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火 下——苏打红茶

殷斯尧仍有些不放心，“中元和雅尔丹还在交战中，以我们的身份……”

“我明白。”殷夕颜打断他，“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声张的，我向你保证，一切都会在暗中进行的。”

“夕颜，谢谢你！”殷斯尧非常由衷地说。

殷夕颜揉揉小释然的头，开怀地笑道：“不必那么客气，谁让我们是亲人呢！”

白沙带着人在乌金城内搜寻，先从商队经常会借宿的客栈旅店下手，再问了各个医铺近来有没有收治过重伤的病人。虽说他们人地不熟，但是银子可是天下最通用的手段，有钱能使鬼推磨。几天下来，花了重金下去，也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比如的确有一家医馆的大夫在十天前被请去出诊，对象就是一个受了重伤的年轻人，可还没进到屋里，就被那个年轻人给赶了出去，根本不让他医治。又比如说，不久前曾有一支商队借宿过一家客栈，那个商队里就有一个漂亮的天人一样的年轻人，但是脾气也大的很，而且似乎是受了伤。不过这个商队前一天已经离开金乌了。

白沙不由地苦笑，他们口中的这个年轻人，十有八九就是楚凌云了。没想到，即使到了雅尔丹，他还是不改他九千岁的脾气啊。

“那个商队才走了一天，我们快马赶去应该追的上。”白沙对众人说。

“怎么不等王爷了？”罗虎嚷道。也不知道北殇王是去了哪里搬救兵，去了几天都没有音信。

“等他就人走茶凉了！”白沙叫道：“必须抓紧时间啊！要等你们等，我们先去了！”说罢，和手下一起跳上了马背。

“我们也跟着去吧。”苏蒙对罗虎使了个眼色，不管怎样先找到楚凌云才是最重要的，不然王爷怪罪下来，我们怎么担当的起。

罗虎点了点头，两人也骑上马，和白沙他们一起出城去了。

浩瀚无垠的荒漠上，一支商队正在缓慢地前行。商队的领头人是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他看了眼身后的马车，问身边的一个年轻女孩，“怎么，他还是不肯吃饭吗？”

“是啊，爹，他什么东西都不肯吃。我一劝他，他就对我发脾气。”女孩翘起红唇，一副很不乐意的样子。

“唉，月儿，你要体谅他。遇到那样的事，一定会很难过的……”

“可是，那么大脾气的人，我是第一次见到。我们可是他的恩人呢！”女孩不满地嚷道。

“你小声点，别让人听到。”中年人喝止住了女儿，“他已经很难过了，不要再让他受到言语上的伤害。”

“可是爹，我们难道一直带着他走下去吗？”

“等到了下一个城市，再找大夫替他看看，也许会有高明的大夫，能治好他的伤。”

“爹，你还真是个大善人呢！不会是看人家长的漂亮，起了什么邪念吧！”月儿吃吃地笑了起来。

“说什么呢，鬼丫头！”中年人重重地敲了敲她脑袋，“他可是个男孩子！要是让你娘听到这胡话，还不杀了你爹我啊！”

父女两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这在说笑间，忽然身后传来凌乱的马蹄声，有个商队的伙计匆忙跑上来说：“不好了，老板，好像有人在追赶我们啊！”

“什么？会不会是响马贼？”月儿警惕地问，从腰间拔出锋利的匕首。

“别紧张，我看不像！”中年人抬高了头，向身后眺望，“匪帮不会只有这么几个人。”

正说着，那几匹马已然跑到了他们面前，为首的人勒住了缰绳，对中年人一抱拳，“这位老板请留步！在下白沙，有事请求。”

中年人回礼，谦恭地说：“在下邱岩，这是我女儿邱月。这位白沙兄弟，我们素昧平生，不知邱某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白沙挠了挠头，说：“请问邱老板一个月前是否在鬼车附近的山崖救了一个年轻人？”

邱岩和女儿对视一眼，说道：“邱某的确曾救过一个人。请问白沙兄弟是他何人？”

“我是他朋友，他在鬼车出了事，下落不明，我们一众兄弟都非常担心他。如果邱老板果真知道他的下落，还望不吝告知。”

“你真是他朋友？”邱岩有些怀疑地问。

“千真万确啊！”白沙急道，“若是你不相信，我可以指天为誓，若我说了谎，天打雷劈。”

“哈哈，我相信我相信。”邱岩笑道：“请白沙兄弟莫见怪。邱某只是生怕是那小兄弟的仇家寻来，所以多问了几句。”

白沙这才放宽了心，感激地说：“多谢邱老板那么细心，请问他现在人在何处？可安好？”

“他就在那边的马车里。”邱岩道：“不过，是否安好，需要你亲自看了再说。”

