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北越异动——
闻言,宇文饰非心下一动。
这是今日从北部送回的线报,孝德竟也知道了?念此不禁郁结,这朝中究竟还有多少是她孝德的人马而他所不知道的?
不过关于北越一事,他本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关键时刻,孝德应当会与他一致对外的。不过……
他听闻北越新王越重溟不过于半年前登基,正是大刀阔斧之期。根基应当还未扎稳,竟就先拿他泱泱大湘开刀了么?
难道北越人当真只是一群茹毛饮血、只知杀戮的戎狄,迫不及要蠢蠢欲动了?又或是,被魑魅蒙弊了心智?
唇角不可察觉得上挑之后,帝王的面上再无更多表情:“宣,魅上将军觐见。”
殿下顾且之竟似吃了一惊,抬首望向高深莫测的帝王。
果然,帝王今日会召他前来,绝不是巫蛊之祸如此简单。
年轻的将军长身而立,容貌绝美。光是看着,绝让人联想不到眼前这位便是已官拜大将军的大湘最高武将——
魅上绯。
文官武将向来不合,况且是这位素来寡言冷语的魅上将军。
顾且之从未想过自己同魅上绯能有什么交情,却也从不认为自己同这位大将军有什么理由非得势同水火不可。可他总是不自觉的便会避开这位宫中的大人物,仿若他的目光能剔骨一般。只消被看上一眼,酷暑也能变成寒冬。
“臣,魅上叩见皇上。”
依旧是平淡到冷漠,缺少一个臣子对君王应有的惧意的声音。
可帝王似乎早已习惯。
宇文饰非仿佛倦了一般摆手,将阖了的眼撑开道:“免了。”?
然而那面容绝丽的武将便是只是象征性的一礼,毫不推诿。若不是他本就这副样子,恐怕早就被人认为自负到了骄纵的地步。
顾且之这才想起,何子谦似乎说过帝王登记之前和这位将军似乎很有些交情。
他不禁有些愤慨,儒家教义深刻在他文人骨子里。
这人就算没有仗着是帝王的旧识身居高位便如此的目中无人意思,却也根本不知身为臣子的应有的谦卑。
他抬眼望去。
年轻帝王的眼里,是深不见底的潭。
像是忽然想起了还有他顾且之这么个人:“顾卿且先退下,朕将你的奏折落在御书房了。你去随小福子取来。”
顾且之一愣,这太过明显只是借口罢了。若真要取奏折,这种事有小福子便也够了。
但顾且之是谁?
也许真的忠心耿耿的狗!
“臣告退!”
待殿内只剩他与魅上二人,紧迫感愈加明显。
帝王忽然道:“半月前雍县边界不太太平,听闻寻事之人并非中州人士。且形迹诡秘疑似北越人,不知镇边将军可有同魅上说起?”
绯衣武将将心神一敛,抬头直对上帝王的两湾深潭,语调似兵器的冷:“皇上的意思,是让微臣领兵出征?”?;
“不。”帝王打断了他,唇角凝结笑意,可那笑意却并未达眼底:“先等他回来。”
魅上一愣,却未提出任何异议。?
而殿侧的顾且之一愣之后,也多多少少明白帝王所说之人是谁。
魅上绯觉得,有那么一瞬这位曾经温雅的八皇子眼中,闪过一种忌虞而莫测的东西。
北越之事,果不如表面上所说的那么简单。
年轻的帝王正襟危坐,表情想是不符的怀旧。
他忽然道:“魅上,比起朝中只会溜须拍马的大小官员,朕更信你。朕有一事问你,你当如实相告。”
他颔首:“臣定无虚言。”
“魅上当初,可是答应了聆水才为朕所用?”
魅上绯立得笔直:“臣惶恐。”
年轻帝王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良久不动声色。
绯衣武将一双秀眉紧蹙,他不该忘了——
自古帝王皆是多疑。
武将依旧倔强地直着背脊,目光毫不回避,等候帝王的下文。?
“若是有朝一日,聆水离朕而去。”许久,才闻见那年轻的帝王温厚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魅上是否——
也随他而去,不再对朕效忠?
第三十四章
“若是有朝一日,聆水离朕而去。”许久,才闻见那年轻的帝王温厚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魅上是否——
也随他而去,不再对朕效忠?
他问的平静,却问得魅上心惊!
魅上绯闭口不答,背脊依然挺地发直。
自古帝王多猜疑,他在怀疑谁?
他,还是……他?!
握剑的指不可抑制发力,心下千转百转。
“魅上,”帝王忽道:“太诚实并不是一件好事。”
闻言,他的目光依旧笔直,毫不回避的:“去凤陵郡,只是他的选择。”
帝王的冷漠在瞬间瓦解。
他记得,当时自己问:非去不可?
那白衣缱绻的人,淡淡颔首:恩。
淡漠却毫无回转。
“不带一兵一卒,当真可以?”
