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笼 下——厚年

“我身份证跟钱一起丢了……”

那警察不再说什么，“那你给你朋友打个电话，叫他们来领你吧。”自顾自掏出根烟，抽起来。

“我的钱什么时候能找回来？”

“这个不好说，可能十天，可能半个月，这伙人做完一次大的就流窜一段时间再回来，老是打游击，我们抓了好几次都让他们跑了，你做好心理准备。”

警察的话对李奉天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他已经站在悬崖边上，退无可退。

现在已经接近三点，时间越来越少，张峰那边又不是确保万无一失，一旦被时戬发现他跑了，那等待他的将是……他只有这一个机会，绝对不能再回去，不能再回到恶魔身边……

李奉天想哭，内心响起了绝望的哀鸣，他怎么那么没用，从小到大贪图享乐，一事无成，还害了他姐……现在还把钱弄丢了……她姐要是没有那笔钱怎么办要是他姐有个三长两短，他还有什么脸再活下去？他活着到底干什么？

制止了自己自暴自弃的想法，深吸了一口气，拨打了杨琛的电话。

那是他过命的兄弟，也是最后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张峰是张峰，杨琛是杨琛，张峰背叛了他，但杨琛不会，李奉天坚信，这么多年过来了，感情在那，杨琛不会的。

第67章

杨琛来的很快，原本半天的路程只用了只用了两小时又四十分钟……

当他风尘仆仆的感到车站派出所，看见一脸死灰两眼无神的李奉天，一句话没问，直接办手续办把人带出来。

一上车李奉天就不走了，他躲闪开杨琛投过来的狐疑眼光，低声低语道，“给我点钱……”

“可以，”杨琛专心倒车，看也不看他一眼，“你给我个解释，我现在就取给你。”

“我要去找我姐……”

杨琛像是恼了般，“你要找你姐？你搞没搞清楚现在什么情况？你算老几，祁家是什么人？时戬都找不到你上哪儿找？还有你怎么在火车站的警察局，还为了四万块钱报警、用假名，李奉天你脑子进水了？！”

“他早就找到我姐了！”拳头重重锤在副驾驶边上的挡风玻璃上，李奉天咬着牙，眼睛里全是悲哀，“他一直都派人跟着我姐，连我姐走前见那次我也是他安排的，那个畜生是想拿我姐要挟我！我姐都他妈怀孕七个月了，那个畜生还不让她回来，七个月啊……她和罗素东躲西藏钱早就花光了，不得已才打电话向我求救，要不肉然我还被蒙在鼓里！杨琛你要是把当我兄弟就把钱给我，我要拿钱去救我姐，她没了这比钱随时都会死，那畜生有一点点良心都不会让一个孕妇过上七个月东躲西藏生不如死的日子……杨琛，那个人是我姐啊，我最亲最亲的人，时戬对她那么狠，心里还有我吗？他是在报复我，要我痛苦，内疚一辈子，永远活在我姐离开的噩梦里，这就是他的目的……我不想再见到他了……我好恨他，更恨我自己，如果不是……是我对不起我姐，做错了就必须要承担后果……”

杨琛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难以收拾的地步，“你想清楚没有，你一走了之当甩手掌柜，你姐就保不住了……对，他是没有救你姐，但是祁家也没找到你姐啊，失去时戬的庇佑你觉得你可以走多久？到时候还不是两败俱伤？”

李奉天喘着粗气，胸口剧烈的起伏，“我顾不了那么多，时戬派人跟着我，我的生活每一分每一秒都活在他的监控之下，我受不了了杨琛，我快要崩溃了，你就让我走吧，我姐也不能再拖了……你还不了解她的性格吗？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给我打电话的，你忍心看着我姐出个三长两短？给我点钱，送我附近车站……拜托你……”

杨琛不停的侧望着李奉天和路面，他在挣扎。

李奉天恳切的看向他的眼，着急的像个孩子，苍白的脸上流过憔悴，他消瘦的不轻，下巴见尖，原来圆圆的眼眶拉长，再也找不回当初那意气风发没心没肺的模样。

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杨琛一个急拐弯朝向五分钟前错过的银行驶去。

杨琛下车之后把门锁死独自进去拿钱，不消片刻便拎了包陈沉甸甸的黑袋子出来。

“二十万，够你们用一阵子。”把钱甩到李奉天身上，“我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不要再回来找我，时戬的手段……”杨琛无力自嘲的扯动嘴皮，“我可顶不住……”

李奉天的眼神闪过一道感激，抬起脸来却一幅信誓旦旦，“我不会再回来这座讨厌的城市……谢谢……杨琛……谢谢你……只有你才真心对我……还会帮我……”

“你小子欠了这么大个人情，记住……”杨琛把车在附近的车站停下，接着他的话开了口，“你要去哪里找安姐？”

李奉天想说凯里，话到嘴边又咽下，中间有一丝的犹豫，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报出了三等小站的名字。

