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餐厅的位置不是很热闹,环境也还优雅清静。中央舞台上一架钢琴和大中小三架提琴。我的位置只能看到主奏小提
琴的是个身材有致的女孩,看起来十七八岁。
我转脸看了眼彪叔,他正捋着一撇小胡子望得出神,我暗自笑了笑,他裤裆里那玩意一高兴,总会做这个动作。
酒足饭饱后,餐厅里没什么人了。经理点头哈腰的跟彪叔道歉陪酒,彪叔眉毛也没抬一下。几个兄弟悄悄撤出了餐厅
。
我跟了上去,倒不是为了监工,通常情况下我也只是看看,过火了才会叫人通知彪叔。那些刀口上讨生活的兄弟手下
没个数,惹了麻烦还是免不了我来解决。
女孩一声尖叫,被堵在餐厅后门。
她忙躲进屋子,我们的人随即就跟上去,谁知门突然一敞一关,把头里的兄弟撞了个愣,紧接着一只脚踹出来,一派
兄弟无措的在窄巷子里保龄球般的翻倒。等反应过来时,女孩已经从另外一个门跑出去冲向街边。
几个兄弟翻了丝网跑去追,另外几个三两下把门撞开冲进通道。
“我他妈认得你,那个敲钢琴的。”
一个兄弟喊道,接着是什么打在肉上的闷声和呼痛声。
我听的习惯了,隔了会儿,觉得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才好奇的冒头看了眼。
钢琴师抱着腿滚在地上,还穿着演出的燕尾服,身形细瘦,我毫无理由的打了个颤。
“敢踢我们兄弟?叫你丫以后弹琴……”有兄弟嚷嚷着,强硬的拎起他的胳膊,从手边抄起条棒子作势就要打。
我扯了扯带头的大哥。
“洪哥,最近风声紧,彪叔的生意影响挺大的。店跑不了,咱慢慢来,别出人命,这时候给彪叔添乱不划算。”
洪哥鄙夷的瞥了眼,尽管他向来嫌我多嘴,但这事上他知道我的话有多大分量。
“算你臭小子走运。”一扬手带着人从后门撤了出去。
有时候给他妈黑社会当法律顾问,特别的窝火。初时只是配合着洗洗钱钻钻空子,应付些账务上的官司,可逐渐的就
不是这么会事儿了。
丫们在外面横完了,我就得削尖脑袋了脑袋上下周旋,替罪羊该调换的得调换,减刑的减罪的也都排着号等我营救。
虽说彪叔在白道上也算有点面子,但那是他的面子不是我的面子,那东西金贵,狗仗人势的戏码一定有,不过出头遇
到撒火甩巴掌我还得自己扛着。
被打的人闭着眼虚脱的放松下来,仍旧抱着腿,我过去用脚尖踢了他的屁股。
“诶,这是个教训,没那两把刷子,就别充英雄。”
“呸。”英雄啐了口血,挣扎着坐起身,“你们这群混账王……”
他抬起满是血污的脸,瞬间我们俩都愣了。
店里有人惊觉这边的动静,我忙抽身,在他们发现之前迅速撤离。
女孩也没追回来,彪叔悻悻的回了别墅,幸好没怎么发脾气,只是越发的无趣,遣了兄弟们早早的休息了。
没过两天彪叔又开始到夜里就泡在夜总会,洪哥不离前后,演艺经纪公司来了新的妞,仍旧抢着尝鲜。西餐厅的事儿
是个插曲,上下都把它忘了个干净,不过我没忘。
命运真该死的是个奇怪东西,你以为某个人在生命里消失了,不定哪天他就会蹦出来,以很奇妙的角色出现。
那是卫暄,曾经总是沉默寡言,软软绵绵的卫暄?
时间能改变的东西太多了,每回想到这儿我就想笑。那些个林林总总回忆,也一并海潮般的拍打上来,无缘无故扰的
我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这天刚过凌晨,时间尚早。
“不去了。”我摆摆手,一派人长吁短叹。
“干吗不去啊……噢,我知道,今天小秋休班!哈哈哈,你小子还挺专情!”
