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些时日,你去趟北方。”
以往舅舅将东西给我之后都会立刻离去,这次却意外开口了。
不过……北方?
“是外公的意思?”
“不错。”
“呵呵,难道外公现在才决定去处罚那些叛徒吗?不过,现在的黑翼教还是太弱了。”
“不是。”
“不是为了黑翼教?那为了什么?”
“你去了便知。”舅舅冷冷道,身影在黑暗中隐去。
去了便知。原来如此……
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秘密,呵呵,果然有趣。
“舅舅,这个东西?”
“这是送给你的生辰礼品。”
……又发疯了吗老不死,我的生辰可不是这时候。不过,“也就是说,是我的了?”我把玩着手掌大小的玉符,似笑
非笑。
没想到舅舅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又道,“主人已经没有心力来管这些东西了,由剑得不到这块玉符也没办法得到这
股力量,但玉符却不能永远没有得主,否则迟早会失去它的作用,既然主人给了你,希望你……”难得说了一句长句
,却又戛然而止。“算了,反正也再也用不着了。”说罢,又消失在黑暗中。
看起来极为普通的玉符,它的作用却让人难以忽视。即使是我,到了手之后也没法立刻就想到该拿它怎么办。
没多久,舅舅居然又去而复返。而且,这次还带来了一个人。
青年书生模样的男子,朝我行了礼,“属下谢黍远,见过少主。”
我歪头打量他片刻,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舅舅。
舅舅淡淡道,“这个人可以助你。”
舅舅又走了,不过曾经对他的行踪完全无法掌握的我,现在已经能够轻易察觉他的气息。脑海中无数遍盘算过击杀他
的可能性。只要将残血练到第七层,断雪八重,他就再不具任何威胁。
“少主……”
“你叫谢黍远?”
“是。”
“你能帮我做什么?”我淡淡问。
谢黍远不慌不忙地回答,“那就看少主想做什么了。”
我不由多注意了他一些,“你是我外公的属下?”
“……谢某曾经和晖少主做过异性兄弟。”
“哦?”我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说来听听。”
对方却苦笑一声,“前尘旧事早已物是人非,晖少主并不喜欢提起以前。”
“那就算了。”我索然道,“你猜猜看我想做什么?”
“属下不知。”
“随便猜猜吧,猜的对了,我就请你做我的谋士。猜错了也无妨,说来你和我舅舅是同辈,我该叫你声谢叔叔。”
“不敢。属下斗胆一猜,少主想必自己也不知道想做什么吧?”
“果然是聪明人!”我拍掌大笑。
谢黍远摇摇头,笑得非常无奈。
“林伯,我爹在哪?”
“老爷在后院。”
后院里只有一名扫地的哑仆,一直都很清净,父亲喜欢在那里喝下午茶。
“林伯,我让你去找的茶叶找来了吗?”
“已经给老爷泡了一壶去了。”
“……”
“少爷?”
“没事,我也要去尝尝那茶叶!”
身后,林伯带笑的声音传来,“少爷,你煮茶的本事还不够,劝你在多练练,免得又在老爷面前丢脸子。”
林伯,你年纪这么大了,笑这么大声,小心岔气啊。
玄色的身影在亭子里独坐,安然静谧。
我缓步走过去,在父亲对面坐下,清淡悠然的茶香令人心怡,
父亲清越的声音响起,“今日又去了那小倌楼?”
我笑了笑,“是啊。”一边若无其事的取过一只茶盏,提起茶壶,替自己慢慢倒了一杯。
“那些孩子确实可怜了些,但是你又能管的了几个。”父亲淡淡的声音和茶香有异曲同工之妙,令人心怡。
父亲一直以为我是因为同情那些少年才经常去小倌楼,他的想法倒是比世俗人都开明的多……可惜仍然是错的。同情
这个词,不适合用在我身上。
我顺着父亲的话题,说,“这两日倒是有件趣事,有个风流的书生看上了一个小倌,竟然要替他赎身。”
父亲似乎在听,又似乎没有,神色淡淡的。
“不止如此,还大放豪言,说他们是真心相爱,他愿娶那名小倌为妻。”我小小地饮了一口茶,“着实让人笑了一番
。”
“那书生五次赶考五次落榜,心灰意冷,索性到了那种地方厮混,雪竹那孩子性情温和,善安慰别人,书生便喜欢和
他在一起。不过,雪竹赎身的钱可不是一个穷书生负担的起的。爹,你觉得这书生是真心的吗?”
父亲微微皱了一下眉,片刻,才缓缓道,“即使是真心爱护,也不该将那男孩子当做女子般对待”
我笑了笑。没想到父亲居然为一个“妻”字皱眉。
但却是没有说错。那书生,不过是为了一笔小财和别人打了一个赌罢了。
“爹,你觉得,男子之间可有真正的爱情?”
