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熏扫了一眼百姓惊艳的目光,似乎并没有人想到什么龌龊的事情,稍稍定心,小声地传令将那些难民全部押解入卫安省,继而朝着征兵地点而去。
西市的菜市场,一张长桌拼成一拍,几个官员坐在桌前,望眼欲穿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可是,到征兵的案几前来的人寥寥无几。
一个五十岁左右胖胖的官员往手上呵着气,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含糊地说:“根本没人会来,这个时候就该在家里睡觉的。皇上不知哪来的新点子,就不知道咱们京阳的老百姓从来不当兵的么?太祖皇帝以来就有的特权呢!”
“老葛啊,你这家伙,又想着回家搂着新进门的第五房姨太太睡觉了吧?怎么样,才十七岁嫩得很吧?”旁边清瘦颧骨高高突起的官员猥琐地笑了,咂了咂嘴,眯起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瞥了瞥旁边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忽然凑近老葛道:“说起嫩,这样十五六岁的男孩儿才带劲儿呢,又紧又热,嘻嘻……”
两人正在嘻嘻哈哈看着前来报名参军的小孩笑得极其淫邪的时候,忽然听见个尖尖的声音喊道:“皇上驾到——”
一听皇上驾到,几人迅速正身,然后拍拍官服,悠悠然走出桌台,面向尚在几十步开外的御辇不慌不忙地拜倒,高呼万岁。
“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啊……”跪在一起的二人还在低声地嘀咕,反正络熏现在离得远,不可能看到听到。
“就……”清瘦的另一个刚想接话,就看到了眼前一双雪白朴素但做工极好的靴子,而上是雪白的衣袍,下摆素净没有一丝盛行在王公贵族之间的云纹绣绘。
皇上尚未到来,此人竟敢挡在皇上的前面,究竟是谁?
两人好奇,只见面前立着一个着飘逸白衣的男子,男子面容精致秀丽,两鬓银白,冷漠傲然地俯视着伏地的二人,气质卓然。
清瘦的猥琐官员忽然喉间咕咚一声巨响,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男子,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是来应征的?”
第11章
忽然,碧砂的手隔空一甩,清瘦的官员蓦地重重地挨了个一掌。这隔空取物的招式来对付这种败类碧砂觉得异常可惜,但是舍不得脏了自己的手。
“你……你竟敢袭击朝廷命官,你知不知道我是江左相他大舅子!来……”粗鲁惊慌的嚷嚷还没完,“啪!”地又是一个耳光清脆地响起。
“哎呀,打得好,这死狗官,打死最好……”碧砂看到路过的百姓小心地嘀咕,在皇帝来之前匆匆离去。
那狗官还想嚷嚷什么,被胖乎乎的狗官一把拉住,使了个眼神,闭了嘴,老老实实地伏地高呼万岁。
“平身,将近日征兵的名单呈上来。”络熏被小太监搀扶着在最中间的大椅上坐下。殇流景异常自觉地坐到旁边,络熏咬了咬牙,冷声补了一句:“给二位赐座。”于是碧砂也毫不客气地坐下。
伏地的一干官员看到超凡脱俗的二人均是一片呆滞,看向络熏的目光似乎还带了些许暧昧。
一个相貌堂堂的年轻人将名册双手递到络熏面前,道:“皇上请过目。”
络熏接过名册,看了年轻人一眼,似乎略略思索了一下,然后惊诧地道:“新科状元夜景枫不是应该前往潇雨江治水么?怎么会在京中?”
