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世诈众——暮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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拗不过牛脾气上来的井副组的贺仵作，终于还是带着井副组去参加了队友的葬礼，当然，是由贺仵作推着轮椅上的井副组去。

葬礼当天，贺云杉难得穿了一件正式的黑色西服，推着井单进入墓园时，墓地周围已经站满了送葬的亲友，一看到贺云杉和井单到来，纷纷颔首示意。

由贺云杉推着，井单依次与韩青的怀孕妻子，肖晨钢的白发老父老母，杨明的妻子及小女儿握手，对每一个人都说出那句低沉饱含痛楚的话，“请节哀。”

井单觉得，呼吸都变得沉重，仿佛是在参加自己的葬礼一般，如果自己没有侥幸生还，那么现在自己的儿子会怎么样？更重要的一点，井单的自责心理前所未有的膨胀起来，如果自己当初能察觉到，如果自己当初能够再小心一点，如果当初自己不是为了急于结案立功而刺激到犯人，他们就不会死了，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悲痛欲绝。双重的压力，让井单觉得快要窒息，整场葬礼井单已经完全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仿若掉进深渊，无处可逃。

“井哥，井哥，葬礼已经结束了。”是贺云杉的声音，将井单从深渊拉回现实，“井哥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没事，对了，李组长呢？”回过神的井单，胡乱用那只能动的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后，就开始四处寻找，出差归来的重案组组长李金龙，只可惜四周都是散去的人群，阻挡了坐在轮椅上的井单的视线。

没有去深究井单为什么会流了这么多汗，眼尖的贺云杉一眼就看到了，正和局长在不远处槐树下交谈的李组长，“他正和局长说话呢，就在那棵树下。”

顺着贺云杉手指的方向，井单也看到了正和局长说话，颇为神采熠熠的李金龙，“等局长走了，我们在过去吧。”井单抬头看了一眼贺云杉一身正装的打扮，随口道：“这样不是很好吗？”

“啊？什么很好？”显然贺云杉并没有理解井单的话，反问道。

“算了，没听到就没听到吧，反正对你也产生不了影响。”井单说的这话，是事实，他并不认为自己的一句话，就能改变贺云杉那种无法恭维的特殊品味，当年贺良也没少因为这种问题和贺云杉发火，结果贺云杉依旧我行我素。井单换了一个话题问道：“天天来医院，照顾我这个老男人，没耽误你把妹吧？还有，关于那条线索，谢谢你了。”

也许是站得太久，贺云杉推着井单找了一处树下石椅，将轮椅在长条石椅前固定好，自己也坐了下来，“井哥，你这话说的就见外了，当初老头子中枪殉职时，我妈知道后当场就瘫了，卧床不起。整场葬礼都是由你忙里忙外的，那时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老头子的儿子呢。所以，现在我照顾你，是很正常的，因为，老头子很早以前就告诉过我，我们是一家人。”贺云杉故意选择无视了关于线索的话题，因为当时井单和整个重案组的反应，让他的自尊心受到很大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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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井单只是浅浅的笑了笑，但是眼睛却有些发酸，一阵微风拂过带来轻可嗅闻的槐树花香，“你父亲，贺良，是我一生中最尊敬的人，我是真的把他当成父亲一样看待。”

从小父母双亡，从有记忆开始就被亲戚们之间来回退让，最后被送到孤儿院，像井单这种从孤儿院里走出的人来说，家和家人这两个词是如此的可望不可即。所以，井单的家庭观念十分的强，回想起当初慈善的贺夫人、火爆却细腻的贺良、不着调却是工作狂的贺云杉、还有被当做家人的自己，这种简单普通的四口之家恍若隔世。再后来自己也组建了四口之家，只是意外却夺去了妻子的生命。不能再这样自私下去了。

和局长交谈完的李金龙，满脸的春风得意，没等井单他们过去，自己就先走了过来，拍了拍井单的肩膀道：“好小子，这次你可是立了头功。上头对你别说有多满意了。”

