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曳秋

深不见底的巷子像是一头蜷缩起来的野兽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咬人。

“小铭。”带笑的亲切男音从那渗人的黑暗中清晰地传来，却全然见不到男人的长相。

但男人的手上的烟却应声掉落在地面上，刘明用皮鞋的前脚掌将其碾碎，右手顺势缩进口袋里。

“嗯。”低沉的声音里仿佛饱含了无数的情绪，像棉絮一样轻飘飘软绵绵的。

一声叹息使得男人的声音瞬间苍老起来，“辛苦你了。”

刘明将黑布包裹着下的圆形物件递向黑暗中的人，道：“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

“毒蛇死前总是要咬人的，防不胜防。”

东西似乎是被接了过去，刘明抽回手后就又插回了口袋里。

“名单有了吗？”

“最关键的部分还是被大鱼藏在肚子里。这之后肯定很危险，你确定要继续？”

“既然开始了，就要到最后。”假如真的可以殉职，那么他也算得上是有归宿了。

“唉，我知道你要强，可千万别拿自己的生命当赌注，一旦闭了眼，就真什么都没了。我也是个快闭眼的人了，哪里受得起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头一边哀叹一边告诫眼前的青年。这青年他从小看着长成一个俊俏少年郎，倘若不是父母双双遭遇横祸也不该是这么一副望尽生死的模样。每

每想到这里，老头就忍不住感叹造化弄人。

刘明只沉默着，及至老头又叮咛了几句将要离去的时候才道：“老伯，我哪怕死了也是死得其所，你不要□的心。”这话简直跟茅厕里的石头似

的，又臭又硬。

老头真是拿这倔强的孩子没办法，只得摇摇头离去了。

打开家门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地上竟然铺着白布。

然后，就是一股异常浓烈的又臭又难闻的酒味。“难道家里还有人？”这个念头油然而生。

钥匙还没□，人就已经旋风一样冲进了房间。结果入目的依旧是满屋的白布，一目了然之下没有任何人类的身影。

刚往房间里迈了两步，刘明就忽然发现了一丝不同之处：这房间里并没有那么浓郁的酒臭味，反而有一种比较清新的感觉。这么重要的信息，他

却现在才发现。

急切的脚步践踏在雪白的布帛上，牵连起涟漪一样的褶皱。

洗手间的门被锁上了，屋子里果然有人。

准备敲门的手犹豫的停在半空，他还没想好和男人说什么。第一句话是不是应该亲切一点？或者平淡一点？要不要告诉他自己死里逃生了一回？

又要不要告诉他自己那可怕的血液里埋藏着的毒性？无数的问题冲击着男人。

这时，门就忽然往里打开来。

迎面透过来的除了更加难闻的酒气便是那张久违了的脸。

所有的问题都像皮球一样被抛向一边，刘明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就前倾着拥抱住眼前这个面容潦倒颓丧的男人，然后便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你回来了？！”被拥住的男人一边拍着对方的后背一边豪迈的发问，好像俩人分别不过一个工作日似的。

平时的男人不会对他这么不经意，果然是醉了。

按他以前的脾气一定会生气推开男人，但这刻刘明却奇异地觉得有些难以放开手。

人命薄如纸，他希望在这个男人的那张纸上也刻有他的存在。那么，哪怕有朝一日一切都毁了，他也曾经拥有过了。

虽然刘明并没有洁癖之类的东西，但这个拥抱还不到三秒，他就开始皱鼻子了。

然后，忍不住推开这个男人。

果然自己刚刚只是在发神经而已。伤春悲秋的人生感怀什么的，都太虚浮，甚至都能被酒味给熏跑。

把男人连拖带拽地弄进浴室里。

三两下就把人剥光了，然后用热水和沐浴露给他洗身体。

果然太久没碰男人吗？

刘明看着自己的下半身，十分苦恼地又把眼神挪回到这个裸。男身上。用手的触感，能够真实地感受到这具身体的性感以及那性感之下所蕴含的

力量。明明就是个胆小怕事还爱说谎的男人，又成天胸无大志只会玩乐的模样，却格外地能够影响自己的心情。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男人嘟囔着又要往地上歪倒，刘明连忙止住遐思，将人扶好。

刚帮他洗完上半身的时候，正看到男人在水汽烘托下迷蒙地注视着他。他抬起头，缓缓地凑到男人的脸庞，十分轻柔地亲了一下男人微微张开的

双唇。这短暂的两秒里，男人都沉醉地闭着双眼。

水珠低落到脸上，滑落到鬓角。刘明睁开眼睛便发现，怀里的这个男人竟然在流泪。

心惊的感觉伴随着一股股让人紧缩的心疼，细长却指节宽大的手指十分温柔地帮他擦掉眼角的潮意。

“你怎么了？”难得的有温度的声响在密闭的洗手间里显得厚实。

酒醉的男人却只是闭着眼流眼泪，无声喷洒的热水流到脚边然后又悄无声息地汇向更远处。

被男人突然拥抱住的时候，刘明不知怎么，竟然也有了一股想哭的冲动。最后，却只是一个漂亮到耀眼的微笑。

“都要被你熏死了……”刘明低低地抱怨，却还是忍着没推开男人。

“明仔。”周启晖刚喊出声，就蹦出更大的嚎哭声，仿佛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似的。

