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舞长天（三）——乐魔猎手

“你居然会迷路？安叶怎么教的徒弟？”若水摇头。

绯夜正想反驳你是我师父的师父，可你说我师父不好，就等于说你自己不好。耳边传来一阵潺潺的流水声，他眼睛一亮，急忙叫道：“暮光泉水！就在前面！我们就快到了。”

若水见他手舞足蹈，不由蹙眉，你当这是踏青么？他刚想叫绯夜小声些以免打草惊蛇，可绯夜已经高兴得忘记了前面是个被茂密树枝伪装的断崖，他兴冲冲地跑过去，又是一脚踩空！

73.暮光泉水（上）

“你为什么走路不看路？”若水气得鼻子都快歪了。当他看见绯夜突然摔下山崖的时候，一颗心也快随他摔了下去。不过鬼王陛下不惧高高的山崖，飞身一跳，凌空就将那个冒失鬼抱定，然后双双挂在了一棵靠近崖底的大树上。

绯夜被不规则的树枝和若水强壮的身体卡得难受，只好说：“一时高兴嘛，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如果不是我，你可能就没命了。”若水冷冷道，少年就像一只不安分的猫，在他怀里不断扭动，他只得使劲按住这只猫。

“怎么会？”绯夜撇嘴，“我的命大得很，你们鬼界才不收呢。”男人口中的热气喷在自己的耳朵上，痒痒的，搞得他想摆出一个自信满满的酷脸都不行。可他不想把时间耗在打嘴仗上面，找到九宁以及取到暮光泉水是正经。

可是那男人还在唠叨：“命大得很？你真当自己是九条命的猫？”

“我才不是猫呢，我是……”绯夜漫不经心地顶嘴，眼睛却四处乱瞟。

若水见他心不在焉，气不打一处来，简直想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暴打一顿，叫他深刻体会到肆意妄为的下场。

那小子却急忙指着不远处叫起来：“你看那是不是黑蜘蛛？大个的，趴在那树枝的网上。”没等若水发话，不安分的猫就拼命在若水身下扭动。

“不要乱动，小心掉下去！”

“要你管我！”

扭动变成挣扎，绯夜终于趁若水不注意的时候一个闪身窜了出去。

“你！”若水差点暴怒，双手几乎要掰断两根手腕粗的树枝。

绯夜在树上跳来跳去，灵活得好比一只猴子。待到近了，他终于看清那黑蜘蛛的正脸。

那只倒霉的黑蜘蛛趴在一张巨网的中央，全身被银白色的蛛丝缠得紧紧的，八只步足都无法动弹，仅仅是脑袋还能勉强动动，就那么挂在树枝间，好像个黑色的牛屎蛋。

绯夜不知怎的，想起作茧自缚这个词，于是冷笑一声，正欲拿刀尖抵住那黑蜘蛛的脑袋逼问暮光泉水的情况。谁知刀还没拔出，那黑蜘蛛转了脸过来，惊得令绯夜差点从树枝上摔下去。

那也许是九宁的脸，然而又不全像，因为那张脸上八成以上的地方都覆盖上了黑漆漆的绒毛，两个镰刀般的大牙齿闪烁着可怖的光芒。唯有那双依然清澈的乌亮眸子，让他还有熟悉的感觉。

“九宁，九宁，是你吗？”绯夜急忙跳上黑蜘蛛身边的树枝，想伸手去碰他却又不敢。

那黑蜘蛛见了他，似乎吃了一惊，扭过脑袋。

“九宁？”绯夜唤道，他迟疑了一下，手指碰上白色的巨网，粘呼呼的。“九宁，如果真的是你，你就回一声，不是的话，我就立刻把你砍了。”

这句半真半假的威胁还挺管用，那黑蜘蛛又转了脑袋过来，已是眼泪汪汪：“绯夜……”

这时，若水也赶到了，冷着脸看着一对恋人小别胜新婚的戏码。

“绯夜……你终于来了。”九宁彻底抛弃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原则，两道泪痕立刻挂在了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上。

绯夜很想搂住这可怜的孩子，好好安慰他，可现在还不是时候。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强敌出现呢。越靠近暮光泉水越危险。

“九宁，我帮你下来。呃，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而且怎么会被绑在网上？”绯夜一边问，一边挥刀朝那蛛丝劈下，单刀好似劈了个空，刀刃沾在那粘呼呼的蛛丝上动弹不得。

