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子 下——悬岩

就算如此，怀里的人也再也感受不到了。

东方莹的贴身侍女听到谢青屋中那撕心裂肺的叫喊，知道目的已经达成。她看着同样听到声音匆忙向声源处赶去的宫女太监，快步从隐蔽的角落里出来，摆上担忧的神色混在了人群之中。

今夜又是一个难眠之夜，林竹刚一推门就看见傅灵雨微笑的脸庞。明明是一张国色天香的笑脸，却不知为何让他背后感到阵阵的寒意。

“你回来了？”

“恩。”林竹懒得理傅灵雨的废话，他已经对这个女人绝望了。当初说要帮他，隔天就去闹怀孕。或许这的确是某种程度上的“帮”，但也确确实实让他带上了绿帽子。这些天晚上相处，看着她越来越大的肚子林竹就一阵烦躁。而且，也因为她，他和颜寅才会……

默默的叹了口气，林竹自认为以现在的这种心情没有办法和傅灵雨共处一室，他说，“今晚我去书房睡，你早些休息吧。”

“这些倒没什么，只是希望你能去你的小妾的房间里去探望一下。”傅灵雨用扇子遮住嘴角，以便让自己的笑意表现的不那么明显，“对了，九皇子也在哦。他现在可极需要你的安慰呢。”

“什么意思？”林竹双眼微眯，他停住离开房间的脚侧头问道。傅灵雨不答，只是可惜的摇了摇头。

一股浓重的不安瞬间将林竹环绕。他迅速开门离去，却在门口差点撞到一个慌忙赶来的太监。

“殿下，殿下。”太监气喘吁吁的禀告，“谢公子他，他……”

才没有时间听他说那不完整的话，林竹一把推开想极力表达着什么的太监，大步向谢青的房间走去。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嘶哑着嗓子的怒骂声。

“是谁干的！他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听清楚了这是九弟的声音，林竹的不安感越发严重。周围人看见林竹来后，都自发的退到了两边。顺畅起来的通道让林竹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面容安详的谢青，只是从他嘴角干涸的血迹看，就知道他在死前绝不平静。还在揪着一个太监衣领的人是九皇子林麒，他的眼睛通红，也不知道是哭过还是被怒火烧红，强有力的拳头不断打在太监的身上，疼的他唉唉叫唤。

“林麒，够了。”林竹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但是从他沉闷到可怕的声线也可以看出他此刻承受的心痛并不比别人少。

林麒凶狠的目光很快转移到林竹的身上，他的眼神有一瞬的失神，但很快又染上了嗜血的光芒，他阴惨的扯起嘴角，“大哥？是你干的吗？”

林竹直视着他眼中的暴戾，冷静的对身边的人说，“去喊太医。另外拿我的命令让御林军前来。快去！”

身边人很快领命而去，林麒不满的大吼一声，“大哥！回答我！”

林竹表情沉重，他试探的向林麒的方向靠近一步，柔声道，“九弟，你冷静点。太医马上就会来了，可能只是虚惊一场也说不定。”

老实说，这话说的连林竹自己都不相信。果然，林麒闻言冷哼一声，控住不住落下的泪水却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唬小孩呢？脉搏心跳呼吸全都没了。怎么可能还会活过来？”

林竹哑言，他哑言的不止是林麒的回答，更是他的这种出乎寻常的反应。不等他思考林麒与谢青的关系，耳边隐含着痛苦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大哥，我虽然不知道谢青到底哪里惹了你，但是你就那么的不肯原谅他吗？你一定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什么？”这是在怀疑他吗？

“嘴上说没有多怪他，背后却做这种事。哼，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林麒似乎认定了这是林竹的阴谋，看着他的眼中抹上了仇恨的色彩。

