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那意思,多个人帮忙总好嘛。”
季宣应了他,挂掉电话继续啃苹果。
渐渐地眉头都啃皱起来了。
掉过下巴的同事刚好路过,“怎么了季宣?不舒服?”
季宣看着苹果自言自语,“真麻烦……”
“嗯?”
“难吃死了。”
该来的总归会来。
比如寒流,眼看都快开春了,又冷了一场。
还比如顾冬藏,历时三月,总算学成归巢。
火车晚上到,季宣那天下班后立刻去取工资,是前一天发的,试用期的半个月工资还不到一千。
季宣捏着那薄薄的一叠钱,一边感叹“血汗钱啊”一边又觉得无边的满足。
去超市买菜,由于不怎么会弄吃的,顾冬藏家也没厨具,就买了些可以“叮”的熟食,还买了几瓶酒。
顾冬藏短信里说要八点才到,等他坐公车回到家,多半九点过了。
季宣边看电视边等,到七点半的时候饿了,忍着没吃,灌了一肚子水。
八点半,上了两次厕所把一肚子水全放了,再次觉得饿,又灌。
九点半,又去了两趟厕所的季宣实在忍不住,两眼绿幽幽地望着桌上的卤猪蹄,正要下手,耳边传来有人在外面拿钥
匙开门的声音。
季宣立刻兴奋地跳起来。
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门打开,顾冬藏穿着黑色大衣,山一样站在门口。
季宣冲着他笑,他却回过头去。
“请进吧。”顾冬藏说。
然后让开一点,露出身后的人。
季宣的笑容瞬间凝固在嘴角。
二十三
大约一小时前。
顾冬藏下了火车转公车,下了公车小跑步,大冬天的,穿得像熊并拖了一箱行李,还真难为他。
小区大门就有电子锁,需要刷卡或者输入密码才能开门进入。
顾冬藏跑到门口时发现一辆轿车堵在路中间。
这片小区小康人家不少,开车进出的自然也不少,顾冬藏并没怎么在意,掏出磁卡打算走旁边小门。
突然被一个声音叫住,软而清亮的女声,不高不低地说:“先生,我不方便下车,能帮我输一下大门的密码吗?”
顾冬藏回头,那车的后座车窗正好摇下来,黑暗中隐约能看到个人头。
这一带的治安一向不错,而一般人对女性的防备也不会有多高,顾冬藏没怎么多想就帮她开了大门。
自己先进去,扶着门不让它弹回去,直到汽车驶入。
车里的女人说了声谢谢,顾冬藏点点头,继续小跑步前进。
他想早点回家,一秒两秒都好,他想早点。
定下归期的时候就给季宣发过短信,他说会在家里等。
这个时间点,季宣多半在看电视,对于插在电视剧中间的广告,估计只有季宣不会觉得烦,甚至比看其他任何节目都
看得认真。
想到家里有个人开着灯在等自己,顾冬藏心里那个激动哟,眼看就快到了,跑着跑着又跳了起来。
之前的轿车慢慢地跟在他后面,几乎没声音,幽灵一般。
顾冬藏跑到自家楼下,输入每一幢楼的防盗门密码,正要进去,又听见那个女声。
她说:“好巧啊,你也住这幢楼?”
女人从车里下来,摘掉墨镜,顾冬藏呆了——
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晚上还戴墨镜,真能装。
第二个反应则是,美女!
巴掌大的瓜子脸,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巴,完全符合古典美人的标准。
头发打理得一丝不乱,衣着时尚而得体,比顾冬藏看过的所有女性都美。
那女人见顾冬藏看着自己发愣,很习以为常地笑了笑,“先生住几楼?”
“三,三楼。”
“好巧啊,我也去三楼。”女人掩嘴露出个惊讶的表情,又说,“确切地说,我朋友住三楼,我是来找他的。”
“哦。”顾冬藏心想虽然我住了一年多,但隔壁邻居都是些谁谁谁我可不知道,便没有接话。
女人却问:“我朋友姓季,先生认识吗?”
顾冬藏心里一跳,脱口而出,“季宣?”
“先生认识?”转而偏着头微笑道,“那真是太巧了。”
美女的微笑,按说应该让人失神失魂失自我,但此时的顾冬藏却无端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
“这位小姐说是你朋友,我就……”顾冬藏挠着后脑勺冲季宣傻笑,心里开心死了。
季宣真的在等他,而且桌上还有一桌菜!
