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情 第三部 诀尘(出书版)+番外 BY 蛾非【有前部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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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云烈看着凌青伸手递过来的馒头,又见他脸上善意的微笑,沉默了下,却没有接受,「没关系,本座还不饿。」

见好意被拒,凌青只撇了撇嘴,但对燕云烈怀里的孩子却似抱了很大的兴趣,「这是燕教主的孩子?为什么这么小就带着出门?」

「留他一个在天绝山上本座不太放心,进了城以后就会有人来专门照顾看他的。」然后看着凌青,「这自然是本座的孩子……」

当然……也是你的。

「叫什么名?」凌青将手肘搁在膝头,一手托着脸,另一只手伸过去戳了戳孩子圆鼓鼓的脸。孩子刚还在哭,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湿濡濡的水气,被凌青逗了两下却是朝着凌青咧着嘴笑了起来,嘴角挂着一串口水,还伸出手似乎要凌青饱抱。

到底是他怀胎十月冒着生命危险生下来的,就算他忘记了,那分血脉相连的羁绊也还在,就算孩子还什么都不知道却也感觉得出来。

燕云烈用袖子拭去孩子嘴边的口水,沉声道:「思秦,他叫燕思秦。」

凌青摸着孩子脸蛋的手突然停下了动作,抬起头凝着眼眸看着燕云烈,燕云烈和他四目相对,火光在凌青清润的眼眸中荧荧流转。

燕云烈以为凌青这样看着自己,是心里某根弦被自己触动了,但凌青眨了眨眼睛,没有流露出燕云烈预想的表情,反而嘴角弧起轻笑起来,「没想到燕教主还是这么痴情的人,是不是尊夫人的名字里带个秦字?」

燕云烈已经无暇再和他说下去,方才有一瞬间冲动,他很想让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什么都不要说了……自己不是什么痴情之人,这世上也没有燕云烈的尊夫人,只有「秦林」……又或者就是你,凌青。

燕云烈不再出声,凌青似乎也觉得没趣,拿上归梦一个人跑到庙外,对着月照下的树影练起了剑。

「燕教主……」这次是东离暮云开口,「燕教主一定觉得有些奇怪。其实凌青的记忆似乎出了点问题,很多事情都记不太清,若有得罪之处还请燕教主见谅。又听闻凌青失踪的这些时日一直在天绝山受燕教主照顾,东离在此先代挽月山庄的人谢过了。」

「不客气。」燕云烈冷然以对。若是让东离暮云或者挽月山庄的人知道,凌青在天绝山上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估计把自己抽筋扒骨大卸八块都不足以解他们的心头恨。

「刚才听闻燕教主孩子的名字,想来是燕教主已经找到了你的那位『秦林』?」

听到东离暮云这么说,燕云烈抱着孩子的手颤了颤,只含糊其辞地答道:「找到了……已经找到了……」

他是找到了「秦林」,却不是他想要的那个「秦林」,但是已经无所谓了,因为不论是哪一个,都选择了从自己身边离开。

凌青走了以后,天绝山上能和他说话的人一个也没了。夜深人静之时,便想起很多事,用摄魂术窥探了凌青那八年的记忆之后,他就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泥沼。一闭上眼,浮现在黑暗中的,便是青年清秀的容颜,温润谦和的举止,以及那炙烈的在暗处偷偷注视的目光……

那种强抑下的情绪,暗恋的情愫,藏在心里的无法言语,又心心念念的追随,是那样的强烈,那样的执着,直直传达过来,深深影响了燕云烈的心境。

他从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平凡的青年,这个自己未曾仔细注意过的人,心里竟对自己有这样强烈的感情,只缘于在官山驿道上的那次邂逅,然后一点一点,积土成山,积水成渊,积攒了整整八年,却又在一夕之间被他全都舍弃。

那些建立在他身上的感情崩塌毁灭,没有带走一丝一毫,留了一堆废墟给自己,任自己在乱石瓦砾间拾掇。

他知道自己伤害了他,却不知自己竟将他伤至此种境地,他决定将所有的感情都沉在过去,甚至连血脉相连的骨肉都一并舍弃……于是他从泥沼中出来了,带了一身的焕然清气,宛如重生,而自己却陷了下去,难以自拔。