我耸耸肩,看着他们跟着洪哥进了棋牌室,我转身钻进车里,踩了油门疾驰而去。
电台主持人装深沉的调调在收音机里不停回转,清冷潮湿的夜风吹乱头发,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焦虑。我并没想找小秋
,只是漫无目的的瞎逛。
等我意识到时,已经鬼使神差的回到了那个小区,不算新的小区旧的快要发霉。
八年前的某天夜里曾在这里拖着个猪一样沉的人上了四楼,第二天,我又躲债似的从这里飞奔逃跑。
八年后,那个人变了,在我靡乱的生活里投下一颗石子。
很显然,伤春悲秋的人不只我一个。
剥落的坑坑洼洼的水泥台上,有人叼着烟,火机的火打不着。
人精瘦了,就感觉精神很多,换了普通的外套,头上的伤还有浅浅的痕迹。脸照以前尖了很多,线条分明,皮肤还是
很白,衬得细小的眉眼反而显出了那么几分性感的冷峻。
我下车走过去,他酷的都没抬眼看我一下,仍旧摆弄着火机。
我说不清那时的感觉,就像头天吃牡蛎硌了牙,隔天从牙缝里抠出个珍珠来。
尽管珍珠不是我的菜,我得承认那一刹那,让我有些心驰神往。
“卫暄?”我试探着问道,将我的zipo递过去。
突如其来的挥拳让我失去反应,鼻子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摔在地上。低头,白衬衣上晕开好几朵黑红色的圆点。
卫暄收起烟,捡起我的火机,居高临下的看了半刻,竟没发一语转身走了。
靠,被打不稀罕,被打出花来老子是头一次,还他妈连句人话没捞着。
……
“廉哥,呀!这是怎么了?”
小秋穿着活像只茯苓饼的真丝睡裙来开门,我一肚子气挤进去。
“廉哥该不是吃牡蛎给夹了鼻子吧?”小秋似笑非笑的跟在我身后,他妈这种不分场合的幽默感还真是惹人讨厌。
“别废话,赶紧去拿冰。”
“嘁。”小秋没趣的扭着两块胯骨进了厨房,我看着那背影,忽觉的她着实是太瘦了。
敷过冰,洗了个澡,仔细照了照镜子,英挺的鼻子好像有点歪。
钻进被窝,小秋立刻贴上来,连茯苓皮都没穿着。
“廉哥~~”甜腻腻的声音拐了十八个弯,一只冰凉的白骨手捉住我家老二来回搓弄。
“乖,累了。”我颇没兴致,翻了个身。
“廉哥。”她用肩膀戳着我的背,戳的我直背气。
“行了行了,想说什么?”
“新片选演员了,你在彪叔跟前那么红,帮我说道说道呗。”
“演员?好好的当那个干什么?”
