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箪竹!”劲风将袁三的发全部吹到脑后,他冲着易箪竹大声喊道,“你听好了!若是你敢给我死了!我就用这把
剑了结了自己!”
在这个阴风阵阵的夜里,易箪竹笑得浑身颤抖。
“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疯子……我易箪竹怎么可能会死!哈哈哈哈——疯子,全都是疯子!哈哈——哈哈——哈——
”
二二:水天一月
那个野心勃勃,决心坐上易水堂堂主之位的易显,却在易水堂堂主武力选拨败下阵的当天晚上,死在了易水堂左水分
堂的议事厅内。
与其寸步不离的侍从小皮子同样被人一剑穿心。
因易显死时表情安详,而易水堂左水分堂堂下成员也说不出有谁会刺杀他们堂主,又说那晚只听到了小皮子一人的惊
呼声。因此易显是自杀还是谋杀在北平城内传的沸沸扬扬。
可还有一个传闻,说易显是被其二弟易旬泽所杀。
“但,易老三家二公子在武力选拔已经赢了大公子,没必要……”酒楼里,对最近发生的一系列重大事件,议论纷纷
。
“也不能这么说,武力选拔胜出,不代表就能得到长老们的倾昧。如果除去了最大竞争对手的话,那堂主之位不是如
囊之物吗?”
“哦——原来如此。”
如此这般,那般,纷议数不胜举。
郊外,易家墓区。
一鹅黄长衫男子,迎风邀月共饮,酒一杯。
“易显,真没想到你会第一个死。”咕噜——酒入愁肠。
“还是死在自己最疼爱的弟弟手里,可笑。”咕噜咕噜——断肠酒,愁断肠。
易言哗啦换了个坐姿,滴滴滴,酒盅见底。一甩手,盅碎,再一抬头,手一弯,一甩,杯碎。
“易显,你这么快走了,我怪寂寞的。平时还能找你唠唠嗑,被旬泽冷落还有你安慰,现在可好,你走了,就留我一
个了。哎——”一声长叹,黄衫摇摇荡荡。
老杨树上,丝纱轻荡。
“死了也好,省得看那人难过看那人高兴,看那人躺在别人怀里,你还要强装欢颜。只是我真不知道,你们都看上了
他什么?一没色二没才三没钱,而且还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六亲不认狼心狗肺——这么个烂人,真是——不说也罢。
”
“我说。”易言拍了拍墓碑,道,“你就安心的走吧。易箪竹这个人,终是不会长命的,到时候我让他下去陪你。活
着的时候得不到,死了好歹还能相聚。”
八月底的时候,边境传来消息,镇守边疆多年未归的昭文王班师回朝,一波引起万千浪。
永乐帝被逼回宫,同时拉扯上了卫官和参尚和君佐易向阳。
“三哥回来,铁定没好事。”牡丹容颜,雍容华贵。
易向阳吹冷风,道:“昭文王回来的真是时候。”
和参尚笑眯了狐狸眼,“风云大变,北平要翻天了。”
回朝的不止是昭文王的精英部队天凌军,还有林家军和小王爷的小骑将。成千上万的兵力往帝都聚集,要发生什么,
可想而知。
第二次内战的战鼓,即将敲响。
同样是在九月来临的时候,易箪竹开始绝食。
他拒绝食用任何谷物和蔬菜鱼肉,不说最爱的糕点,连那些新鲜水果都不再沾染。只是偶然会服食自己研制的药物,
以维持身体所需的能量。
易箪竹这么做的原因,几个一直相伴到现在的人讨论来思索去,就是猜不透。
商议的最后结果,水梓被委以重任。
白衣少年被逼着上了梁山,摸黑偷进了君佐府。
袁五抱胸坐在易向阳平时办公的屋子里,俨然一副老大的模样。
“君佐大人呢?”水梓气喘如牛。
袁五的眼睛直视门外,道:“皇城。”
水梓气得晕了过去。
同一个夜晚,舒景然爬墙上了帝都内城。
在云起殿内,舒景然找到了易向阳。
“你是如何找到的?”易向阳放下手中文书。
舒景然抱臂侧倚门栏,悠然道:“在遇到小竹前,这个皇宫就是我游玩的地方。”
易向阳随同舒景然的随从绿柳去往易箪竹的地方,而舒景然独身去了另一处。
在泥泞小道上,易箪竹坐在小池畔的石堆上,他白皙的脚踝在水中若隐若现,月色迷人。
“箪竹。”易向阳停在小道上,不敢踏前。他强烈地感觉到了易箪竹的排斥。
易箪竹转头,速度慢到令易向阳疯狂,他才倾了眉脚,道:“你怎么来了?”
易向阳嗤笑道:“我怕我再不来,就见不到你了。”
易箪竹低下了头,发丝滑落,遮去了一半的容颜,幽幽道:“见了又能怎样?”
“箪竹!”易向阳低喝。
易箪竹猛然抬首,眼中光芒闪烁,“见了你要想怎样!?”
