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访陆府,这样想着,他转过了身,背脊上却陡然一寒,神经一刹那绷紧,他蓦地握紧手中剑,正欲拔剑,那股慑人
的杀意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沈祈风回过头,对上一双冷漠的眼,接着,玄色身影一晃消失了。
沈祈风站在原地呆了一下,目光看到还躺在陆府门外的陆青溪,气息似乎愈发虚弱了……
他走过去,那双一直没有闭上的眼终于合上了。脸色惨白如纸,仿佛已经失去了生命力。小心翼翼将人抱起来,运起
轻功离开了陆府。
陆青溪虚弱了很久,本就比一般人单薄的身体一下子又瘦了下去,露在被外的手骨头凸显,青筋分明。沈祈风端药过
去时,看见他的眼又睁开了,却怔怔的没有任何神采。
“陆公子?”他唤了一声,对方却没有回答,只是手指微微扣紧了,用力的指骨也苍白,仿佛在全力抵抗着什么。
沈祈风唤来大夫,大夫撘脉后依然得出风寒结论,沈祈风虽然觉得不太对劲,却也无可奈何。他用内力探过,陆青溪
的身体确实无碍,但是他的表现却又那么奇怪。
只能听大夫的话或许是受了什么刺激吧。
想起在陆府门口的一幕,沈祈风叹了口气。
那双眼睁开后,一直不肯闭上,渐渐地染上了红色的血丝。大夫在药里添了安神草,让沈祈风熬了喂进去。一直顺利
的喂药却受到了反抗。陆青溪瞪大了眼,死死的抿紧唇,沈祈风试图用点蛮力,却在陆青溪眼里看到一丝恨意,不由
一愣。
不是错觉。沈祈风发愣的时候,对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啪的将碗打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被那双血红的可
怕的眼睛瞪着,绝不是一件舒服的事。大夫甚至喊了一声,“他疯了!”
沈祈风出手,点了他的睡穴。僵直的身体终于无法抗拒,渐渐软了下去。
虽然在这种情况下强制点穴对陆青溪的身体不太好,不过在让他这么任性下去只会更糟。沈祈风是这么想的,只是心
里却始终隐约藏着一股怪异的感觉。
第三日,他见到了江湖上盛名的神医纪封。神医到后,他恰好也收到了家族急召,不得以,将人交给神医后,只得动
身回去。
神医与陆家素来交好,照顾友人之子理所应当,他却只是个路人,连留在他身边都没有资格。但是一离开又有些后悔
,家族急召反正也从来没什么大事,只是家里几个家伙整日争来争去的事罢了,他就算不回去又如何。
说起来,他和陆青溪也有过一面之缘了,只要他以朋友自称,神医又不会非赶他走。
沈祈风觉得自己之前什么资格不资格是想法真是莫名其妙,既然想留下就留下好了。可惜想到这一点的自己已经到了
自家家门口,再回头会不会很傻?
他自嘲一笑,还是进去看看有什么事吧,二叔三叔总该争个结果了。
沈祈风没想到,自那后,再见到陆青溪,又隔了整整两年。
两年后,他面对的依然是对自己完全陌生的陆青溪,沈祈风非常郁闷。
第三十二章
由天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可爱的让人吃惊的脸,一双在男性脸上少有的黑白分明的大眼分外引人侧目,浓而密的睫
毛微微翘起,配上小巧的鼻唇,尖细的下巴和白皙的过分的皮肤……令我不得不怀疑情报有没有错误,由剑生的是三
个儿子一个女儿吧?
“把面具戴上吧。”
听到我这样说,他忙不迭地把面具戴了回去,还细细地贴合好每一丝缝隙,大有一种恨得将那张皮缝到脸上的感觉。
“由剑……你父亲知道吗?”
他摇摇头,摇的非常坚决。
如果不是为了示忠,大概我也决然看不到吧。
我沉静下来,脑海里慢慢地思考,手指不自觉地敲扣桌角。由天的目光在我和花鸣间来回逡巡,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我抬眸,疑惑地瞥了一眼。他讪讪然地摸了摸脸,“这张脸除了我死去的娘以外有五个人看过,只有教主和……护法
大人不觉得好笑。”
“这个嘛……”我沉吟,很想说其实真的很好笑,不过话在舌尖上一转,却成了,“你的脸对我来说不重要。”
由天抽搐一下,“教主大人……”
我放下手里的茶,“明日,你们两人,如果遇到沈息云,就尽量不落痕迹的输了罢。花鸣,你去查一下沈息云这个人
。”
花鸣应了声是。
由天吃了一惊,“教主,武林盟主之位至关重要!”