到了汜水镇,在那里遇上从京城赶来的怀蝶,怀蝶还带了奶娘,有她们照顾燕思秦,燕云烈也轻松很多,因为都是去武桓山,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决定一起上路。

纵然过去曾经刀剑相见,但当时各有目的,况且最后能杀得霍贤,燕云烈在那张假地图上下的毒也帮了很大的忙,东离暮云从那个时候知道燕云烈井非真的投靠霍贤而是有日的接近,故而也没有多加为难燕云烈他们。

凌青根本记不清来龙去脉,对燕云烈的态度就和对待任何一个在江湖上结识的至交一样,而他也乐得一路上逗思秦,而不是被安阳王逗。

安阳王什么事都不管,几人当中唯有燕云烈这一路上仿佛被煎熬着。

他总要控制不住地把目光落在凌青的身上,又不想被人察觉,一旦对方回过头来,他便刻意错开,偶尔也会有看得走神来不及挪开的狼狈时候。

在天绝山上,他心里已经勾画了一个身影,而如今却是真真实实地给这个身影添了神采,注入了生气,于是凌青在他心里的印象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刻。

晚上躺在客找的床上,他一闭上眼就能消楚想起白天的事情。湖水粼粼,荷香情逸,青年轻盈潇洒的身影穿梭在乌蓬画舫间,惊飞了几只水鸟,扰乱了一池春波涟漪。特到总算安静下来,便往船头一坐,擎上酒杯举目远眺。

清澈的眼眸,微微含笑的唇角,那样肆意又随性的一个人,教他无法移目。

他突然很想和他一起踏着莲叶踩过船篷,翩然湖面,比试过招,看谁的轻功更胜一筹;很想和他一起坐在船头,举杯飞觞,多少江湖事都付诸笑谈中:很想告诉他,「思秦」只是他随口说的,孩子的名字还等着他来取……

燕云烈想了很多事,但都只是在心里想而已,就像当年彼此擦身而过后他的驻足回望;就像他逐渐习惯穿宽腰大袖、飘逸轻盈的白衣;就像他规矩自己的言行,让自己看来更为成熟内数、君子翩翩;就像很多很多凌青独自做过的事,他不知道,就好像现在自己默默地看着他,他也毫无知觉。

彼此像是颠倒了下立场,又或者这就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因为将凌青的情意肆意践踏,所以上天才要自己也尝一尝这其中的滋味。

只是不知这一尝……会是多少年……

第七章

到达武桓山时,已有不少武林人士先于东离暮云一行到达。武桓山庄有近百年的历史,弟子众多,在武林中的威望也极高,又加之是推选新一任的武林盟主,江湖上稍稍有点名头的自然都会来凑上一脚,于是各色人等齐聚,很有些热闹。

因为东离暮云的身分,山庄主人武彦秋亲自出来相迎,武彦秋年过半旬,剑眉朗目,风骨伟岸,有不怒自威之相。

入夜,待奶娘哄了思秦睡后,怀蝶向燕云烈禀报了一些京城里发生的事情。无非是各地藩王以及几个皇子对王位的虎视耽耽,不过令他感兴趣的倒是另外一件事。

霍贤当初川「及第」控制了朝中不少官员,霍贤被凌青一怒之下虐杀,「及第」的解蛊方法便也无人再知,如此一来,身中「及第」的凌青和朝中那些被控制的官员也就性命堪忧。

但是由于之后接踵而来的事情交织着无以宣泄的悔恨和狂怒,让燕云烈在寻求逃避的时候也把这件事情给一并忘记,直到前几日再遇,无意中看到凌青手指指甲根部的红线,才又让他重新想起来——凌青也许活不太久。

毕竟他消去的只是这八年来凌青对自己的记忆,但是听东离暮云的说法,凌青似乎退回到了年少时候的性格,对于救阮素雪和虐杀霍贤的事也似模模糊糊。

这么一说,燕云烈便想会不会是受「及第」的影响,但是解蛊的方法已经没有了,难道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凌青死?