父亲的眉宇皱的更紧,忽然放下茶盏,喝了一声,“胡言乱语。”
我小小的叹了口气。
“你若敢断袖,我便打断你的腿!”父亲冷冷道。
我慢悠悠地为他斟茶,“父亲大人可以放心,我不会和别人断的。”
父亲严肃地看了看我,似乎觉得我的话奇怪却又说不出怪在哪里,只能道,“那就好。”
我眯着眼笑。
“老爷,有位道长要见您。”
“可是西元道长?”
“这个,他只说老爷曾托他一件事。”
父亲闻言立刻起身。
“爹,何不请那位道长来坐坐,喝杯茶?”我笑道。父亲却瞥了我一眼,“不用。”说罢,径自离去了。
我微微怔在原地。
“少爷,你怎么了?”林伯奇怪地看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那位西元道长是什么人?”
林伯想了想道,“听说是位云游道人,有些神通,能知晓鬼神之语。”
……
“少主,大部分的将领都表示愿意臣服。”
“知道了。”
“少主……”
“还有什么事吗?”
“恕属下直言,你已经知道了沙蛮族的真相,应该明白,在那里的所有将领心里一直都希望什么?否则,他们又怎会
一直等待……”
我皱了皱眉。说实话,我对这些东西其实没有什么兴趣。现在看来,这个玉符倒是个麻烦。但是又不能让它落到别人
手里,否则对我而言只会更麻烦。
“我知道了。”挥挥手,不想再多说。
谢黍远叹了口气,只得退下了。
“我的姑姑?”
“是啊,与老爷失散多年的二小姐,陆府被一把火烧光的时候,二小姐正好出门去了,因此逃过一劫,但后来却也再
找不到她,老爷找了整整十年才死心,没想到还能有团聚的这一天。”林伯擦擦眼角。
我勾了勾嘴角,“左长老,你不用如此动情吧。”
“老奴现在是林伯。”林伯一脸认真,“少爷等等,别急着走,老奴还没说完。”
“……说。”
林伯忽然收敛了笑意,“时隔十数年,人心难测啊。”
我眯起眼,“林伯,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林伯又笑了,“小老儿手脚是不灵便了,不过耳朵眼睛还在。少爷,不是你的那些人做的不够好,而是你一直忽略了
一个很重要的地方。”我抬眸看他,林伯捋了捋下巴上新长的一小簇胡子,道,“别忘了有一个坐拥天下的男人,一
直都想把江湖这块是非地也收入囊中。”
是吗……被称为皇帝的男人啊。
倒不是我真的一直忽略他,而是我对那个截然不同于江湖的地方不敢兴趣罢了。
然,如今,他的手已经伸到了我的眼前么,呵呵。既然如此,也跟他玩一玩吧。
游戏,随时都可以开始。
*** *** *** *** *** *** ***
大地的颤动犹若深沉的低吼,惊动了地面上的生灵,无数的飞鸟扑腾着翅膀从林中冲天飞起。
我睁开眼。
此刻是金色的黄昏。
“发生什么事了?”
“少爷,你醒了?”花鸣从树枝上翩然落下,“是鲮国军队,估计有二十万众。加上北边城的守军,这里现在一共汇
聚了五十万大军。”
“战争,开始了吗?”
“一触即发,但目前为止,鲮国和沙蛮的军队只交过一次锋。沙蛮军队在埋伏武林盟众时遭到了鲮国军队的突袭,后
败退。”
“也快了……”我喃喃自语。“现在,只需要等一个结果罢了。知道鲮国的大军统帅是谁吗?”
“是当今太子殿下亲征。”
“果然是他啊,走吧,我们去看看。”我起身走了几步,忽然腿一软踉跄一下,拒绝了花鸣搀扶的意图,我直起身,
盯住了自己的手。
手指尖有淡淡的乌黑。
……已经开始倒计时了吗?
第三十六章
二十万的大军,密如过江之鲫,排布成数十方阵的军队有种锋锐入骨的气势,震撼旷野。站在高坡处俯视,迎面吹来
的风仿佛都带来了一股淡淡的铁惺。
被数万支箭头对准,全身仿佛都如针扎一般。
一个金色战甲的人影缓缓从军队后方向前。密布的方阵从中间隙开一条宽敞的路。马上的青年身披战甲,头戴战盔,
身躯如戟笔直挺立,面容带煞,不怒自威。他缓缓策马向前,来到最前方,停住。
遥遥的,似乎凝视我和花鸣的方向。蓦地,抬手。瞬间,箭已上弦的弓箭手将弓拉至满弦崩紧!
