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 下——楚欢鲁庵

不一会儿秦川推门进来，看了眼颜枫，微笑道：“颜少，关于韩霖韩先生的意外，我想需要出面解释一下。因为我虽然没有亲自参与，但依照当时的情况，也应当算是听到过一星半点的所谓秘密。”

秦川掌管忠义堂十多年，如果说最了解其内幕的当事人，恐怕除了他也没有别人了。真相就在眼前，颜枫忽然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他慢慢退后坐入沙发，神情凝重：“秦先生请讲。”

“好，难得颜少愿意听我这个最大的嫌疑人讲故事。”秦川的笑容不由自主露出些调侃味道。

颜枫笑了笑：“只要秦先生愿意说出来，我自然会判断真假。”

“其实事情很简单，那次明杰来楚家做客，跟楚大少爷在小白楼密谈，我正巧有急事要见楚云，无意中听到他们在商量怎么对付韩家，结果第二天，韩霖就出事了。事后，忠义堂支付给明杰一笔不小的款子，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事有关。不过，楚云特意跟我提起，说这是明杰跟韩家的仇怨，和咱们无关，让我想法子搪塞过去，不要告诉二少。”

明杰！

竟然是明杰！

颜枫握紧拳，双目直直瞪着秦川：“秦先生说的都是实情？是不是楚大少爷也参与了？”

秦川微微一笑：“这我不能确定，凡是知道的我都不会隐瞒。颜少刚才也说了，你自己能够判断真伪。”

“谢谢秦先生。”颜枫站起身，朝他躬了躬身，“非常感谢秦先生给我解开了近半年的谜团。”

秦川告辞离开。

房门刚刚关上，楚煌就从背后紧紧抱住了颜枫，先在他后颈上狠狠亲了几口，“阿枫，事情都说清楚了，快让少爷我亲热亲热！”他一边说着，两只手摸索着探入衣内，热辣辣的吻已经移到了耳后。

颜枫被他暴风骤雨般的激情烧得脸红心跳，勉强道：“二少，秦老大说的话是真是假，我总要去证实了才能相信。”虽然理智告诉他不能偏信，可感情上他已经撇清了楚煌，这一刻，他竟然没能忍心推开显见是欲求不满的楚二少。

楚煌一边热烈地亲吻他，一边自顾含糊道：“你就不要回韩家了。下一步我会专心对付韩晋，他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不就是明杰么？我会帮你把他抓来，替你那谁报仇！我知道崔伯的事和你无关，我都一起找韩晋算账！”

颜枫轻轻舒了口气，用力将他推离自己：“对不起，二少，颜枫怕是没这福气。”明杰现在和韩晋过从甚密，交易频繁，他只有呆在韩晋身边，才能有机会接触到明杰。

楚煌似乎清醒过来，冷下脸斜着眼瞧他。颜枫歉然道：“二少，事情既然都说清楚了，颜枫就先告辞了。”

“颜枫，二少我可是第一次这么求人，你也太不给面子了啊！”

颜枫默默看着他，不为所动。楚煌勾住他的下巴抬起：“真的不愿留下？”

“是。”

“一定……要走？”拇指指尖在他唇上用力摩擦，实在不舍得放开。

颜枫垂下眼：“是。”

楚煌盯着他看了好半天，叹了口气，松开手想抱他，又停在半空，最终还是将手收了回来：“好，那陪我出去喝杯酒吧，我晚点送你回去。”他转身先出了门，颜枫远远跟在后面，似乎听他低声骂了一句，“操！真他妈不知道韩家兄弟有什么好！”

当莲花跑车停在明珠酒吧门前的时候，颜枫连叹息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越是不想将林茜茜牵扯其中，这些人越是不愿放过这里。看来，为免殃及池鱼，他真得劝林茜茜暂且关门避祸了。