九宁也不顾一脸的泪，断断续续说道：“我那时候离了你们，心里就后悔了，可是已经跑了很远，也难回头，想了想后就直奔暮光峡谷。这一路倒是很顺利，太顺利了，直到找到暮光泉水。泉水边一只黑蜘蛛也没有，我还以为没什么事，就想跳进泉水。没想到这时候就有几只黑蜘蛛冲了过来，我吓了一跳，跑也跑不过，就被那些黑蜘蛛绑在这里……不知它们会不会吃掉我，我亲眼看见一只野猪被绑了吃个精光……”

原来这黑蜘蛛是藏在暮光泉水附近，一等猎物上门，就立即冲出来猎杀——打的好算盘。绯夜使劲拔出刀，那刀刃上还沾着蛛丝，绯夜点了火烧去——蛛丝化为黑色的水滴落。看来蛛丝怕火，于是他开始烧起小火，想烧掉九宁身上的蛛丝。

若水皱起眉头，扶着树枝听着空气流动的声音。小到蚂蚁爬行的细如弦颤之声，大到树叶拂风的粗如磨砂之声。

“绯夜，有东西来了，”他望了一眼树影深处，低声说，“我们先藏起来。”

绯夜稍一思索，点头，对九宁说：“我们躲在旁边，你不要害怕。”少年的眼神具有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九宁毫不犹豫地答应。

若水立刻拉着绯夜躲在一大簇厚密的树叶后面，目不转睛地盯着九宁所在之处。

三只八仙桌一般大的黑蜘蛛迈着悠闲的步子爬过来，也没吭声，默默地摇头接耳之后，一只黑蜘蛛张开古怪的口器，向九宁靠近，又喷了些蛛丝到九宁身上。九宁已经恐惧得浑身打颤，就差晕死过去。

看样子那些蜘蛛要开餐了，绯夜恨恨地想，冲若水使了个眼色：我要动手了！他的眼神不是请示，而是决定。若水还想阻止，然而那少年庄重的神情表示他绝对不是一时冲动。若水一恍神，绯夜已经握着刀冲了过去，那刀身窜上了冰寒的暗焰，如同在无底深渊中闪耀的鬼火。

不知附近还有多少潜伏的黑蜘蛛，绯夜决定速战速决。刀光上的暗焰在无声地咆哮，他迅速砍下了一只黑蜘蛛的脑袋，看着那黑色的血液喷泉一般飙射到白色的蛛网上，发出腥臭的味道。一种极其爽快的感觉从那持刀的手心传遍全身，他急速转身，撩开一只将要碰到他背后的黑色步足，刀锋如风，断足在空中打了个完美的圈后跌落。那断了腿的黑蜘蛛仗着还剩七条腿，依然稳稳趴在树枝上，口器中喷出一根粗如缆绳的蛛丝，一把缠住绯夜握刀的手臂。绯夜看得出，那黑蜘蛛害怕暗焰，避不开暗焰，就想用蛛丝来制住他。此时，另一只黑蜘蛛也吐出一团坚韧而黏糊的蛛丝绑住了绯夜的腰身。

以为我只会用右手么？绯夜冷笑，他毫不掩饰身上逐渐浮现的戾气，眼神之狠厉令九宁打了个寒噤。下一刻，他就见绯夜右手换左手，一把单刀迅速割断两根蛛丝，缠在身上的那端很快化为黑水。暗焰张开锋利的獠牙，沿着另外一端凶猛地向那两只黑蜘蛛扑去。那黑蜘蛛虽然身子庞大，但也是十分灵巧，立即断了口中的蛛丝，闪躲开暗焰。绯夜砍了个空，双脚颤巍巍落在一根断枝上。

这时，两只黑蜘蛛仿佛商量好一般，两根粗壮的蛛丝同时卷上了绯夜的双臂，让他一时间动弹不了。紧接着，又是一根蛛丝缠住了他的腰身。

“绯夜！”九宁惊呼，这下子绯夜有麻烦了。就连在附近观战的若水也睁大了眼睛，他想知道少年如何应对。

少年的紫眸中闪过一丝嘲讽之色，扔了单刀，双臂外展，绕住蛛丝，手腕翻转，用力一拉，两只黑蜘蛛便硬生生地相撞在，发出嘭的一声。那撞击的力量也足够它们停顿一下。此时，绯夜手心中又燃起疯狂燃烧的暗焰，以不可抵挡之势朝那黑蜘蛛猛扑而去。一只黑蜘蛛躲闪不开，立即被暗焰包裹迅速吞噬，另一只倒是学聪明了，一下子跳上了一根远处的树枝，一摆脑袋，冲绯夜吐了口粘稠的蛛丝。绯夜连忙闪开，却见那黑蜘蛛也不恋战，转了身子就要逃跑。

