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子 下——悬岩

她环视了众人一眼，随即向东方莹的方向粲然一笑，“如果可以，我想我还能提供一些线索。莹妹妹，你不会介意的吧？”

第61章

大家见到傅灵雨都没有什么好脸色。毕竟她犯的错不是小错，现如今让她好好休息，暂且不追究到她的头上，她倒是十分识趣的自己跑来挨打了。林竹碍于皇帝在又不好说什么，只能用眼神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这也算是在关心自己了吧？傅灵雨轻轻的扬起嘴角，放开搀扶着侍女的手，上前跪在了东方莹的旁边，“皇上，我的确听信了东方莹的谗言。我认错。但是她所说的是我将目标放在了雪莹妹妹的头上，这一点上，我就难以苟同了。事实上，是她在一开始和我提议的时候就把雪莹妹妹放在了计划之内了。”

东方莹身体不由自主的一抖。林靖开口道，“你当然会那么说，这是问题的关键所在。这关乎着谁是主谋的判断，你要是承认了反倒是不正常的吧？”

“你有什么证据吗？”皇上不耐烦道。

“重要的证人很不幸已经被他们灭口了，说起来还真是没什么可以证明的。”傅灵雨垂下头颅，“如果太子还记得我给你送粥的那晚的话，你应该知道我是下了药的吧？”

林竹一省。现在皇上在场，他也不好意思说那次下的药的作用。而他原本以为只是傅灵雨难以忍受他的冷落才采取的行为，怎么现在看来事情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如果他承认的话说不定会彻底败坏了傅灵雨的名声，可是不承认又很难得出事实的真相。到底该不该回答？林竹一时拿不定主意。

傅灵雨抬眸见他面露难色，心里竟轻松了起来。就是在最后的关头也顾忌着自己是吗？这让我怎么忍心放开你啊？傅灵雨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哀怨中也带着满足。她将头低的更低，“那是催情的药，说起来也是东方莹给我的。她说只要让太子喝下去，哪怕只是一晚也能让我有了假怀孕的理由。当然，她是不会直接表达这种意思的，她假情假意的说一切都是为了我着想。但是谁都明白，在后宫之中哪还有什么为对方真心实意着想的人在啊？有的也只是虚情假意罢了。”

众人都有一瞬的沉默，对于这个观点，大家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寂静的空隙反倒让傅灵雨冷静起来，她想了一想，忽然抬起头来，“替我诊断的胡医师或许可以成为证人，毕竟买通他的人就是东方莹。”

“我买通他不是得了你的命令才那么做的吗？”东方莹颤抖着出声，隐藏在阴影中的眼角闪烁着愤恨的泪光，“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的自私可怕，我帮你做了事，你却把什么责任都推到了我的身上！”

“的确，这所有的一切你出的力是最多的，花的价钱也不少吧。只是，你这么做是为了谁？我想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傅灵雨看都没看东方莹一眼。

为了谁呢？东方莹很快的向林靖的方向扫了一眼，随即小声道，“我也已经说了，原本只是想替六爷鸣不平，但是你不仅十分支持并且还很配合的时候，我碍于你的身份也只好照做了。可是你现在却把罪全都赖在了我一个人身上？！”

“我什么时候赖你一个人身上了？我也有错，我错在最终还是听信了你的花言巧语，到最后惹了自己一身的腥。”傅灵雨冷哼，完全没把东方莹放在眼里。

林宏听不下去了，弱弱的插了一句，“因为胡医师也是雪莹的主治医师，所以我们早就问过他了。他说在诊断太子妃的时候，确实是收受过贿赂。但是他也只是拿了钱得了命令演了一出戏。而且，他已经被处决了。已经不能过来做什么证词了。”