林茜茜对他们的到来也很是震惊，左右看看也没敢开口问，照例将人安排在二楼贵宾包间，看看只来了四五个人，便命人搬了两箱酒上去，仰着头想了想，又让人送了几份甜点。

楚煌一气喝了一整瓶威士忌，又拿出一罐啤酒来。崔七想开口劝劝，被李义硬拉着出了门，陈威一看只剩了自己这个电灯泡，只得也避了出来。

颜枫拿了瓶啤酒，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心事重重在一边陪着坐着。楚煌看出他的不安，冷冷道：“颜少是怕咱们喝霸王酒不付账么？少爷我记得颜少曾答应过，凡是我楚煌来这里的消费，一律免费。怎么，这才几天呢，颜少就都忘记了？”

颜枫看出他有了酒意，也不想跟他纠缠，只打着哈哈随口应着。谁知楚煌并不想放过他，忽然扔下啤酒罐，靠过来捧住他的脸，在唇上用力咬了一口，眯着一双黑亮的眸子，认真道：“颜枫，我是真的喜欢你。不妨和少爷我试试？”

颜枫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严肃的神情，心头一跳，这人除了惯常的无赖，又多了些上位者的强势，可似乎……也并不像从前那么讨人嫌了。

这时颜枫口袋里电话忽然响了，他趁机挣脱，出了包间。一看是罗辰电话，心里一阵激动。他刚才正想着要尽快找机会向罗辰确认今晚得到的消息的真伪，他早已经迫不及待了。

看了眼门口看向他的陈威等人，颜枫摇头示意没事，慢慢下了楼，穿过嘈杂的大厅，索性推开酒吧大门，到了大街上。他向四周看了看，慢慢走到对面一家门庭冷落的宠物店外停下。

“罗辰哥，我有件事要向你确认一下……”

罗辰听完他的叙述，低低笑了一声：“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阿枫，我本来也想告诉你这件事，动手的正是明杰手下。至于楚云……”

突然，不远处一声清脆的枪响，将话筒里的声音掩盖住了。

颜枫愕然抬头，看向枪声传来的方向，却见到一身笔挺西装的韩晋从加长林肯上下来，仰头看向明珠酒吧的二楼窗户。他身边的赵刚正指挥着最后一批保镖冲了进去。而渐渐密集的枪声正是来自明珠酒吧内！

韩晋怎么知道楚煌在这里！

颜枫只觉着头顶的血唰地一下都褪了下来，脑中一晕，几乎站立不住。楚煌今天只带了崔七和李义两个人来，又怎么能敌得住明月社这些操枪的对手？

枪声的间隙，他听到话筒里传来罗辰焦灼的呼叫：“阿枫！阿枫！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颜枫深吸了口气，微微颤抖的手握紧话筒，他将声音迅速而清晰地传给了对方：“明珠酒吧，黑帮火拼！请求紧急援助！”

第44章

最先发现明月社偷袭的是李义。

他刚才瞧见颜枫接了电话就一个人偷偷摸摸出了酒吧，心里一直犯嘀咕，忍不住悄悄跟了出去，藏在门侧立柱的阴影里盯着他瞧。虽然明知道楚煌对颜枫几乎是爱进了骨子里，可颜枫对他哥哥若即若离的态度仍是让他极为不爽，恨不能找到这人爬墙背叛的证据，让楚二少立马甩了他。

颜枫的神情忽喜忽忧，看得李义直皱眉，他忍不住暗暗猜测电话另一方的身份。或许是他想得太过专注，以至于当明月社一溜黑色轿车嚣张地停在了酒吧门口时，他还没反应过来。

等张龙先带着一批人冲进去控制住了酒吧大厅，他发现人人腰间都带着家伙，这才悚然惊惧起来。摸出手机还没等打通，枪声就毫无预兆地响起来，李义心里一沉。这时赵刚又带着几个人进去，韩晋下了车，仰头看了一会儿，迈着方步进了酒吧。

对方人数众多，从正门打进去肯定不行，后门很远，得绕过半条街，他正急得没法子，身后忽然伸过来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阿义，你想救人么？”

李义一惊回头，见是满脸忧虑的林茜茜，心里一喜，拉住她手臂急声道：“茜茜姐，我哥在上面！帮我救救他！”