白沙闻言，立刻翻身下马，走到马车前，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凌云……是你吗？”因为紧张，声音竟然都有些颤抖了。

半晌没有答复，正当白沙想再问一遍的时候，马车里传来冷冷的声音，“是白沙吗？”

的确是楚凌云的声音！白沙、罗虎和苏蒙都激动不已。

“是我是我！凌云，终于找到你了！”白沙过于激动了，乃至根本没听出楚凌云声音中的寒意。只是光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就已经让他感觉天籁一般，甚至想落泪了。

“除了你，还有谁？”

白沙楞了楞，“还有……罗虎和苏蒙两位将军……”

一阵沉默后，楚凌云又冷冷地道：“你进马车来，只许你一个进来！”

白沙看了看罗虎和苏蒙，得到他两的同意后，登上了马车，掀开帘子钻了进去。

马车里坐着楚凌云一人，穿着素色的衣衫，容颜如故，只是有些苍白，有些憔悴，但并无大碍。他膝上盖着一条薄毯，身形单薄，好像很畏寒的样子。

“凌云，我们终于找到你了！你知不知道，我们都有多担心你？”白沙坐在楚凌云身边，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他也来了吗？”楚凌云突然打断了他。

“他？”白沙楞了一下，转而回道：“是啊，北殇王也来了。是安平王通知他的，他一收到信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楚凌云眼眶顿时红了，声音有些微微地发颤，“白沙，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求你……”

“凌云，你怎么了？”白沙心里感觉有些不妙，楚凌云从未对他如此客气，怎么现在会那么反常呢？

“请你，请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楚凌云伸手握住了白沙的手，他的手，冰一样的冷。

“你说，什么忙啊？”白沙疑惑地问。

“帮我告诉殷斯尧，我要……和他做一个了断……”

“什么？”白沙一个没坐稳，摔在地上。“你发什么傻啊？还是脑袋受了伤？说出这种胡话来。北殇王为了你，千里迢迢地赶来，不顾危险地进入金乌城，你难道都不感动吗？”

楚凌云突然仰头大笑，笑出了眼泪来，“我脑袋没有受伤，受伤的是我的腿。”他揭开了盖在膝盖上的毯子，“我的腿，再也站不起来了……”

白沙如晴天霹雳一般，半天动弹不得，“你的腿……怎么会……明明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啊？”

“是，可是就是站不起来了。”楚凌云双手抚上自己的双腿，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哀伤。

“那日我掉下山崖，也许是命不该绝，下坠时被树枝阻挡，所以捡回了一条命。可是……当我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站不起来，更走不了路……幸好邱叔叔他们经过救了我，不然我可能不是饿死就是渴死了。”

他说的淡然，可从他的叙述中，白沙还是听出了当时的惊心动魄，心中油然而生的是对楚凌云的深深怜惜。

“凌云……”白沙开了口，却不知如何安慰他。对于一个像楚凌云这般傲然于众人之上的人来说，双腿废了，那是一个怎样的打击？很难想象他当时孤零零地躺在山崖底下，还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事实。那时的他，又是怎样熬过来的？

正在此时，马车外又传来隆隆的马蹄声，只听罗虎在外面叫道：“是王爷，王爷来了！”

白沙一惊，拉开帘子朝外看了看，邱老板的商队已被一群士兵围住，看打扮是雅尔丹的侍卫，而从侍卫群中走出的人，正是殷斯尧，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极为貌美的女人。

“怎么办？北殇王来了……”白沙神情慌乱地看着楚凌云，他没想到北殇王居然来的那么快，甚至居然还带着雅尔丹的侍卫！

“请你答应我刚才说的。”楚凌云冷静地说道。

“我……”白沙语塞了。

楚凌云自嘲地笑笑，“你是要我跪下求你吗？可惜我的腿废了，不然我也很愿意向你下跪……”

“凌云！”白沙喝住他，他不想听到楚凌云说出这样低声下气的话，他也为他受到的伤害感到无比心疼，可是，要欺骗北殇王……

“我答应你……”白沙最终妥协了，他没办法拒绝楚凌云的请求。

“谢谢！”白沙见他闭上眼，双手紧紧捏着自己衣袍，其实他的内心还是很紧张不安的不是吗？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体在颤抖，可是凌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以北殇王的性格，他绝不会介意你的腿是否能走路，他在意的，是你的人啊！白沙摇头叹息，他根本不能理解楚凌云这么决绝的做法。

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想法，楚凌云睁开眼对他嫣然一笑，笑容还和从前一样的美，“在我心中，他是那样一个完美的男人，他值得拥有世上最好的一切，他的爱人……不该是一个废人……”

