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 下——楚欢鲁庵

张龙看着一桌子只动了两筷子的饭菜，知道他是借机耍脾气，心里暗暗打鼓。如果自己真叫个女人来陪他，回头韩老大回来多半得活劈了他，可要是把这位颜少饿着了，也是自己的罪过。他想了想，陪着笑脸道：“颜少您先吃着，我去给晋哥说一声。”

他出去没一会儿，韩晋就从外头推门进来，见颜枫冷着脸对着一桌子饭菜翘着腿坐着，到他身旁坐下，微笑道：“谁这么大胆，敢惹咱们颜少不高兴了啊？”

第46章

颜枫侧过脸朝他一笑：“晋哥总算是愿意见我了？”

韩晋轻轻揽住他的腰，拿起叉子叉了块雪米糕递到他唇边：“来，先吃饭，有什么吃了饭再说。”

感觉到腰上的手微微收紧，颜枫只好张口将米糕咬进了嘴里，接过叉子道：“我自己来。”

韩晋向后一靠，手却不离开，在他腰间缓慢地摩挲，怡然自得。颜枫三两口吃完了饭，站起身：“我吃完了。”他转过身面对韩晋，“不知道晋哥是怎么处置楚云的？”

韩晋将左腿翘上了右膝，淡淡道：“阿枫，你做事不要那么冲动。楚大少爷不过是和你开了个玩笑，无凭无据的，哪里就能确定人家就是凶手。他这会儿失手伤了管家，精神不是很好，你就不要去打扰他了。何况，这人留着我还有用。”

颜枫到了此时已经明白韩晋是不打算对楚云如何了，他背转身，尽力压抑住满腔的怒气，道：“不知道晋哥还打算把我关多久？”

“嗯，这几天没什么大事，你就先在家里歇着吧，下星期明杰那边的货就要到了，等这次交易结束，这条渠道就算是定下了。”韩晋说着，绕到他身前，捏了捏他的下巴，“明杰和你霖哥更没什么仇怨，也不会是害死他的凶手。阿枫，你也不小了，不要这么轻易就受小人挑拨。”

颜枫沉默片刻，仰起脸看他，认真问道：“晋哥，在你心里，霖哥和明月社的生意哪个更重要？”

韩晋目光深黯，那眼底似乎有一团火苗就要窜起来，他低下头，唇慢慢印上来，含糊不清地说：“当然是你最重要……”

浅黎吃了饭来见颜枫时，脸上的泪还没干。她揉了揉眼道：“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晋哥在楼下发了好大的脾气，刚上楼回房了。”

“没什么，忠义堂的又内讧，砸了两个场子，南哥弹压不住。”颜枫正靠在沙发上打游戏，看了她一眼，“去看你威哥了？”

“嗯。威哥烧得都不认识我了，明天后天还有两百鞭子，怎么挨啊！”浅黎话尾又带上了哭腔。

“这只能看他的造化了，”颜枫皱着眉摇头，“难道咱们俩还能冲到刑堂去把他劫出来？”说到劫人，他心里一动，想了想，迅速拿出手机拨出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对方在响了十几声后才接起来，不耐烦的喂了一声。

“秦先生，我是颜枫。”

话筒里顿了顿，秦川显然没想到他会给自己打电话，语气客气起来：“是颜少啊，请问有什么指教？”

颜枫有些紧张，手指握紧了话筒：“秦先生，我知道您对陈威一直很赏识，不知道您有没有想过，让陈威加入贵帮？”

秦川又是一愣，笑道：“怎么？颜少愿意割爱了？”

“不错！”颜枫听着对方有接受的意思，顿时轻松起来，“阿威现在在明月社刑堂呢，秦先生要是爱惜人才，就请带几个人去接他出来。他受了点伤，过了今夜就不知道是死是活了。”

秦川听明白他的意思，悠悠道：“救人不难，只不过，不知道他自己愿不愿意？”