林茜茜嘘了一声，悄声道：“跟我来。”拉着他的手就从墙跟溜过去，拐进了小巷，朝里指了指，“墙上有个小门，里面有消防梯，你上去接他们下来，拐出小巷就是个停车场，弄到车子没问题。”她停了停，声音柔和起来，“你小时候和你枫哥、辰哥捉迷藏玩过的，应该还记得吧？快去吧，我得回去了。”

李义心里一热，低低说了声谢谢，抬脚跑进小巷，摸到小门用力拉开。这时，林茜茜已经到了酒吧门口，临进门前，回身朝对面灯光暗淡处的颜枫看了一眼，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明月社来的人手虽多，却在楼梯上就遭到了崔七的强力阻击。陈威避在角落里，看着崔七手忙脚乱地应付，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只得摸出电话打给了秦川：“快来明珠酒吧，二少遇险了！”大约是渐渐密集的枪声让话筒里的人震惊了，秦川啊了一声之后就迅速挂断了电话。

在包房里一个人喝着闷酒的楚煌终于拉开门摇晃着出来，一串子弹瞬间在他身旁的楠木大门上开了花。陈威看到他不躲不闪的样子吓了一跳，飞身过去将他扑倒，不得已摸出了枪，吼道：“崔七，还不快带你家二少走！”

崔七得他照应，终于能脱开身，迅速护着楚煌退进了房间。

楚煌酒醒了大半，脱口道：“阿枫呢？阿义呢？”

崔七不答，看了看房间，伸手推开了对面的窗子。刚要伸头向下看，一个秀气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上来。

“阿义！”崔七吃惊地伸手就要去拉他。

李义忙挥手道：“快跟我走！”

门外枪声忽然停了，隔着厚厚的楠木大门，赵刚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阿威，你还不让开！等晋哥上来有你好看！”

崔七知道事态紧急，也不等楚煌吩咐，弯腰背起他就跨出了窗子。

这时韩晋阴沉着脸顺着楼梯上来，见到陈威持枪对着赵刚，大怒，伸手从一旁保镖手中抢了把枪大步走上去，一枪打在他脚前，抬手就抵住了他的脑门：“陈威，别以为你有阿枫护着，我就不会杀你！”

陈威被他顶得退开一步，大瞪着眼看他，一言不发，紧接着有人过来把他手里的枪缴了去。

就这么阻了一阻，再推开房门，只见到窗户大开，屋里已经没了人。赵刚指挥着手下立刻分头去追。

韩晋探身望向窗外，远远似乎看到有三道黑影在小巷尽头闪过，估摸着自己的人是追不上了，心里气极，慢慢转回身，抬脚把陈威踹在地上，狠踢了两脚，刚喝声“绑了”，门口有人说话了：“晋哥，陈威如果做错了什么，有我担着，您这难道是生我的气呢？”

韩晋抬头，看向慢条斯理踱进来的颜枫，他神情平静，唇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白衣黑裤，一身休闲打扮，看起来特别清爽宜人。韩晋心里一紧，连着三个深呼吸才让自己平静下来，瞥了眼陈威，淡淡道：“这笔帐回去再算。”

他上前握住颜枫手臂，拉着他大步下了楼，张龙忙上前给两人拉开大门。韩晋到了车前，直接将颜枫推进了车里，自己随后跟了上去，朝司机喝道：“开车！”

李义对这一带非常熟悉，在夜幕的掩映下，他带着楚煌和崔七顺着小巷逃了出去。在停车场，崔七撬了一辆越野车，赶在警车到来前风一般冲了出去。

夜深车少，车子很快离开了市区，崔七却不知怎的越开越慢。李义回头看了眼靠在座位上皱着眉闭目养神的楚煌，压低声音催促：“崔七，你也开快点，二少喝多了。赶紧回去！”

崔七却不回答，汽车拐了几拐，忽然熄了火，他一低头，慢慢趴在了方向盘上，汽车喇叭长久地鸣叫起来。

李义呆呆看着无力地伏在方向盘上的崔七，脑中一片空白。

后座的楚煌忽然跳下车，拉开驾驶座的门，叫了两声崔七，见他不答，弯腰将他抱了出去，平放在地，简单检查一下，神情凝重起来：“阿义，崔七受了伤，你来开车，快去医院！”说着撕开衣服，将他腰腹间牢牢扎住，随即抱上了后座，“要快！”他郑重加上一句。