易向阳被易箪竹这么一吼,脑门炸开,大步冲上去,不分轻重一把将易箪竹按倒在石堆上。
易箪竹抬脚,瞬间在易向阳压上来的同时,将他踢入了水池,而他自己临空跃起。
噗通,噗通——水花乱舞。
水中之月被惊吓,打碎。
水珠顺着易箪竹的刘海鬓发滑落而下,易向阳呼呼喘气。
易箪竹双眸放火,抬手猛抽了易向阳一巴掌,大喝道:“你到底想怎样?你们到底想要我怎样!!!”
在易箪竹的怒火中,易向阳却平缓了气息,他发现制住自己的人,却在微微的颤抖。这让他心疼,心疼到心酸——心
痛。
“箪竹,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想见我,我放你走,你讨厌易水堂,我绝不与易水堂沾上一分一点。箪竹,你告诉,你
为什么要这样折腾自己?你不吃不喝,你是在折磨我啊?!”
易箪竹不语,易向阳挣扎起上半身,吻上了易箪竹的眼角,柔柔道:“箪竹,不要这样。不要让我不安,让我难过。
我可以逼着自己放开你,但我无法对你不理不睬,无法在没有你的天空下呼吸。”
易箪竹愣愣,流下了眼泪。
“向阳,向阳,向阳……”
他哭着喊着,“我做不到做不到……整整一个月,我在他的手掌上生存。他在我身上宣告着独有权,他撕裂了我的身
体绞杀了我的思想啃噬了我的灵魂。我恨不得杀了他吃了他!可我做不到,做不到啊!我恨易显杀了易显,却开始后
悔。是不是我若因为恨着易旬泽而杀了他也会开始后悔?那我的恨算什么?我百般忍耐他的所作所为又是为了什么!
!!”
“箪竹,别这样……”
“不!不!不!!!我恨不得——恨不得……如果你当时没出现,如果当时我能一刀杀了他,如果——”
“不!箪竹。”易向阳拿手指按住那张胡说八道的嘴,道,“箪竹,没有如果。我出现救了你,这是我的意志不是你
的希望,我没有杀旬泽,这也是我的决定你没有能力要求我。所以这一切,箪竹你只是承受你只是忍耐。但是,箪竹
,你听好了。”
两人的发丝,在水中缠绕着漂浮着,风吹过,月色下,好似花开的瞬间,一抹一抹的嫣红泛绿。
易向阳弯了眉眼,柔和了五官,令人心醉神往。“箪竹,我救你是因为无法忍受你躺在别的男人怀里,我不杀旬泽是
怕你后悔,我放开你是希望你自由,我事事随你听你是因为,是因为那个住在我心里的,时时刻刻不停歇的喧哗着的
,是因为……箪竹,一切全都是因为我爱着你。”
易箪竹的泪,汹涌澎湃,再也控制不住。
一直压抑着,一直忍耐着,一直以为的情思原来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那个曾朗笑着说要闯荡江湖平步武林的少年,那个斥责着自己没心没肺的少年,那个在金桂漫天的季节飞奔向自己的
少年,有一天突然以君佐的身份站在自己面前。他站在帝君后面死死盯着自己,他千方百计想要见自己一面,他抱着
自己哭着说——
——箪竹,我是向阳啊,是你的好兄弟向阳啊!
——箪竹,你不认识我了,没关系。我叫向阳,易向阳,请你好好记住,千万不要再忘了。
——箪竹,不管世事如何变化,时间如何流逝,我和你,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我们的约定,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他以为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以为永远无法得到的三个字,现在,这个人就对着自己,一字一字地说——
“箪竹,我爱你,我的箪竹,从来都是我爱你。”
这个男子就算什么都没有说,就算口口声声说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弟。可他怎么就没有发现呢!只有易向阳会追着自
己深情地喊着他的名字,一遍一遍都不会累。
“箪竹,箪竹,箪竹……”一遍一遍,永远都不会累。
哭声,呜呜咽咽,两个人一个背对月华,一个人背对水波。
易向阳叹气,伸手将这个令他心口涨满的人儿拥紧,揉碎,挤进自己的身体里。
——顾不得泥泞脏污,顾不得秋水阴冷,顾不得月色撩人。
在小树林外,舒景然找到了他十多年未见的亲人。
枯叶松软,人走过,发出吱吱嘶嘶的悲鸣。
蝴蝶公子背对来人,抬头仰视天边弯月。林中风大,树枝摇晃,衣摆飞扬。
舒景然止步不前。
“是景儿吗?”
舒景然浑身一震,哑了嗓子应道:“小叔。”
舒松回身,几十年不变的儒雅容颜,岁月未曾在他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景儿不懂,小叔为何要这么做?”舒景然问道。
舒松望了望那抹暧昧月光,道:“或许是因为恨,或许是因为放不下。”
舒景然恍惚,那次内战,他被人劫骗卖进了铰链场,所以他并未看到舒家被冤枉被满门抄斩。
“景儿,我想看看安安分分做人被诬蔑被这个世界抛弃,那么我做了这战争的挑起者看万千生命在我眼皮子底下消逝
又会得到怎样的报应?”