杨琛点头，兀自掏出一根烟点燃，“你下去吧，就送你到这了，上车之后长点心眼，外面乱着呢，替我向安姐问好。”后面的话说不下去。

李奉天走下去，很快就混进喧嚣的广场中，杨琛找不到他。

他的头有些疼痛，痛的越来越厉害，渐渐扩散到全身。

缓缓的闭上眼，揉着额头一幅疲惫不堪的样子。

傻瓜……为什么不说凯里……为什么要说真话……

外面有人敲了敲车窗，他睁开眼，似笑非笑，是刘栋全。

“谢谢杨总，杨老爷子让我转告您关于贵公司的恶意收购已经结束，盼您速归。”

杨琛静静地看着必恭必敬的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戾，笑出了声，“替我谢谢时戬，谢谢他让我体会到什么叫两面三刀狼心狗肺。”

笑容褪去，面无血色的杨琛升起茶色的车窗，挡住了同样没有表情的刘栋全，逃也似的飞奔出这座不堪的城市。

张峰在李奉天离开不久之后，就被返回来的小军发现。

杨琛接到电话的那会，他正在银行的经理室拿钱。

时戬淡淡的撂下一句话，却生生的要他在友谊和老爷子多年积下来的产业之间做选择。

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会图点什么，有个什么依靠，然后这份依靠会变成权衡利弊的价值观……杨琛是个商人，本能是无法改变的。

他知道，也深深明白，有些事再也回不去了。

无论你当初如何竭尽全力去争取，去挽回，弱点放在那，只好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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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奉天在小站一直等一直等，揣着杨琛那20w，喘喘不安的窝在肮脏的小旅馆。

一天一夜，李奉安没有来，罗素没有来。

他忍不住胡思乱想两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车祸？生病？她姐早产了？路上有事耽搁了？还是被时戬或者祁然找到了？

每一种可能性都让他无比的恐惧。

等待是半隐半现的痛，寥寥无几却又漫无止境……巨大的恐慌笼罩着他，连门外的轻微的脚步声都会让他分外敏感，又仿佛只是无情的奚落。

一有风吹草动更是不能安生，可往往满怀期待偏偏失望而归，反复的起落导致他食不下咽精神紧张，夜不能寐提心吊胆……

再一天，只要再过一天也许，不，或许只要半天、一秒，李奉天就会被焦躁、恐惧、担忧、绝望折磨而死，……他无数次的幻想打开门就能发现奉安完好无损的站立在门口，就像过往数次的哪样……失落让他变得暴躁不堪，轻微神经质的幻想变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门外又传来了轻微的响动，那不是鞋底摩擦地面的簸箕声，叩击的一下比一下要来的清晰，李奉天蹭的从单人小床上跳起来，光着脚拉开门闩，因为用力过猛的关系，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破鼓风机一样吭哧吭哧的声音。

他满怀的欣喜在来人的冰冷的笑容里消散了去，冷得双脚发软脸色乌青，绝望的踉跄了一脚，随后被揽进男人冰冷而又宽厚的怀里才稳住身形。

时戬单手托起他，又只是一句话，轻声耳语般用嘴唇摩擦过他敏感的耳廓。

他对李奉天说，你会付出代价的。

第68章

李奉天太阳穴扑通扑通地跳，抡起拳头超时戬砸过去，“我弄死你这个畜生……让你再祸害人……我打死你……打死你……”

时戬死扣着他的脉门不放，李奉天大喊一声，整条右臂瞬时麻痛无比，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一层层的寒汗，身体随着手臂被扭曲的程度向一旁倾斜，在一阵剧痛之后手臂“咔哒”一下活生生被时戬卸下来。

像是发泄般，时戬提着他已经折了的胳膊上去就是几耳光，打的李奉天左摇右晃，眼冒金星，脸上红肿一片，嘴边现出了血丝，顺着嘴角往下滴……

李奉天把带血的唾液啐到时戬脸上，疯子一样的踢踹，“有本事你打死我……打死我也不跟你回去……你是个畜生……畜生……你不得好死……”

“我是畜生……那你只配被畜生干……”凌厉的一脚踢在膝盖处，男人满意的听见那人迸射出惨烈的哀号，更激起了他施虐的欲望，“我时戬这辈子欠谁都不欠你的……你欠我的一辈子都还不完……你跑……你居然敢跑……你不是很能跑吗……你跑啊……你再跑啊……”

单腿跪在地上，只有废掉的右手被男人高高举起，畸形的诡异。

“你去死……你去死……我恨你啊啊啊啊啊啊……”，男人故意刺激他断开的骨节处，李奉天只觉得撕心裂肺的疼。

时戬怒极反笑，“恨我？你凭什么？李奉天我扒心扒肺的对你好，结果我他妈得到了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恨我？”手重重地抽了下去，皮肉响亮的拍击在一起，李奉天本来就已经伤痕累累的脸被打偏甩到了一旁，鼻血登时争先恐后的跑了出来。

