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钻心的孤独感,都仿佛苦药一般让他体味到一股活着的滋味。
“还活着,我还活着……”假如周启晖此刻在面前,刘铭只怕会腆着脸要求对方吻自己。
身体里,充满的是希望和力量,就像是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挡他一般。
往事如风
周启晖和刘铭在一起的时候,经常对于对方吸烟的行为报以复杂的心情。因为明仔那张刚毅俊俏的脸叼着烟的时候是真他娘的好看,可是他有个
隐疾,那就是怕火。当然这种掉底子的事被他隐藏得很好,哪怕他不接近明火,也可以搪塞过去。
然而,此刻在他面前的,正是一团抖着橘色气焰的火苗。甚至电视里还播报着有关大火的新闻……假如遭遇大火的话,他只怕会吓得腿软。
男人用着爱惜的目光注视着相片里模糊笑着的可爱男人,抚摸着。手指一松开,那轻且薄的纸片就纸片就如同雪花一般投入火团的怀抱之中,消
失无踪。
因为睡眠不良而憔悴的脸庞上有着消瘦的痕迹。在他身旁,除去那些往日的回忆,还有两张半新不旧的银行卡。那两张硬质的卡片几乎比眼前的
火焰还要烫手。兴许是怕火的缘故,男人的手总是不由自主地发抖。
将不属于自己的银行卡、衣物和贴身用品一并塞进包里,留下那枚孤零零的钥匙,周启晖甚至都没有再回头地离开了这个房间。
无论是笑容还是泪水,是爱或是悲伤,都将被永远地掩藏在这个无人可知的地方。
男人之后所作的却是将一个装有光碟的纸袋交给了十字路口的一名年轻交警。
周启晖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有没有意义,或者对不对得起当初惨死的年轻女子。既然那个男人是个警察,那么他想要起码在最后的时刻,为那个
男人做一件事。
在以后的日子里,只怕连回想都会成为一件痛苦的事,所以,不如就将这一切对或错的都舍弃在今时今日吧。
回程的时候,周启晖选择了买飞机票。
当天,他便越过了上前公里的距离,离开了这个自己生长的城市。
哪怕是天空之上的云朵,好像都变得不一样,像是随时都会碎裂然后随风飘走一般。已然无泪可以挥洒的男人恍惚地甚至有些麻木,眼下越来越
渺小的城市,像是记忆中的那个人一般。
“明仔……”
如果你听得到地话,就给我永远地记着,帮我记着,我们曾经的日子。
他甚至已经有些记不起男人的脸。
对啊,不记得最好,这样就好。遗忘,才是自己该走的哪条路。
只是,为什么在不痛的时候,却更加无所依靠仿若浮萍?前方的路,为什么越发地难走?而自己又为什么要拼命地向前走呢?
想到这之后数以千万记的日子,已经步入中年经历了无数岁月风痕的男人只感到无限的彷徨。
八月的北京热闹地仿佛被煮沸了的人海。空前的盛典一扫之前因为大灾难而弥散的阴霾。然而,无论是之前酿酒了无数悲剧的大地震,还是此刻
非凡热闹的奥运会,之于周启晖都不过是窗外或阴或晴的变幻罢了。
但是,因为周启琳的到来,周启晖倒是总算感觉到了兴奋的情绪。
“哥,琴子姐说要带我去买衣服,我要不要去呀?”
“爱去就去呗,到时候我给你钱。”
周启晖开始做的是送快递的苦差事,每天都在外面跑。不过之后因为他过人的吹捧拍马的功夫,这会儿已经是主管级的人物,主要的工作是拉单
子,至于送的工作已经不需要他去做了。只有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他才会帮忙送一些。
“那我可就去了啊,到时候你可要记得请人家吃饭呢。”周启琳很喜欢这个琴子姐姐,假如以后能成为她的嫂子的话,那可真好。
“还要你个小鬼教我!去,把冰箱里的东西热一下。”
“哥,你不会还怕火吧?就只会用微波炉,奢侈!”