井单冷哼，“满意？这次行动我们可是死伤惨重。他们是怎么满意的？”

被井单噎得说不出话的李金龙，讪讪的把手从井单的肩膀上拿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求助似的看向一边坐着的贺云杉，可是贺云杉完全像没事人似的低头发简讯。

“我要辞职。”

没想到井单说出这么爆炸性的话，李金龙傻住了。而贺云杉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井单，又继续低头发简讯。

这可急坏了李金龙，副局长眼看着就要退休了，刚刚局长和他说副局长的位置一旦空下来，他李金龙就是最好的人选，但有一个前提，必须是重案组能出来个人，挑起大梁坐上组长这个位置。本来李金龙对于副组长这个位置是势在必得的，因为有井单，如果井单要是辞职的话，那不就意味着自己升迁无望了吗？

这一刻李金龙比谁都着急，赶紧将一旁的贺云杉往一边推，自己一屁股坐在了贺云杉原先的位置上，还算英俊的脸上堆满谄媚，一看就是非奸即盗，“井单老弟，你这是怎么了啊。做的好好的，为什么不做了呢？是不是有什么困难？你说出来，只要说出来，我李金龙什么都能帮你办到。”

被推倒一边的贺云杉，听了这话，当即想吐，心道，这老狐狸还能这么热心？但井单还没说什么，自己也不好插话。低着头摆弄手机，耳朵却竖得老高。

并没有听出李金龙话里的私心的井单，如实的道：“没什么，我儿子还小，我不想再做这种生死难断的工作。倒不是我贪生怕死，只是，如果我死了，井诺和井言怎么办。”

“这还不简单，你不是有人身意外险吗？如果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欠妥，李金龙立刻象征性的自掌嘴巴，“呸呸呸……你看我这说的，只是打个比方，井单老弟你不要介意。”

井单摇了摇头，“没事，这是事实。组长你继续说。”

虽然井单并不在意，但是贺云杉对于李金龙的话很不满意，发泄一样的按着手机的键子，心中骂道‘老家伙，你死了，井哥也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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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时候小诺和小言和拿到一大笔赔偿金，而且国家福利局派义工进行跟踪监督，监督代理监护人是否有扣留赔偿金的行为。据内部消息，国家准备提高赔偿金的比率。”李金龙虽然说的是实话不假，但是其中也不乏有连蒙带骗。井单对于这些并不了解，所以没有说什么，而贺云杉虽然清楚，但却不想让井单辞职，所以也没有开口。

李金龙见井单若有所思的样子，认定井单是心活了，这事有戏。老狐狸李金龙喑知有些事不能逼得太紧，站起来，以一副长者之态对井单道：“辞职这事，先搁一搁。反正现在你还在休病假，趁这个时候好好考虑考虑，休假结束后再说。”临了，还不忘在一起拍拍井单的肩膀。

直到李金龙离开，井单还在心里盘算着这个事，确实辞职的想法有了一些松动，他怎么就忘了人身意外险的这个事呢。自从妻子去世，有关妻子的一切，井单都原封不动的保留，如妻子在世一样，所以当时那份写着受益人为妻子罗雨萌的保单，也理所应当的待在抽屉里，被井单忽略了。如果把保单的受益人改成井诺和井言的话，自己是不是也就可以继续工作了呢？

“呸，老狐狸。”贺云杉对着李金龙的背影，喃喃着。站起身，将手机塞进裤兜里，抻了抻坐皱的衣角，双手搭在轮椅上推柄上，没正形儿的道：“走吧，今日放风时间结束了。”，说完推着井单，沿着墓地的林荫小路，边走边说，“李组长也说了，辞职这事你还是再好好思考一下。”

