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在一旁也没闲着,他劈开一只企图朝九宁吐蛛丝的黑蜘蛛,发现绯夜正处于苦战之中,心中不免有些焦急,可自己一时半会也抽不开身。九宁同样察觉了绯夜的困境,恨不得立即恢复人形去帮他,却被若水一手给挡住。
“绯夜现在又危险,我要去救他!”九宁急急叫道。
“就凭你现在的模样,”若水冷冷地打量了他一眼,“手无寸铁,一丝不挂。”不要给绯夜帮倒忙就不错了。
九宁立刻憋屈得不行。我也只是想帮忙而已。
若水无视他那副委屈的模样,说:“你多在这水里泡泡,彻底除去黑蜘蛛的东西。我们再去给绯夜帮忙也不迟。他顶得住的。”
九宁无法反驳,只好继续往自己身上撩冰冷的泉水,权当冷水浴。
这些黑蜘蛛真难缠,绯夜皱着眉头,大力砍去一只冲自己喷蛛丝的家伙的半个身子,顾不得擦去溅到自己身上腥臭的黑血,一个飞腿踢开一只扑过来的红眼黑蜘蛛。突然左肩像是被一根尖刺扎到,他身体一转,刀锋冷酷地插入那偷袭者的身体。细看之下,抽了口冷气,那黑蜘蛛惊人的口器中露出了一根前臂长短的白刺,原来这种魔兽还留着一手——黑蜘蛛藏在嘴巴里的毒刺。
绯夜咬着牙,挥刀卷了暗焰将那家伙砍成两半,左臂却因为中毒而出现麻痹,渐渐地使不起劲来。旁边的黑蜘蛛见此情景,士气大涨,一只只不要命地向他冲过来。绯夜集中灵力,暗焰更盛,如灵蛇狂舞。在打斗中,一只黑蜘蛛缠住了他一条腿,并在上面快速撕开了一道血口。绯夜很快就劈了它,但是鲜血已然从伤口中涌了出来,令他行动微滞。
“绯夜,我恢复了!我们来帮你!”从暮光泉水爬出来的九宁冲绯夜叫道。他已经整理好衣装,手中喷出一团蓝绿色的狐火直扑一只袭击绯夜的黑蜘蛛。那狐火威力并不大,不过也能将黑蜘蛛逼退几步。若水也砍翻一只黑蜘蛛,目光焦灼,因为他看见这些黑蜘蛛开始变得不安骚动——它们怎么了?
“我们要快点离开这里!”若水喊道,拉住九宁向绯夜靠拢。
“好,你们先走,我断后!”绯夜挡住一根黏糊的蛛丝叫道。身体内的灵力像从破了洞的瓦罐内不断流失。暗焰之术用得太厉害,灵力逐渐支撑不住。冷汗早就从脊背上渗出,手心里也是汗水涔涔。可是他不能停手,也不能告诉九宁他们。就算自己被撂在这里,也要让他们平安离开暮光峡谷!
此时刀背已经染满乌黑的腥血,刀锋不利,少年勉强扎穿一只黑蜘蛛的背部后扶着膝盖喘气,紫色的鬓发耷拉在耳边,汗水从额角流下,左臂无力垂下。除了一只腿上还在冒血的伤口,身上还有些其他大大小小的伤口,黑色衣裳也被弄得破烂不堪。唯有一双水润的紫眸尚存着不息的斗志。
若水看了一眼绯夜,他无法劝说少年,也许自己知道面前这个人早已不是曾经的她。就算是,自己也无法开口说些什么。
绯夜可没注意若水在想什么,面前的黑蜘蛛仿佛有增无减,他稍微喘了口气后,又催动暗焰术,然而暗焰因为灵力的减弱而变得不那么强劲。绯夜只好收了暗焰,仅凭单刀厮杀。
三人且战且退,也不知到了哪儿,只听到脚下不远处传来波涛翻涌之声,若水脸色微变,说道:“我们可能快到了暮光海。”好像是为了验证他的话,身后送来一阵潮湿而悠长的海风。若水转头一看,三人身后不足二十步远便是悬崖,悬崖下方是波澜壮阔的暮光海。
金色的暮光海宛如一个巨碗,巨碗中盛满熔化的黄金。无数的黄金波浪拍打上陡峭的海崖,立刻就被锋利的海崖击碎成粉末。
刚刚还在与他们相搏的黑蜘蛛们此刻却不知为何,似是畏惧什么,八只脚逃得飞快,一会儿就隐入闪烁不定的丛林中。
绯夜还没来得及欢喜,就望见紧跟黑蜘蛛而来的影子,他的心猛地一沉。
若水的脸色更难看了。
“怎么了?”九宁不解地问。
若水没有回答。
只见那影子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而且不是一个,是一群!伴随着这群影子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森然之气。这群意外来客均是黑袍黑甲,高大的黑色骏马,就连面部也是覆盖着黑色面具,根本看不见任何表情。那面具后的红色眼珠仿佛在述说着一个噩梦的开始。为首的手持一柄黑色巨剑,剑光冷暗如夜。
九宁吓得快要呆住,记忆打开另一扇门,他结结巴巴道:“他们,他们与那时袭击凡泉的人好像。”
“哦?”绯夜握紧单刀,心里紧张起来,难道是一伙的?怎么他们会现在出现在暮光峡谷?