刘明轻缓地帮着这个哭到气不顺的男人拍背，一开始那激烈的情。欲竟然渐渐地变了质，变成一种让人心里酸甜杂陈的感受。

好不容易男人哭累了，却又要往地上倒。

“喂，你先洗玩澡呀！”刘明索性把男人放到洗脸台那儿坐着，摆放成一个无力的思考者的姿势。

看着男人一直低频率地点着头的傻样，刘明已经完全地哭笑不得了，真是想干脆丢了他不管。

而且，这思考者的那玩意儿就正对着他，让他几度心神不宁。

这艰难的洗澡，终于在某人流连够了那处之后结束了。

拥有一米八的身高的周启晖此刻就像是要昭示他那没有赘肉的身材似的，大咧咧地横在床上，白净的屁股上那点肉全暴露在床边脱衣服的男人眼

里。男人身下原本十分碍眼的白布，此刻看来也格外有感觉，十分勾起人玷污它的欲望。

刘明十分迅速地把自己身上已经湿了大半的衣服脱掉，爬到床上挨到男人的腰旁半坐着。

把身体贴合到男人的身上，感觉有一种异常亲密的悸动。刘明把脸凑到周启晖露出的左耳旁，轻轻吹了口气，“喂，你不醒过来的话，我就要上

你啊！“

可惜，这男人的意识早就沉到深的见不到光的海沟里去了，完全没有任何的回应。

刘明重重地亲了男人的侧脸一口，然后微乎其微地叹了口气。

“现在把男人上了的话，未免也太没作风了。”刘明只好安慰自己：“等到明天男人醒了就好了……”

刘明握住男人温热而宽大的手，放到自己胸前，缓慢而用力地摩挲了一番。“唔哈……”

把男人的下身和自己的握在一处的时候，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存在。每一个碰触和交缠都格外地煽情，刘明忍不住闭起眼，挺腰激烈动作起

来。

将要到达的时候，刘明才猛地睁开眼，恶狠狠地凑近身旁这个男人，用力地咬住男人的嘴唇。手上也仿佛被情绪感染了一番，发力地揉捏着俩人

脆弱的地方。

直至一个抽搐，热液流线喷出的时候，才颓然倾倒在床上。

刘明微微喘着气，看着男人嘴唇上被他咬出来的血痕，不禁很愉悦地笑了出来。

梦里梦外

夏日炎炎的时候在操场上罚站，汗水简直就像是打开了龙头的自来水一样，不断地从血管里渗透出来。耳边甚至能够听到不断传来的蝉鸣声，让

人更加难以忍受。

“喂，阿铭，我要热死在这里了。那个狗屁的木子李，简直太没人性了。”身边的这个全身浸透在汗水的男人和自己一样艰难地保持着挺拔的站

姿，却不断地发出抱怨的声响。

“那我肯定比你还要先倒地。”刘铭心里嘀咕着，嘴唇抿成一条线，鬓角的头发早就被汗水给湿透了。

“这么无聊的时候，好歹搭理我一下啊。”

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脸，但刘铭依旧想象地出来对方撅嘴扬眉时候的模样。

“哎，你真的是越来越无趣了。”

刘铭依旧沉默着，心里却强装着不以为然：“我才不无趣。”

不知道是不是要中暑了，刘铭感觉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沉，耳边的蝉鸣声好像被扩音器放大过一样。

心里的烦闷和不耐转瞬就又转变成了一种急切，好像在不快一点就要失去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努力地奔跑着，好像双腿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了，视

野里不断出现又消失掉的是老旧而有历史的街道房屋。

耳边回响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声响？

那样尖锐的声音，是谁在哭泣悲鸣着？

无声息地睁开眼，空洞的眼神里盛满了刺眼的阳光。

明明感觉很热，激烈跳动着的心脏却像是在冰窖里一样冷的发抖。刘明微微翕动着的的嘴唇泛着异常的白色。

“律……”

抬起手臂擦着额头的汗，触及的体温意外地很低。

“竟然会做这种梦，难道他也知道我的现状想要教训我一顿吗？”心脏好像被铅块压着一样，好难受。

漂浮的目光猛然见到了手臂臂弯处的青紫伤痕，刘明顿时打了个冷颤。

“唔。”耳边传来的含糊声响令他条件反射地捂住伤口，警戒的目光向侧看去时，却发现对方并没有醒转。在不由自主地松口气的同时，也感觉

到前所未有的阴霾。

俩人因为是相对侧躺着，刘明几乎能够把男人下巴上的胡茬一根根地数清楚。这个男人眼角竟然长出了皱纹，明明就还不到三十岁。这个男人睡

觉的时候总是皱着眉头吗？刘明发现自己好像也并不了解眼前这个的男人。他从来没想过要看看这个男人睡觉时的模样，不过，相对的，对方也

不会想要注意自己吧？

他们俩，算什么呢？

“假如不告诉他这件事，自己的处境一定会很难办，可是……”

