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 下——司徒舒憬

“喂”还没有说完，那头已经响起了忙音。

“为什么什么都死扛着，和我说下又怎么样啊”许展江朝手机话筒吼，但是没有半点回应。

他撇嘴，成天说别人别扭，其实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接着拨出一个电话，铃声响了好久才有人接。

“张无殇，不要告诉我现在你心情不好，我现在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快点出来，我在夜酝等你。”

一点拒绝的余地都不留给他，许展江舔掉嘴边的酒精优哉游哉地翘起腿等张无殇自己过来。

“什么事？”流离的灯光晃眼，张无殇压低的帽檐下面色不佳。

“你猜”自顾自把玩酒杯，把张无殇晾在一边。

“我走了”

“你走了可就没机会了”

张无殇顿下脚步：“什么机会？”

“想知道？”

含着怒意的眼睛看向许展江，张无殇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不用这么看我，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觉得你喜欢林幕垂吗？”

“我来自这里是为了他”

“哦？”饶有兴致地看向他，许展江吮一口杯里的酒：“看不出来，还挺有魄力”

“有话快说。”

“哎，我说不要每次都这么心急吗？又不是没有时间。”

他眼神示意一下，旁边就有人将一直移到张无殇身后。

“坐吧，我有话说”

第73章

“你不喜欢他，对吧？”猎鹰一样锐利的眼神穿过张无殇伪装得天衣无缝的外壳看见他的本质，许展江用十分笃定的语气下了这个结论。

“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的事，但是关你哥的事。”

“怎么关他的事了”

桀骜不驯的眼睛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种表情总让张无殇讨厌。

“这个你就不用知道了，起码，他是你哥，这就关你的事。”

“那好，你说，我为什么不喜欢他。”

伸出手指蜷起身子，许展江笑到肚子疼：“我说，这不是应该问你自己吗？张无殇，林幕垂对你那么好，为什么不喜欢他？”

“哪里好，就因为名额的事？”

止住笑，许展江摇头，他坐正身体：“不是”

“那你什么意思”

“他对你好不好，你心里再清楚不过，还用我说？我真为林幕垂感到不值，竟然喜欢上你这个榆木脑袋。”

“多谢，我想他不需要”

“需要，我告诉你，你就一个杂碎，对他没安一点好心。”

张无殇似乎听得气愤，却又懒得朝他发火，于是起身要走。

“不想听听我的看法吗？嗯？”尾音上扬，许展江用诱惑的声音在张无殇耳边吹气。

按照往常，张无殇应该扭头就走，但是现在，他想知道这个男人嘴里还能说出什么。

“你真是个不值得同情的人，相对于林幕垂来说。这次这件事我不清楚过程，但我敢肯定，多半是你的错。”

“你最好为自己的话做出好的解释”

“怎么，想发火？不用着急，让你生气的还在后头呢，这么轻易就火了不是很没意思。”

恶狠狠地盯一眼笑得邪恶的许展江，张无殇没有奈何。

“我说过你是个不懂爱的人，但是林幕垂不一样，他是真的爱你，而且是非常爱你。”

“于是，你寂寞了，孤单了，想从别人那里的得到慰藉了，这时候，他正好是你不二的选择，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张无殇的眼睛被黑暗淹没了，许展江看不清，也不想看清。

“所以，即使他付出再多，也是单方面的喜欢而已，你想要的爱情，他给不了，他想要的，你也给不了。因为你们两个人从一开始就不是平等的。你能给他的，只有无休止的伤害。”

“林幕垂做的远远多于纵容你，还有为你的任性付出血的代价。”

“你觉得这次是我的错？”

“我知道，你想说的无非就是他践踏了你的自尊心。”

“不是吗？”

“是，但是你想过没有，假设他不这么做，你就能很坦然地接受那个结果吗？就是因为林幕垂了解你，所以他铤而走险，宁可背负那样的风险也要把名额让给你。”

张无殇没有否认，但也没有肯定。

“所以说，我不劝你和他好，你和他注定是走不到一起的，你自己好好想想我说的”

张无殇已经起身，屋外街灯多彩多姿，夜晚的星空里没有星星。

“林学长，你起来了？”因为看见林幕垂起床，韩煜楚多天来的担忧终于散去了。

“嗯”

或许因为几天没有进食，林幕垂回答他的声音很小。

“肚子饿嘛？还是要先冲个澡？”迅速地从床上爬下，韩煜楚衣服一披就冲到林幕垂眼前。

身体似乎已经有些孱弱，林幕垂的脚步显得不稳。韩煜楚怕他摔倒，伸手试图扶他。

不动声色地避过给予自己的那只手，林幕垂擦身走过。

手臂僵在半空，韩煜楚突然意识到，林幕垂心里或许还没有原谅他。

轻轻穿好衣袜，他看一眼林幕垂在卫生间里洗漱的背影后蹑着手脚走向门边。

“我饿了，韩煜楚”