若水蹙眉,道:“来者不善,不要硬拼。”他心里有种隐隐的不详,好像从离开鬼界就开始了,如今这感觉更甚。他还想多告诫绯夜几句,可那为首的黑袍人已经挥剑朝绯夜急速刺来!
绯夜急忙提刀格挡,刀剑相碰,发出当的一声。他被震得虎口发麻,刀身颤动不止。他后退一步,低声对九宁和若水说道:“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你们先走。”
“那你呢?”九宁赶紧抓住他的袖子问,绯夜这话摆明了就是要将他自己置于危险之境。
绯夜盯着那群黑袍人,有些粗鲁地回道:“叫你们先走就先走,废什么话?”
此时,黑袍人策马朝他们冲来,巨剑猛力劈下,绯夜急忙闪躲,纵身跃起,冲那家伙就是一刀横砍,刀刃砍在那黑袍人的腹部,发出当的一声脆响。绯夜大惊,这黑袍人难道是个空壳?刀未回撤,另一个黑袍人突然纵马上前,一刀划过少年的胸部,霎时间,一道鲜红的血液溅向半空。
绯夜手腕翻转,以刀背磕开那把偷袭的长刀,大声叫道:“九宁,若水,你们快跑!”
九宁怔怔地望着绯夜喷血的胸口,惊惧,慌张叫他一时陷入巨大的迷乱之中。若水眼疾手快地挡开一名黑袍人袭来的剑,拉着他转身就撤。
“绯夜!”他慌乱地叫道,想扑过去,却被若水死死地扯住手臂:“快走!”
“绯夜!绯夜!”傻孩子还在拼命叫着那个少年的名字,其时他已望见少年被逼到悬崖边,凛冽的海风从崖下向上刮起,少年的紫发在风中飞扬,犹如即将断裂的丝绸。那名黑袍人再次挥起令他心颤的黑色巨剑,重重向绯夜刺下!绯夜再也无法挡住那惊人的力量,单刀瞬间被弹开,发出呲的一响,无情的剑锋如破瓜一般刺入他的身体。
那一刻,九宁眼里的世界几乎变成了黑白色,少年惨白的脸,墨黑的衣裳,漆黑的巨剑,飞溅的液体……少年半弯着身子,似乎承受了千斤之重。他用右手努力拔出剑身,向后一个踉跄,就那么跌下了悬崖。亮得发白的浪花涌起,眨眼间便吞没了少年……
“不——!”九宁失控地大喊,他所倚靠的那个世界顷刻之间在眼前崩溃,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顿时泪水淌了一脸。
若水也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切惊呆,怎么会这样?就在不久前,绯夜还在与自己斗嘴。然而现在,那个活蹦乱跳的少年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消失在眼前。
绯夜掉下去了……
没有过多思索,他一把抓住泪流满面的九宁:“我们快走!”
