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 上——幻姬之殇

贤知听了也只是淡笑不语，带着洛辰回更衣室换了衣服回家，用顺路买回来的菜，跟着小熊母亲好好学着做了顿味道还不差的饭菜，吃饱喝足又洗了个热水澡，两人还在家相拥着睡了一小觉，养精蓄锐等着深夜里那场刺激的复仇计划。

入夜，两条纤长的黑影悄声无息潜入到这个静谧的码头，身形极快的闪到靠近最里面那间高高的仓库门前。阴沉的夜色没有一丝月光，如泼墨般黑暗，就着昏暗的路灯，其中一个黑影伸手拉拉仓库门上巨大的铁锁，似乎是想打开门进去，无奈大门已经被这把锁牢牢锁住，凭空手根本无法打开它。另一个黑影见大门紧锁，仰头看向仓库墙上的那扇大窗，抬手轻拍了一下站在门前的黑影，示意他往窗前走。

两人悄悄走到窗下，那个一直观察的黑影踮起脚尖来，伸手推了推那扇也是紧闭的大窗，意料之外，大窗竟然一推就推开了，黑影蒙着的脸在暗影下只露出那双深遂如海的桃花眼里，闪出一丝兴奋的光来，伸手拉着另一个黑影，指指那扇已经被推开的窗，往后慢慢退了几步，身轻如燕起身飞跃，双脚借着踩在墙面上的力道，速度极快无声跃入窗子上面，冲着下面的那个黑影挥手示意后轻轻跳进仓库里，站到一堆大麻包上面，伸出手去准备接应他。

外面的黑影也后退几步，身形灵活的飞身踩着墙面跃到窗台上，顺手轻轻关上窗后跳下，下面的黑影伸手将他接住，在怀里紧紧抱了一下才松开，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配合的天衣无缝。环视着漆黑的仓库，先进来的黑影拉下脸上的黑布，拉着后面跳下来的人轻车熟路往里面走去，被他拉着的黑影也把脸上的黑布拉下来，跟在他身后轻声问道，“贤知，待会儿他们要来了，咱是直接开打，还是要智取啊？”

“辰儿，你甭急啊，这还早呢，咱先在更衣室里歇会儿，到时候儿看情况再说，来，快坐会儿，今儿可是把你累坏了吧？来回两趟了，要是顺利得手儿的话儿，明儿咱就歇一天儿，我带你好好儿逛逛这上海滩，再买个自行车儿，以后就不用这么累了，天天儿上工我骑车带你来。”

贤知拉着他摸黑坐到长凳上，伸手揽住他的肩头往怀里一带，轻声在他耳边说道。他嘴里呼出的热气让怕痒的洛辰耳根发痒，轻笑一声缩了一下脖颈，贤知被他在怀里的动作逗乐了，柔柔吻住他微凉的唇。洛辰被他的温柔暖热了唇，伸手环住他的颈项，回应这缠绵。一吻过后，贤知放开他滑润绵软的唇，眼睛也适应了这里的黑暗，看着洛辰的双眼里如点点繁星，清亮若水。洛辰的眼中迷离如烟，靠着他的肩头，伸手抚上他的眉梢，轻声道，“……贤知，我想好了，等会儿他们付钱的时候，咱就动手，先甭急着动王启山，把这次顺利弄得手儿了，以后再收拾他。”

“成啊，我听你的，一会儿动手时，你可得小心点儿啊，可别让那些家伙伤着了你，知道吗？”

贤知抓住他的手，吻着他的指尖不放心的轻声嘱咐着。洛辰在黑暗中点点头，刚想再说话，就听到仓库门外有些凌乱的脚步在快速却小心的靠近，好像还有汽车的引擎声，在静谧的深夜里尤为突兀。贤知拉起洛辰快速跑出更衣室，躲在靠近门口一个大麻包堆后面。两人刚刚躲好，就听着仓库的大门被轻轻打开，听脚步声好像是进来好几个人，因为不敢开灯，就有人拿着一个煤油灯，在仓库里照了一圈，轻声叫道，“快点动手搬，别弄出声响来了，一百袋啊，可别少搬了。”

贤知听着这个说话男人的声音，好像是阿赖，再仔细听搬麻包的脚步声，心中暗自算计着有几个人。半饷后听出来来回回搬运的人一共有六个，慢慢把黑布蒙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神犀利的桃花眼，转头看看洛辰，见他也正在蒙着脸，伸手摸摸他的头，用手比划了个六数。洛辰弯了弯眼睛，冲他点点头，趴在麻包上仔细听着动静。

