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情 第三部 诀尘(出书版)+番外 BY 蛾非【有前部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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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青年高立于绳网之上,山风掀起他的衣袍,发带飞扬,那一个抬手作礼竟是说不尽的飒爽与潇洒,让燕云烈一时看愣了神,只觉胸口里有什么一下一下用力地跳着,鼓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只想多看两眼,生怕他一转身就会从自己视线里消失。

接下来的比武便平和许多,都是点到为止,因为有规定武器不脱手不可离台,所以一时冲动上去维护规则的凌青,只能将这场比武进行到底。

从清晨一直到暮日降落,最后留在高台上的都是几个大门派的高手,凌青无意于盟主之位,在对方挺剑一个平刺上来的时候,顺势落下高台,退回到看台上。

东离暮云投来赞许的眼光,「凌青颇有人侠风范。」

凌青端着茶盏剜了东离暮云一眼,咕咚咕咚地喝下去,「我没大侠风范,我就是肚子饿了打不动了,而且上面怪凉的,风吹久了头疼。」又恢复成那个记忆有点混乱,因而性格好像退回到有点顽劣的少年时期的凌。

最后圆木顶上的绣球由青鸿派的现任掌门阳陵真人夺下,东离暮云和凌青也都算是师出青鸿派,阳陵当时还是他们的师兄,故而看到这样的结果也不禁表示高兴。

入夜后,武桓山庄为在比武大会上拔得头筹的青鸿派设宴庆祝,燕云烈在席间受了阳陵真人的敬酒之后便悄然离席。

天绝教上下行事诡秘,也不怎么与正道人士往来,所以燕云烈对于这样的宴席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走的时候摸了一坛子酒走,找了个清静的地方独自喝了起来。

白日里的情形依然清晰在目,青年的丰神飒爽不知怎的让他有一丝的冲动,就好像那个时候和「秦林」在一起时的感觉,带着几分占有的欲望。

他在想如果那天晚上在天绝山自己没有放「秦林」走,现在两个人会是怎样的关系?又或者等到「秦林」自己脱下面具来的那一天,又会是如何的情形?

以前他每次假想到这里都会刻意地略过,但是现在他的脑海中会很自然地出现这样一幅画面,青年有些别扭地取下上那个半截的银质面具,露出底下清秀的五官,仿佛蕴了江南的山清和水秀一般,虽没有绝色却也让人不忍移目。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为「秦林」和「凌青」这两个不同的身分而烦恼,在他心里这两个几乎截然不同的人缓缓融为了一体,又或者这些时日来,他想着「凌青」的时候远比想着「秦林」的时候要多很多。

远处摆设席宴的地方灯火通明人声喧闹,一直到了夜时分才逐渐安静下来。此时燕云烈的酒也喝得差不多,倒尽坛子内最后几滴酒液,燕云烈将酒坛随手一扔从屋顶上下了来。

正要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却看到走廊上有个熟悉非常的人影。

穿了一身月白箭袖衫的青年此刻正倚抱着廊柱坐在地上,山上的夜晚很冷,要睡也不可能跑外而来,更不会是这种有些好笑的姿势,显然是喝醉了。

燕云烈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来,用手在他的脸上轻轻拍了两下,「凌青?凌青!」没有反应,燕云烈便抓着他的肩膀晃了晃,「凌青,要睡也不能睡在这里,回房里去睡。」

凌青懵懵地半睁开眼睛,皱着眉头看了看四周,然后又看向燕云烈。

清澈的眼眸半睁半眯,月华洒落其间,泛起零零点点的星泽,燕云烈看得正出神的时候,没想到凌青胳膊往他脖子上一绕,整个人扑到了他身上,软软地挂着,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哝,「我走不动,你送我回……」还没说完头又低了下去。

燕云烈就这样愣在那里,手不知道要往哪里放,酒香以及对方身上仿如雨后清新的气息直往他的鼻子里钻,那是一种熟悉又很好闻的味道,仿佛阔别了良久之后重又回到自己身边的感觉。