“治水要有治水的经费,皇上不会是认为光派几千农夫去就有什么用吧?微臣三番五次前往大仓省要治水经费,奈何江左相有言,京阳乃帝都,乃国之根本,连京阳都缺水少粮,怎么会有库银拨去治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微臣自问无能,无法以这无缚鸡之力的双手为潇雨江百姓造出一条河堤来!”夜景枫将衣袖一甩,眉心紧蹙,说起江左相满面愤怒。
“竟有此事?”络熏手指抓紧名簿,琥珀色剔透的眼眸闪了闪,水色的唇微微抿了抿。
殇流景看得清楚,这个表情,不是一无所知,而是隐忍不发。殇流景自然知道,以小皇帝登基不到半月的根基,恐怕连龙椅都还没坐稳,自是不消想扳倒根基庞大的旧臣。
“既然无法为潇雨江的百姓做什么,微臣只好在京,为京中百姓尽绵薄之力。”
络熏深深吸了口气,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将一口气舒出,才打开手上的小册子。络熏的目光落在名册上,再一次震住,他想到应征的人不多,却没想过竟然少的这么可怜。
为求自救,让这些一直拥有特权的百姓参军,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毕竟,稍有见地,不,只要是明眼人都知道突围的重要性,没有将召回南宁王的事情公开告示,就是不想让百姓抱着不可靠的希望等死。原想京中忍饥挨饿的百姓为数不少,许诺粮饷,即便不是爱国,前来应征的也该有一些才是,却不想这征兵令发了已有三天,前来应征的人竟是不到三百!这几乎不可能,因为刚刚络熏亲眼看到难民的碗里,吃得是什么,有粮有饷,不可能没有百姓来这里寻活路的。
“卫安左大臣,朕想知道,为何前来应征的人如此之少!”络熏环视了一圈,将目光定在叫老葛的胖乎乎的官员身上,声音被络熏压制,听来并不严厉,但是还是不小心泄露了怒气。自登基以来,竟没有一件事是可以安心的。
“禀皇上,祖上有规矩,京阳百姓可以不参军,自然来应征的人少。”老葛听来恭谨,可是答案里的满不在乎让络熏想要扇他几个耳光。
“那些无家可归饥寒交迫的百姓那么多,就没人愿意吃一口军粮么?卫安左大人,你认为他们是存心不想活了还是什么?”络熏言辞陡然变得严厉,络熏知道,当需要动用高嗓音和负面表情来威慑时,说明,自己的领导,其实已经处在失败的边缘。但是,这些官员,根本就没有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深深的无力感将络熏推入深渊,而深渊的顶部,还盖著名为国名为民的两座大山。
“回皇上,微臣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他们想不想活微臣不知,微臣……”老葛还想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被络熏打断。
“闭嘴,小何,你去带几个已应征的人前来问话。”络熏冷声命令身边的侍卫。
侍卫领令而去。一干官员沉默地跪着,有的已经开始不安地悄悄绞着官府。
“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络熏看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官员们,忍不住出声问道。
“哼!”旁边的殇流景一声冷笑。
“你可是有何高见?”络熏被殇流景一笑,也暗自后悔自己定不住性子。络熏不知道殇流景的名字,不知道为何,下意识地有些抗拒知道,好像,这样就可以不认识这个人,不会有什么瓜葛似的。
“看他们这么有恃无恐,皇上倒还希望他们有改过之心么?他们恐怕早已对前来应征的人威逼利诱,私吞粮饷了。”殇流景盯着面前跪着的人,话是说的气定神闲,可是一双锐利眼睛将地上的有些人盯得埋紧头森森打了个寒颤。
“咦——这些狗官,就说是他们私吞了……”胆大的围观的百姓们一阵唏嘘,被严厉的侍卫一瞪,立马闭了嘴,静悄悄地只朝里面张望。
为首的卫安左大臣比较镇定,反驳道:“无凭无据,休要含血喷人。皇上千万不要轻信小人,吾等一心为皇上,皇上若要轻信着些薄情寡性的倌人,恐怕天下百姓寒心。”
“啪啪!”接连两个耳光打得老葛晕头转向,一股血顺着嘴角流下来。
络熏看着碧砂隔空出手,眉头皱皱,最终还是没有抬出什么袭击朝廷命官的罪名。
“倌人?这位大人还真看得起人啊!你可知,若是我去做倌人,可能唯一的结果就是,天下男人,全部,咔嚓,变成太监!”殇流景眉眼带笑,一张脸俊美邪肆,随着他抬手轻笑做了一个切物的动作,老葛蓦地一声惊天尖叫,护住自己的下身倒在地上抽搐。看到老葛的痛苦,殇流景再次妖冶一笑,跪着的官员一阵神迷,却又立即吓得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地低下头,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下体。
“好好……”百姓悄悄地叫好,小小的声音汇成一片。
“卫安左大臣这是怎么了?突发疾病么?”虽然这人功夫高到骇人听闻,但络熏知道是殇流景对地上痛苦抽搐的人做了什么。明知是殇流景搞的鬼,络熏却故意装傻,关心似地问道。
什么为君之道,先去他妈的,还有谁比他这样的皇帝更倒霉吗?