明白以林麒现在这种激动的情绪，和他说什么都没用。林竹只是站在原地任林麒言语攻击，并不反驳分毫。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这算是默认了吗？”林麒苦笑两声，突然冲到林竹的面前挥起了拳头，因为速度过快，以至于林竹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打倒在地。周围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林麒怒吼，“混蛋！”

林竹冲要去扶他的手下们摆摆手，自己站起来抹了抹嘴角的血迹，“你认为我现在和你说什么你会听吗？”他走到谢青的身边，仔细看了两看，“他是中毒了。”

“所以说不是你命你手下人下的毒？这可是你的宫殿啊，你自然是做什么都可以。”林麒有些自暴自弃道。

林竹眉头一皱，门外传来通报的声音，“太医带到。”

进来的是李医师，他一来就直奔受害者的身边，仔细的检查了一遍道，“初步看来是中了毒。已经无力回天了。”

虽然心里已经明白，但确定的消息从太医嘴里说出来时，林麒还是感到了眼前一阵晕眩，差点就要站立不住。林竹看着如此失神的弟弟和曾经活蹦乱跳的小妾，心中也是万般难受。他暗暗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道，“是什么毒？”

“因为老夫对毒还是有些研究。从死状来看，他的眼睛一开始可能没什么，到后来就会布满血丝，口腔黏膜破裂，喉结处发黑，摸到腹部时空无一物。因此可以初步推断，他中的毒是从西域进口的一种毒药，名为侯水，是由四十九种毒虫研制而成。造价不菲，功效也十分显着。这种毒药可以长期潜伏在人的体内，只要中毒者不喝水，或者是任何与水有关的物品，就不会有事。但是只要一碰水的话……”

“呵呵，哈哈哈……”

李医师还未说完，众人都被林麒突然而来的笑声给吓的背后发凉。林竹担忧的看着失控的弟弟，却见他疯了一般的狠狠笑着，然后终于跪倒在地。

“原来，是我的错……哈哈！竟然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他……”

众人看见林麒又哭又笑，顿时都失了言语，只能呆呆的看着他握紧了拳头不断的打自己，这大概是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他们的皇子如此落魄的模样。林竹再也看不下去，想要去扶林麒，却被他挥来的指甲划破了皮肤。

鲜血顺着脸庞落下，但是已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原本以为死个小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此刻也都难受的闭了嘴，整个房间里静的只剩下林麒抽泣的声音。

当御林军匆忙赶到时遇见的就是这种情况，林竹扶起哭的虚脱却依然扯着嘴角的林麒，将他送到了一个侍卫的手里，“送皇子回去。”他不放心的又加了句，“安全的送回去。”

第57章

宫中死个小妾贵人什么的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连谢青的父亲在得知自己儿子去世的消息时也是平平淡淡，若不是林竹强行施压，谢尚书是绝不打算将谢青的牌位放到自家祠堂中的。他甚至为自己有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而感到深深的羞愧，若说悲伤，只是在人前表现一下罢了。

林竹发现对这件事情打击最大的莫过于九弟林麒。他已经下令调查这件事，但是他却不敢让人来询问林麒当时的情况，生怕他回想起伤心事而从此萎靡不振。当然，他的心也是痛的，尤其是再次呆在书房中后，身边再没有那个叽叽喳喳吃着糕点的小家伙，每每这种闷人的沉默都让他一阵压抑。

只是有什么办法呢？人死如灯灭，纵然再过感叹，也无法改写。

林麒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已有半月，期间林竹探望过他几次，但是他似乎认定了是林竹下的毒，别说谈话了，简直连相处都能感受到强烈的敌视氛围。

林竹想，不到真相水落石出的那一刻，他和林麒是不能再重归于好了吧。

要说对这件事最开心的当然就是六皇子的正妻东方莹了。只是轻轻松松的送个糕点，竟然取得了意外的功效，不仅除掉了一个眼中钉，还让两兄弟反目为仇。虽然现在以林麒如今的精神状态，将其拉到己方的阵营中来也是不可能，但至少让林竹那方失去了一个支持者。这就给自己减少了很多的阻力。