林幕垂其实一直知道，知道韩煜楚为自己做的一切。

头脑里一片空白，韩煜楚支着耳朵不敢相信。

“学长？”

“我说我肚子饿了”

“哦，好，我现在出去给你买热的”

擦完嘴出来的林幕垂朝他摆手，额前的短发因为沾了水贴在脸上。

“你没有给我留晚饭吗？”

“额，留了，但是现在都已经凉了，吃了不好，我去给你买热的，很快，你坐一会儿，看点书或者玩点游戏都行，我马上回来。”

林幕垂没有来得及阻止，他已经嗖地消失在寝室门边。

旁边的书桌已经积了一层灰，看来，这几天，韩煜楚因为自己都没有回寝室。

他随手翻开摊在书桌上的笔记本，上面详详细细地记录着数学物理方法这门课的课堂笔记。

有些好奇，毕竟，很难想象，像韩煜楚这样的人竟然会做笔记，而且是这种几乎涵盖了所有边边角角，细枝末节部分的笔记。

本子上的字写得歪歪斜斜，在林幕垂看来就像几千几万只蚂蚁在书页上行走。

一下下地翻，直到他自己的名字在这本书的最后一页：“林学长，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是，你至少可以接受我的东西。这本笔记是我从别的同学那里抄来的，因为你一直没去不上课，怕你因为这样耽误了成绩。真的，请您看在是我抄了一段时间的份上接受它。”

歪歪斜斜的落款，似乎就像韩煜楚对着自己说话时候歪着脑袋的样子。

合上本子的动作很快，因为他听见了门外咚咚咚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果然是没有多久，不知道为什么，韩煜楚买到这顿饭的速度快得超乎林幕垂的想象。

“林学长，吃的来了，刚出锅的，还热的呢，你尝尝看。”

摆在眼前的几个饭盒里，是琳琅满目的菜色。

“哎呀，忘记买汤了，这不是坏了”

韩煜楚尴尬地站在桌子对面，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学长，你先吃，我拿保温盒去买点烫回来。”

“不用了，就这样行了”

“不行，你刚起床，而且……”

“行了行了，你要是再出去我就不吃了，你自己留着吧”

实在拿偶尔倔强得固执的韩煜楚没辙，林幕垂只好以此作为威胁。

瘪着嘴，揉着头发的男生终于还是放弃了。

“你坐下来，我有话和你说”

“嗯”

韩煜楚拉过一把椅子到林幕垂旁边，静静地坐着等待他说话。

“煜楚，你和我认识有一年了吧”

“嗯”

“既然这样，我是什么样的性格你应该很清楚。”他戳着饭的筷子在米粒间来回挑动，这细小的动作让人知道此时的他很不安，很焦躁。

“所以，你也应该明白，既然我喜欢小殇，甚至可以说是爱，就会一直走下去，只要他愿意，我会一直在他身边，即使他不喜欢我。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萦绕在心头的话说不出口，韩煜楚知道这就是他的回答。

“至于这次这件事情，我不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会事，我只和你说，煜楚，一年前是我看着你走进学校的，我不希望现在的你改变成我不希望看见的样子。”

韩煜楚毛茸茸的脑袋已经一低再低，几乎要把脑袋完全藏进自己的身体。

“今天听过宁君宇的话，我觉得自己应该照他说的去做，尽自己的努力去挽留这一段感情，所以我在这个时候告诉你这件事。希望你明白我的苦心”

韩煜楚偷偷伸出的手在脸上胡乱抹着，他已经有些哑的嗓子带着严重的后鼻音朝林幕垂说好。

第74章

真是个发生了很多事情的晚上。

譬如H大旁边的某家小医院里有个小男孩儿哇地哭着从娘亲的肚子里出来呼吸他这辈子第一口新鲜空气。

又譬如路边的杂货铺里老板临时接到一个电话，刚听完就马上call到机场定了飞回老家的机票。

总之，每个人的生活都照着命运的安排一步步走着。不管是好是坏，手无寸铁的人们通常来说只能接受，至于反抗什么的，那是大部分人不会做的事情。

走在路上的张无殇很郁闷，不是因为林幕垂，而是源于许展江对自己所谓的忠告。

要想承认自己不爱林幕垂很容易，因为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事情，但是，要想说张无殇没有那个能力使林幕垂幸福，开心，那是不可能的。

在他眼里，这件事情，说白了，是不为也，而不是不能为也。

他没有停顿的脚步在过道上显得有些急，于是大多夜不归宿的路人睁着好奇的眼神看他，就像看着一个外星人。

长路漫漫，张无殇和这个城市的每个旅者一样，独自一人行走在这片不熟悉的路面上，不管是在灵魂还是肉体，都形单影只。

童年的一些记忆如同老式放映机，将自己和林幕垂的过去一点点串联起来。

他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林幕垂和自己都还只是矮个子初中生的年月，林幕垂已经流着鼻血为自己和高年级学长打架。这是林幕垂现今为止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得了学校处分。