颜枫对着半空一挥手：“秦先生请放心，他不愿意我也会让他愿意！”陈威关键时间救过楚煌，以后去了楚家也不会太难过，总比跟着自己天天受气好。

“我替阿威谢谢颜少的关心，我已经到了！”秦川爽朗的大笑被一声震耳的枪响掩盖，接着，电话被挂断。

颜枫瞠目结舌看着嘟嘟忙音的手机，喃喃道：“速度好快……”他本来以为会是颇费唇舌的谈判，却没想到对方早已经付诸行动了。看来，秦川对陈威惺惺相惜，真不是一般的好。

浅黎凑过来焦急地问：“颜少，怎么样了？”

“你放下心吧。刑堂这会儿只怕已经打起来了，这秦川，还真是个人物！”

果然，不一会儿，楼下又乱了起来，有人咚咚地跑上楼来，很快，韩晋震怒的声音随着脚步声下了楼，几分钟后，周围重新安静下来。

颜枫朝浅黎一笑：“阿黎，我也要出去一下。”

浅黎见他起身，一把拉住他：“颜少，你去哪里？我跟你去。”

颜枫拍了拍她拉住自己衣袖的手：“阿黎，你现在是三小姐的人，不用跟着我了。”

“不！”浅黎固执地摇头，“三小姐在家里，谁都能伺候。威哥不在你身边，你自己出门我不放心。”

颜枫拗不过，只得带了她一同出门。外头看守的几个保镖被他掏出枪来一吓，也不敢怎么拦着，两人趁机去车库里取了车离开。浅黎车技不错，过不几条街就把后头畏畏缩缩跟着的保镖给甩了。

颜枫约了罗辰就近在市郊的一处咖啡馆见面。如果有可能，他希望能在韩晋知道他私自外出之前赶回去。毕竟，韩老大正在震怒之中，他可不想受到波及。

罗辰仍是一身精致的浅色西装，面容俊朗，端坐在半封闭的雅座里，见他过来，微笑着点点头，伸手往对面一让：“坐吧。”

颜枫侧身坐下，警觉地四下看了看，店里人不多，也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角落。

“放心，没人会过来。”罗辰显得很轻松。

果然是他早就打点好了的，连服务生都不会过来。颜枫看了眼面前已经凉下来的咖啡，皱了皱眉，将手中的文件袋平放在自己面前，手指轻轻搓了搓硬质的袋子，说：“罗辰哥，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

“说吧。”

“我把这些资料交给你，只是想捉住明杰，其实白粉生意原来都是楚云在做，韩家接手并没有多长时间。罗辰哥，你……能不能放过韩晋？”

罗辰看他一眼，低下眼喝了口咖啡：“阿枫，忘记告诉你，经过慎重考虑，我决定回归警队了。”

“啊！”颜枫吃惊地看着他，“你的事务所……不做了？”罗辰从毕业起就一直在隐蔽战线工作，这么多年的人脉和内线就这么轻易放弃，连他都觉着可惜。

“是，我现在任特别行动处督察。有比我更优秀的同志来接替我原来的位置。”罗辰笑了一下，似乎有些苦涩，“或许是身份关系吧，时间久了，感觉到自己化身成了另外一个人，面对黑暗和罪恶特别无力，甚至……”他期待的目光在颜枫脸上停下，“都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所爱的人。”

颜枫心口一紧，很快避开他的视线：“恭喜罗警官。”

“谢谢。关于韩晋，我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他的目光温润而谦和，仿佛是面对着关心疼爱的晚辈，“不过，你也知道，贩毒是重罪，只要事情和明月社有关，他这个话事人就不可能摘得清！当然，如果他愿意和警方合作，我会尽力替他脱罪。”

颜枫两手死死按在文件袋上，目光紧盯着罗辰，仿佛要从他的脸上看出这人有几分诚意。

罗辰低头慢慢喝着咖啡，悠悠道：“我想，韩晋做了什么，他该受到什么样的法律制裁，都不是阿枫你能左右的。你现在唯一想做的，唯一能做的，难道不是要替韩霖报仇么？”