闻言,幼时的友人侧身挑眉,不发一言。
于是他说:好。
【三月,朕给你三个月。】
【三月之后,管他凤陵郡翻了天,朕也召你回来。】
久久,齐泰殿内响起一声低叹,混噩地在齐泰殿一池沉郁中回荡。最终——
归于消泯。¬;
“乒乒乓乓乒乒乓乓乒乒乓乓!!!”
……——b
什么东西被绊倒了?
他正同一堆的卷宗挣扎,忽听见廊外传来一阵磕磕绊绊的脚步声。光听声音,便不难想象外头的情况有多惨烈。
他放下看了一天的卷宗,步至廊外。
眼见走廊里的祸首边跑边回头,差点就要撞上廊柱。
白衣公子适时出声唤住他:“焦将军?”
“公子?啊!!!”
反应慢了一步,还是撞上了凤陵王府雕梁画栋质地坚硬的廊柱。顿时,惨叫声可堪响彻王府云霄!
“呲呲呲呲……痛、痛、痛死了!!!”
“……”汗颜。
曲聆水看着抱着额角的某人,蹙眉:“焦将军,出了何事?”
“呃……”说起这个,焦小将忽脸一红,接着负气道:“还不是怪陆薄奚那小子太老实了!王爷一问,他就我烤了傲云的事儿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他一愣:“傲云?”
“额,那个……”焦小将顾眼睛四处瞄:“那个……就是上次王爷用来送信的信鸽,整只白的头上有撮红毛的那只。我也不是故意的嘛……陆薄奚这小子绝对是在报复!报复!”
曲聆水:……(于是就有了今日热闹的逃亡一幕?)
(陆薄奚画外插音:若真是报复,我就直接告诉我爹是你烤了傲云。)
“公子,王爷居然罚我去桐湖捞鲶鱼说给你补身!虽然我不是介意去捞鱼给您补身啦!但是这天气湖水那么凉,这不是为难我么?!公子你给评评理,不就一只鸽子至于么?!”
某人继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某人已然无语问苍天。
当然至于……
白衣公子心下为狐狸默哀。
如若不是陆薄奚心细,找到傲云身上暗藏的信。便是你家主子有三头六臂,此时恐怕尸骨也已经入土多时了。
“可是将军这是做什么去?”捞鲶鱼估计不过是狐狸的戏言,可怎一副火烧火燎的样子?
“唉,”说起这个,焦小将更是悔不当初:“都怪我一时生气,一不小心就把姓陆的那小子的玉给弄坏了。可是谁知道那是他娘留给他的遗物啊!那小子现在对我喊打喊杀的,我在躲他啊!”
曲聆水:(今日的第n度无语)……
“那个,公子我先走了!遇到陆薄奚千万别说你见过我啊!”
“……”要不要告诉他,刚刚陆薄奚就去那个方向去了呢?
过了半秒,雪衣公子坏心的决定保持沉默。
正打算转身回房,忽然又传来已经拐过长廊的人的声音:
“还有公子啊!那个今天的药还煎着,一会就麻烦公子了啊!”
曲聆水:——b……
好吧……
也许他曲聆水一世英名,真的要沦为他凤流殇的送药药童了。
第三十五章
对着某人离去的背影,雪衣公子摇头叹息。
看来这药童的生涯还有一段日子了。
快到药房时,恰好见到陆礼。
“陆老?”
“啊,是公子。”
“这药煎好了?”
闻言,老人神色一慌:“恩,可以了。”
“……”曲聆水蹙眉,他还从未见老人这般心虚的样子,便忍不住道:“曲某虽对医术并非精通,但也略知一二。依凤王的脉象看,已经恢复了大概。不知这药……?”
“这个……这几日天气变化的厉害。王爷虽说已经伤愈,但还是理应多加调养。”陆礼解释道:“老夫还多调了几剂,一会也命人给公子送去。”
“有劳陆老。”见陆礼要走,他道:“正巧在下正要去凤王那儿,这药就交给我罢。”
“这……”
“不碍事。”
如果再推脱便显得可疑,或者显得他陆礼信不过他曲聆水了。
“那便有劳公子了。”
“不敢。”
目送陆礼离去,那温润的面容忽敛起。
他低首,凑近浓黑的药汁。
鼻端浅嗅,淡淡药香经过阳光发酵而草香四溢。
昏暗的光透过窗棱,在他眼睑下投下阴影。
幽深不可测。
“凤王。”
嬉闹的众人循声望去,便见到那白衣素锦的雪衣公子立在门口。素净指上盘中碗里的,不言而喻也该知道是什么了。
本是眉弯眼笑的狐狸见状,嘴一撇:“小聆啊,下次陆伯再煎什么奇奇怪怪的药你就不要送啦!否则再这样灌下去,本王身上都要薰出一股中药味来了。不信你闻闻看~”
白衣公子黑线:谁、谁会想要闻啊。
年轻俊美的男子身上总带有一股淡得近若于无的麝香,举手投足之间风姿万千。而现在被各剂汤汤药药摧残了一个多月,凤陵王爷现在只要近身三米之内便能闻见一阵青草香气。
“不喝不行。”毫无商量的余地。
狐狸耳朵都要耷下来了:为什么?