死了啊？那就放心了。东方莹暗暗松了一口气。她谨慎的朝傅灵雨瞥了一眼，毫不意外的看着她苦恼的沉思着。

“雪莹妹妹比预产期早了一个半月，若是在正常情况下的话，应该也不至于造成现在这种严重的情况。但是这件事确实是发生了，这反倒让我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一件事情。”傅灵雨脑海中散乱的记忆开始慢慢串联，“虽然我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让东方莹对谢青那么憎恨，以至于要到谋害他的地步。但是那天庆祝吴将军凯旋而归的晚宴时，她的确是带着她的丫鬟去了谢青的房间，也就是那晚传出了谢青去世的消息，不是吗？”

“谢青是你杀的？”林竹很快反应过来，他直直的盯住东方莹的眼睛，瞳中所燃烧的怒火让东方莹背后激起了阵阵凉意。

“哼，只是个小妾罢了。”林靖冷哼一声，成功的将林竹的怒火转移到了自己的头上。

皇帝皱紧了眉头，“傅灵雨，你继续。”

傅灵雨点点头，“那日我在御花园和她谈了此事，从她强烈的反应我也已经确定了几分。那时我就在想我看到了她丑恶的行径，她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参我一本。而她唯一能威胁我的也就是我假怀孕的事情。所以她肯定会去找能压制住我让我担心害怕的雪莹妹妹。想到这里，在和她分离后我直接就去了雪莹妹妹的宫殿，和她坦白了我假怀孕的事情。”

“什么？！”东方莹忽然拔高了分贝，对傅灵雨的行为感到十分的难以置信。她记得她在和汪雪莹说要小心傅灵雨时汪雪莹那天真无邪的害怕表情。现在看来，汪雪莹原来知道那件事情，那么那种担忧，那句“你会帮我吗？”是在耍她吗？！

“这就是我离开之时说的‘我和她的秘密。’我还记得我在说这句话时你的脸色陡然变僵了呢。”傅灵雨勾起嘴角嘲讽的向东方莹上挑了眉梢。

“怪不得雪莹会一直吵嚷着说真正的孩子在你那里。”林宏低沉道。

“哦？她这么说了吗？我只说我是假怀孕，她竟然就能想的那么深远。如果不是有什么人提点的话，雪莹妹妹还是挺冰雪机灵的。”傅灵雨意味深长的瞥向东方莹，嘴角冷冽的上扬着。

“而且从那次之后不久，雪莹妹妹就临盆了吧。所以我想，东方莹难道是有催胎的功能？只要她往那儿走一走，就能带来‘好消息’？当然不可能有这么神奇的事，那么说来，妹妹你或许又用了什么药品吧？”

“你也同样去了，若是用药的话你也有可能。”林靖替东方莹回答道。

“我自己还要吃别人熬来的汤药，身边照顾的人又多，自然没有东方莹这般行动自然。我不否认自己也值得怀疑，但是这药品的事从贵府这般频繁出现小妾失踪的情况看，真要给我用也没有莹妹妹用的这么得心应手吧？”

“来人，去查查开给汪雪莹的药方。”皇上大手一挥，阻碍了底下针锋相对语中带刺的对话。下人很快领命而去，他胳膊肘撑在椅背上扶了扶额，眉间的皱纹让他看起来一时间老了许多。众人见此画面都识趣的不再说话，静静的等待着检查结果。

林靖在东方莹的旁边真的很想问一问她到底有没有命人去下药。他希望她没有，这样的话至可以让自己的维护能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光明正大。但是当他看到她额上密布的细汗时，心里就什么都明白了。他知道她在心虚的时候总是特别容易流汗，而她心虚总是因为自己干了坏事快要被人揭发出来。

“那药是我让梅儿下的。”沉默的空气忽然闯进带着叹息的自白。众人都把目光调回到林靖的身上，或不可置信，或眉头深锁。而东方莹，已是泫然而泣。

“我认为死个小妾也没什么，所以在莹干了那样的事后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可是她在和太子妃御花园一遇后，恐怕是担心自己的行为会受到惩罚所以一直都是惶惶不安。所以我就说反正干都干了，大不了一干到底，就瞒着莹让梅儿去……”