想到这里,燕云烈不由暗自一惊,那种喘息不过胸口闷痛的感觉,仿佛再次将他拉入那个可怕冰冷的深渊里。他将自己全忘了,然后在人世也不会太长久……那种即将生死永绝的认识让燕云烈感觉恐惧……

是了,恐俱,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心头啃噬的痛楚,不是明显的痛,一扎一扎的,却在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蚕食掉他的理性,然后只要一想到「凌青会死」,就有天地俱毁的感觉。

自己当初做了这么多为的是什么?

为了让「秦林」活下去,而现在,自己的亲骨肉在自己面前惨死,他却连见都未曾见过一面,凌青则在被自己无情伤害之后选择了「忘却」,但是他当初花了这么多心力,甚至不惜毁名弃誉也要救的人,依然会死去……

仿佛一切都退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只余下伤疤和永世难忘的悲痛,而其余的,依旧朝着既定的结局而去,自己却只能看着,束手无策。

就在这万般无奈的时候,燕云烈又想起,凌青当时身上有可以牵制住「及第」的药物,他说那个药是一位世兄给他的……和凌青形如兄弟的便是东离暮云了,而东离暮云身边又有一个安阳王,其中莫名的,似乎有一丝联系存在。

而怀蝶告诉他的、让他这么感兴趣的事情,也恰和安阳王有关。

一年前,就在他们离开京城后不久,安阳王在府内大宴群臣,宴会没什么特别之处,奇怪的是宴会之后,有一部分人在席宴结束后上吐下泻,直躺了近半个月才痊愈,但是当时还有一部分人什么事情都没有,所以也不能确定是否是席宴上的酒菜有问题。

后来有一日沉香阁的姑娘无意中发现,有个原本被种「及第」的大臣,他手指指甲上的红线竟然消失了!

于是怀蝶让阁里的姑娘都多一个心眼,几经调查后,居然发现那些在席宴后回家病倒的大臣,几乎都是原先被霍贤下过「及第」的,而现在他们都活得好好的,指甲上的红线也没了,看来好像身上的蛊毒已经被解了。

「这么说来,安阳王手上也有『及第』和『及第』的解蛊方法?而且很有可能霍贤是听命安阳王行事的。」

「但是教主,怀蝶有一事想不明白,安阳王不是一直在暗中帮着东离暮云刺杀霍贤?他如果又是指使霍贤的人,这么做岂不是自相矛盾?」

燕云烈也觉得奇怪,如果凌青身上的药真是东离暮云给他的,霍贤死就等于凌青也会死,但是东离暮云从头到尾都没有阻止过,甚至有几次还是他自己亲自上阵……

这样看来,要么东离暮云是真不知凌青身上被种了蛊,也不知道自己给他的是可以牵制蛊虫的药,要么就是东离暮云知道这世上还有其它人可以解「及第」,所以霍贤是生是死都无所谓。

仔细想想,却不料其中竟有这样一层玄机在里面,再加上当时令霍贤露出破绽的琰帝陵的机关图,似乎一探下去便会牵扯出无数藏在暗处的秘密……但至少「及第」现在还能解,这让燕云烈稍稍松了口气。

此时,在榻上睡得香甜的思秦,无意识地呓语了两声,软软的声音吸引了燕云烈侧过头去看他,目光触及床榻的同时,燕云烈眼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满满的溺爱。

不知道思秦现在正做着怎样的好梦,是不是梦到了……另一个爹爹?

武林人会的会场设在武桓山的后山,平时是弟子们修练的地方,如今在半山崖上,搭一个数十丈高的高台。

说擂台就是这处却也不尽然,设在半空中的高台呈圆形,不过仅容两、三人站立,圆台中间穿过一根圆木,圆木和高台相交的地方,向下拉出数十根绳索被固定在地上,绳索横里又结了好几根,织出网状,整个擂台看起来就好像一座绳结出来的小山。

在高台最上方圆木的顶端,有一个七彩的绣球,谁人打败这里的众高手最后拿到这个绣球,就相当于一只脚踩上了武林盟主之位,至于身家人品,则会有在座几位年岁较大的武林老前辈予以评定。