殇流景这次倒是挑唇一笑,眼眸里隐隐透出几分赞许。
“根本没人会来,这个时候就该在家里睡觉的。皇上不知哪来的新点子,就不知道咱们京阳的老百姓从来不当兵的么?太祖皇帝以来就有的特权呢!”忽然,一直默不作声的碧砂用他奇特的声音说道。
“你说什么?”络熏听得碧砂的话,有些吃惊。若他没记错,先前这个人还正义言辞地教育侍卫们不要欺压百姓该去城头抗敌,像这样的人,竟会说这种话。
碧砂没有理会络熏的问题,而是看着高瘦的官员继续道:“老葛啊,你这家伙,又想着回家搂着新进门的第五房姨太太睡觉了吧?怎么样,才十七岁嫩得很吧?”他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也没有说着这句话的人的猥琐,却依旧让人震惊,纷纷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地上的高瘦官员见鬼似的看着碧砂,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说话的时候极其小声,别的人有站得远,根本不可能听见。
“说起嫩,这样十五六岁的男孩儿才带劲儿呢,又紧又热,嘻嘻……”碧砂继续道,这句话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震惊。
“高、振、群!你好大的胆子!”络熏忽然间怒不可遏,拍案而起,对着高瘦官员怒喝道!那贼人倒也罢了,更能身为朝廷命官,竟然有这种龌龊的嗜好!
在络熏自己遭受那样的屈辱之后,络熏越发憎恶那些对同性出手的人,想到自己可能是被高振群这样肮脏丑陋的人做了那种事,络熏差点当场恶心的将心肺都空,可是,今早一醒,络熏已经将自己的胃吐了个干净。
“什什么?你,你是谁?你胡说八道什么?”高振群惊慌失措,指着碧砂结结巴巴地道。
“这是你说的话,高大人莫不是如此善忘?”碧砂冷面无情地道,“征军兹事甚大,关乎国本,尔等竟然敢对立志为国的大好男儿做出此等天地不容之事,死不足惜。”说完,碧砂忽地一掌将高振群打翻在地。
“冤枉——居心叵测,奸细,一定是西蒙的奸细,竟然这般含血喷人——皇上,冤枉啊!”高振群高呼,胸口喷出一口血,“大家亲眼所见,此人光天化日之下以下犯上,重伤朝廷命官,理当处死——”
“住手!”络熏怒喝。这些个人,一个个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朝廷官员腐败成性,江湖草莽更不将王法看在眼里,竟敢明目张胆行凶。“来人,先将立即将高振群收押,对应征的年轻人看护并进行检查,凡有一人有被害实况,高振群以残害百姓、动摇军心、故意妨害国之安全最立即腰斩,相关人等经查有知情不报不以阻止以协同之罪处以绞刑,其他人等削除官籍发配充军。立即去办,若有谁想要包庇,以同罪论处!”