只是，她没想到她的把戏也有被人撞破的一天。

这日，她与往常一样，陪同肚子越来越大的傅灵雨在园中散步，不甚无聊的说一些附庸风雅的话语。为打消别人对她的怀疑，偶尔也在人前谈一谈对谢青之死的看法，同情的为他掉几滴眼泪。这方法十分有效，不管别人背后怎么想，至少她现在仍然相安无事。

傅灵雨身为太子妃，对于自家发生的事情不可能无动于衷。但是令东方莹奇怪的是，至今傅灵雨都没有在人前谈论过此事一句。

路是越走越长的，看着千篇一律的花朵。东方莹决定还是主动开口。

“姐姐，最近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傅灵雨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忽然掩住嘴呵呵笑了起来。东方莹哑言，猛然烦闷起来的胸口让她顿时不耐烦起来。可她还是跟着摆上了笑脸，“真是的，姐姐笑什么啊，妹妹这可是在关心你哎。”

“恩恩，这我知道。只不过你这个笑话实在是太好笑了。”

这不是笑话！东方莹脸色霎时不好看。

傅灵雨笑道，“你看看，怀孕是假的，自然不如雪莹妹妹来的辛苦。这便是身体上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话锋一转，傅灵雨压低了声音，“不仅如此，还有人帮我除掉了那个碍事的小妾，这便是没有精神上的不舒服。现如今，身心俱欢。这不舒服还从哪儿来呢？”

她凑近东方莹的耳边，缓缓道，“我以为这事妹妹你是再清楚不过的啊。”

“！”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过快的频率几乎要刺破耳膜。东方莹扯了扯嘴角，“姐姐说的这是哪儿的话呢？妹妹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清楚嘛……不过，既然你高兴，那就好啦。”

“恩，妹妹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好到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好了呢。”

为什么听这话听的那么不舒服？东方莹心里作呕，立马笑的更加明媚，“说什么报答啊，妹妹什么也不图。姐姐你就不要这么见外嘛。”

“见外啊……”傅灵雨拖长了音调，随即不满的嘟起了嘴，“怎么可能不见外嘛？那晚你直接去了谢青的房间，之后都没去我房间去看望一下。这事我还惦记着呢~不过那晚还真是动荡啊，竟然一个生命就这么消逝了，还真是让人感叹人生无常啊。”

“呵呵，是呵。”东方莹干干的笑着，看着傅灵雨的眼神越发显得憎恶。

傅灵雨看在眼里，却完全没放在心上，“虽然妹妹去了谢青的房间，但我相信这事绝对和你没关系。所以妹妹你不用笑的那么僵硬啦。”她轻轻的拍了拍东方莹的肩膀，躲开只是下意识的行为，当东方莹反应过来时，傅灵雨已经慢慢的走远了。

东方莹在背后恨恨的咬了咬牙，随后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姐姐，妹妹忽然觉得不舒服，恐怕得先行离开了。”东方莹脸色灰白，看起来倒真有些孱弱的模样。

‘怎么？我没有不舒服，倒让妹妹你不舒服了吗？’傅灵雨心里很想这么嘲讽一番，但她还是换上担忧心切的表情，“这样可不行啊，快点回去休息吧，我不久也要回去了。”

“那妹妹先行一步，很是抱歉。”东方莹很快转身离去，这在傅灵雨的眼里恍如逃走一般。她再次呵呵笑了起来，欢快的往园中深处走去。

东方莹回到自己的寝宫后，马上将贴身侍女叫到了身边。

“梅儿，你记得那晚还有谁看见我们进了谢青的房间？”

梅儿低下脑袋，深深的思索着，老实回答，“因为是夜里，虽然很多人去了宴会，但是毕竟是太子的殿中，说不给其他人看见也是不可能的吧。”见东方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梅儿赶忙解释，“不过是夜里嘛，就算看也看不清楚什么的，放心吧，应该没人认出是我们。”