“够了！”皇上终于龙颜大怒，他从椅子上腾的站了起来厉声道，“你们还要演戏到什么时候？！以为演这种惺惺相惜的戏码我就会网开一面了吗？靖儿你既然这么说，朕就权当你是承认自己的罪行了。来人！将六皇子林靖打入天牢！”

“呵，莹，抱歉。”林靖认命的干笑了两声，心甘情愿的将自己交到了侍卫的手里。

东方莹想要去抢夺被侍卫带走的丈夫，但是她也明白自己已经没有了这样的资格。事到如今，她只求还能和林靖在一起，哪怕那是天牢这种永不见天日的地方。

可是很显然她已经没有了这样的恩典。

“你的父亲贪污，朕以前就想把你一起斩了。若不是有靖儿，你还能呆在这儿？可你却是不知好歹，现在倒是玩到了朕皇孙的头上，你觉得你还有谁能来为你求情吗？”

不可能会有人了。自己身边唯一信任的侍女已经不在，唯一寄托的男人也已拖累。东方莹低下了脑袋，如同一个失去生命的玩偶般瘫软在地。现在，留给自己的只能是一死了吧。

“拖下去，明日处决。”

简短的一句话明明心里早已明白，亲耳听到的瞬间心脏还是忍不住重重的跌落在地。东方莹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她只是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任凭侍卫上前将自己带了下去。

“至于你。撇开其他不谈，也已经是欺君之罪，所以……”皇上冷冷的俯视着还保持着下跪姿势的傅灵雨，冰冷的语句不带一丝温度，“明日与东方莹一起去黄泉路上吧。”

傅灵雨抬头看了看曾经的心上人，这是她离开人世时最后的留恋。林竹的表情是冷漠的，但是傅灵雨却因此而更加高兴。这大概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不希望对方看自己吧。因为现在自己这种忍不住想哭的样子真的很丑。不想被任何人看到，尤其是他。

她不禁想，这算不算帮了你呢？去掉了一个竞争对手，还不再打扰你和那个叫做吴隐的情人了。虽然过程有些不尽人意，但好歹自己算是守了诺言了吧。傅灵雨在心里为自己默哀了下，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跪的早已酸麻的脚勉强支撑了起来。傅灵雨颤颤巍巍的直起了身子，自己朝着带刀侍卫走去。落日斜阳照在她的身上，在地上投射出一片长长的阴影。林竹静静的看着她走了出去。忽然觉得，这将会是他所见过的最美丽的背影吧。

第62章

曾经热闹的宫殿，伊人不在。林竹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长廊上，心里的滋味早已谈不上是熬人的寂寞，只留下漫无止境的空虚。回到书房，总爱把下人端给他的甜点吃光的小家伙离开了，永远的离开了。回到寝宫，前不久还会等着他的女人也已不在。而他心上的那位，自从上次见了一次面后就再也没有在一起过。

原来，从始至终，他都无法顺心。而他，依旧只能看着事态难以控制的在眼前发展，什么也无法阻止！

他又想起当日皇后娘娘那句斥责他的“懦夫”。时至今日，他竟然已经不排斥了。自己，好像真的很懦弱。

林竹一声长叹，抬头望着清冷的明月。

他忽然很怀疑，就算自己当上了皇上，又能怎么样呢？他的最初目的是不受任何人的束缚，能够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随心所欲的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可是，那日谢青和颜寅说傅灵雨怀孕的那一刻，颜寅那根本连深究都懒得的表情，让林竹瞬间明白，原来阻碍了他们的，从来就不是别人，而是他们自己。