高振群立即吓得面如土色,跪地求饶。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忽然百姓一阵欢呼,齐声高喊。
络熏扫了一眼碧砂目光落在殇流景身上,俊美的男人眼眸里略略带着笑意,似乎在等待络熏做出下一步决定。
络熏有些受挫,这个人,似乎总是表现的运筹帷幄,而身为一国之君,他却总是处于被动地位。络熏心中窝火,冷冷一抬下巴,对碧砂道:“此人藐视官威及王法,伤害朝廷命官,理当杖责一百,念其意在揭“发败德官员劣迹,从轻处理,若是经查属实,将功抵过,杖责三十军棍。”
络熏以为殇流景会说什么,不料殇流景眼眸里的笑意却似乎更浓。
殇流景看着络熏果断地下令,清秀的眼眸里坚定而狠厉,处理的虽算不上滴水不漏,但也干脆利落,终于微微颔首。这样,才有些男人的气魄,虽然离君临天下的气度胆识还差的很远,虽然现在殇流景还不愿承认络熏是北冥最尊贵的君王,至少这一瞬,没有一丝柔弱姿态。
“夜景枫你有什么要说的吗?”看着单独跪在自己近处的夜景枫,络熏问道。
“臣想说的东西很多,但是没有证据。”夜景枫坦然道。“但是,臣想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奸人敢如此猖獗,当是有所依仗。”
夜景枫的话止于此,但是络熏知道后面是什么,现在打击了明面上的一两个人,不能将这株吸取北冥养分的巨大杂草连根拔起,反而,打草惊蛇。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殇流景微微垂着眸子摩挲着白玉扳指。这样已经从内腐到外的国家,似乎,已经不适合再存在。把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交给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代祁那个没担当的男人,比这小皇帝还不如!亏他做得出来。
“啊——抓小偷!我的钱袋!”忽然,安静的人群里有人惊呼出声。
一个矮小的中年男人迅速从人群里穿过,失主这一声惨烈的尖叫,使人群一阵巨大的骚动。侍卫们惊慌地挥舞着长戟,想要制住动乱的百姓。似乎无路可逃,男人一闪身,竟然一下子钻出人群,向络熏这边跑来,口里大叫着:“皇上饶命,我娘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求皇上救救我们……”
殇流景霍然抬头,眼眸里蓦地划过一道凌厉的寒光。
第12章
络熏看到面黄肌瘦的矮个子中年人喘着气匆匆跑来,侍卫们立即围过来抓着长戟狠狠刺向小偷。
络熏一惊,立即喊道:“住手!”可是,一个手快的侍卫还是没来得及收住攻势,在小偷身上扎了个窟窿,顿时鲜血喷涌,小偷顿时踉跄了一下软倒在地,猩红的血溅在蜡黄的脸上深深刺痛络熏的眼睛。
络熏心下一痛,上前几步,想要过去扶起他。
“皇上,救救我……”小偷撑着双手,慢慢地朝着络熏挪过来,身下淌过一行鲜血,触目惊心。
络熏正想叫人将他扶起,忽然,眼前火红一晃,一片温热忽然落到脸上,一股腥气在鼻端蔓延开来。眼眸所见,全是一片红。
“啊——杀人了——”惊恐的尖叫争先恐后地响起,然后是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匆匆离开。
“护驾护驾——”侍卫的声音也很急切,络熏感到身边落了几个人,他知道,暗示他的暗卫幽冥组。
络熏有些发呆,好像忽然很多事想不明白,也想不起来。世界在顷刻间变成了猩红一片,浓烈的腥气引得络熏胃里一阵抽搐,身体像是被粘糊糊的液体和无处不在的腥甜包裹。络熏抬手,擦了擦眼睛,笼罩的血红褪去,直接冲进眼里的是一具头和身体分离的尸体,滚在脚边的人头上翻,浑浊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络熏,仿佛还在祈求络熏救救他。
络熏也直直地对上那双眼,像有什么东西拉扯着。
络熏的呼吸忽然变得有些急促,眼前的事物有些摇晃,杀人,这就是杀人!
络熏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然后,络熏看到那个倨傲的男人就站在自己眼前和自己的暗卫们对峙,一柄软剑被他反手我在掌心,剑尖的血滴闪了闪,滴落在青石板的地上,溅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