待花鸣离去,我冲他点点头,“将你的来意和打算说与我听吧。”
虽然他的来意无非一件事,但如果能听到一些意外的消息也不错。
暗夜褪去,黎明来临,晨曦与黄昏其实多么想象,一个总让人看到希望,而另一个却每每令人感到绝望。
花鸣回来时,已有几缕浅淡晨光漏进屋中。明明身上沾了夜露的人,靠近时却让我察觉自己的冰冷。
“少爷。”担忧的语气可以想象他的表情。
我动了动略微僵硬的手指,对由天说,“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由天迟疑了一下,“教主,你的身体……”
我摆摆手,“既然你那里有梦死的解药,那就不会有问题的。”
“等等!”花鸣突然拦住他,“你手上有解药?”
由天对花鸣突兀的敌意皱眉,退了一步,“解药不在这里。”
“在哪里?”花鸣仍紧紧盯住他不放,毫不相让。温和的他偶尔也有这样危险的脸色。由天又退了一步,已有愠怒,
“若在这里,我自然会交给教主!若是早知道教主中了这该死的毒,我当然会把解药一并拿来!”
花鸣抿了抿唇,让开了路。
由天走到门边又回头,“教主,无论如何,保重身体,否则什么也做不了。”
“少爷。”
“我没事……只不过,从来没有这么频繁的做过梦罢了。”
花鸣勉强牵了牵嘴角,“听说中了梦死,做的都是美梦。”
我怔怔然地仰头,“是啊,很美呢,而且感觉很真,真的……就好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丢失了的记忆一样。”
“少爷?”花鸣担忧的神情更甚。
我又笑了笑,“我没事,只是有点迷惑罢了。由天不是还留下一瓶据说能解百毒的药了吗?之前服过一粒,效果不错
。”
沈家年轻一代子弟中,以沈祈风为其中翘楚,沈息云虽然也是年轻高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却因为在江湖上极少走动
而少为人知。但这届武林大会之后,所有江湖人都认识了这个名字,江湖史上也将有不容忽视的一笔。
沈息云成为江湖史中最为年轻的一任武林盟主,虽然是由于那奇怪的规则造成的,但不可否认,对于年轻一辈来说,
这样的荣耀已是相当高了。俊秀青年虽然极力忍住了笑,却控制不住眉梢眼角流露出意气风发之色。唯有看向由天时
,眼底阴翳一刹。
即使由天输的再不露痕迹,前些天打败沈祈风却是铁铮铮的事实。
“我不会被他嫉恨上了吧?”由天摸了摸脑勺,嘿嘿笑了声。
对沈家来说,不论是谁,只要是沈家人登上那个位置都是一份殊荣,因而尚不懂得喜怒不显于色的年轻弟子们一个个
面露喜色,甚至欢呼叫好。沈家家主一脸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还有一人站在沈家众人里,双手蜷于袖中,淡然温
和,远远地朝我微微颔首。
没想到谢黍远居然和沈家有关系,以辈分来说,沈息云是他的表侄,那么,是不是表示,江湖第一大家沈家有一部分
势力代表的是朝廷?沈雪盟清楚吗?以他之能,又已当家数年,不可能没有任何察觉。
我移开目光……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新上任的年轻的武林盟主,接过盟主令,没有任何犹豫的,大踏步走上前,蕴含内力的声音响亮如钟,“众位武林前
辈,同道,各位英雄好汉,在下代表沈家有一个不情之请!”
场中顿时闹哄哄起来。
沈息云抬手,沉声道,“众所周知,数月前,沈家二当家,也就是我叔叔沈影蒙,被邪教妖人杀死,手法残忍无道,
这个仇,我沈家非报不可!如今区区有幸成为武林盟主,但也不敢徇私,区区只想请问,有没有哪位兄弟同样跟邪教
有不共戴天之仇,愿意和我沈家一起讨伐仇人!”
“沈盟主说的哪里话!我武林正道与邪教原本就势不两立,讨伐邪教自然义不容辞!”
“不错,我武林正道上下一心,邪教是我们共同的仇人,哪有让你们去拼杀,我们却安然不动的道理!”
“不错!”
响应热烈的场面很快被煽动起来。
我对谢黍远淡淡一笑。
不愧是在朝堂中如鱼得水的老狐狸,小小的江湖于他不过手间翻覆。
在各掌门不出一言的默认下,新任武林盟主执掌盟主令,号召武林人士进行江湖史上不知第几次的围剿邪教!
“由天,你不担心吗?”
由天眨了眨眼,“属下相信教主。”
我不置可否,只是眯了眯眼。
相信吗?
事情到这一地步,也许我该好好理一下思路了。
皇帝想利用我们做他平定北方沙蛮的重要棋子,谢黍远这个老狐狸显然不负他所托,成功的做出了布局。一切本该如
我所料,不过我却仍然有所意外。
能让脱离白莲圣教多年自立门户的由剑一派突然恢复圣教旗帜,只有一个人能做到……出乎我意料的地方就是这里,
以舅舅的个性,是不可能让那些“叛徒”重归圣教旗下,认为这是对圣教的侮辱,这十数年来他都没有这么去做。
呵呵,总觉得……好像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有趣的事……
“由天,给你一个忠告,最好不要太相信我。”我弯着眉眼,轻声道,“我呢……是个很善变的人呢……”
由天脸色微变。
第三十三章
围剿邪教余孽的行动比想象中来的更快。因为武林大会而聚集的江湖人士大部分都参与了这次行动,再加上各大派精
英,人数十分可观。
由沈家子弟领头,目的地是鲮国与沙蛮边境。
温凉的酒滑入喉中,只能感觉到温度,味道似乎有点难以捉摸。
我不由偏头,“这是什么酒?”