东方莹气急，一挥手将桌上的茶杯直直扔到了梅儿的脸上，滚烫的茶水泼洒，烫红了梅儿的皮肤，梅儿咬牙忍住疼痛，赶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主子，主子，您别生气。”

“你还让我不生气！你知不知道今天御花园里傅灵雨那个贱人都和我说了什么？！太疏忽了！太大意了！我带着你是干什么的？不就是让你随时注意周遭情况吗？结果你就给我这么个答案？！”

“对不起，对不起。主子，您别生气。”梅儿始终叨念着这句话，企图能通过此安抚东方莹此刻焦躁的心情。

“不行了，等不及了。”东方莹忽然站起身来，冷声问，“汪雪莹怀了几个月了？”

梅儿眨了眨红了眼眶的眼睛，勉强思考着，“大概有六七个月了吧。”

东方莹看着门外片刻，抬起脚来就要往外走。梅儿连忙起身跟上。

行至三皇子的宫外，东方莹才停住脚步。梅儿会意，上前知会守门的太监，待通传后东方莹进入汪雪莹的房中，将梅儿置于房外。

令东方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进门后却看到了此刻让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傅灵雨。

傅灵雨停了与汪雪莹的谈话，温和的看着唐突前来的东方莹，忧虑道，“妹妹不是身体不舒服吗？这么奔波可以吗？”

东方莹压抑住肚子里烦躁的怒气，感激道，“谢谢姐姐关心，妹妹已经没事了。只是忽然想念起汪妹妹，实在忍不住就来看她了。”

“哦，这样啊，和我的想法一样呢。我也实在等不及看汪妹妹可爱的小家伙出世了。好期待哦~”

“你们真是，不要取笑我了啦。姐姐你还不是一样。”汪雪莹羞红了脸。傅灵雨像看到什么有趣的事一样开心的笑了起来，东方莹附和的扬起嘴角，心里简直厌恶的想就此转身离去。

但是既然来了，就没有回去的道理。

汪雪莹朝自己身边的椅子拍了拍，“莹妹妹，既然来了，大家就来聊聊天吧。过来吧。我让下人再来摆几道甜点。”

东方莹这才注意到前来探望却什么也没带，当下羞愧的无地自容。她顾忌的朝傅灵雨的方向看了几眼，才慢吞吞的坐到了座位上。

“你们能来我真的很高兴。每天都是宏哥哥来喂我喝药，还不准我到处乱跑。呵呵，他呀也真是的，害的我已经好几天没和你们好好聚一聚了呢。”汪雪莹幸福的微笑着，美丽的脸庞因着喜悦而染的红润，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引人注目。（宏哥哥指的就是三皇子林宏。）傅灵雨和东方莹都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汪雪莹显然并没有看出她们眼中的不满，依旧开心的问，“对了，莹妹妹，你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东方莹回神，她顾虑的朝傅灵雨看了几眼，才微微的摇了摇头，“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啦，不是说是想妹妹了吗？”

傅灵雨很识相的站起身子，“汪妹妹，我忽然想起我还有其他事要做。不好意思可能要先回去了。”

汪雪莹有一丝不舍，“咦？要回去了吗？我还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呢。”

“那我可以改日来造访啊，今天和你聊的也很愉快哦。希望我们彼此能好好保守双方的秘密。”留下这么一句话后，傅灵雨转身就走，好似真的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没干一样。

东方莹心中警钟敲响。秘密？什么秘密？在傅灵雨说出这句话时，她分明看见汪雪莹脸上那转瞬即逝的苦恼。她甚至朝自己的方向微微瞥了一眼！难道这个秘密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吗？东方莹越想越焦躁，可惜说了这是秘密，她明白自己就算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反倒会引起对方的反感。怎么办？忍气吞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