于是,关于暮光峡谷的故事到此为止。
但是我们可以期待另外一个。
75.寝宫(上)
静寂的寝宫里,金色的灯火静静燃烧着,黑色金砖的地面光可鉴人,轻若薄雾的黑色纱帘纹丝不动。
没有一丝风。
阿苜守在寝宫门口,双手已经将衣摆捏得起皱,耳朵紧张地竖起来,生怕自己漏听了从寝宫里传出的任何一个吩咐。自从数天前王从宫外带回一个人之后,寝宫所属的侍卫奴婢就无不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绝对不可懈怠!”这是后宫总管林扶的明确告诫。她肯定不敢,因为她就亲眼见到一个因连日侍奉而打瞌睡的侍女被剁断小指的情景。直到现在,那根在地上微微蠕动的带血小指头似乎还在她的眼前晃悠。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发抖。虽然处罚的命令并不是由王直接下达,但是一看林扶那肃然的神色,所有人等很自觉地恪尽职守,连个呵欠都不敢打。
关于寝宫里的那个人,除了王和王指定的御医之外,就连统管后宫的林扶也没有见过那人的模样。有人偷偷向那位御医探口风,可是什么都探不到。大家都在私下猜测那个人是谁,可也只能躲在心里说说。
越是神秘就越能引发无尽的好奇心,以致有位恃宠而骄的姬妾向王撒娇的时候稍微提了那人一句,就被王扔给宫中豢养的饕餮吃掉了。
“不要挑战王的底线。”明耀宫的明夫人斜倚着金丝银线刺绣的软榻,悠闲地喷了一口袅袅的烟后漫不经心地说。她身上绿得炫目的碧影罗柔柔地洒在软榻上,如同流淌的翡翠。一只白皙的手中持着她最爱的碧玉长烟管,另一只手的几根指头则轻轻敲打着软榻。
什么是王的底线?阿苜只有点迷迷糊糊的感觉,也不好意思去问别人,只好憋在心里。
跟她一样将问题憋在心里的还有许多人,包括后宫里以心高气傲闻名的熙夫人。阿苜听说熙夫人这段日子每天都在不停地拨弄冰弦琴,而且还借故责打了好些奴婢。
王对此统统视而不见,当然也不会再有谁敢在王面前稍微冒出点刺探或者别的苗头。
阿苜在这后宫里待了足足有五百多年,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是相对禁忌,什么是绝对禁忌。她的胆小谨慎倒成了最好的保护伞,也让她在这人人如履薄冰的后宫中熬成了老人。
雕刻着六爪黑色巨兽的寝宫大门敞开着,阿苜却不敢往里瞅一眼,只敢瞟瞟那门上巨兽金色的大眼珠,还有那金色的獠牙。
重重的黑色纱帘之后,金色的琉璃灯将美丽的光芒洒满了同样金光闪闪的雕兽金玉床,而床上乌黑柔滑的冰蚕丝缎如流瀑一般倾泻到铺了极白的奚鼠毛地毯上,仿佛雪里泼了墨。角落里的鎏金掐丝珐琅香炉中浮起淡淡的麝香。
“……你在金光下看起来真漂亮……为了你,我可把这儿的灯都换了呢……”
披散着长发的男人慵懒地侧卧在床上,他敞着黑色的纱制亵衣,露出胸部强悍而迷人的肌肉曲线。他暗红的左眼仿佛热情燃烧的火焰,浅蓝的右眼却好像冰封的冷月,上挑的眼角宛如含情桃花,薄薄的双唇轻柔对身边之人说道:“怎么还在睡呢,小家伙?我等了你好久呢……”
身边沉睡的少年不可能回答,那如蝴蝶小憩的睫毛好似停留在他刚回到自己怀里的时候,那秀气挺拔的鼻梁下几乎没有一丝气息,那令人蛊惑的嘴唇即使已经恢复了美丽的蔷薇色,也没有吐露一个模糊的音调。男人卷起少年一缕紫到极致的长发放到自己嘴边细细亲吻,但是这还不够,他吻上了少年完美的面颊,手指滑过对方仿佛天工的锁骨,缓缓向下,碰到了一个小小的硬块——一块似金非金的镇灵符,他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少年还没有挂着这镇灵符的。难道是后来挂上的?他不喜欢,却又除不掉,只好罢手——能叫我罢手的东西可能只有这小小的镇灵符了。