“廉哥~~”
“行行,我去说,成不成我可保不准。”
“谢谢廉哥。”
她冲过来在我脸上湿乎乎的印了个狼吻,乖乖睡了。
黑暗里,我睁开眼,没丁点睡意。
四
政策一直在变,空子难钻。就算我跟会计铆足了劲,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彪叔盘算着冒险开个赌场。于是公司来了新
主管,专门从澳门请来的。
当然内地不比澳门,所以赌场也只是个地下赌场。
那天一派兄弟们摆酒设接风宴,刚好我有事,在一个老主顾那边淋了身臭鸡蛋,回家换了件便服,便被彪叔叫去接风
。
我走到走廊时,听到彪叔念祝酒词,合作愉快飞黄腾达之类的P话。等他们喝完,我才敲敲门,进包房。
“彪叔,抱歉我来晚了。”
迎客的场面很大,连小秋都在。
“不晚,不晚。”彪叔招呼着,“来,叫德叔。”
“不要啦,把人家都喊老啦。”副座上陌生面孔站起来,三十多岁,操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这是小方?幸会幸
会,真是年轻有为,一表人才,今后少不得你多帮帮忙呐。”
德叔客套词一套一套,有兄弟在他身边摆了张椅子添了酒杯,我知道那是给我弄的。
“哪里哪里,叫您声德叔,那是您的辈分在那,跟您老不老没关系。今儿我来晚怠慢了德叔,先自罚三杯。”
德叔没说什么,只是微笑着点点头,看我喝酒,一瞬间包间都安静下来,都等着我喝干了三杯酒。
酒落进空胃里,烧的难受。亏好我有点量,德叔也没再为难我。
一桌人嘻嘻哈哈推杯论盏了一阵,我捡着几根黄瓜啃下肚,还没缓过来,听到彪叔又叫我。
“小方,阿德刚来不熟,你带着好好逛逛,四处都玩玩。”
“诶。”我应着,趁众人恭送彪叔的功夫塞了口炒蛋。
小秋磨磨蹭蹭穿着她鸡毛一样的礼服,跟我一起落在后面。
“廉哥……”她小声叫着我,少了平时甜腻腻的味道,反倒多了几分委屈。
“咋?”
“那个……你小心点儿……”
小心?小心什么?
“小抽哇~去哪里啦?”
口齿不清的是德叔带来的一个手下,小秋立刻扭着两块胯骨出了包房。
草!当个破鞋还装委屈。
众人散了,德叔叫他的手下玩自己的,独自一个人坐上我的车。
“怎么,德叔想去哪玩玩?”
“没人了,还叫我德叔?”德叔保持着淡淡微笑,点上烟缓慢的说:“跟彪哥一样叫我阿德吧?”
我得承认德叔是个挺有风度的男人,年纪不大,保养的又好。在风月场上,就算他不把大把的钞票拍在桌上,也会有
大批的女人涌上来围着他转。
我耸耸肩,“规矩不能坏了,德叔人年轻,辈分可高。”
德叔呵呵笑了两声,没再否认。
“今儿坐车的时候,看到个酒吧看起来还好,我们去那里?”
“德叔您说了算。”
公司里来了兄弟按理说轮不到我出面招呼,尤其这种在彪叔面前算是有头脸的人物。当时我没多想,后来才咂摸过味
儿来,为什么彪叔会指定我,为什么小秋悄悄跟我说小心,为什么德叔这么自信的遣开手下。
爹妈要是活着,我一定问问家里的祖坟埋在什么地方,我得亲眼看看风水能邪门到什么地步。
那是个静吧,黑乎乎的,乍一看似乎没什么人。
服务生只是跟德叔照了面,就带我们去了个小隔间。
“德叔不是轻车熟路嘛……”
“怎么,嫌我骗你来?”他反问我。
“哪会,德叔这么给面子……”
服务生送来了酒单,德叔扬扬手说先看看点的时候叫,他知趣的退出去。
隔壁传来一阵嘤咛,感觉很是不对劲,即便风月事上我是老手,还是没道理的耳根一阵发烫。
昏暗的光下,德叔拿出烟,我硬着头皮掏出一次性打火机战战兢兢给他点上。
“你的事,彪哥都跟我说过,我最喜欢年轻人有头脑有干劲了。”他吸了口烟,语出惊人:“今后跟我吧!”