“行了,怎么这么唠叨,你这小鬼长大了岂不是嫁不出去,我可不养你的。”
“哼,我才不要你养。”
那位叫琴子的姑娘,倒确实是个好女孩。
周启晖脑海中每每念及对方,都是最初见面时的绿色店服以及对方善意的声音。
那时候,他因为身在外地,无论是找工作还是找房子都受挫的时候,又因为实在想念那个男人,所以在大街上就干出了丢人的事。而在那个时候
,向他伸出援手的正是琴子,全名叫夏琴的女孩子。
夏琴才不过26岁,虽然比之琳子这个小鬼大一些,但对于周启晖而言还是有些小。
他们俩人现今这样温吞如水的关系,大概也算是在交往了。
只是,周启晖却总是在对方热情的注视下感到心虚。
即便他此刻早已回忆不起那个男人的相貌,却依旧无法释怀。
无论是深情,还是缅怀,每当午夜梦回发现自己孤身一人的时候,最先想起的总是那个男人。想起不是相貌或是其他,而是想起那时相爱相守的
温暖和安心。
也是在这种时候,周启晖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然对那人投注了许多的心血。要做到真正的舍弃,原来是这样的难。
不过,时间总是良药。
也许,再不久的哪一天,他就习惯了这样不上不下的日子了,不再有任何的感觉。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周启琳兄妹和夏琴一块儿去游乐场里玩了一圈。
虽然又热又惹人侧目,不过,周启琳稚嫩的脸上愉悦的笑容还是让周启晖感受到生活的幸福。他最近变得爱回忆了,总是想起过去的事。
会想起照顾小时候的周启琳的事,会想起和阿康一起年少轻狂的岁月,会想起母亲对自己的责骂,也会想起和那个男人短暂却快乐的一段日子…
…
也许,也是时候拥有一个自己的家庭了。
老光棍的日子,可真是不怎么好过。
再多的遗憾,也只有永远地化作水流融进血液里,渐渐地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琴子,呵呵,你怎么会喜欢上我这样一把年纪的男人呢?”
“你怎么这么说呢,我觉得你很好。我愿意一辈子都为你做饭,照顾启琳。”
这是俩人昨日的对话,周启晖心里总是会觉得对不起对方,只是,他原本就是个自私的人。
愧疚,如同遗憾一样,是一种能够被人习惯的东西。
事情其实很简单
“无论是消毒水的味道,还是这些讨人厌的白色,感觉都像是在啃噬生命力一样……”一边儿叹气,一边想着的男人依旧只能趴在病床上,不过
,他现在已经十分清醒了。
“铭哥,你要吃苹果不?”小王正是抽空跑来看刘铭的。
没等人答应,他就已经拿起刀开始削果皮,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悄声道:“我跟你讲一件秘密的事,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刘铭趴地脖子都要僵掉了,却只能硬撑着,连呻吟都不敢。只因为怕在这个一味的崇拜自己的学弟面前丢份儿。
“什么?”没什么底气的声音也是因为实在难以忍受这医院难吃的伙食。
生病,实在是一件痛苦的事,更别提是这样令人痛不欲生的烫伤。
“我们局里前几天忽然有了一份秘密的证物,听说内容很惊人呢!我敢肯定,这几天市里铁定会有大风波了!”小王说完就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
,刀子挥舞地像是要砍碎那可怜的苹果。
所谓无事一身轻,刘铭现在只想好好养伤。
责任啊这之类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死过一回了,突然就淡薄了不少。
当然,还有一件事是一定要做的。
“这样啊,小王,你能不能帮我办件事?”
“嗯?什么事?”小王果然不是削苹果的料,好好的苹果剩下一半都不到。
“帮我找个人。”
“找人?谁呀?我最近不算太忙,应该能帮得上忙。”
刘铭接过那可怜的苹果,道:“帮我找一个叫周启琳的人。她是市里重点高中高二的学生,现在不是开学的时候吗?应该能够找得着。”
之前,他打电话给那个男人的时候,里边儿却说是空号。
从心底里,他有很不好的预感。
周启晖那样的男人,肯定不会做亏待自己的事,假如这么长时间联系不上自己的话,只怕真就会找个女人给他生孩子过日子去了。那样的话,刘
铭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来。他现在也没什么可惦记的,只想着怎么折腾那个不要脸的家伙。
“嗯?女学生?不会吧?”小王眨着眼,思路有点往偏的方向去。
“到时候,你能把她带来见我就最好了,不能的话把她哥哥的电话号码套过来也行。当然,俩样都办到的话,我就更看好你了。”刘铭一脸狐狸
笑容,眼神里的期许简直像是小爪子一样挠着小王这单纯的孩子。
“行,这不小事一桩嘛!我明天就去给你办好!”
小伙子摩拳擦掌地,很有几分青春逼人的意味。令刘铭这样尚且壮年的男人猛然就有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的念头。
九月初,各大高校都热闹地很。
周启琳虽然不喜欢住校,但因为没得选就只能接受了。
“老哥,我真想早点去北京!我想你和琴子姐了。”周启琳一边儿讲电话一边儿撒娇,丝毫不介意同寝室的女生的意见。
“才开学你就想着玩,好好上课听到没?”电话那端的说教无聊死了。
“知道了,真是的,天天这么凶,我最讨厌你了!”
“呐,哥,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娶嫂子的?”
“你操这个心做什么!”
“没啊,我不替你操心谁替你操心呀?”