他看着我们,手挥下!
“放!”
数万弓箭齐放,弓弦震颤齐声嗡鸣,箭刃破空犹若天际流星簌簌而过。
带起的风急促地掠过我的头顶,凄厉的鸟叫声响起,鸟尸从空中纷纷落下。
“那家伙。”花鸣微笑了一下,却罕见的没有任何温度,“是在向我们示威么?”他将出鞘的刀收回,走回我身侧。
我淡淡道,“示威,也是宣战。”
“宣战?”花鸣愣了一下。
“因为……”我缓缓展开笑容,“我是沙蛮的君王。”
关于这个,虽然是从我的记忆里得知,但其渊源仍然得追溯到百年前。
百多年前一场鲮国皇族之间的自相残杀。
落败的正统太子逃到了北方荒漠,那时的北方,存在着许许多多的小部落。那位太子用了余生的时间统一了整个北地
,死去前告诉自己的子嗣,“这里,永远只是我们的暂时休憩之所,记着,只要有机会,一定要回去!回去!一定要
让占去我们宫殿,夺取我们权利的人用鲜血来偿还!”
太子的后嗣将太子的话牢牢地记在心里,并在太子的灵牌后面将它刻了下来,每一代子孙都必须在太子的灵牌前发誓
。必有一日,杀回国都,手刃仇人,以告慰太子冥府之灵。
然而,北地荒凉,要想在这片土地上强盛起来无异于痴心妄想。太子的继承人于是创建了一个叫做“白莲圣教”的教
派,慢慢地,用这个教派涉足江湖……
“听起来像个故事吧?”
“不,属下知道。”花鸣摇了摇头,“少爷你忘了吗?毕竟我曾是官宦人家的子弟,这些事,比一般的人确实要清楚
。那个被篡了位的焰喻太子,其实很可悲。他是正宫皇后的儿子,又深受先皇宠爱,理所当然的被立为太子,他拥有
最正统的身份,本身也是一个帝王之才,能力出众,原本,他绝对可以稳稳地坐在龙椅上,指点江山。可惜……”
“可惜最后下场却是如此?”我笑了笑,“听你的话,似乎他不该落得如此,那么,到底为什么,他会输的一败涂地
呢?”我顿了顿,笑意更甚,声音却愈发的轻起来,“一定是……背叛吧。”
只有背叛,才能让他失败,而且是在意气风发,最是傲然的时候,狠狠受到的一击。
背叛呵。
果然……最让人痛恨!
花鸣认同地点了点头。
“那么说来,白莲教历代教主都是血脉相传,少爷,你是那位太子的后人?”
我点了点头,没有意外的话,恐怕确实如此。
“白氏一族……楼伽族……原来都只是掩人耳目……不,那些幻术和秘术并非做假,那么,也就是说,白氏一族其实
也是皇族……”我喃喃自语。
花鸣听了,脸上的表情颇有些感慨,似乎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天下,秘密最多的地方总是在那些高高在上的皇族里
。”
“关于那个太子,还有一个秘密。”我微微眯起眼。
“什么?”
“这个秘密恐怕只有皇帝知道了。”我轻轻说。
花鸣有些不解。
我牵了牵嘴角,“想必就是背叛者和被背叛者的故事。那位太子留下了这样的遗言,那位背叛者又留下了什么呢?我
猜,这就是那位太子能够逃到了北地而没有被赶尽杀绝的原因了。”
花鸣若有所思。
“可以称为,背叛者最后的仁慈。”我嘲讽地笑,“所以,当今的皇帝陛下也曾对我说,永远不会杀我。”
可以打败,但不能杀死。
多么可笑的仁慈,践踏敌人尊严的仁慈。
“说了这么多,有点累了。”我闭了一下眼,“回去吧。我想休息了。”
花鸣忧心忡忡地说:“既然少爷你是……沙蛮的君王,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我看了他一眼。
似乎不管我的身份是什么,对他都没有影响。
这就是……跟随者吗?
“不用,我说过,只要等待就可以了。”我转身慢慢往回走,“现在需要为这个烦心的……是我舅舅,不是我。”
第三十七章
凛冽的北风仿佛要撕裂一切般的怒吼呼啸,溅染了猩红的旌旗发出凄厉的破响,血腥味在沉默的大地上久久未散……
横七竖八满目疮痍的尸体,犹如一片修罗场地。
战鼓声渐息,一同慢慢平息的还有体内疯狂的战意。
“教主……”
战栗的声音被风一吹几乎听不见了,那名拿着鼓槌的士兵战战兢兢地站在远处叫唤。我侧脸瞥了他一眼,他手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