若是那黑蜘蛛招了大部队来就棘手了，绯夜哪里会给它逃脱的机会，一根暗焰长鞭将那甩开八条腿飞奔的黑蜘蛛卷了回来。黑蜘蛛还没来得及用蛛丝勾住树枝，就被暗焰长鞭狠狠地卷住，凌空翻了个跟斗，在一堆枯枝上摔了个倒栽葱。

暗焰长鞭变为巨大的黑色火球将黑蜘蛛团团包住，不一会儿，那黑蜘蛛便化为一个焦黑的空壳，风一吹，黑色的粉末四散开来。

绯夜接着将之前被砍掉脑袋的那只黑蜘蛛处理掉，此时日暮西山，余晖柔柔地洒在这片广袤的峡谷，叫人片刻之间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看着三只黑蜘蛛被处理得干干净净，绯夜暂时喘了口气，拣回刀，转向被绑着无法动弹的九宁：“你还好吧？我这就把你弄下来。”

九宁惊魂未定，颤声道：“……我没事。”他的脑海里还回放着绯夜辣手催蜘蛛的情景，那样的绯夜有种说不出来的可怕。但是绯夜现在又恢复平时温柔的模样，叫他有点发懵。

一直观战的若水也踩着树枝跳过来，对绯夜说道：“现在快入夜了，也到了黑蜘蛛活跃的时间，一定要小心从事。”摇曳的树影映在他端正的面容上呈现某种异常的肃然。

看不出你还挺关心我的嘛，绯夜嘴角弯起小小的弧度，柔声道：“九宁，待会可能有点难受，你忍着点。”

九宁点头，看着他的指尖燃起微弱的暗焰，一点一点烧去缠绕在自己身上的蛛丝。他似乎在做着一件极为精细的活，犹如穿针绣花。蛛丝一点一点被熔化，待到烧到九宁身上的蛛丝时，绯夜更是小心翼翼，细小的暗焰几乎是一寸一寸在蛛丝上爬行。尽管如此，九宁还是感觉到刺骨的寒冷。他打着哆嗦，努力不去看那黑色的火焰。

终于等到绯夜说好了，他的心才搁下来，可能身子被绑久了，还僵硬着，那黑蜘蛛的八条腿运用起来也不灵活。被厄运摧残的贵公子身子一歪，打颤的步足没抓住树枝，当场表演了绯夜之前的一幕——从树杈间直直地摔了下去。

“九宁！”绯夜眼疾手快，立即弹出束缚咒想拉住九宁，可没想到脚下的树枝早已支撑不住，吱呀一声断裂，于是毫无疑问地，绯夜抱着九宁一同摔进了树下的草丛。

若水想拉却没拉住，只好跟着跳下去。

那树枝看上去离崖底不远，实际还很有些距离。绯夜先是硬邦邦地撞到地上，然后抱着九宁滚了几圈，身下不知是枯枝还是杂草石头，磕碰得全身都痛，脑袋也撞上了些小石头，撞得他眼冒金花。九宁也不好过，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好歹趴定，在原地晕了好一会儿才说：“绯夜，你不要紧吧？”他看见少年脸上冒血的细小伤口，赶紧用步足给他揩了揩。

绯夜晃着脑袋爬起来：“没事，你有没有受伤？”

“还好。”

“事不宜迟，你要赶紧泡进那泉水才行。”绯夜环视四周，指着约二十步远的金色泉水问：“那就是暮光泉水吧？”

“嗯。”

那暮光泉水的范围并不大，方圆也就十步大小，泉水中央不断喷出低矮的水花。若是放在白天，也就是一不起眼的小水池，可是在这暮光峡谷，那入夜之后呈现的金色泉水就好比熔化的黄金一般，每一滴都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叫人看得心驰目眩。

绯夜再看看四周，一片和谐的静谧，无数翠绿的叶子发出柔和的光芒，无声地掩藏背后可能存在的黑影。他再看看自己，一身黑衣，九宁，全黑，若水，深灰——三人的颜色倒也隐蔽。

若是直接拉着九宁去泡暮光泉水，很可能再次被黑蜘蛛轻易包围。只有引蛇出洞或者调虎离山了。他必须在九宁完全变成黑蜘蛛之前杀光所有守护暮光泉水的黑蜘蛛！绯夜的小心肝抖了一下，不知道这个“所有”指的是多少只，肯定没人数过，包括鬼王自己。想到这，绯夜不自觉地瞟了眼若水，那家伙一脸镇定，难道说他已经胸有成竹——可是打蜘蛛的是我呢，你只是在旁边观战的！