“恩。”这一次，井单并没有竭力反对。

出院的时候，重案组的人都来了迎接他们的井副组出院，当然他们的目的才不是这么单纯，队友殉职的阴影渐渐散去，他们需要一次狂欢来释放长久以来的压力。

本来就不是很大病房，被重案组五大三粗的汉子们挤得水泄不通。

医院里的消毒水的味道格外的强烈，甚至有些让人作呕的感觉，因为伤得比较轻，早就出院的CPU吕轩揉了揉鼻子，皱皱眉头骂道：“国家政策好啊？医院消毒水批量赠送吧？难道这里的护士小姐们都喝消毒水减肥吗？这味道呛死人了！”

“哈哈，来小轩，让哥哥看看你在被消毒水包围了这么久，有没有瘦啊。”

“哈哈哈……”

“CPU你可真是活宝啊！亏你能冒出这个想法。”

被吕轩的话，逗得其他人前仰后合的，笑个不停。而吕轩一脸无辜样的被前辈们调笑，可吕轩就是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让他们乐的房盖都要被掀开。

“吵什么吵，这里是医院，还有其他病人要休息呢！都什么素质！”实在看不下去的中年女护士长，推开门对着汉子们就是劈头盖脸一顿损。

所有人都像好耗子见了猫一样大气不敢喘，纷纷噤声，直到护士长瞪了他们一眼离开。

“呵呵，你们现在知道我在这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了吧，阎护士长就是专门治你们这些牛鬼蛇神的。”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调整，已经可以自己拄着拐杖站起来的井单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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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哥，你别逞强了，还是坐一会吧。”坐在床沿边整理井单衣物的贺云杉，无奈的摇摇头，继续叠衣服，叠着叠着意识到情况有些诡异，为什么自己要像老妈子一样帮他整理东西，井单却像大爷一样和朋友们吆五喝六的，一不做二不休，贺云杉将正在叠的裤子，朝正在在仰天大笑的井单丢了过去，“既然你精力这么充沛，你自己事情就自己做。”

“我才发现，贺仵作，你什么时候成井嫂了？”

“对啊，副组住院这期间，贺仵作可是没闲着啊。”

“你们俩什么时候……嘿嘿。”

重案组的汉子们，除了八卦，最大的爱好就是惟恐天下不乱，不知道谁先开了个头，结果你一言我一语的，病房又开了锅。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井单他们最后是被医院给撵出来的。

医院门口人来车往。

井单本来就没有几件东西，叫了快递公司，交托了衣物用品后，井单对贺云杉和其他人道：“这几天以来麻烦大家了，我要回家看小诺和小言。你们今天就跟贺仵作走吧，相信我，有贺仵作的地方就绝对有美女可以泡，有好酒可以喝。当然你们得消费都记在我头上，回来我报销。不过，你们和美女情到浓时，开房的钱我可不报销。”

汉子们也不顾这里是不是公共场合，或者繁华大街，听到井单的话后，当下他们便三呼万岁，就差没跪地谢主隆恩了。惹得路人指指点点，纷纷绕道而行。

实在丢不起那个脸的井单，赶紧伸手拦了一辆计程车，钻了进去。坐上车的井单，掏出手机给贺云杉传了条简讯，上书：对不住了云杉，那些疯狗就交给你了，下次我单独请你。

还在医院门口，被一群汉子围着的贺云杉看到了井单的简讯，先是苦着脸又转而笑了笑，收起手机，对汉子们道：“走，今天就带你们去天堂，不用给你们井副组省钱，他可有钱。”

回到了久违的家，拄着拐杖的井单，站在自己的公寓门口，良感颇多，最终伸手按下了门铃。

门被以最快速度的打开，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家伙出现在玄关处，井诺握着门把手，井言抚着门框。

“爸爸，你终于回来了！”最先冲过来抱住井单的是一向开朗的井诺。井诺踮起脚尖，伸出双手死死的抱住井单的腰部，小脸磨蹭着他的肚子，说什么也不撒手。

“爸爸，欢迎回来。”井言大大的眼睛盯着井单，小声的道。虽然井言并没有想井诺那样热烈的反应，但是井单知道，井言也很在乎自己。

“恩，爸爸回来了。”一看到自己的两个小儿子，井单一时间百感交集，眼眶有些湿润。大手搭在井诺的小脑袋上，揉了揉，“小诺，你这样抱着爸爸，爸爸怎么进屋呢？”