就算他都不记得了,但是思秦都还一直记得,就算自己不愿意承认,但却说服不了自己的感觉和身体……

凌青靠着燕云烈的肩头,在他耳边似无意识地蹭了蹭,好像无害的小动物一样,头发扎在燕云烈的颈脖上,弄得他有些痒痒的。燕云烈本还在考虑是用扛的还是用拖的,见他这样,不禁低头轻笑,然后动作轻柔地将他抱了起来。

似乎重了一点,也不是只剩一把骨头的感觉……

静谧的回廊上,微风轻拂,枝叶沙响,此外便只有皂靴蹭过青石板地面的声音,脚步缓慢而沉稳,似有些眷恋地不愿早早走完这不长的一段路。

燕云烈抱着怀里的人,有那么一瞬的安心和动容,脑海里浮现起旖旎的念头,但是在看到他毫无防备的睡脸之后,又泛起一些愧疚,他还记得在天绝山上,他怀着思秦的时候,自己还未能碰触到他,他就猛然惊起,满眼的戒色。

穿过回廊,穿过花径,到了凌青的房内,将他轻放到床上,又帮他脱下鞋子,然后拉上被褥,做完这一切正要转身离开,却蓦地对上一双明亮亮的眼眸,把燕云烈吓了一跳。

凌青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直直地看着他,清澈明净的眼神,好像不曾醉了。燕云烈一时竟有些慌张,明明只要告诉他自己半路遇到醉酒睡在廊上的他,然后好心把他送了回来就可以了,但是这句话在燕云烈嘴里咀嚼了半天都没能说出口。

凌青看着燕云烈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头一歪,「你是准?」

原来还是醉的……

燕云烈轻吐了日气,走过去在他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喝醉了,连人都认不出来。」

凌青摇摇头,「我没醉,你告诉我你是谁,我就能认出来!」

嗯,是没醉,至少还知道强词夺理。

燕云烈将手收了回来,低沉的声音道出了三个字,「燕、云、烈。」

凌青一下瞪大了眼睛,微微撑起身像是要将他看个清楚,然后皱起们头,「你骗人,你才不是燕云烈。」说着,眸眼中的星泽便黯淡了下来,有些委屈的声音,「燕云烈才不会像你这么温柔,他看到我时的那种表情就是恨不得要掐死我……」

燕云烈一惊,他不是应该全忘记了吗?

惊愣过后却是涌起一阵心痛,竟然连「摄魂」都消不去的记忆,那时候对他该是有多残忍?

凌青看不到燕云烈平静的表情下内心的波涛暗涌,他伸手抚上燕云烈的脸,然后缓缓地一点一点用手指描摹,描过燕云烈如剑似的浓眉,描过他高挺的鼻梁,有些冰冷的手指在他脸上慢慢游走,行经的地方却一阵阵发烫。

「他是不会用这么温柔的眼神看着我的……他只会这么温柔地看着『秦林』……他会对『秦林』好,为他毁名弃誉、做人走狗都愿意,但是……他却把什么错都怪到我身上……」

凌青越说越小声,在他脸上描摹的手,手指屈了屈,像是不敢再碰触下去那样收了回来,「『秦林』是用来喜欢、用来疼爱的,『凌青』却是用来恨的……是用来恨的……」他不断低声重复着最后几个字,翻了个身,抱着被褥似睡了过去。

燕云烈愣在那里,整个人都僵了。

所以他才总是对自己怀有戒备,所以在血脉骨肉面前他也宁愿选择忘却。

「秦林」是用来喜欢、用来疼爱的,「凌青」却是用来恨的……

燕云烈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凌青的房问,又是如何回来自己的房间。

背靠着门板,燕云烈狠狠捣了自己的脑袋两下,凌青那句话魔障一样地在脑海里不停地重复着。就算自己已经有了认识,但是亲耳从他口里听到那些话,才知道,有些伤害不是消去了记忆就可以完全忘却。

它们就蛰伏着,暗暗躲藏起来,然后在某一日精神松懈的时候就一拥而出,依然折磨着他,依然一遍又一遍地伤害着他,而自己却连谴责和愧疚都是那样轻描淡写,和他所受的伤害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燕云烈也许从来都没有这样痛恨过自己,就像从来没有那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伤害了凌青,是彻头彻尾的伤害,是无论自己做什么都无法弥补的伤害。