舒景然漠然,一切已成定局。
耳畔,西风瑟瑟,秋末之季,天转凉了。
易向阳将昏睡的人儿抱出浴池,立刻有侍女上来递上干净布帛。
廊道亘长,晚风习习。
拾步行走在无人的长廊,怀中的人儿鼻息浅浅深深,易向阳抿唇含笑,多情似水。
不远处,一轮硕大的弯月下,一青年蹲趴的姿势异常鬼魅。
袁三睁眼闭眼,闭眼又不甘心地睁开了眼。他手中握着当时易箪竹用来杀易显的那把剑,微微抖动。
易箪竹欠他的东西还没还,怎么可以说离开就离开呢?他要缠着他霸着他,要易箪竹把心给他!
二三:君佐府小事一二
九月初,菊满园。红枫映染天。
大战前难得的平静。
易箪竹一把扯下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衣,气囊囊跳下了三层楼高的秋露居,单脚立在竹枝头。
院子里,袁五正挥舞着剑,耍得欢快。一边小草儿尖叫着拍手叫好。
易箪竹出声打断快乐的气氛,“袁五,你使得什么?”
袁五闻声停下动作,擦了擦汗,回道:“娇姐姐教的剑法。”
易箪竹啧啧摇头,“一大男人竟学女人的招数,丢人!”
袁五气羞了脑,但对这个外界传闻可怕的竹哥哥却只能干生气。就算易箪竹不似外人传得那般吓人,但易向阳对易箪
竹的维护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
袁五恨恨甩过头,道:“那竹哥哥教小五啊。”
“好好好!竹哥哥我就好好调教调教你这个小五儿。”易箪竹跳下了竹枝。
小草儿叭咋叭咋眨眼,一脸乖巧。
易箪竹拎起袁五的剑,嗤之以鼻,“什么破东西,作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可以耍竹剑!”
袁五再次满脸通红,这剑是娇姐姐亲手给他做的,说真剑伤人,初学者还是用竹剑比较妥当。
但明显,易箪竹的思维不可与一般人相提并论。
易箪竹嗖抽出自己腰间挂的剑,啪啦扔给袁五。
袁五手忙脚乱接住。
“以后你就耍这把剑,那才能学到真本领,还有小草儿。”易箪竹蹲下身,语气和蔼道,“小草儿,下次小五耍剑你
可不要跑那么近了看知道吗?“
小草儿嘿嘿笑着点头。
易箪竹抱起小草儿飞到一边的亭子,对院中持剑的男孩道:“小五,趁我有空,你耍一套看看。”
当天,袁五耍剑,虽觉真剑重,但凭他天资聪慧,耍得还算得心应手。
第二日,下午,易箪竹正窝在软榻上午睡。
小碧火烧屁股撞开了门。
“关门。”易箪竹低喝。
搞得小碧一头雾水,忘了自己来的初衷,关上了门走到软榻前。
易箪竹手一摇,道:“水梓,放袁三,咬。”
秋露居里传出少女恐怖的惊叫声。
袁三舔舔爪子,蹲坐在软榻边。
小碧捂着血淋淋的手臂,呜呜咽唔。
“再哭?水梓!”
小碧立马两手捂嘴,使劲摇头。
易箪竹这才懒洋洋起身,水梓上前为他披上单外衣。袁三在一旁流着哈喇子,笑得情色。
易箪竹喝口热茶,舒出一口气,才示意小碧道:“说罢。”
小碧哗啦跪倒在地,含着哭音道:“公,公子,铁青他,他受伤了。”
“死了没?”
小碧一时没反应过来。
“没死就不要吵我午睡。”手一挥,人又要往下倒。
袁三殷勤地为他放好软枕。
“公子!!!”
秋露居第二次传出惊恐的少女尖叫声。
易箪竹揉揉太阳穴,道:“说吧。大惊小怪的。”
易向阳住的院子里,铁青房门口围满了人。
易箪竹问:“伤哪里了?怎么伤的?谁伤的?严重不?大夫呢?”
铁青黑着脸,差点晕厥。
娇容在一边解释,“公子,是小五伤了铁青。”
“噢——”易箪竹拖长音,转头看向一边默不作声的男孩,微笑,“小五,过来你竹哥哥这边。”
袁五拖沓着最后还是站在了易箪竹面前。
“小五。”易箪竹言笑晏晏,“说说看,是用什么伤了你铁大哥的?”
袁五心不甘情不愿地将一直放在身后的剑举到易箪竹面前,仍旧不吭声。
易箪竹淡淡瞟了一眼。
转而对铁青道,“小孩子耍的剑都可以伤你?铁青,你原来如此不中用!”
铁青哑舌,无法辩解。
小碧忙窜到前面,急着道:“不是的公子!是袁五耍剑,铁青想指导他,可曾想这是把真剑,铁青没防备,才会被袁
五伤的。”
这事,怪谁都不是,怪就怪那个给袁五真剑的人。
易箪竹呵呵一笑,拍着袁五的脑袋,赞道:“不错!你终于像个男人了。”又对娇容喝道,“是谁给小五真剑的?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