据贤知猜测，这几个搬运的人，应该也是长年出苦力的，脚步稳当，速度惊人的快，正有条不紊快速将仓库里的麻包一包包往外面停的汽车里装。心里暗暗数着趟数，贤知一直到他们快要搬完时，拉着洛辰，悄声无息顺着麻袋堆的空隙慢慢往外移动着，到了门口那堆麻袋后躲好，就能看到外面的情况了。

洛辰看了看门口那辆黑色卡车边上靠着的王启山和阿赖，暗暗在身下捏紧拳头，眼里的阴冷尽显。片刻之后，几个苦力搬完了那一百袋大米，极有顺序的快速爬上卡车上坐在麻袋上，看样子都是老手了。王启山见都办好了，转身拉开车门，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从车里跳下来。

贤知看到男人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小布包，眼中闪出一道精光，挑眉转头冲着洛辰示意。洛辰会意，猫着腰跟着他慢慢移出仓库，闪身躲到大门后面。车上的几个苦力正在轻声聊天，每个人手里都点上香烟在抽，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正在悄悄顺着一个个木箱堆成的小山往他们的车前移动。王启山和阿赖只顾盯着那个男人手里的小布袋了，更没有察觉危险已经向他们渐渐靠近。

“小九，这次你带的人又多了一个啊，回去又要少分一份了，怎么样，交钱吧，交完就快点走，别让阿昌听见了。”

“山哥，你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这才不到十天，你就又弄到手这么多大米，看来就快发财了，呵呵……阿昌不是早就被你给灌醉了吗，怕什么，给，你数数，我走了啊。”

男人笑着拿掉嘴里的烟头扔在地上，抬脚捻灭后，把手里的小布包扔给已经盯的眼都直了的王启山，打趣道。王启山接过钱袋，一脸献媚的笑着，挥了挥手跟他打了招呼，等不急车走了再数钱，当时就拿着那个小包，解开上面的布带，伸手抓出一把钞票来，看了看真假后又装进去。那个男人打开车门上车，车子发动后很快的开向码头外面，消失在不见了。

就在王启山提着钱袋指挥阿赖去关仓库大门时，两条黑影急速从他的前方冲过来，还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脸上就狠狠挨了一拳，这一拳的力道重的将他竟能打倒在地，一时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阿赖刚一转身，也被另一个黑影袭击，后脑上挨了力道极大的一刀掌，将他顿时劈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黑影见他昏倒，抬脚又在他脸上跺了一脚，才转身往那个把王启山打倒的黑影跑去。王启山被这一拳打的眼冒金星晕头转向，想从地上爬起来看看谁在袭击他，还没等他站起来，脸上身上就被这两个黑影的双脚一顿疯狂袭击，踢的他只有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惨叫哀嚎的份，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完全忘了手里的钱袋早已不见了。

见他被踢的鬼哭狼嚎的叫着，贤知伸手拉住还要再踹的洛辰，扬扬手里的布袋。洛辰见了收回踹出去的脚，点点头，反手拉着他飞快的往码头外跑去。两人穿着浅口黑布鞋的脚步同时踩在青石板上，轻的竟然几乎没有发出响声，正跑着，贤知突然拉着洛辰闪到了墙角旁往后看去，原来是守夜的醉鬼阿昌，被王启山的惨叫声给惊醒，提着煤油灯从屋里出来正在查看。洛辰怕被发现，拍拍贤知的肩膀低声道，“快走吧，这儿不宜久留，回去再说。”

“嗯，知道了。”

转身再看一眼远处躺在地上直哼哼的王启山，贤知眼里清亮透彻，伸手拉下面上的黑布装到衣兜里，脱下上身穿的那件黑色夜行衣抱着，露出里面一件青灰色的短袄来，指指洛辰道，“快脱了吧，甭叫人看着了，我给你拿着。”

洛辰点头边走边脱，露出里面的豆绿色短袄，把夜行衣卷吧卷吧塞到贤知手里，和他并肩快步往回走。一路上，两人兴奋不已，没想到初战告捷，这么顺利的黑吃黑轻易就弄到这第一笔大钱，乐的贤知脚下生风恨不得立刻回家数钱。正走着就看到一个拉着空洋车收工回家的车夫，贤知伸手叫住他，把洛辰硬给推上去坐着，将手里的衣服和钱袋都放到他的手里，给车夫说了路，就跟在车旁一路小跑着边聊边往家去了。