第三十九章：太阳之城（四）

“凌云，你在里面吗？”殷斯尧走上前，隔着马车的帘子问道。

车中，楚凌云攥紧双手，面似镇定地在白沙耳边低声道：“方才我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白沙摸摸鼻子，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小祖宗，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楚凌云美目一瞪，“若你想反悔就直说！”

“不敢不敢……”白沙长叹一声，认命地走出马车。

帘子掀起的那一霎，殷斯尧清楚地看见坐在车中的楚凌云低着头紧抿着唇的模样，看来他没事……殷斯尧半悬的心终于放下了。很快帘子落下，遮去了他朝思暮想的那张容颜。

白沙挠着头，走到殷斯尧面前，慢吞吞地说：“王……王爷，我想凌云可能……不会和你回昊天了。”

“什么意思？”殷斯尧并没有看他，而是一直望着马车的帘子，目若深潭，仿佛能看穿一切似的。

“意思？意思就是……凌云想和我去燕兰山，呃，和我……生活……”白沙终于很费劲地把话说完。

殷斯尧终于把目光转向了他，没有过多的反应，似乎也不意外，“哦？是吗？”

“是……是的”白沙扭开头，不敢正视他异常严厉的目光。

站在一旁的罗虎捅捅苏蒙，压低嗓子说：“你说咱们是不是要先帮这小子把坟挖好啊？”

苏蒙浅笑，“我看还有咱两的坟也一并挖好吧，你没看见王爷的脸色，好像想大开杀戒了吗？”

罗虎顿时一身冷汗。

殷斯尧往前两步，走到马车前，冷冷问道：“这是你的意思？”

楚凌云虽身在车内，但一听便知他是在同自己说话，强打起精神道：“白沙，替我把帘子掀开！”

白沙立刻听话地上前，掀开马车帘子，楚凌云一身白衣，一如既往的冷艳高傲，只是依稀美的有些苍白无力，他抬起眼正视殷斯尧，目光毫不畏惧，也不闪躲，一字一句道：“正是我的意思！”

“原因呢？”殷斯尧竭力按捺住内心翻腾而起的怒火。

“就当我厌了吧！我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只想随心所欲地生活……”楚凌云语气颇为冷淡，但很是坚决。

“厌了？这是什么鬼话？简直荒唐！”殷斯尧厉声喝道。

“殷斯尧，别忘了你说过，只要我想走，随时都可以走，你绝不会阻拦我。莫非堂堂北殇王，说话还不算话？”楚凌云反唇相讥，不甘示弱。

殷斯尧沉默下来，冷冷注视了他良久，才道：“好，厌就厌了吧。我说过的话永远不会反悔，尤其是对你……”说罢，转身而去。

殷夕颜异常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楞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忙追上前拉住殷斯尧，“你那么辛苦才找到他？就这么放他走了？”

殷斯尧看了她一眼，她眼中满是关切和焦急，让人不得不感动。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殷夕颜急道：“你该问清楚啊，至少，至少劝劝他啊，也许他会回心转意，也许……也许他只是心情不好，才会那么说，并不是……真的想要……”

殷斯尧见她越说越语无伦次，不由打断道：“再问也问不出结果，难道我还不了解他的脾气吗？”

这时，罗虎和苏蒙也追了上来，忧心忡忡地问道：“王爷，你就这么让那小子走了吗？”

见他们如此焦急，殷斯尧莞尔一笑：“放心，那小子有多少心眼，我比谁都清楚，他连眼睫毛都是空的！他方才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那现在……该怎么办？”罗虎问。

“那个商队的老板，算是凌云的恩人吧，苏蒙，你去查一下，钱也罢，事也罢，总之想办法还他一个人情。其余，你们什么都不必做。”

见殷斯尧他们离开，白沙总算长舒一口气，瘫坐在马车边，“楚少爷，祖宗，你现在满意了吧。”

楚凌云咬唇不语，半晌才说：“他就这么放弃了……”

“那不是正合你心意吗？”白沙叹气，“你到底想怎样啊？”

“我本以为……他会很生气的……”

白沙瞪他一眼，“他还不够生气吗？我多怕他会一掌打死我！”想到刚才北殇王阴郁的眼神，他到现在还后怕。

“白沙，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白沙暗叹，沾惹上这个祖宗，似乎总也没有好事！这样的宝货，美则美矣，可他是无福消受了，还是留给北殇王去伤脑筋吧。

“你现在是乌掖的城主，反正也不住天穹崖了，能不能借我住几日？”

“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吧。”白沙突然想到什么，又说：“安平王他们都很担心你，你不想见他们吗？”

楚凌云眼神闪烁了一下，回道：“怎会不想……可我不想看到他们为我难过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