看着那时颜寅眼中的冰冷与厌恶，林竹说不出来那不是自己孩子的话。

如今就算知晓傅灵雨是假怀孕的事实，他也消失了向颜寅解释的欲望。

他们的爱，到底是怎么样的程度呢？脆弱到不堪一击，一句话就可以让他们冷战至今。

好累。真的好累。

难道爱，是那么累的一件事情吗？

林竹摇了摇头，强迫自己的脑袋清晰起来。撇开与颜寅的感情不谈。颜寅是前朝的遗孤，不但进入朝廷为官，功绩还十分显着。按理来说，在自己的杀父仇人手下做事是不用那么卖力的，可他不仅平息了西昌的战乱，甚至还让他们归顺到本朝之下。无论怎么想，事情都不会那么简单。

那么，到底，颜寅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正当林竹思索间，背后响起了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他回头看去，林麒迎面走来。

“大哥。”林麒的声音十分虚弱，神情也有几分憔悴。他此刻穿着夜行服，脸上还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让人不禁怀疑他之前是去了什么地方。

鼻尖弥漫着血腥味。林竹微微皱眉，柔声问，“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这副模样？”

林麒无力的擦了擦脸，精神说不出来的恍惚。顿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明天会传出东方莹自杀的消息。”

“……”这般简短的回答便已让林竹明白了林麒到来之前整个事情的脉络。想林麒该是潜入天牢杀了东方莹，伪造出她自杀的假象。反正已是死囚一名，也不会有什么轰动。这溅到脸上的血迹，大概就是东方莹的吧。

至于这么做的理由——谢青被东方莹毒杀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林竹沉默不语。只是走上前去，轻轻的环住林麒，希望能给他传递出温暖。

林麒任他抱着，像个孩子般微微颤抖。他的脸色是如此苍白，眼神空洞，好似眼前还回想着方才血腥的场面。林竹想，这大概是他第一次杀人吧。可同时，林竹的心中又有一种潜藏的悲哀，虽不知林麒和谢青是什么样的关系，但是就连他都能为谢青做到这种程度，自己又是在干什么呢？

“你很勇敢。”林竹拍了拍林麒的后背，闷闷的说着。

“对不起。”林麒的回答有着隐隐的哭腔，“一开始我一直以为是你干的。所以才……”

回想起自己探望林麒，却被冷淡对待或拒之门外。林竹只是微微一笑，“没关系。”

“你是个坚强的好孩子。”林竹又说，“所以帮谢青报了仇，会很开心对不对？”

“哥……”林麒眨了眨眼睛，将头往林竹怀里埋的深了些。他的神情已不像刚才那么惊恐失措。

“如果大哥有一天不幸去世了，你也会帮助哥哥的对不对？”

林麒抬起头来，有些弄不懂林竹到底在说什么。

“对不对？”林竹又问了一次。

林麒愣愣的点点头。

林竹笑了，有些无奈，有些释怀。他又将林麒按进怀里，“不过大哥让你帮忙的不是去为我报仇什么的，而是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它可以让我走的更加安心。”

被林竹这么含含糊糊的话语这么一糊弄，林麒更搞不懂他有什么意图了。

林竹凑近林麒的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什么。林麒随着他的话眼睛越睁越大，到最后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做不来。”林麒从林竹怀里挣脱出来，狠狠的摇了摇头。

“整个皇宫中，我只信任你。”林竹的表情格外严肃。林麒被他期待的眼神盯的发毛，不自在的垂下眼眸，再抬头时却见林竹还是那副专注的模样后终于败下阵来。他不情不愿的恩了一句，随后帅气的脸上被一片愁云笼罩。

林竹舒了口气，却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那我们就那么说定了。不许反悔。”

他直直的看着林麒，见到他点头后，忽然如泄气的皮球般坐在了长廊的栏杆上。

挥手示意林麒过来，待林麒坐定后，林竹开门见山的问，“我以前就想问了，你和谢青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麒一愣，转而别过头去，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你喜欢他吧？”林竹温和的打量着林麒猛然僵硬了的表情。心里竟有些羡慕起来，“谢青如果知道了你的心意，一定会很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