李奉天被打的眼发黑头发晕，耳边全剩下嗡嗡的耳鸣，直想吐脸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到任何疼痛，直想吐，“你这个骗子……是你把我姐弄走的……骗子骗子……我不会原谅你……我姐七个月了……你还想骗我多久……”感受到拳头没头没脸的朝自己脸上和身上招呼，李奉天悲凉的从愤怒到绝望，恨声嘶吼道：“只要我活着都不会跟你在一起……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你走……滚开……滚……”

施暴者明显顿了顿，接着如雨点般的击打力道不减地一下又一下全数落在他身上，李奉天疼的浑身乱颤，时戬拽着他的伤处如同拖死狗一般向厕所拖行，充耳不闻他悲戚的疼哼，李奉天挣扎着用完好的左手抓住桌脚，被男人一脚踩在手腕处碾轧，又是一阵钻心的痛。

待时戬抬脚，被猜之处皮肉俱损，红液丝丝往外渗。

时戬的胸脯剧烈地起伏，冷然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只有他自己知道李奉天的话对他伤害多深，这种疼，谁也不会懂，那些被他视若珍宝的东西，在刚刚的一瞬间，撕心裂肺到再也抓不住，铺天盖地的痛苦和失望交缠在一起冲刷着他的心，支离破碎享受着揪心的欺骗！任由爱情把他糟蹋的遍体鳞伤！

他的呼吸一次比一次深，冷漠已经伪装不下去了，满眼的怒火诚实的出卖了他，理智早已被焚烧干净，提起李奉天的头，时戬狞笑，“李奉安……没关系，很快你就能见到她……她被祁然带走了，知道吗？”

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男人手下一使劲揪着头发就把李奉天的头整个摁进蓄满冷水的洗脸台里，鲜血在水中流得更欢，很快就染红了不大的一池子。

“不想跟我在一起？嗯？轮得到你来支配？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对你好点你就爬上天了？你听好了李奉天，你没资格跟我说不，离了我你一文不值！你不是想找你姐吗？那我就让你看看没了我你姐的下场……记住，是你害死你姐的！你背叛了我！背叛了你姐！你罪有应得！”

缺氧逼的李奉天剧烈的挣扎，他越动时戬下手越狠，他的意识逐渐模糊，听不清时戬在说什么，脑中一片空白，呛人的冷水跃跃的跑进气管放肆……每次在他快要窒息的时候才被提出水面，获取男人恩赐的珍贵的两三秒的呼吸时间，没等他换过口气，便又很快的被摁回去。

在李奉天脱力并且开始翻白眼之后，男人终于松开了他，他顺着水管跌落，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重回人间的恐惧……

时戬冷笑看着跪在地上一脸痛苦的李奉天，狠厉道：“你欠我的这辈子还不完就下辈子，下辈子不够就下下辈子……你死了阴曹地府我也追去找你……别想逃……别再妄想从我手里逃出去……这是最后一次，我容忍你的极限……从今天开始，你什么也不是，我不会再放过你！”

纠缠了五六年，烦了，痛了，厌了，倦了，伤了，心碎了……那片污浊后的光明消失在转角，俩个人走到了僵持，走到了崩裂。

爱那种遥远而不着边际的东西，他以为付出就可以让它破茧成蝶，可事实上只有撕心裂肺的痛彻心扉。

你不能对它有过高的奢求，因为在破茧而出的那一刻，其实已经被痛死掉了，于是它开始残忍的抽离，毁灭便在眼前……那些美好的假象埋葬在时间刻度的前端，残忍的腐烂背叛却永远停留在时间刻度的尾部，无止尽的折磨着信仰它的信徒。

男人说完站起来便走，服帖笔直的西装映衬的这个人俊美无双，哪有半点魔鬼的模样，李奉天的眼泪干了，冷冰冰的躺在昂在的水泥地上，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布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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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来时的艰辛天差地别，两个多小时的飞机，便拉着他又回到信誓旦旦保证不再回来的城市。

杨琛背叛了他，张峰不见了，没人再对他说一句话。

小半辈子过完了，落得进人皆离弃，命不如狗。

时宅还像从前那样的雅致奢华，但那透进空气中的寒冷又陌生的可怕。

李奉天像个瘫子一样躺在床上，他的右手打着石膏，全身上下都残存着男人施虐的痕迹，说体无完肤也不过分。

人是活着，心已死。

此时他眼瞪瞪防备地看着时戬命人把一个超大的背投仪摆放在卧床的正对面。

就在马上，时戬会给他一场华丽的盛宴。

那是刻在峭壁上的花朵，没有风的森林，他们的终点。

第69章

就算在许多年后的今天，李奉天都不愿意再忆起那天看见的画面。

撕心裂肺的恨和痛肆意的泛滥开来，无法逃避的血腥画面层层包裹着强迫他堕入那冥冥中万念俱灰的空间里，剩下残破的生命永久的掩埋在混沌失落中，在这体无完肤的疼痛下，被幽禁在灰色暗淡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