洛辰看着他在冬夜里光洁的额上跑出一层细密的薄汗，熟悉的一幕又浮现眼前，恍惚中又回到北平的街道上，这是和他在戏院里唱完戏，赶着回家给师父请安歇息，还过着虽然清贫却安安稳稳的日子，从没想到过时过境迁，他们竟然沦落到要靠黑道的黑吃黑来生存，还真是造物弄人。

洛辰想的心口发闷酸楚不堪，眼里有了薄薄的雾气，渐渐垂下头不再出声。贤知见他低头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担心的盯着他看，洛辰感觉到他的不安，收起难过的心思，抬起头来冲他笑了笑，说道，“你不瞧路，总瞧着我干嘛？我脸上有花儿啊？”

“呵呵……是有花儿，我就喜欢瞧，瞧一辈子也瞧不够。”

“少贫了，就会耍贫，呵呵呵……”

洛辰嘴里嗔怪着，心里却溢满甜蜜，唇角不受控制的高高勾起，轻笑声穿透贤知的心扉，看着他在夜色下的笑颜，心底的柔情快要溢了出来，眉眼含笑加快脚上的步子小跑着。昏黄的路灯将他们的身影拉长又缩短，在静谧空荡的街道上留下了一串轻快的脚步声。

跑了近两个钟头回到家，幸好大门从不上锁，只是关着，贤知轻轻推开门，洛辰紧跟着进去，悄声无息的开了小屋的门，等着他关好院门才一块进屋。一进屋贤知就反手插好门上的插销，拉着他就往桌前走，洛辰坐下拿起桌上的水杯仰头猛灌一气，摸了一把嘴大大呼了口气笑道，“哎呦喂，可紧张死了我了，这下儿才松口气儿，你刚才怎么不让我多踹那孙子几脚啊？我恨不得揍死他才解恨呢，把你打成这样儿！”

“你啊，还总说让我遇事儿就忍，我忍了，你倒忍不住了……我挨打你心疼了吧？辰儿，我这皮糙肉厚的挨两下儿不算什么，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货啊，我总有一天会让他从这码头上消失的，今儿你要是再不走，就会让阿昌发现的。”

贤知坐下来，摸摸他的脸笑着哄道，抓起桌上那个小布袋，把里面的钞票统统倒在桌上，两人一看全都是大小不一面额的钞票，不禁轻笑起来，贤知拿起一沓来抓住洛辰的手，慢慢放进他手里，正色道，“数数吧，看今儿是多少，辰儿，从今儿起，以后弄到的钱我都交给你管，你就是咱家的头儿。”

“呵，这还从今儿起呢，你不是一直都交给我的吗？瞧，这又傻了。”

拿着手里的钞票，洛辰微微红了眼圈，一张张慢慢的数着，低头轻笑道。这些话，他是第一次听贤知说，其实从开始上戏台那天起，一直到成角儿，再走到今天，贤知的所有进项和包银一直是顺手就交给他保管，等需要时再要，这早已成了一种习惯，可是这样的话还是第一次听他从嘴里说出来，这种心安和感动是无法言喻的。贤知见他眼角泛红，知道他是心里不舒服了，急忙起身抱着他哄道，“辰儿，咱明儿好好去逛逛吧，听才哥说，这儿最有名儿的馆子是梅龙镇，最好看的景儿是苏州河，我带你去尝尝这梅龙镇的名菜，好好儿给你补补这些日子的亏欠。”

“瞧你，这还没几个钱儿呢，就想当爷啊？苏州河可以逛，这梅龙镇就不去了，等以后真有了钱当了爷再去也成，逛完苏州河回来我给你炖鸡汤喝，小熊的母亲那天教我了，我想试试看能不能做好。”

洛辰数好钱，起身往床边走去，蹲下来从床下拖出一个竹箱，从那一大沓钞票里抽出几张来递给贤知，乐的他一把接过来笑道，“是给我的？辰儿，你可真好，一下儿给了这么多。”

“你别乱花就成。”

想了想，洛辰又拿出几张，把剩下的钱都放到竹箱里面的一个小盒里，抬眼看到那个从北平带来的青花瓷瓶，伸手拿起来，轻轻摸着看了看，又装起来，锁好箱子上的小锁刚站起来，就被贤知一把抱在怀里，用他温热的柔软的唇轻轻覆盖住他的双唇。洛辰伸手环住他的颈项，微红着脸，回应着他这柔情似水的热吻，不觉深陷其中，脚下发软呼吸不畅倒在他的怀里。缠绵一吻过后，贤知不舍的放开已经快要窒息的洛辰，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哑声道，“辰儿，我可喜欢你了，喜欢极了，你也说喜欢我，快说啊……”

