的耳朵。”
苛布里耶果然语塞,急切地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要解释什么,没头没脑地说:“我跟伊莱亚斯没什么关系,只是憋得实在受不了,他又不会拒绝我而已。”
埃尔弗说:“你疯了吗?他是公爵的。”
苛布里耶说:“这真的没什么。公爵从来不会在乎这种事情,就算知道我碰了他的宠物,也不会介意,宠物只是宠物而已。而且,我在他身边这么久了,他本来就不可能不知道。”
苛布里耶是急着要撇清,可是这话听在埃尔弗耳朵里完全成了不同的意思。埃尔弗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惊奇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长久以来的屈辱陡然之间受到了刺激,化成了满腔怒火。
苛布里耶在一片昏暗里隐约看到埃尔弗脸上的神情,才猛然醒悟自己又讲错了话,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绝对不是,那种,意思。”
埃尔弗拼命抽出自己的手,用尽力气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脸上。
141.
苛布里耶虽然只是公爵随从,可许多年来挨巴掌也是破天荒的事情。埃尔弗的力气比起他自己来还算是有限,但是拍到他的脸上也让他火辣辣的疼,耳朵里嗡嗡作响。想要再说话,可是埃尔弗正在气头上,而且两个人的身份相差悬殊,由不得他想说什么就能爽爽快快说什么。他胆怯之下略一迟疑,埃尔弗已经下了楼不见踪影。
那一把怒火很快烧尽,埃尔弗的心里剩下的全是乱七八糟的情绪,很委屈很懊悔。最近什么都没办法想,一直在为了苛布里耶而烦恼,可是这些烦恼只是荒谬透顶的自作多情。以为苛布里耶对自己日久生情,甚至以为苛布里耶在为了不得不压抑的感情苦恼,可是自己凭什么这么认为呢?只因为那个无礼的亲吻吗?自己何德何能可以使他朝思暮想呢?自己什么都不会,样样都要他来教,就连相貌,也没有什么动人之处。苛布里耶跟自己不同,自己失去了今生唯一的爱人,理应无情无欲,可是苛布里耶正是个热血青年,一时冲动吻了自己一下,转过头自然也可以吻任何人。对他来说,自己跟伊莱亚斯和菲恩其实没什么两样,或者不如说呆板无趣的自己比他们差得远了。那么,苛布里耶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呢?想抱就抱想亲就亲的发泄物吗?
埃尔弗漫无目的地一边走一边自怨自艾,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在地上坐下来,把脸埋在腿上,窘得无地自容。烦恼了大半天,突然想起,自己动手打了苛布里耶,今后恐怕不能再像过去那样跟他融洽相处了。跟苛布里耶之间的友情,也许也只是自己的幻想而已,一旦认真了,戳破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只要这么一想,就觉得心痛得喘不过气来。
突然有个声音试探着在说:“陛下。”埃尔弗睁开眼,发现自己面前的地上多了一双女人的布鞋,深蓝的颜色,边都快要被磨破了。埃尔弗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可是自己身边的人从来没有谁穿过这么粗陋的鞋子。再往上看,鞋子的主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浅灰色围裙,把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一副洗衣妇的打扮。埃尔弗仰起头来,看到了一张还相当年轻却很憔悴的脸,一双近似透明的浅白茶色眼睛,淡棕色的头发绑成了粗粗的辫子结结实实地盘在头顶。
埃尔弗非常吃惊,这个女人是安德雷卡从前的侍女海伦,他几乎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见过她了。
海伦说:“陛下,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埃尔弗抬头一看,发现自己坐在洗衣房门口的井栏上。可是这并不是他关心的。他愕然说:“海伦,我才应该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海伦说:“我一直在这里,很久了,自从……就一直是。”
埃尔弗说:“是谁让你到这里来的?你可是林得赛家族的女儿,怎么可以住在这种地方做这种事情。你怎么不来找我?”
142.
