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晋回头冲他眨眼:“过了今日,便二十有三。”
苏青吃惊,原来今日竟是巫晋生辰吗?
巫晋心血来潮想要包饺子,可谁敢让堂堂王爷踏足满是下人的地方?还是苏青想到了个折中的法子,让人掐了些面下来给巫晋玩。
巫晋哪会包饺子,自己擀了个半指厚的饺子皮,之后硬是将如此厚的饺皮也给包露了馅,苏青见状在旁指着那漏了个大洞的饺子狂笑不止,巫晋眯眼看他,随手便将手边的白面撒在苏青脸上身上,那人顿时一身狼狈。
苏青愣了一会,抬脚便走出两人玩闹的房间。巫晋以为他生气忙跟了出去,结果看到扛了一袋子面粉的苏青杀气腾腾的踏步过来。
那顿烫面饺两人均没吃到,因为凡是能扔的都被两人扔了个精光。
巫晋与苏青坐在面案前的石板地上,笑的喘息不止,巫晋见苏青脸上遍布的面粉,鬼使神差的伸手去帮那人擦拭。原本便因近日保养得当而愈发细滑的肌肤因覆了层面粉而愈加滑手,竟比女子肌肤更引人入胜。
苏青笑够了感觉有人反复摩挲他的脸颊,抬眸望去,便见那人痴痴的看着他的脸,视线缓缓游移至鼻尖再至双眸,苏青心脏猛地一跳,立刻别开眼。
巫晋那只手并没立即放下,反而攥着袖子又为苏青拂去脸上面粉,然后起身弯腰拉起苏青道:“阿青的皮肤比女子还要胜上三分,同样常年征战在外,怎么小王的会如此差?”
“哈哈,”见对方并无任何不妥之色,知道是自己大惊小怪,苏青释怀大笑道:“这便要问问灵侍是否对你有所保留了!”
两人相伴从内院来到上院,巫晋将苏青送回房中才转身朝自己卧房走去。
“天子剑殇,《天兵行要》,”巫晋轻抚着一本页面泛黄的古籍,喃喃道:“这传闻中的宝物,苏青真的会有?”
11、天子剑
这日,严思成带着文彤来到晋王府,说在郊外密林深处发现山猪出没的痕迹,问巫晋二人是否有兴趣与他们同去逮猪。
巫晋的小伤早就无碍,正闲极无聊,便带着苏青换好狩猎服欣然同往。
并不宽敞的小路仅能容二人并行,巫晋与严思成二人骑马在前,苏青与文彤跟随在后。
“苏大哥,听晋王说你剑法了得,你师父是谁呀?”文彤勒了勒缰绳,歪头问苏青。
苏青想了想,说道:“剑法,是自学的,枪法倒是我爹教的。”
文彤惊讶:“自学?你是如何自学的?连晋王都说未必敌你。”
苏青想起自己得到那本剑谱的经过,眼神不禁透出对过往的怀念,淡笑道:“那是故人送的剑谱,我闲来无事便喜欢练练,只觉得甚是适合我。”
那时他才不过十三四岁年纪,随祖父一路护送先帝去陵园寺祭祖,遇上寺内羽鸦潮爆,成千上万只羽鸦盘旋着攻击护送队伍。皇辇受惊落地之余,有十数只羽鸦围攻过去,他仗着那时身子小而灵活,跳到皇辇上挥舞着父亲送的红缨枪,将那些羽鸦驱走。
鸦潮平息过后,他便因犯上大罪被先帝侍卫捉住,可从皇辇中走出那个人救了他。
那人一身灿金蟒袍绣云走龙,神色却温和包容,走到他面前将跪在地上的他拉了起来,说他做的好,问他的名字,得知他是苏家的孩子便让他去宫中任职,还给了他一本剑谱。
“小青儿便是为这剑谱而生,朕早该知道了。”先帝如往常那般在他舞剑过后拍他肩膀,给他鼓励,“青儿要好好修习剑法,朕相信有朝一日你会明白朕的苦心。”那人拿着那本《天子剑》,祥和的笑了。
先帝的话还如那日一般缭绕在耳旁,低醇浑厚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神奇功效,那便是他决定效命一生的君,而他苏青,为臣。
几人进入密林便加快了马速,很快感觉周围光线暗淡下来,头顶均被浓密的树枝遮盖住,脚下也生出丛丛灌木。
严思成喝了一声:“近了!”几人便夹紧马腹,更快了一些。
苏青稳坐在马背上,一手持弓,一手翻向背后取箭,搭在弦上拉满弯弓。其他几人也均摆好狩猎姿势,只待猎物出现便立刻射杀。
四匹高马踏地传出的轰轰声早便将森林深处的野兽惊走,此时便见一匹成年野猪从旁莽撞过来。
“那边!”苏青大喊一声便放箭射出,一剑穿颅,山猪应声而倒。于此同时巫晋严思成二人均已将其他方向奔袭过来的山猪射杀在地,转眼便收获了三头猎物,几人痛快的同时又觉得不过瘾。
“这些叫后边跟上来的侍卫处理,我们再往深了走走,你们看如何?”