季宣收了笑容,等他们都进来后立刻走过去把门关上,“嗯,你先去洗个澡,洗完出来吃东西。”
完全无视顾冬藏后面的女人。
顾冬藏点点头,“好,你们先聊着,我洗得快。”
“要那么快干什么?慢慢洗,最好把皮搓掉一层。”
顾冬藏又是一阵傻笑,拖着行李箱回他自己的房间。
季宣也不招呼客人,自己在沙发上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女人有些尴尬,左右看了看这毛坯屋,脸上连变三个颜色。
季宣不高兴了,“有意见?有意见走啊,不送。”
女人只得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去之前还小心地吹了吹椅面。
季宣忍了又忍。
顾冬藏也在,他不想被他看到自己失控的样子。
一时间没人开口说话,季宣和女人你瞪我我瞪你,瞪到顾冬藏拿着换洗衣服出来,还很没眼色地笑道:“哦对了,小
姐你要不要喝点什么?就是我这里没什么好茶。”
“不用。”
“快洗你的。”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顾冬藏傻笑着进了厕所。
厕所门一关,女人就假咳,“他说他是你室友,我看没那么简单吧。”
季宣斜她一眼,“有你什么事?”
“恶心。”女人嘀咕道。
“有本事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扔你出去!”
“有本事你扔!我报警告你人身伤害!”
“我还告你毁谤呢!”
“有胆做还怕人说?死玻璃!”
“谁说也轮不到你说!杀人凶手!”
一句话说完,连空气都凝固了。
隐约只听得到厕所里传来的水声。
季宣一瞬不瞬地盯对面,女人则偏过头去。
她慢慢地呼吸,一下长过一下,好半天才从喉咙眼里挤出几个字,“我……我不是……”
“不是?”季宣猛地站起来,一步步走到女人面前,俯视她,“你还敢说不是?”
在对方带来的压迫感下,女人的呼吸更长了,“不,我不是……我只是,我……我没办法……”
季宣冷笑,“一句没办法就想否定一条生命吗?”
女人垂下头,紧张地绞着手指。
就算闭上眼也能感觉到自己被阴影所笼罩,那人正用吃人的表情看着自己。
“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说吧,找我什么事,连私家侦探都用上了,总不会是找我叙旧吧?况且我记得我们也没
什么交情。”
季宣突然退回沙发,女人才觉得呼吸顺畅了点。
似乎是为了镇定,她摸了摸垂在胸前的卷发,说:“他们只查到你去了A市,并没有查到你离开的记录。而在这边他们
却查到一个叫季宣的人就职于一家房地产公司,没人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和你同名同姓,但是直觉告诉我,那就是你。
”
季宣不屑地哼哼,“女人的第六感?”
“你不得不承认它在很多时候很有效。”她顿了顿,说,“所以我找到你了。”
“少拐弯抹角,有什么事快说,说完走人。”季宣表现出一副很没耐心的样子。
女人瞟了一眼厕所的方向,“有外人在这屋里,好象不大方便吧。”
季宣说:“这屋里唯一的外人就是你。”
二十四
季宣说:“这里唯一的外人就是你。”
女人立刻摆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说:“他果然不仅仅是你的室友!”
“有你什么事?”
“变态。”
“有你个屁事!”
“你!”女人气得几乎跳起来。
就在这时,厕所门开了,顾冬藏擦着头发带出一片蒸腾的雾气。
他好象已经忘了家里有客人,出来后看见女人坐在客厅,愣了一下,尴尬地溜回自己的房间。
季宣摊开手,指着大门对女人说:“这屋子隔音一般,有事的话你要说就说,不说就……请吧。”
女人犹豫了,咬着下嘴唇思考。
季宣也不催她。
过得几分钟,见女人还不说话,季宣干脆端了两盘桌上的菜去厨房。
微波炉工作起来后他回到客厅,女人已经站了起来,正和穿得规规矩矩从房里出来的顾冬藏说话。
她说:“今天太晚了,下次再来打扰。”
顾冬藏就傻笑,“随时欢迎随时欢迎,我送你下去吧。”
季宣走过去往顾冬藏身前一站,对女人说:“快走,不送。”
顾冬藏在后面扯他的袖子。
季宣回头拿眼剜他,“她出门跟车跟保镖,还用得着你送?”
顾冬藏愣了,“保镖?”
女人大方地伸出手和顾冬藏握了一下,笑容有些揶揄,“我叫俞敏,先生不用送了,下次见。”
季宣嚷嚷,“见什么见?滚你的!没有下次了!”说着就把女人赶了出去,用力关上门。
顾冬藏还在那发着愣。
季宣恨恨地吐出一口恶气,“倒霉!”
厨房里微波炉“叮”地一声,他甩甩头就要去端热好的菜,刚走了一步被顾冬藏拉住。
“她说她叫俞敏?”傻大个脸部肌肉都僵硬了。
季宣看着他那呆样,一肚子的气顿时烟消云散。
“嗯,她叫俞敏。”
“是,是不是,我想的那,那个俞敏?”
季宣笑了,“是啊,就是那个俞敏。”
“她说,她,她说是你朋友……”
“乱扯,老子和她没关系!”