比武之日,众武林人士跟着武彦秋来到擂台这边,各门各派围着擂台坐下,凌青虽然代表了挽月山庄,却和东离暮云一起坐在盟主的看台上,下面有人窃声议论,说东离暮云有意将盟主之位让给凌青。

燕云烈的位置正好在凌青他们的正对面,一抬头就可以看见青年微微含笑很有些自信的表情。便想起那个时候在官山驿道上自己谑笑他为「劈月公子」,把他整个气得脸都青了,又想起来那个时候,和他在月夜牌坊下抢一坛子酒,想起在天绝山的练功房里两人戏耍对招。

其实以凌青现在的武艺在江湖上能排得上前列,他知道那个人对自己的轻功和剑术十分自信,偶尔会小小地显摆下,喜欢一手使招,另一只手搁在身后……

燕云烈曾经觉得自己并不了解「凌青」这个人,但是现在却觉得自己对他的了解都仿佛已经深刻在心里。

而这些了解,全都源于「秦林」……因为是「秦林」,就一定会是那样的反应,如今很自然而然成了,因为是「凌青」,所以他一定会那样做……熟悉他的每一点一滴,他的喜好也可以悉数数来……

其实他比谁都要了解「凌青」,而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对方却只把自己当作点头之交。

伴随着场上的钢锣一声震响,各门派的高手纷纷跃身入擂台之中。

凌青坐在东离暮云身侧,眼望着陷入一片混斗的擂台,突然开口,「东离大哥,不知此种比武有何意义?」

东离暮云笑说,「身为武林盟主,若是技不如人,又怎能号令江湖武林?」

「德品其次?」

东离暮云不禁回过头去看他,却发现凌青肃敛着表情看着场上,嘴角紧抿,眸光幽深,仿佛还是那个没有失去记忆的凌青。而他目光一动不动落向的地方,就是面前己由比武变为相杀的擂台。

武林盟主之位,于江湖中人就如同王位对于当权者的诱惑,谁不想一统江湖?谁不愿号令天下?

「毕竟这就是江湖……」东离暮云说道。

凌青没有出声,只看着场上一个手里拿着银勾的大汉,看他再一次满不在乎地将一人从绳网上踢下去,凌青一掌落在椅子扶手上,「我偏就不信!」

话音落下,人己从看台上飞身而出,轻盈矫健,翩若惊鸿。

他讨厌血,讨厌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受伤或死去,就像此刻看到场上的相杀,内心便有一股炙烈的火焰腾然而烧。

铿!银勾和归梦相击,胶着着比拼内力,凌青灌力在手腕中,手腕一抖,将对方的银勾震开。对方连忙用手脚勾住绳网,平衡住身体,才不至于摔下去。

凌青右手擎剑,左手背在身后,脚点着绳索,纵然山风吹着绳索上下晃动,他也依然站得稳如盘石。

「比武的规则是点到为止,绝不伤人性命,还请这位少侠手下留情。」

不甘,「你算什么,只会躲在武林盟主身后,谁不知道你和武林盟主攀亲带故的关系?」

凌青抿了抿嘴角,握着归梦的手微微翻转,就在对方挥起银勾劈断绳索的时候,凌青纵风而起,手勾住绳索拆解对方的攻势,游刃有余,平静坦然。

坐在下面看着的燕云烈也有片刻的错神,那模样,那表情,若再加上一袭白衣,分明就是那个没有失去记忆的凌青……

怎么会这样?

燕云烈不由在心里疑惑,他到底忘记了多少?还是现在这样子根本就是装的?

绳网之上,凌青轻松扫落那名凶悍大汉手里的银勾,不禁让那人恼羞成怒,众目睽睽下竟掏出几枚暗镖,但是凌青所在的位置却是看不出他的动作。

见状,燕云烈想也不想,抖袖一挥隔空一掌拍了出去,掌风犀利如剑,就听那大汉惨叫一声,整个人摔下擂台在地上磕了个头破血流,那几枚没有甩出去的暗镖叮呤当啷地落在身侧。

凌青先是一愣,没明白怎么对方突然松手摔下去,视线往下却看见燕云烈收掌的动作,见他复又抬头,便执剑作了一礼以谢其相救之恩。

推书 20234-10-17 :与爱有染——颜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