“你、你真是个傻子，说什么啊，不说，我困了，去关灯睡觉。”

被他问的满面绯红的洛辰，一把推开他轻声骂道，转身拉开被子脱了衣服就要上床。贤知见他又羞红了脸，喜上眉梢的应声去把小煤炉填好，走到门前关上灯，急吼吼的往床边跑，不料跑的太急，又黑灯瞎火的，没躲开放在一旁的小方桌，穿着布鞋的脚猛的一下撞到桌腿上，疼的他大叫一声抱着脚直蹦。吓的洛辰摸黑从床上爬起来，拉着他急声问道，“碰哪儿啦？真是个猴儿急的性子，快让我瞧……呜……”

下面的话，被贤知在黑暗中坏笑的唇给堵在嘴里，狠狠吻了一下后抱起他放到床上，俯身吻住他的锁骨，边吻边问，“辰儿，你说一句喜欢我吧，我想听啊，求你了……哥哥，就说一句成吗？好哥哥……”

洛辰被他温柔细致的吻给吻的浑身发软发颤，在黑暗中照样红了脸，轻咬着唇不好意思出声。贤知听不到他的声音，停住轻吻他的唇，有些失望的微微叹了口气，继续轻尝着他柔滑的肌肤，听到他这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声，洛辰缓缓放开咬住的下唇，伸手抱住他在胸前的头，轻声开了口，“贤知，我也喜欢你……嗯……”

回应他的，是贤知那倾尽柔情的吻，柔和的撒遍他的肌肤，惹来他一阵阵的浅吟声，窗外传来滴滴答答雨滴声，落在小小的窗棂上，溅出美妙的音律，屋内一室缠绵旖旎，如鸾凤和鸣，若蛟龙双绕，情浓夜更浓……

第三十四章

第二天，贤知一睁眼，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小窗外天色还是灰蒙蒙的，潮湿的感觉从身上盖的被子上传到赤裸裸的身体上，让人很不舒服。轻轻动了动身子，低头看看怀中睡的正香的洛辰，一张俊俏白皙的脸上睡出两团红晕，小嘴微微张开轻轻呼吸着，浓密的睫羽在眼圈下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这样的睡颜毫无醒着时候的冷清和内向，倒像个孩子般可爱的紧。

悄悄低头亲了一下他的唇角，贤知慢慢抽出被他压的有些发麻的胳膊，起身下地，给他盖好被子，快速穿好衣服，拿了洗漱的东西开门出去。洗完没敢进屋吵他，就在厨房里和小熊的母亲赵大嫂学起煮粥来。这些天他想学做饭，可是洛辰根本就不让他学，硬说他笨学不会，非要自己学着做。见他每晚下了工回来还要和赵大嫂学着做饭，贤知都心疼的紧，今天趁他还在睡觉，才有机会学几招的。

没想到他学的也很快，赵大嫂直夸他懂事聪明，看他拿着勺子搅和着小锅里的白粥，想了想索性从碗柜里拿出自家的一块瘦肉，教着他剁起肉馅来。贤知拿惯兵器的手，一拿上这把闪亮的菜刀，像找到了久违的安心，高兴的抡着菜刀上下翻飞，不一会就把那一块不大的精瘦肉给剁成细细腻腻的肉馅。赵大嫂见他剁好，又从碗柜里拿出两个皮蛋和两根小葱来，教他细细切成丁，然后拿着炒锅放到她家的煤油炉上点着火，倒了一点油，等油锅冒烟了才让他将肉馅和葱花放进去翻炒。

油花飞溅，落到贤知手背上一大滴，烫的他差点扔了锅铲，忍着疼炒好香气四溢的配料。贤知按照赵大嫂教的顺序将炒好的配料倒进白粥里搅了几下，就看从他房子的隔壁出来一个男人，进厨房和赵大嫂打招呼。这些天只因他和洛辰早出晚归，天不亮就走，邻居都还在睡，天黑回来，他还没下工，也就从没见过面，今天一看，心里不禁有些兴奋，那个男人正和赵大嫂说着话，一转身也看到了他，一脸惊喜激动的竟然惊叫出声来，冲上来就抱住他笑道，“哎吆喂！大哥！您怎么会在这儿啊？哈哈，咱还真的是有缘，我那天儿和师弟一直在等您，希望能再见您一次好好儿谢谢您，可这么多天过去了，我也没空儿去四爷的码头去找您，今儿可是个好日子，竟这样儿就给碰上了，您说巧不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