李义被崔七满身的血吓住了，紧咬着唇爬到驾驶座上，手不停发颤，两次才发动起来车。

“别怕，崔七没事，到了医院就没事了。”楚煌柔声安慰，手指搭在崔七的手腕上，感受着指尖跳动的虚弱的脉搏，在心中积聚了很久的怨怒终于默默念了出来，“好，颜枫，算你狠！”

越野车咆哮着在宽阔的大路上急驰，李义紧张得一头冷汗。事情不巧，车子刚拐进市区，就遇上了警察临检。车子嘎然停下，李义紧盯着不远处一溜闪烁的警灯，慎重问：“哥，要绕路走么？”

过了这道关卡不远就是一所设备齐全的大医院，如果绕路，怕是一个小时都到不了。楚煌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崔七，他的脸色已经苍白得可怕，因为失血过多，身体开始微微抽搐。一个小时，崔七是撑不过的。

“来不及了，实在不行就冲过去！”楚煌果断地说。这种时候，只能先顾着救命了。

车到临检关卡停下，让人意外的竟然是李明泽执勤。有人过来拦下了越野，李义放下窗玻璃大声问道：“爸，你怎么也来值班了？”他记得父亲自从调离特警队，已经很少外出执勤了。

李明泽走过来，微笑道：“嗯，今晚临检，人手不够，来帮个忙。下车检查。”

“爸！”李义苦着脸，指了指车后座，“崔七哥受了伤，我们正要送他去医院，实在不能耽误了。”

李明泽看了眼车后座，楚煌朝他点了点头。崔七的状况看起来确实不好，李明泽犹豫一下，摆手让开了路：“走吧。”

李义大喜：“谢谢爸！”

李明泽已经很久没有被儿子这么亲热的称呼了，一时不大适应，摸了摸鼻子，笑着说：“臭小子，记得回家看看。”

“是，爸。”李义大声答应着，将车开了过去。刚过警示牌，迎面开来的一辆白色沃尔沃突然停下，正好堵住了半截路。李义刚要斥骂，突然见一身西装的罗辰从车上下来，顿时将一声怒斥吞进了肚里，鸵鸟似的关紧了车窗。

“李警官，有问题么？”罗辰走过来，看了眼越野。

李明泽迟疑一下，摇了摇头。罗辰心中生疑，走过来敲了敲窗玻璃，李义没办法，只得将车窗打开，换上一脸讪笑：“罗辰哥，是我。”

罗辰稍稍一愣，目光扫过后座，神色立刻严肃起来，朝李义一歪下巴：“下车！”

李义咬着唇看着他：“罗辰哥，有个病号，要紧急送医院，您就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吧！”

罗辰却不理他，对楚煌道：“楚二少是明珠酒吧枪击案的嫌疑人，请跟我去警局配合调查。”

楚煌忽然抬头冷笑：“不知道罗先生是用什么身份拦截私人车辆？”

罗辰微微一笑，伸手从衣袋里摸出证件：“抱歉，忘记告诉楚二少我的身份了。我是警局新任特别行动处督察罗辰。”

楚煌心里一沉，没等他将证件递过来，突然大喝一声：“走！”

李义早就等他这句话，猛地一脚踩上油门，越野车呜的一声窜了出去，把对面罗辰停着的沃尔沃撞开几米，直冲了过去。可没走多远，前方百十米远的地方陡然亮起了一列耀眼的车灯，炫目的光影中，十几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越野车。

“前方越野请停车！”高音喇叭的呼叫清晰地传了过来。

对方居然出动了特警队！

李义停下车，一脸惶然地看向楚煌：“哥……”

“没事。”楚煌拍了拍他的肩头，打开车门，看向紧跟着追过来并排停下的沃尔沃。

“楚二少请下车吧。”罗辰气定神闲地甩上车门，语气却很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