又是一夜的辗转无眠,隔日在廊上遇到凌青,对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表情,执着剑向他拱手一揖,然后便和东离暮云有说有笑的往昨日比武的会场走去。

燕云烈松了口气,只是不知为何心里却还有些失落。

青鸿派的阳陵真人坐上武林盟主一位,几乎没有什么悬念。故而有一部分小门小派己于清晨先行离开了武桓山,会场上的人相较比武那天要少一些,东离暮云将武林盟主的令牌交给阳陵真人之后,便带着凌青走下台去。

而后便是众人纷纷向阳陵真人邀贺,武林大会也算是结束,但就在大家都要离场的时候,武桓山的弟子纷纷拿着剑器刀棍将整个会场围了起来。

众人一时看不明白眼前的状况,惊愣之余,武彦秋和另一个人走上了高台,此人锦衣玉冠,气势飞扬,台下唯有安阳王和东离暮云认出了这人。

「承瑞王?」、「是赵硕!」

凌青没有出声,只肃严着表情抿紧了嘴,静静看着。

承瑞王背手站在台上,表情傲然地将下面的武林人士都看了一圈,视线落到安阳王和东离暮云这边的时候微挑了下眉,「没想到二弟也在这里,二哥真是没想到啊。」

安阳王同样负手身后,抬着下巴,周身凝了一股桀骜不驯的气势,尤有几分王者的威仪,冷然以对,「三弟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二皇兄,三弟以为二皇兄一直在楚王那里忙着招兵练兵,没想到二皇兄原来和三弟一样,闲来没事跑来这里观摩武林大会。」

「哈、哈、哈!」承瑞王朗声笑了起来,「二哥可没三弟这么好的人缘,连武林盟主,不,现在应该是前任的武林盟主、新任的东周王,都和二弟关系这么密切,二哥不过是来向这里几个武林人士或者上弟你拿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竟要二皇兄千里迢迢跑来这里?其实只要二皇兄说一句话,三弟立刻给你找来给你送去。」

「呵呵呵!」承瑞工又是笑,笑完之后表情一敛,「二哥想要的就是琰帝陵的地图和机关图。」

凌青听闻,用手摸了下胸口的地方。

承瑞王将视线从安阳王和东离暮云这边挪开,看向下面的所有人,「这两张图现在就在你们当中有些人的身上,本王只想要这张东西,乖乖交出来本王便不为难你们,若是不然……」

一旁的武彦秋做了个手势,接着一片惨叫声迭起,武彦秋的弟子手起刀落,站在最外沿的几人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凌青紧了紧手上的归梦,但还是克制了下来,拧着眉头撇开头去,却正好对上站在不远处的燕云烈的视线,一瞬间,某个被小心隐藏起来的秘密似被人看穿。

燕云烈就这样看着他,山风拂过他的黑衣,衣上绣着的纹样宛如行云流水,那一双黑沉的眼眸好像蕴着魔魅的力量。凌青被他这样看着只觉脸上一阵发烫,慌忙转过头来,表面依然平静无澜,而心里却似有一阵阵大浪拍击岸石。

第八章

承瑞王留下一句「你们好自为之。」便和武彦秋一起离开。

比武的会场在武桓山半山腰的一处山崖上,后面便是万丈悬崖,唯一的出路都被武桓山的弟子给守住,要么跳崖,要么拼杀出一条血路,但是哪一条都是拿命相搏。

「赵硕敢出这一招就绝对不会空手而来,也许外面还有他带来的兵。」

安阳王说完这句,众人便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里,山风吹过,发出尖啸的声音,很快便有人开始小声地议论,到底那张地图在谁手里。

这便是承瑞王聪明的地方,他就算有明确的日标,他也不点出来,让这群武林人士相互猜忌,而他只要坐收渔翁之利就可以了。

燕云烈走到东离暮云他们这边,「他是不是以为本座身上有机关图?那霍贤手里那张地图现在哪里?」

霍贤被刺死的那天,燕云烈带着上面铺有能挥散到四周的毒粉的假机关图,威逼利诱霍贤交出「及第」的解蛊方法,没想到承瑞王在这个时候带着人马上门抢琰帝陵地图,凌青也在这个时候出现虐杀了霍贤,随后东离馨云和安阳王也赶了过来。