“竹叶青。”
我“唔”了一声,“掺了水吗?”
花鸣对我认真的表情感到疑惑,“没有。”
没有么,我微微一笑,又仰头饮尽一杯。
花鸣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开口,“黑鬼就是太子殿下吧?以前……就有所察觉了。”
我扬了扬眉。他继续说,“若非如此,皇帝怎可能让你助他平定沙蛮……如果不是知道“邪教教主”只是一个虚名,
你甚至对白莲教没有任何好感,恐怕……”
我晃了晃手中的酒瓶,咕咚咕咚的水声听起来十分悦耳。
“你现在可是我的徒弟。”我用醉醺醺的声音说。
花鸣温和地笑了笑。
虽然我是一个人的教主,但花鸣手底下却有一股很有意思的力量。而且,“我虽然不介意毁灭白莲教,但是……我介
意被别人当枪尖使。”我淡淡道。
“皇帝不会不考虑这一点。”
“那就是他的事了,无论他怎么考虑……”我眯了眯莫名有些酸涩的眼,“我只做我想做的。”
花鸣凝视我,目光既不热烈,也不冷淡,却有一种奇异的暖意。
“去休息吧。”我朝他摆摆手,率先起身。他知道我的意思,默默地站在原地,没有跟上来。
我握着酒瓶,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几分醉意。
脚步蹒跚地走到点着昏黄烛火的门外,侧身倚靠门边,打了个酒嗝,喘了几口气,突然伸手用力地拍打屋门!
“啪!啪!啪!”
用力地拍打出在寂静的夜里分外吵闹的声音,那声音充斥自己的双耳,似乎还占据了脑海,让脑袋里除了啪啪的声音
,没有其他。
“爹,你告诉我……”我的额头抵着凉凉的木板,“你告诉我,你想做什么……我帮你,好不好……”
“好不好……”
屋子里静静的,烛火都不曾有半分晃动。
我“哈——”地笑了一声,险些岔了气,喉管一阵刺痛。
算了,算了。我疲倦的揉着穴,自嘲一笑。
装什么愣,扮什么酒疯,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我从不相信想要获得什么可以企望他人的同情和怜悯,我只相信,依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去抢,去夺才能得到自己想
要的。
然而分明没有醉的自己,现在多可笑啊。
酒瓶摔碎在地上的声音清脆凄厉——我头也不回地纵跃离开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陈青靴子步出房门,玄色的衣摆微微一晃,然后静止。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眸淡然地注视地
上四裂的碎片和水渍,一瞬间,那双眼里似乎有一抹阴翳一掠而过。
杀戮比任何人想象的都来的早。没有人想到,原该等着“被讨伐”的邪教余孽居然会率先出手。当近半月的征途接近
末尾时,埋伏,暗杀,偷袭任何一种手段都由对方先开始了。尽管已经有了警惕,但伤亡却是这边更加惨重。
真正的厮杀,是从边境的一个小镇开始的。因为从那里,所有人才真正认识到,他们一时激愤作出的是什么决定。
江湖虽然从未曾平静,江湖虽然一直是个武力至上的地方,但战争这个词却从来不适合放在江湖里。除了,多少年前
,一场旷日持久的“血色江湖”正邪大战。经历过那场战斗的人,才能够面对如今的场面而不改色。
邪教弟子的攻击令人震撼,若是看到一只只飞蛾扑向烈火,前仆后继,死不悔改也会让人惊叹,更何况,强悍的被一
度妖化的邪教众人。骇然的众人除了血红两个字以外无法形容。血红——凡邪教弟子出现,必溅起鲜血,横飞头颅,
每一个邪教弟子流淌的血都铺出长长的一条路痕—他们不畏惧受伤,不畏惧死亡,他们只会攻击,从不防守——他们
只会——杀!
被讨伐的犹如濒死野兽般不顾一切的反击,而讨伐的众人里大部分人恐怕还没有挥剑的准备……他们只是本能的拔出
了剑……直到,被越来越多的同伴的尸体激起了愤怒,双眼变得通红。
这时候,各大派的掌门率领门下弟子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他们或结阵法,或靠听从统一的指挥,或靠突出的个人战力
,牢牢地稳固了地盘,挡住了一时惨烈的屠杀!
渐渐地,终于地上的尸体不再全是这边的……那些邪教弟子的尸体也在增加,但他们的尸体分外凄惨,几乎都不能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