他的嘴角弯起浅浅的笑容,舌尖撬开少年的粉唇,贝齿,开始纠缠那依然湿热的舌头。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早就以自己的方式处理完毕。但是少年是个例外,也许是唯一的例外,他暧昧地微笑:“看来对你的刺激不够……”话虽这样,到底还是没有拿出那一套刺激的手段来。尽管以前的娈童也有类似这样的,比如萎靡的,抗拒的,后来被他一刺激,不是欲罢不能,就是哭着求饶。他喜欢看到那种在强大力量面前拼命反抗却无能为力的模样。
“你是不同的么……”他含糊地问,舌尖温柔地扫过少年的牙床,感觉到一丝隐约的血腥之气。少年的睫毛浅浅地刷在他的脸上,好像无声的邀请。
“我要开始了哦……”
阿苜揪着衣摆胆战心惊地听着寝宫深处传来的细小动静,她记得以往王极少在自己的寝宫里招幸姬妾或者娈童,就算是有,让她想一想,哦,很久之前有个极美貌的女子来过王的寝宫,那女子不知为什么触怒了王,被王扭断了脖子从寝宫扔了出来。那女子的惨相……她赶紧咬住舌头不去想。王,求求您,千万不要突然扔个死人出来……
低低的喘息声……肉体的碰撞声,淫靡的水声……还有那渐渐弥漫整个寝宫低沉而美妙的麝香之气。
里面的那人应该就是王的新宠,她咬着嘴唇想,王近些日子夜夜宿在寝宫,可想而知,那人得到的恩宠有多大,却从来没听见那人说出一句话。难道那人是个哑巴?呀,该死,脑子又开始瞎猜了!我不能走神,不能走神……
不知过了多久,阿苜的手指捏得发麻,听到里面传出一句:“准备浴香。”
她赶紧应道:“是。”接着急忙去寝宫的香料室取了牛头旃檀香,点了后放入浴室的薰球中。再看了看准备在浴室的衣物,果品,香胰等,确定无误后立即退出。
说起来,王的寝宫其实很大,拥有里卧,外卧,一个主殿,两个偏殿,一个书房,一个浴室,还有比如刚才的香料室,衣物室,茶室,御厨房等。
阿苜听到里面去往浴室方向的脚步声,终于稍微松口气。沐浴应该要很久,这段时间内自己还是安全的。依照王的脾气,他绝对不会这个时候要哪个奴婢去侍候。
牛头旃檀香缓缓薰起一室荡去尘垢的上妙香气,温暖的池水在宽敞的浴池中荡漾,仿佛美人妩媚的秋波。可谁都比不上怀里的少年更让人心旌神摇,他的手指轻轻描绘着少年浅淡的唇线。好像刚才那一番欢愉太过短暂,身体内的情欲迟迟没有退去,他在少年耳边柔声低喃:“我还想要,怎么办……”
少年的身体在怀中柔弱得好似婴儿,长长的紫发在水波中如海藻般飘摇,抚摸着自己精壮的躯干。纤细的手臂浮在水中,仿佛半透明的美玉。他吻上少年小巧的下巴,开始噬咬起来……
76.寝宫(下)
守在寝宫门口的阿苜自然看不到浴室的旖旎春光,那香艳无比的画面顶多在她的脑海里飞快地过一遍就销声匿迹。就算王没有发现她心不在焉,随时可能在身后出现的林大总管也能叫她吃不了兜着走。轮值的时候是最难熬的——寝宫的侍卫奴婢等人意见如此统一的时候可真少。
这时候,她听见不远处——不是寝宫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急切的规劝声。肯定不是林扶,阿苜想,林扶才不会如此失了分寸,敢这么做的估计只有那位新近受宠的幽夫人,仗着出身高贵,才貌双全,得了王的宠爱,鼻孔都快冲到天上去了。难道她还不知王现在的情况?也是,她跟后宫的夫人姬妾们都不搭调,我行我素,对侍卫奴婢也是严苛,怪不得不知道最近的事情。
阿苜一边密切注意着寝宫内的动静,一边冷眼看着寝宫外的侍卫挡住幽夫人的步伐。
幽夫人今日身着她很少穿着的金麟鸳鸯绮,胸前一圈红檀真珠璎珞。鸦黑的云髻簪着光芒流转的玳瑁珍贝,蛾眉淡扫,一双晶亮的眸子盛气凌人。
“你小小的侍卫也敢拦我?”幽夫人不满地说,一根娇嫩的手指都快戳到那侍卫的脑门上去了。王已经好多天没有招她侍寝,枉她还自以为已经宠冠后宫,真叫她难以面对背后那群嚼舌根的怨妇。
“夫人……”跟在幽夫人后面的小侍女苦巴巴地小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