当时情况有些棍乱,凌青杀霍贤后因为中毒较深昏了过去,随后燕云烈也离开了,当时霍贤的书房里就剩下承瑞王和东离暮云他们,承瑞王和他的人手也中了毒,应该没有能力再去翻拢霍贤的东西……

燕云烈看向安阳王和东离暮云,「本座一路上被官兵阻截应该就是承瑞王的人,他那天看到我手里拿着假的机关图。但是本座想知道霍贤平里那张东西现在在哪里?」

「我们找到以后还给了祈夫人」东离暮云说道:「因为这本来就是祈家的东西。」

燕云烈却是笑,「那相信你和王爷也都看过那张地图了?」

「燕教主这话是什么意思?」东离暮云似乎一下有些紧张,但很快又镇定下自己清绪。

「那好,我们不谈论这件事,我们可以讨论一下如何活着出去。」

东离暮云和安阳王也不再出声,开始蹙眉低忖,半晌之后,东离暮云开口,「离这里两百里便是我父王的封邑,那里会有驻守的兵马,但是来回需要不少时间……」

他们说话的时候凌青一直坐在旁边,像是在仔细听,又像是陷入在自己的心事中。

天很快黑了下来,负责守住出口的弟子换丁一拨人下去,其中不乏有一半是官兵。

被围困在这里一整天,没有食物也没有水,有些人开始烦躁,试图突出重围,但就算武艺再高,一个对百也很快败下阵来。

血的味道在四周飘散开来,在寂夜里染上一层凝重,时不时有人叫嚷:那个拿着地图的人!快把东西交出去,让这么多人陪着你死,你良心何安?

凌青只一声不晌地坐着,到了后半夜,众人都熟睡之际,凌青才轻扯了扯东离暮云的衣袖。

东离暮云一抬头,便正对上凌青那双纯澈的眼眸。

「东离大哥,我和阳陵师兄刚才商量过,明日一早,我们拖住那些人,你和安阳王趁机混出去,阳陵师兄说山侧有条小路可以通到武桓山下,到时候你再带兵来……」

「那怎么可以?你们怎么办?」

凌青看了看四周,「被困在这里也是死,不如搏一下说不定还有希望。」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金镯子来,拨开镯子内侧的两个暗扣,镯子一分为二,凌青从那半截镯子里掏出一块薄如蝉翼的绢帕,交到东离暮云手里,「重要的是把这个带出去,不能落在居心不正的人手里。」

东离暮云借着月光看手里的东西,薄如蝉翼的冰蚕绢帕,上面绘了纵横复杂的线,不由一惊,「这是……?」

凌青点点头,「这是祈夫人交给我的,是琰帝陵的机关图。」

东离暮云握着那块帕子的手微微颤抖,敛紧眉头似想什么,片刻后抬起头将手放到凌青肩上重重一握,「不要乱来,等着大哥!」

「嗯!」

月夜下,青年脸上流露出来的满满的信任,让东离暮云心里沉了一下。

清晨时分,天际将白未白,正是困意最浓的时刻,山上起了一层薄雾,起了很好的掩饰。

青鸿派的弟子小心拿上身边的剑器,就见阳陵一个眼神,众人一跃而起冲向出口。一些守卫正为睡意缠绕,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出口被杀出了个缺口,东离暮云和安阳王趁着混乱闪身到一边的树林。

见他们已然离开,凌青便收了剑保存体力,东方一轮曦日破晓而出,光芒驱散了薄雾,照了一地的尸体和血腥。

约莫快到午时,承瑞王和武彦秋又来到这里,承瑞王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看。

「武庄主,你为何要帮着别人相杀自己的兄弟?」阳陵真人剑指着武彦秋问道,此刻他身上己好几道狰狞的伤口,血流不止。

武彦秋对于他的质问丝毫不以为然,笑笑着道:「当然是各为其主各司所职,阳陵你若是知道那两张图在哪里,老老实实说出来,我还是会放你出去继续做这个武林盟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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