刘明想到昨晚男人的大哭和之前所受到的短信，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孤独。那种孤独，就像是世界上只剩自己一个人一样。

他眼见着面前的男人一边窸窣地动弹，一边在明媚的阳光中醒来，就像是初生一样。

“娘的，好痛啊。”周启晖呻吟着醒转，甫一睁开眼就见到了对方深沉注视着自己的双眼。

幽深的黑色眼瞳好像隐藏着万千的情绪一样，几乎让人生出一种被温柔注视着的感觉。

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周启晖感觉眼前的景象似乎很不真实。“明仔？”

刘明在听到他的呼唤的同时，已经将脑袋凑近对方，然后十分用力地咬了一下对方的嘴唇。

“嘶！好痛！”周启晖连忙推开，捂着自己的嘴唇道：“嚯，要被你咬死了。”

“反正屋子里到处都是白布，死了可以就地就处理掉。”梦中的那个人也是在一片白色中留给自己最后一面。

“呵，才回来就又这么冷冰冰的。”周启晖苦笑完忍不住叹一口气，解释道：“这白布是我走之前铺上的，还是特意买的贵的。”

“好歹也要给我一个笑脸或者是一句感谢吧？”周启晖心里念叨着，也没有多么期待，反正失望的次数多了去了。

然而，却意外地被拥抱住。俩人都这么光着，相拥的时候完全能够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和心跳。

兴许是阳光太明媚的缘故，周启晖闭着眼圈住面前的这个人，细细地闻了闻对方身上令人熟悉的味道。

“阿晖，我死了的话，你一定要来见我最后一面。”

“干嘛突然说这个，老子本来就为你担心一场，以后少提那个字。”

哼，态度这么恶劣。

“啧，我就提了。我说，昨晚的事，你记不记得？”

“哈，你腿别挤呀，压到蛋了。”

蛋疼地活该，索性把脚插。进男人的腿间。

“你昨晚哭得跟个送报一样，害得我都想干你了。”

“靠，我的兄弟都要被你吓歪了。我什么时候哭了？！”

“喂，我真的哭了？”

半坐起身，脚依旧在男人的腿间搁着。“到底出什么事了？”

这仗势，倒有点像是逼问□。

脚掌下的玩意就跟放了气的皮球似的，立马跨了下来。刘明一边在心里撇嘴一边把脚缩回来，视线里的男人正回忆似的顿在那里，全身像是没力

气似的。

“明仔。”周启晖含含糊糊地喊着他的名字，眼神里却没有任何人的身影。额角散落的发丝颓软地贴合着颧骨，遮住眼角的余光。

“嗯。”沉着地答应，刘明猜想他兴许真的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这个男人，并不是会被轻易打到的人。

“我好像，做了一件很错的事。不，我他吗的就是个该死的混蛋！”前一秒还委顿不堪的男人忽然就情绪激动起来，抬起手就用力扇自己的脸。

一时看傻的刘明才反应过来就立马拉住他的双手，再一看男人的脸，已经红地肿起来了。

“你做什么呀！”待质问完，刘明才发觉自己太气急败坏了。

眼睛发红的男人像缺氧似的不断地吸气，这么一副可怜的模样。

刘明用空着的手抚摸了一下男人微微颤动的右脸颊，轻声道：“没关系，没关系，每个人都会做错事的。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断断续续的话语里，男人的眼神一直上下游弋着，仿佛自己正处于大海的一块浮木之上。

刘明才大致知道事情的经过，一时大意的时候，男人忽然就蹭地半起身往床头的墙上撞过去。“佟”地一声响，把他的惊呼也给砸了出来。他连

忙上前钳住这个显然有些情绪不大正常的男人，用力地将对方箍紧在自己的怀里。

情绪激动之下的男人痉挛一样地胡乱挥舞着右臂，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

“阿晖，阿晖！你冷静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语言真的起了作用，怀里的男人忽然就真的不再动作了。一时之间，屋子里静的只剩下俩人的呼吸声。

把自己的兄弟告发进警局这种事，并不鲜见。刘明以前见到这种事，总觉得是罪有应得，作茧自缚。此刻却觉得这个男人其实也可怜得很。

“阿晖，这不是你的错。”

从一开始入帮的时候起，不久应该有这种觉悟了吗？

然而，话虽如此，刘明却从来都回避去想有朝一日周启晖也被抓了的话会怎么样。

怀里的男人却没有任何的回应。因为背对着，刘明见不到对方的表情。

一会儿，周启晖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边拉他的手臂，一边用嘶哑的声音平静地道：“放开吧。我不会做傻事。”

他的处境，不允许他做任何的傻事。

相濡以沫

穿戴整齐的男人看着几乎和平常没什么两样，把袖子挽起来的样子奇异地有一股独特魅力。

等他们把满屋子的白布都处理掉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一点多了，冰箱里除了几份过期的速食就剩几个鸡蛋了。

把还没拆包装的速食扔到垃圾桶里，刘明主动提议道：“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虽然男人外表看上去很正常，但却一直都没怎么说过话。这种沉默的氛围让人不由自主地心慌意乱，就好像身边有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