“这……”雪衣公子忽把头一撇:“这药是我煎的。”
“欸?”狐狸眼眨啊眨,半秒之后眉弯眼笑:“本王喝~!”
然而,所谓乐极生悲也是所言非虚。
伤好的狐狸一不安分,动作幅度超过意料,也不顾得他手上还端着药了。
药汤一洒,近半溅到了那白皙的指节上。
他痛闷出声。
“怎么样?”他捧着他的手,狐样的脸上尽是懊恼。
灼伤处的刺痛感刺激神经末端,并不强烈。以他惯常的忍耐力,却意外不适。
然而,那样温柔翼翼的对待却比灼热的药汁更灼人。
灼的他想要就此收手。
“痛不痛?”唇齿变化吐字的气流拂过他的手背,耳侧的是狐狸魅人的嗓音。
他的鼻尖就要抵上他的指,依恋般轻嗅着他指上的气味。
他猛地收手。
狐狸不甚介意的罢手,抬头笑:“好香。”
香什么?!
分明是他讨厌的药味!
偏偏狐狸不知死活的重复了一句:“小聆好香。”
狐样的容颜眉眼生春的模样,惑人的同时也让人忍不住质疑。
“真的好香。”
被他这么一再强调,雪衣公子疑惑的抬手,将广袖置于鼻下嗅了嗅。结果,眉一蹙,疑惑更甚。
看他的样子,该是不知自己身上有香味罢?
念此,狐狸不禁‘扑哧’一笑,被瞪之后方才收敛。
“小聆用的什么香?”幽柔且冷。他忍住笑意问他:“莫非是冷香?”
明眼人都知道怎么会有冷香这种香?
“不是我的香味。”他忽然说:“是梓欢花的香味。”
“梓欢?那是什么花?好香。”他说着,侧着头倾近,像是意犹未尽般又浅嗅了一下。
曲聆水白眼,打死他公子聆水也不会承认自己被某狐狸调戏了。
伤愈的狐狸眉弯眼笑,他微怔。便在这期间,被扯了腕子。
他抬头,怔忪向他。
狐狸微微一笑:“带你去个地方。”
第三十六章
“这……”
他微仰头颅,白衣而立。清润的瞳子带了点惑然,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
“喜欢么?”狐狸并未看他,话却是对他说的。
曲聆水收回停驻在小楼上的目光,侧目。一时间,迷惑更甚。
身前半步,眉梢带笑的凤陵王爷却忽然侧过头来,正对上他眉间微蹙的幽柔:“告诉本王,喜欢?亦或是不喜欢?”
他却有些迟疑:“藏心阁?”
那飞檐画栋,亭台轩榭,却分明便是与聆离小楼的翻造。
只要换上一个说法,便可以改变本质的区别么?
“藏心藏心,藏本王心之所属。本王倒也要学那武帝,做一回金屋藏娇的千古佳话。”他像是调笑一般,忽认真道:“小聆只消如实说,喜欢?还是不喜欢?”
“喜欢……”拖长音,见狐狸眉眼得意微扬,白衣公子接着道:“又如何?不喜欢又当如何?”
闻言,狐狸甚是委屈:这可是本王专为小聆造的呢。凤陵郡最好的工匠可都被本王寻遍了,草图更是不计千数。小聆当真是一点也不动心?
他被他这么瞧着,却是面不改色。
纵横情场,流连花丛的凤陵郡王从未为任何一个女子做到如此。
非他纨绔薄幸,而是那人不对。逢场作戏,他又何必认真?
而今时今日,他却真真吃了他曲聆水的亏。狐狸一声悲叹,万分委屈。
若说不动心,自然不是真的。人非草木,只是他却比常人更冷情些。
素日被调戏的白衣公子,难得扳回一城。他挑眉侧目,指出一个更实际的问题:那曲某若是不来凤陵呢?
金屋藏娇确是成就一个帝王的佳话,可是否想过,若是男子,那又要另当别论。
闻言,狐狸微微一笑:“没想过。”
曲聆水:……
“上回小聆刚来之时便想让你看,可惜……去了雍县。”凤流殇微抿了下唇,狐样的脸看起来竟然有……讨喜(?)的意味。
闻言曲聆水一愣。
那么狐狸上次所说的礼物,便是这个了?
他还记得,当时的狐狸被探子带回的消息打断时有多不高兴,但是最后却还是选择了先和他去雍县找当年的织锦夫人。
最后,他甚至因此负伤。
然而他的语气不是责备,而是带着淡淡的嗔怪,从未想去否认的温情脉脉。
偏偏有时候,面对所谓温情,曲聆水往往不知如何回应。
就比如现在,他仅是许久的看着凤流殇线条流畅的侧脸与飞扬的眉梢眼角。分明可以说什么,最后却变成淡淡的一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