往常海伦的脸总是平板淡乏味,这时候却一反常态,突然露出了一丝苦笑。她还没有说话,埃尔弗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连自己的事情都拿不了主意,哪里还能帮得到别人。
埃尔弗难堪地低下头去,海伦却把手轻轻放在了他的肩上,说:“既然留了下来,当然是我自愿的,陛下不必为我担心。”
算起来海伦在这个地方已经待了一年多了,她虽然是个侍女,可是从小在家里也是个颇有身份的小姐,干这样的粗活想来吃了无数的苦头,大夏天里,她的手上也是满布着横七竖八的皴裂。埃尔弗握着她的手,不但毛糙还长了硬茧,懊悔得无以复加,却只说得出来一句:“海伦,对不起。”
海伦抽出手,抬着他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扶起来,说:“陛下,别这么轻易就说‘对不起’。我在这里也是有自己的理由的,并不是完全受人摆布。”
埃尔弗看着她那双古怪的淡色眼睛,并不能相信她的话,但再说下去反而是让她来劝自己了。海伦说:“陛下还是回去吧,天都快黑了,待在这里也不合适。”
埃尔弗摇了摇头,说:“我不想回去。”
海伦知道他又在闹脾气,劝也没用,而且今天是仲夏节,到处是一片混乱,埃尔弗不回房间也未必会有人留意到。于是说:“那到我的房间里坐会吧,总比被人看到坐在外面好。”
埃尔弗跟着她进到水井旁的小屋里。说起来是一个房间,其实只是个木板搭起的小棚而已。里面收拾得倒相当整洁,只有一张小床铺,一张凳子,一个小衣箱,毕竟还算是单独的空间了,但是墙板上到处是透光的缝,冬天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海伦平常就沉默寡言,这个时候也无话可说,由着埃尔弗坐在床上,自己在屋里来来回回地再略作收拾。天黑下去的时候,小屋里特别昏暗,海伦给埃尔弗点上一支细细的小蜡烛,出去到厨房里偷偷找到一些点心。溜回来时却发现埃尔弗已经趴在她的床上睡着了。
照理说海伦的那张木板床睡起来应该相当不舒服,可是这一觉埃尔弗睡得非常沈。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粗陋的小屋里几乎把自己吓到,小窗外的天是朦胧的灰蓝色,仔细回想才想起自己是在海伦的房间里睡着了,现在应该是第二天早上了。
地上铺着一幅千缝百补的旧被子,海伦睡在上面。埃尔弗略微一动,她也立刻跟着醒了,起身忙碌起来,收拾床铺,给埃尔弗整理衣服。埃尔弗又不好意思了,说:“抱歉,不小心睡了你的床。”
海伦终于忙完了手上的事情,说:“陛下快回去吧。再晚些,大家就要掀着地皮来找你了。”
埃尔弗点点头,说:“我很快就会再来看你的。”说着也急匆匆地回去了。
穿过城堡背后的一排排的破旧木屋,走上黑沉沉的旋转楼梯,一路上心砰砰直跳。回到自己的房间,才发现,屋里空无一人。苛布里耶不知所踪。他不知道自己躲了一晚上,也没有为自己着急。
143.
埃尔弗开始胡始乱想。显而易见,那天苛布里耶与伊莱亚斯纠缠在一起的样子给他留下了深重的阴影,挥之不去。苛布里耶的形象在他的头脑里与公爵渐渐重叠。昨天晚上,自己胡乱睡了一夜,那苛布里耶是在做什么呢?是跟公爵一样,抱着某个妩媚的男孩或者姑娘在寻欢作乐吗?埃尔弗越想越是难受,眼看着半天时间都过去了,苛布里耶还是没有回来,这是从没发生过的事。想要找到,竟然没有地方可以找,而且,就算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中午,管家茄罗德来请他去吃午饭。饭桌上,公爵塞斯醉眼惺忪,显然是一夜的狂欢,难得的不搭理埃尔弗。埃尔弗不想主动跟他说话,终于还是忍不住,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苛布里耶到哪里去了?”
公爵抬起血丝满布的眼睛,不冷不热地扫了他一眼说:“苛布里耶回威尔明顿了,替我办点事,昨天晚上就出发了,你不知道?”
埃尔弗耸了耸肩,说:“是吗?他没跟我说。”表面上虽然满不在乎,心却猛地直往下沈,明明很想知道他究竟是去做什么,多长时间才能会来,但还是问不出口。
公爵无精打采地吃完了饭,才突然想起似的说:“你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就叫伊莱亚斯来听差吧。”
埃尔弗连连摇头,说:“我不用他,平常有苛布里耶就已经是多余。”
公爵没有理睬他,自行上楼补眠去了。埃尔弗却难过得什么事都没心思做了。
这一天过得非常慢,好不容易天黑,埃尔弗坐在暗沉沉的卧室里,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盛夏时节也似乎浸透了凉气。只要睡着了,这糟糕的一天就算过完了,等到明天醒来就又是新的一天,可是就是睡不着。公爵没来骚扰他,他也只能坐在床头,呆呆地看着烛火。近凌晨的时候,通往藏书室的小门突然被敲响了,低低的“笃笃”的声音。埃尔弗不疑有他,直觉以为这是苛布里耶回来了。跳下床飞奔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浅蓝亚麻薄长袍的高挑女人,手上拿着一盏小小的烛台。
埃尔弗非常诧异,说:“海伦,你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了?”
海伦轻快地走进来,反手锁上门,将手上的烛台放在一边,微笑着说:“昨天看到陛下心情不太好,今天又听说陛下的侍从有事外出了,我就想,陛下一个人肯定很寂寞,不如我来跟你做个伴。”
埃尔弗呆呆地点点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海伦本来就对这个房间非常熟悉,去到隔壁苛布里耶的小房间里拿过来一幅被子,挨着埃尔弗的大床铺在地上,说:“现在很晚了。陛下赶快睡吧。”
埃尔弗有些过意不去,迟疑着没有动。海伦说:“没关系,现在又不是冬天,地上也不会冷的。”埃尔弗被她按着肩头躺了下去,接着海伦就吹灭了蜡烛,在床边睡下。
144.