画面里，愤怒得像头狮子的男生现如今却已长成这样温柔的男人。

这么多年过去，仍旧不变的是那颗想要保护自己的心。这些，张无殇都知道，都了解。但是其他更多的，张无殇似乎没有办法给予。

他的脚步渐渐慢了，因为心里不自觉涌出来的歉意让他认清自己一直在给林幕垂带来伤害的事实。

城市的夜空很美，它有一种海纳百川的魄力。

张无殇靠在街角，夜已然很深很深了。深到他可以断定校门已经早就关上。

看，他笑了，其实，对于别人来说，自己什么都不是，自己和天下的芸芸众生一样，渺小而无关紧要。

他从昏暗的角落望上去。

“小殇，那个就是我的寝室，就在大路旁边，你要是找我有事，直接在这里叫我都能听得见。”

刚来学校的时候，林幕垂曾经这么和自己说过。

他的寝室，就在大片的护栏里，那处显眼的地方。

昏黄的灯光在宿舍楼里孤单单地亮着，在一大片黑暗里显得那么朦胧。

窗前似乎还有人影在晃，但他不确定是不是林幕垂。

插在口袋里的双手有点冷，他缩了缩脖子。

哥，我是不是应该对你好一点。

内心的挣扎是一种煎熬，但他清楚地知道他不爱他，不爱林幕垂，但是。

是不是可以试一试，试着让林幕垂感到快乐。

是不是可以试一试，试着就这么生活下去。

夜风很冷，刷在他脸上火辣辣地疼。

天边已经泛白。

用韩煜楚的话说就是死鱼肚子上翻着浮出水面。

站在这个有风的早晨里将近4个小时，手脚上的直觉少的可怜。

林幕垂时不时抬起的脖颈累得厉害，他所仰望的那个地方仍旧寂静而黑暗。

想想也对，这个时间，学生们大概睡得正熟。

竖起的领子外看上去蒙着一层薄薄的雾色，清晨寒冷的空气在棉质外套上凝结。

他用散发出寒冷的手掌敲打僵直在那里的双腿，眼神顺着手指专注看着。

若是他能往后瞟一眼，也许他会发现，有一个人影，正悄悄走近。

同样拖着发僵的身体，同样浑身散发着寒气。

张无殇额角的短发上沾着露水，潮潮地贴在他脸颊上。

“哥”

正低头的男生循着声源看去，一个高高的身体在他的眼睛里映出倒影。

“小殇，你怎么在外面。”

“你等了多久？”唇上的那点淡紫色让张无殇知道，林幕垂等的时间不短。

“没有多久，我今天来是有话和你说。”

“嗯”

“对不起”林幕垂拿过张无殇露在外边，已经骨节发白的手。上面的温度比自己的好不了多少。

“我为这次这件事情道歉，请不要离开我”

远远的不知道哪里传来狗吠，吓了毫无防备的两人一跳。

“哥”

“答应我，好不好”

冻了好长时间的鼻子鼻尖通红，林幕垂打了个喷嚏。

张无殇伸出手在他背上轻轻地拍打了一下，突然间似乎心里的某根弦被触动，没有经过大脑，嘴中已经答应下来。

“好”

因为张无殇对自己亲昵的态度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林幕垂眼神复杂地朝他看。

“小殇，你变了”

心下吃惊，张无殇有些好奇：“什么？”

“呵，没有”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林幕垂为他这样的改变感到欣喜。然而，为什么，心里的某个地方，却是那么不安。

“快点上去休息吧，寝室门已经开了。”

“嗯”走出一段，张无殇对着地上长长的倒影低语：“哥，你也是”

小殇，你找到那个能够将你救出城堡的骑士了吗？

第75章

“君宇，这就是他们出事的地方。”面色凝重，许展江将一间已然被大火烧得什么都不剩的屋子指给他。

墙壁四周被烟熏得漆黑，手指擦过，可以看见一层厚厚的粉尘。

戴着黑色边框眼镜的宁君宇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皱着眉头在空空如也的屋子里四处查看。

从现如今所剩下的空间看，这里本来是个面积不小的牢房。

因为火烧的原因，包括床在内的所有木质家具都已经看不见。房间的角落，原本雪白锃亮的白瓷座便器已然隐没在一片黑色里。

“老赵，起火的原因查出来了吗？”

许展江朝旁边穿着警服的男人问，客客气气的语气里透着真诚。他总是有这种本事，无时无刻不让旁边的人感受到他带给你的温暖。

“还没有，正在调查，不过”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令人担忧的事情，老人将话说得吞吞吐吐：“少了一个人的尸体。”

“能查出来是谁吗？”一直听他们说话儿没有动静的宁君宇冷不丁插话。

“可以，但是需要点时间，这里损坏的太严重了”花白的头发和他脸上的褶皱一样带着沧桑感：“要确认的话只能验DNA，这些都要等找到他们身前用过的东西才能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