“行了行了,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插嘴。”
电话就这么被挂断了,周启琳哼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周启琳,楼下有人找!”门外传话的女生大嗓门几乎震响全楼。
“哦,知道了。”
直接把手机往床上一甩,就急匆匆地穿鞋跑下楼。
“阿姨,谁找我呀?”周启琳一脸纯真的笑容问询道。
“你就是周启琳吧?”小王见到来人连忙露出无比阳光淳朴的面貌,道:“我叫王X(……),呵呵,找你有些事,呐,这是我的身份证。能请你
跟我来一下吗?“
“什么意思?你是我哥哥的朋友吗?”
“额,不是,不过我是朋友的朋友!所以说呀,我是个警察,不会骗你的。”
“那我哥的朋友又是谁?”
“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不过,他叫刘铭。”
“咦?竟然是他?”
周启琳猛然就想到了当初想自己老哥问及明哥时候得到的回应。老哥当时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差点没把她吓死。不过,那段日子,自己老哥也很奇
怪,总是动不动就爱在自己面前发呆。明明是来看自己的,却总是不听自己说话。
“嗯,他受了点伤,所以一直没能联系上你哥哥。”
“原来是这样。”
“我想的话,你要是实在不放心,也可以陪我去医院看看他。”
“额?去看他吗?”周启琳不禁犹豫起来,她对于那个被自己老哥很亲昵的称作明仔的男人还真的没什么很深刻的印象,只感觉是个很漂亮的人
。
但因为那个人既不怎么说话,又总是走在老哥的身后,所以才觉得有些冷漠的样子。
“那个,我下午还有课,我想你应该不是骗我的,我把我哥的电话给你吧。”
刚回寝室,周启琳就又从床上捞起手机,拨号出去。
“喂,老哥!”
“怎么了,干嘛又打个电话过来,我很忙的。”周启晖烦躁的语气的确显露出他此刻的心情不怎么好。
不过,他不是因为工作忙,而是因为夏琴忽然要他陪她一块儿回老家一趟。
这无疑是催婚的意思。
可是,他依旧没有结婚的念头。不是因为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种扯淡的理由,而是他单纯地觉得家这个概念不能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之上。
“我跟你说一件奇怪的事哦。今天有个陌生的家伙,一直跟我要你的联系方式,还说他是警察什么的。”周启琳还没说完,周启晖就已经一口打
断。
“你说什么?警察?”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讶。
周启晖顿时心猛跳了两下,但随后就又无奈地叹一口气,道:“不是骗子吧?”
一提到警察这个行业,不由自主地就会想到那个男人。以前偶然遇到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也会恍惚地想会不会是那个人,然后便有点遗憾自己
都没见过那家伙穿着警服的模样。
“不知道,那人说他是以前那个明哥的朋友,然后说你们失去联系了,所以才来找我的。”
周启晖屏住呼吸,再次问道:“你刚刚说,那个人是谁?”
“谁?不是说了吗,是个警察呀。”
“明仔,他有提到明仔吗?为什么?难道明仔其实还……”周启晖猛然停住,脑海里简直如同狂风扫过。
他当时几乎是抱着完全逃避现实的心态离开了D市,甚至连找都没尝试着去找。
也就是说,那个人并不是没有可能还活着。
不知道是惊喜,还是遗憾,亦或是后悔的情绪冲击着男人,他忽然又眼眶湿润起来。然而却硬是强忍着自己心里冒出来的酸涩,道:“对方是怎
么说的?“
“他说明哥之前受了伤,所以才和你失去了联系,然后就让我去看他,我不敢去,就把你的电话给他了。”
“有说在哪家医院吗?”
虽然正在工作中,周启晖却已然动了启程去D市的念头。
身体比思维更早地做出了反应,男人直接就走出了办公室。室外是又热又粘的气息,令他有一种从某个未知的地方重新回到现实的感觉。
这,竟然是真的。原来,自己并不是没有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或许,就是因为想要抱着这样的一丝希望,才不愿意去剖开那一层现实的薄纱。
“没有,我没问。”
“那好,先挂了吧。”
周启晖连招呼都懒得打了,出门便拦了一辆车往飞机场去。
只可惜,那同样繁忙的人流并没有感怀他的焦急和热切,最早的一趟航班也是在三天后。
像是撑着的一口气突然被抽空了一样,周启晖茫然地坐在机场等候的椅子上,耳畔各种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
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呀……
周启晖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一样,无聊地沉浸在自己编织的事实之中,在那儿跟个傻逼一样装情圣。却根本就装不像。不禁如此
,甚至还连累了身边的人。
有一种瞬间就苍老的感觉,像是日子真的不长了一样。
“草,他妈的,你就不能不这么耍我吗!”低声的咒骂着,男人感觉自己好像瞬间就清醒了过来,然后明白了之前的自己完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
乌龟王八蛋。可是,更他妈王八蛋的是这把他耍的团团转的日子。
来来往往的行人,或许就有那么一两个人注意到,这个男人既哭又笑的那副模样,是多么地怪异。
比起自责或者是其他的,周启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种感觉是什么呢?大概就是漆黑的夜里,突然有了一盏灯的安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