埃尔弗的梦非常混乱,一时是在芮格日与安德雷卡的争执,一时是公爵对他的折磨,一时又是苛布里耶挨了巴掌之后受伤的神情,不断地惊醒,睁开眼睛,看到海伦躺床边,朦胧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安宁平和,抚慰了埃尔弗疲惫的精神,闭上眼又再睡去。
清晨听到身边有响动,立刻醒过来,发现天才微明。海伦已经起身穿好了衣服,正在收拾地上铺的被子,发现他醒了,说:“我把陛下吵醒了吗?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埃尔弗摇了摇头,说:“我睡不着,不睡了。”
海伦点了点头,扶着他在床头坐起来,叠起被子放回苛布里耶的房间,拿过衣服放在床边,伸手去解埃尔弗的睡衣扣子,要帮他换衣服。
埃尔弗从小就被侍女照顾着长大,早就习惯了这些生活琐事,可是那个早晨,黯淡不清的晨光里,海伦的那双古怪的淡色眼睛凑得那么近,似乎在一瞬间蛊惑了他。他有了一种很特殊的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就好像周围的一切都突然浸在了湿润的雾气里,包括他自己。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回过神来的时候,海伦已经平躺在床上,而他压在她的身上。他的手抚在她的胸口,可是胸衣的带子扎得太繁复,他完全不懂得该从哪里下手。海伦抬起了手,轻轻地拨弄了几下,带子就散了,胸衣解开,一副让他头晕目眩口干舌燥的情景。雪白的身体纤细匀称,跟之前他看过的侍女安妮的过于圆润的身体大不相同。他低下头含住玫瑰色,一种诱人吮吸的可爱形状,用舌头轻轻逗弄,海伦的气息就紊乱起来,嘴唇微微抖动着。他抬起头,转而含住那细致的嘴唇,柔润温软,牵引着他的嘴唇,辗转亲吻。
接下来的事情简直是水到渠成一般地自然,埃尔弗抱着她,抚摸着她,完成了他生命里的第一次体验。当他洒出了自己的精华,松弛地倒在她身边的时候,才明白了,为什么当年安德雷卡会跟她发生关系。安德雷卡是爱自己的,可是无疑他也非常喜欢海伦。埃尔弗自己也是。海伦的气息那么温柔平和,让他想起神坛上的圣杯,纯洁清灵,让他感觉不到任何渣滓,包容着他,盛载着他身上多余的精力,无怨无悔。
埃尔弗茫然了,他不明白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为做出这样的事来,一整个白天都浑浑噩噩。夜晚再次降临,他发现自己在等着海伦,果然,午夜时分,她又出现了。这一次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的犹豫,又再抱着她躺到了床上。他稍微理清了一些自己的感觉,他太苦闷太寂寞,在海伦的体内,他似乎追寻到了安德雷卡遗留下来的一丝微弱气息。但同时,他产生了强烈的罪恶感,对安德雷卡的,对海伦的,甚至还有对苛布里耶的。
145.
次数太容易计算,清清楚楚无可忽视。那是第三个晚上,海伦像一抹幽魂一样飘进了房间。埃尔弗甚至不及思考,就抱住了她。他并没有失去神智,他知道自己的做法相当恶劣,但还是不能抗拒。他的体内竟然已经沉积了这么多污垢,海伦的气息洗涤了他,让他得到了身心的舒畅。
愉悦过后,他搂着海伦,轻轻抚摸着她的长长的睫毛。她却抓住了他的手,神情变得莫名的严肃。埃尔弗吓了一跳,说:“怎么了?”
海伦说:“有人交给我一封信,要我转交给陛下。我不知道内容,可是我想,这一定是一封非常重要的信。”
埃尔弗简直说不出自己有多惊奇,才意识到,海伦根本不像自己相象得那么简单。
海伦支起身子,趴在他的身上,伸手去捡掉在地上的外袍,在衣袋里找出了一封信。
信的外面没有任何字迹,压着火漆,连漆印上也没有纹章或标记。埃尔弗迟疑着正要接过,就听到房门上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海伦的反应非常迅速,手伸到枕头下,把信藏到了床头的缝隙里。门一瞬间就开了,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正是公爵本人。
公爵看到床上交叠着身体的一男一女,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语无伦次地说:“我就知道,第一次看到你那双恶毒的眼睛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海伦反而异常平静,淡色眼瞳平板地直视着公爵,更让他火冒三丈。公爵说:“人最可怕的是什么?就是无聊的心软。我心软了这么一次。”公爵瞪着埃尔弗,说,“为什么?就是怕你会伤心。”
公爵走上前去,抓着海伦的头发,把她从埃尔弗身上拉了下来,说:“我已经很防备着你了,可还是着了你的道。你鬼鬼祟祟地躲在仆人中间,死赖着不肯走,果然是有心机的。我一直让人盯着你,苛布里耶才一走,你就抓住了空子,趁虚而入。”
公爵拖着海伦的头发,把她一路拖下了床,从背后紧紧箍住了她,手绕到身前,手指利落地插进了她体内,果然内里湿漉漉的一片。公爵大怒吼道:“你这个妖妇,在图谋着什么?就是个低贱的女支女。你以为这样就能坐到王后的位子上去了吗?该说你是太狡猾还是太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