文件袋缓慢地推到了他的面前，压住文件袋的手也一点点收了回去。

“罗辰哥，拜托！”

罗辰拿起文件袋捏了捏，满意地点头：“很好，谢谢你，阿枫。等这次任务完成，我们特别行动处欢迎你回归，特警队的同事都想着你呢。”

颜枫百无聊赖地笑了笑：“再说吧，如果这次能替韩霖报了仇，或许我就会出国去，再不回来了。”

罗辰一怔，收起笑容，看向落地窗的大玻璃外，浅黎和罗辰的助理海青正面对面欢快地交谈着。“年轻真好，可以肆无忌惮，无所顾忌……”他站起身，走出座位，到颜枫面前伸出右手，“等你的消息，希望下次能在特警队见面。”

颜枫站起来在他手上轻轻一握，心里暗暗苦笑：“希望再不相见。”

罗辰忽然用力握住他的手，俯身过来，在他耳旁道：“阿枫，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韩晋早有害韩霖之心，为了你，为了扩展毒品市场。”

他说完，松开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颜枫呆呆看着他温雅的背影出了咖啡店的玻璃门，慢慢走到窗前，远远见他跟浅黎打了个招呼，在海青的陪同下上了车。直到汽车的尾灯在视野里消失了很久，他才发现，浅黎一直没有回来。

心里刚刚生出一丝警觉，头上就被一个硬物抵住，枪口的冰冷触感让他丝毫不敢随便移动。下一刻，耳垂忽然一痛，被人用力咬了一口，熟悉的呼吸声逼在颈中。

“能见到颜少真不容易！”

楚煌这句话几乎是一字一字咬着牙吐出来的，他似乎还不解恨，猛地低头狠狠咬上了他的脖子。颜枫疼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立刻又紧紧闭上了嘴。

腥甜的血似乎带着诱人的气息，楚煌在破损的伤口上用力吸了两口，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味道还是跟从前一样鲜美啊！”

第47章

颜枫知道楚煌这是把那天韩晋突袭的账都算在了自己头上，他心里到底有些愧疚，便闭了眼，也不辩解。楚煌见他竟然一句话都不说，气得直接给了他一巴掌，回头吩咐：“来人，请颜少回去做客！”

“是！”几个手下答应着过来，说了声得罪，动作极为麻利，眨眼间把颜枫反捆了双臂架出去，低声商量了一下，还是把他塞进了楚二少的车里。颜枫手腕旧伤处受力，仍是酸痛不止，他只能紧闭着眼，暗暗忍着。

车子的颠簸中，周围渐渐没有了动静，颜枫慢慢睁开眼，却蓦然对上了眼前的深长眸子。原来楚煌竟是一直坐在他旁边。

“怎么，愿意睁眼了？”楚煌的神色傲慢而讥诮，“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颜少不会赖账吧？”

颜枫扯了扯嘴角：“二少是怎么知道我来这里的？”

“当然是罗警官给的方便。”楚煌抱起手臂，斜睨着他。

颜枫自然不信，看了眼前面专心开车的陌生司机，随口问：“崔七呢？”

“崔七？你还敢问崔七！”楚煌俯近身，狠狠捏起他的下巴道，“我楚煌命硬，没让韩晋那恶鬼收了。要是崔七有个好歹，我拿你抵命！”

“崔七受伤了？”颜枫有些吃惊。

楚煌冷眼看着他，确定他不像是作假，哼了一声：“在医院呢，还没脱离危险！”

颜枫先前并不知道崔七受了重伤，他吸了口气，道：“那天的事情虽然并不是我有意为之，确实因为我而起，二少要怎么处置我，颜枫都毫无怨言，只不过浅黎那丫头还请二少高抬贵手，放她回去。”

楚煌却不再理睬他，向后一靠闭上眼休息了。

汽车没有去楚宅，而是停在了一所著名的私立医院前。颜枫被人推着紧跟在楚煌身后上了电梯，一直到了重症监护室外。

一脸憔悴的李义迎过来：“哥……”话刚出口就见到跟在楚煌身后的颜枫，脸色大变，上去迎面就是一拳头，“你来干什么？你害得我们还不够么！”