井诺立刻把手松开，抬起小脑袋，咧嘴一笑，“爸爸，我帮你换鞋。”和井单说话时，井诺像是温顺的小型泰迪犬，可一旦面向井言俨然成了巨型藏獒，“井言，你装什么傻，还不把爸爸的拖鞋拿过来，没看我要给爸爸换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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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着门框的井言，瞪着小鹿斑比一样的大眼睛看着井诺，发出微弱的抗议，“为什么是我？你自己不是有手吗？”

“因为我是哥哥，所以你得听我的，真是的，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弟弟，只会画画的白痴。”井诺小大人样的掐着腰，理直气壮的回嘴。

“一个傻子。”似乎已经习惯了井诺的无理取闹，井言淡定的，用只有自己可以听到的声音，低吐出四个字，转身往厨房走去，“爸爸你换鞋，我去给爸爸拿水。”

不过，十分了解井言性格的井诺，却知道他说了什么，“井言，你再说一遍！”

井诺和井言你一言我一语炮语连珠，让井单根本无法插上嘴，可算是抓住了空挡，井单呵斥道：“小诺！不可以骂人。”无奈的井单揉揉额角，看来自己教育孩子还真是有些问题。

井诺吐了吐舌头，“是，爸爸。”

钟点工收拾清洗完晚餐的餐具离开后，井单把井诺和井言哄睡了，才回到自己的卧室。30坪的主卧室完全是依照罗雨萌喜好装修的，大到家具的挑选与格局的安排，小到家居小摆件的放置，全部都是罗雨萌亲力亲为。每次回到卧室，井单都有一种妻子还在自己身边的错觉，因为这里到处都有罗雨萌留下的气息，虽然她死了，但是所有东西都被保留了下来。

这个卧室井单再熟悉不过了，就算闭着眼睛，也能准确的找到每一样所需的东西。整个卧室是粉红色梦幻基调。一进门右侧就是专门放置零碎杂物的多层角柜，再往右就是用来存放衣物并且充当试衣间，进门的左侧并排放着梳妆柜与挂在墙上的液晶电视，正对着门的落地窗下面是一张休闲沙发。房间中最占空间的要数那张双人床，高高的床垫上还铺着厚厚的鹅毛床褥，以及粉色蕾丝被罩，床的左右两边放着床头柜及落地台灯。

穿着蓝色条纹睡衣的井单，独自躺在宽大粉红色的双人床上，怎么看都有些别扭，但是他自己一点也没有觉得，置身于这粉红色空间里，有什么违和感。左手边的位置依旧如同妻子在时一般，罗雨萌最喜欢的睡前看书，那本还没有读完的《梦释》，还放在她的枕头下面。

本来已经昏昏欲睡的井单，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保险单！井单赶紧坐了起来，挪到妻子的那边，伸手拉开床头柜抽屉，从里的一叠保单抽了出来，这是罗雨萌去世几个月之后，井单第一次去动属于妻子的东西。

拿出保单回到自己的位置，背靠着床头，将原本已经调暗的落地灯重新调亮。在一叠保险单里，找到了人身意外险的保单，人身意外险的受益人一栏，清楚的签着罗雨萌的名字。井单又从头到尾的翻了一遍保险明细，确认了最后的赔偿金后，他的眼神一亮。

“看来也许可以不用辞职了。”井单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按照保单上的经理人联系电话，按下电话键，按了一半，最后还是挂断了电话，叹了口气，“哎，太急了，现在已经这么晚，明天亲自去保险部门问问吧。”

井单将受益人写着妻子的名字的保险单，全部都抽了出来，放在了同一个文件袋里。其他的整理好重新放回到抽屉里之后，闭了灯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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