“那,那她,那她……”顾冬藏苦恼地皱起眉,一副完全消化不了这个事实的表情。
季宣拍拍他的肩膀,“你忘了?我说我认识她那没缘分的孩子的爹……那是真的。”
“所,所以……我们家刚,刚才来了个明星?”顾冬藏嘴都圆了。
季宣没好气,“三流小演员罢了,什么明星不明星?”边说边甩开顾冬藏往厨房走。
顾冬藏跟屁虫一样贴在后面,“可,可是,她去年不是得了那个什么奖?还三流啊?”
一边想你对娱乐新闻还真清楚啊,一边拔高声音,“就是三流!开饭了!”
“是最佳女配角吧?金X奖吧?”
“我说三流就三流!卤猪蹄你要几个?”
“呃,三,三个?”
“那你三我二。”
“哦……我真记得是金X奖,我没记错吧?”
“三个猪蹄还塞不了你的嘴?吃!”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TAT”
***
顾冬藏回家后并没有马上开始上班,因为马上就是春节,酒店的意思是顺便放他几天带薪假,过年时再轮班。
顾冬藏最爱听“带薪”这两个字,又得知季宣找了个新工作,自然乐得在家做保姆,买菜做饭洗衣无所不能。
特别是做饭。
顾冬藏拿到一笔相当可观的年终奖金,立刻就添置了一套简单的厨房用具,凭着认真的学习态度和超好的耐心,第一
次的饭菜做居然不难吃。
而后面的每一次也都或多或少有点进步。
不仅季宣觉得不可思议,连顾冬藏自己都觉得神奇。
“说不定我家祖上出过大厨呢。”顾冬藏说。
“说不定还是御厨呢。”季宣说。
然后是风卷残云。
整桌饭菜进了肚皮。
对于季宣的新工作,顾冬藏一听是LCA,立刻就晕了。
在他心目中,LCA那是只有精英中的精英才进得去的地方,一旦进去了,那档次和得道成仙估计没什么区别。
“你太夸张了。”那天晚上,季宣边吃顾冬藏做的牛肉面边摇头,“我就是一小助理,工资可能还没你高。”
“不会吧,我工资才XXXX。”顾冬藏歪着头想了下,“每月加上奖金也才XXXX。”
“哦,我现在XXXX。”季宣毫不在意地说,“确实没你高。”
顾冬藏想起以前方天习说过,季宣是他们行业里数一数二的人才,也是业内名人,现在他却只拿着刚好维生的工资,
做着小助理,怎么想都有点怪异。
如果问的话,就涉及到对方的隐私了。
季宣对隐私一向很重视。
可不问的话……他又实在担心。
像这种从高处掉到低处的感觉,连自己都不喜欢,季宣那么心高气傲的人,怎么受得了?
可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该怎么巧妙地询问,只得结巴道:“季宣,还,还,还没灵感啊?”
季宣愣了一下,咬着筷子轻笑,“是啊……没酒没美人,就没灵感。”
顾冬藏也愣了一下,然后和季宣同时笑起来。
他们都想到几个月前刚认识时的情景。
谁能猜到这八杆子打不到一起去两个人会成为朋友呢?
反正季宣没猜到,他当时除了作弄一下顾冬藏来调剂心情,压根没别的想法。
而顾冬藏是不敢猜,他只要能远远地看看季宣就高兴了,也没有别的想法。
两个没想法的人如今正和睦共处着,关系还有越来越好的倾向,时间这东西果然很奇妙。
大年二十九。
因为第二天就放假了,得赶工,季宣和一干同事加班加到晚上九点。
上车前给顾冬藏打了个电话,顾冬藏说他自己还没吃晚饭,等着他的。
车上人多,季宣被挤成猪头,心里却高兴得冒泡——
有人等自己和有个人能让自己等,都是一种幸福,他难得两样占齐,还有什么不满足?
夜行公车的车厢里灯火通明,和外界的黑暗一对比,窗玻璃就成了镜子。
季宣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面带微笑,有点花痴,马上立起眉毛,压住。
过了会儿,因为不由自主地开始猜测顾冬藏会做什么样的晚饭,微笑又爬上嘴角。
立眉毛!再压住!
几次三番下来连眉头都发酸了,季宣才终于妥协。
好吧好吧,他承认刚开始知道顾冬藏喜欢自己的时候自己的确很得意。
后来他去A市想试探顾冬藏却没试探出个名堂时,也的确很挫败。
本来想的是,人既然回来了,完全可以慢慢地确定自己对他的想法,不急,没想到感动来得如此之快。
就是一句“我等你吃晚饭”而已,在这个不算早的时间点,居然拥有那么大的魔力。
所以在这个年前的夜晚,被挤成猪头的季宣终于妥协了。
他承认他喜欢顾冬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