“啊,呃,可是彪叔那……”
“放心啦,这些事彪哥能说什么?哈哈!”他宽大的手掌拍在我膝盖上,笑得魅惑,仿佛他面前的是他最得意的猎物
。
我生生打了个寒战,满脑子警铃大作。
“谢谢德叔看得起,不过……”
“适应不了?”他又哈哈笑了几声,突然扣住我的手腕,凑的极近,我都能感到吐气的热度。“我包你试试就忘不了
。”
我想抽手,他外形看起来文质彬彬,力道却大的惊人。
“德叔,我想,想去下洗手间。”
他笑了笑,一肚子肮脏在这种微笑下掩饰的干干净净。
“去吧!”他松开手,开始翻菜单。
我慌张的冲进洗手间,黑洞洞的,路上还撞到几个人。
凉水扑在脸上,这种不真实的感觉仍然存在。厕所隔间里吱吱呀呀的响了半天,出来两个面带潮红的男人。
我心更惊,恍然发觉不对的地方,退出来看,果然也只有男厕所的标识。
德叔什么地位?我是逃不得,拒不得。
妈的,难道老子一世英名,今儿就毁在他这个鸟变态身上了。
在洗手间自我斗争了很久,这事儿彪叔肯定也门清,否则不会莫名其妙点我来陪他。
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好过回去被洪哥打成筛子。
整了整衣服,我头次规规矩矩的系好了衬衣口,回到座位。
桌上俨然放着两杯黑漆漆的饮料,一股诡异的酒香散满空间。
“廉仔。”他招呼我,我不敢隔的太远,捡了个中间的地方坐下来,继续装傻充愣。
“德叔,您什么吩咐。”
“黑爵士,真意外。”德叔微笑着喝了一大口,“没想到廉仔你这么有情趣。”
“啊?”我怔住,脑袋飞速的想办法解困,“德叔您……”
情形急转直下,我都没来得及思考。德叔充满笑意的眼神渐渐涣散,在沙发上滑倒。
“德叔?”我忍着惧意过去扶他,毕竟他有什么闪失,吃亏的还是我。
扶正了拍拍脸,他呵呵笑着呓语了几句,又软倒,看样子只是喝醉。
一口酒就灌倒了这个变态,真是天助我也!
拿出钱包想叫WAITER来结账,抬头,隔间门口已经站了个人影。
“算你欠我的。”
他扔过来样东西,我下意识的接着。
冰凉的金属硌了掌心,打开,是那块我用了些年的zippo。
五
我点了支烟,还是玩惯了火机顺手。
湿漉漉的空气让人心里很憋闷,卫暄也点了烟,我们俩对面站在酒店外面街角暗处,相顾无言。
说实在的,我之所以停在这么个地方是不想让人家撞见,虽然在彪叔的地盘上,不可能有什么人认得卫暄。这帮人欺
负的人多了去了,一起殴过他也不太会认出,知道过去那些破事的就更加不可能。
我还是心里有些别扭,就算今儿他救了我。
“这么说,他报复你,你怎么办?”卫暄突然问。
“他自己喝醉了,再不济我还能把你供出来,毕竟那酒不是我点的,在酒里下料这种事我也没干过。”我指指鼻子,
“还有这一拳的帐,我总不能……”
他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望着我,眼神锋利,仿佛一招手就能拉来一帮人助阵的是他,不是我。
“逗你啦!”今天虎口脱险的可是我,我忙呵呵笑了两声,“我还不至于。”
他只发了声鼻音回应。
“那天的伤没事吧?”我问。
他扒开袖子露出肘部一条蜈蚣般的缝线,还有好多瘀青,“看起来要不了命。”
“没想到你也会为个女人逞能。”
卫暄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欠她的,她不能有事。”
我没心情管别人的风流帐,掐掉烟,“我得上去了。”
“嗯。”他没动。
“今天还是得谢谢你。”我心里斗争了半天,转头跟他说,“改天吧,改天请你吃饭。”
回到酒店,德叔睡的酣。出门,一帮人K歌归来,歪歪扭扭的分别开各自的门。
小秋也在其中,我假装咳了咳,她歪头看了我眼,惊异的眼睛里说不上什么情绪,有人唤了她,她立刻跟进门,咯咯
的笑声特别刺耳。
草!
我在心里骂了句,鸡就是鸡,有奶就是娘。
地下赌场的事一启动,德叔没怎么歇就开始忙活了。新项目起来,大伙都想显显山露露水,表个忠心混个位置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