楚煌伸手拉住他，一回身见颜枫鼻中流出血来，忍不住拿出手帕给他胡乱擦了擦，心里烦躁，朝押着颜枫的保镖挥手道：“吴奇去找个地方把他关起来，别让老子看了心烦！”

叫吴奇的手下答应一声，把他带到拐角比较偏僻的一间陪护房里。这人对他倒很客气：“颜少您先在这儿休息，二少为崔七哥担心着，脾气燥些，很快就没事了。”

“崔七怎么样了？”

“时好时坏的，都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了。不过医生说崔七哥求生欲极强，熬过今夜就没事了，想来应当会转危为安的。”

“谢谢。”

吴奇关上灯走了，颜枫借着窗外的霓虹灯看了看狭小的房间，稍稍松了口气，折腾了一晚上，忽然间觉着浑身都疲累不堪，就势倒在床上，可手是被绑在身后的，这样一压，手腕更是钻心的疼，他只得又翻过去侧身躺着，这才有些后悔刚才没让吴奇给自己松松。

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陪护房的门咔嗒一响，颜枫立刻被惊醒了。

房门开了一线，闪进来的黑影慢慢走到床前，俯身朝他脸上看过来，没料想竟然对上颜枫炯然的双眼。这人愣了一下，嗤笑道：“枫哥，怎么，心里有鬼，睡不着呢？”

颜枫也不介意他的讥讽，看了看天色，应当是黎明时分了，他问：“阿义，崔七好些了么？”

“算你命大，已经度过危险期了。如果今天崔七有事，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李义咬着牙直起身，“枫哥，我认识你这么多年，直到今天才知道，你就是我命里的克星！”

颜枫坐起来，低声说：“对不起，阿义，我不是有意的。嗯，你知道浅黎在哪里么？”

“浅黎？”李义偏着头看他，“我哥没告诉你？”

颜枫摇了摇头。

李义在狭小的屋里走了几步，仿佛是下定了决心，回头道：“我带你去见她，救了浅黎赶紧滚，别再让我看到你！”

颜枫心里一喜：“好，你放心，我不会再来打搅你们。”

李义解开他手上的绑缚，带着他悄悄离开房间。走廊上静悄悄的，黯淡的壁灯将两人的影子清晰地映在白墙上。

到了走廊尽头，拐过弯去就是一个僻静的房间。门外的两名保镖都靠在长椅上睡着，李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悄无声息地到了房门前。他轻轻推开房门，拉住颜枫的手，将一柄手枪塞进他手里，比划了救人的姿势，将他朝房间里一推。颜枫想把枪还给他，可回身时李义早已转身离去。

他只得慢慢挪了进去，屋里窗帘拉得严实，关上房门后，几乎就是伸手不见五指了。颜枫握着枪站在进门处，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隐约看到床上有个黑影躺着，知道是浅黎。他慢慢走过去，伸手扶上她肩头，想把她摇醒。

不料手刚触到温热的身体，这人猛然回身刁住他的手腕向背后扭过去，接着一个翻身将他按倒在床上，从枕头下摸出手铐，翻了腕子在身后铐住。

灯亮了，照着楚二少近乎扭曲的脸，白森森地可怖。他拿下颜枫手里紧攥的枪，压在他的后心，阴沉沉道：“颜枫，你真够狠的啊！连二少我都要算计了？”

颜枫费力地抬头看向四周，发现这里不过是个高级病房，顿时明白是着了李义的道。他不知道李义为什么会这么恨他，也不想去深究，“二少，我不是想来杀你的，我只是想救浅黎出去。”

“浅黎？她早就不在这里了，这个借口并不好。”

冰冷的金属质地的枪顶着线条劲瘦的后背一直滑过腰间，最终暧昧地停在了颜枫的臀部上：“颜少，听说以前韩霖很宠着你啊。韩晋的家伙是不是比他兄弟强些？你放心，韩家兄弟能给你的，少爷我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