主意打定，绯夜马上对若水说：“待会我去引开黑蜘蛛，你就带九宁泡暮光泉水。若是有黑蜘蛛靠近你们，我又顾不上，你直接宰了那蜘蛛即可。”

“很危险，绯夜。”九宁盯着少年故作轻松的面孔说，八只长腿不安地挪动。

绯夜朝他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都到这一步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危险不危险？总之，见机行事。等九宁恢复了，我们就马上撤退。”他想了想，加了句，“如果我遇上了麻烦，若水你也一定要带着九宁快点离开。”

若水的脸色仿佛凝了冷霜：“到时候直接扔下你也行么？”

“只要九宁的安全第一。”

绯夜玉色的容颜在黑暗中带着点迷离的色彩，贵公子的内心突然涌起很多话，张张嘴，只说了句：“你一切小心。”

然而一切来得那么快。

74.暮光泉水（下）

紫发少年装作鬼鬼祟祟摸到暮光泉水旁边，蹲下身，一边欲伸手舀水，一边紧张地东张西望。周围果然响起一片预料之中的窸窸窣窣之声。

来吧，都来吧，来一只杀一只，来两只杀一双！绯夜眼里闪过一丝冷厉，尽量调匀气息。手指在泉水中缓缓划动，清冷的感觉从指尖浮起，像是被谁的舌头舔吸。

突然，一阵腥臭之气从身后袭来。绯夜赶紧侧身闪过，做好防备的姿势，只见一根缆绳粗的白色蛛丝打在自己刚刚蹲着的地方。再一看，是只五尺长短的黑蜘蛛，它正转动着血红的大眼珠盯着自己，一对森白的大牙齿不住地相互摩擦，八只肥壮的步足因为美味的到来而兴奋得微微颤抖。

磨刀霍霍向你大爷？嗯？绯夜再次环视四周，明暗相间的翠绿背景之前，数十只黑色的影子正缓慢在向自己靠拢。以多欺少并不是英雄所为，不过你们都是怪物，所以我也不会客气！绯夜扬起一个冰冷的笑容，扬起单刀。催动暗焰术，刹那间，冰寒的黑色火焰如同黑蜘蛛的梦魇一般再次燃起，狠狠击中先前那只的大脑门上。那只黑蜘蛛畏惧地往后一缩，又是一根蛛丝打过来，绯夜也不闪躲，挥刀迎上。蛛丝沾上暗焰即化。绯夜暗自得意，你吐多少蛛丝，我就烧多少。

没想到这一分神，纤腰就被一根粘呼呼的蛛丝缠住，他随手砍断，左手却被另一根蛛丝缠住，他恶狠狠地盯了一眼那黑蜘蛛，刀锋一转，暗焰就变了了方向，像一条灵活的蛇冲那家伙迅速游了过去，撩得那黑蜘蛛发出低低的嘶叫。越来越多的黑蜘蛛缠上来，绯夜不断挥动单刀，嚣张地释放猛烈的暗焰。他边打边退，巧妙地引开这堆家伙，眼角瞟见若水劈了一只守在暮光泉水边的黑蜘蛛，让九宁进了泉水。

他略微放下心来，开始全力对付黑蜘蛛。刀气挟着暗焰在刀锋上奔涌，如决口的滔滔江水倾泻在这茫茫夜色之中。他单脚跃起，用力劈向一只黑蜘蛛的腰身，将其一分为二，黑色腥臭的血液泼溅到地上，瞬间便被吸收。他随即躲过一根试图缠上脚踝的蛛丝，刀尖所指，暗焰化为一个黑色的火球，砸中那家伙的口器，那对摩擦的大牙齿被烧得咯吱咯吱直响，暂时击退那一只。但是双腿却动不了了，绯夜一瞧，两只黑蜘蛛在自己身后正快速吐着蛛丝，准备给自己这个入侵者织网呢。心中一凛，刀锋向后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弧，将那两只黑蜘蛛击飞。

暮光泉水十分清冷，甚至有点寒，九宁全身泡在泉水里禁不住瑟瑟发抖，仿佛那看似坚硬厚实的蜘蛛壳也挡不住入侵的寒气。九宁惊喜地发现自己身上乌黑发亮的部分逐渐如雪化般消弭，露出原本白皙肉感的肤色。覆盖着刚毛的步足也在泉水中熔化，手脚开始恢复原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