文彤担忧道:“深处会不会有猛兽?我们不要贸然前往吧?”
“哎,有猛兽才有挑战,文表妹若是觉得不妥就在这等着,之后随侍卫进去与我们会合也可,不过倒要麻烦苏兄帮忙照顾了。”严思成说。
文彤觉得这样倒也非不可,却还有些不放心道:“你与晋王二人要多加小心。”
“放心放心,就算再来个十头八头的山猪我们也不怕它!”说着掉转马头与巫晋朝着密林更深处走去。
文彤在马上坐的无聊,便翻身下马,脚才沾到地上便轻呼了一声痛。
苏青见状忙也下马,走到文彤身旁将人扶到一棵树下坐好,说道:“是不是崴了脚?若是疼的受不住我便送你回去吧?”
文彤摇摇头,正要伸腿却感觉脚踝处一阵钻心刺骨,疼的额上冒出汗来。
“别动,”苏青双手握住文彤脚踝,说道:“还是我帮你看看吧,别伤到了筋骨,若是挪动坏了就难办了。”
说着脱了文彤的鞋袜,摸着她踝上伤处,蹙了蹙眉方又舒展开,轻轻揉捏了几下突然用力错骨,然后抬头问文彤:“怎么样?”
文彤脸色发白,唇被咬的泛红,过了好一阵子才说:“似乎没大碍了。”
“看来是错位了,刚帮你正回来,大概没事了,不过还是不宜走动,你……”苏青正一边帮她穿鞋一边说着,猛的察觉自己做法不妥,抬头看去便见文彤脸色不若方才那般苍白,倒透着丝丝的嫣红。
气氛有些暧昧,苏青帮文彤将伤处都打理好后便不再言语,也坐在树下等着侍卫赶上来。
他有时会想,若逃跑,逃出巫京该是没问题的。可是不知巫晋该如何与巫王交代呢?他去也无处去,却还总想着害人不利己的事。
突然左肩上压下了一些重量,他低头便看到文彤正歪头搭在他肩头,心跳骤然紊乱起来。他从来不近女色,怕耽误她人,也是因先帝曾说切不能因色误己。正待暗自起身疏远文彤之时,便听林间深处传来一声虎啸,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彤彤,侍卫队离此处仅三里有余,片刻便会赶来,你照顾好自己,我要进去看看。”说罢上马,西域马扬身而立嘶吼一声便踏地飞驰而去。
他沿着虎啸声追过去,半刻钟后便见到巫晋严思成二人手持细箭,正与那只黄斑恶虎纠缠。
严思成发现苏青来了,立刻兴奋的打招呼道:“今天真是不枉此行,待我们将这只老虎擒下,回去向巫王邀功!”
巫晋倒看不出多兴奋,见苏青过来只拧起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苏青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正要开口便见那只暴怒的老虎已经朝那二人扑过去,大喊道:“小心!”
严思成在前,见老虎扑来立刻左躲右闪做饵,巫晋则趁其不备跃上虎背,双腿夹紧虎颈,右手蓄力一击猛的敲砸虎头,那老虎还不待发威甩下巫晋,便嘶吼一声摇摇倒下,竟是被敲昏了。
回程的路上,严思成止不住兴奋的与苏青说道不止,巫晋与文彤落后慢慢跟着。
“他还是未对你用心吗?”巫晋捋着萧稍鬃毛,抚平爱马因路遇猛虎而起的些许焦躁,问文彤。
“是的,”文彤泄气道,“他若但凡对我有半分心思,又怎会在听到虎啸时不守护在旁,反而去寻你与表哥二人。还是头遭遇到如此木讷之人,我处处与他示好竟也换不来他半分开窍。”对于这点她依旧想不通,为何那危急时刻他会弃带有脚伤的她而走,去到危险之地呢?
巫晋阴沉着脸,对文彤的答案不满,思索半晌只道:“好,那你以后便不用再来了。皇兄要我加紧行动不再拖延。……寰国素来盛行男风,本王倒要看看究竟何人能够打动他。”
12、转折
作者有话要说:前一章也是今天更的,表漏看呦
回去后,文彤将自己从苏青口中探知的消息尽数告知巫晋后便未再踏入晋王府半步。
苏青发现自那日后文彤便不再出现在他面前,虽然不知是何原因却也松了一口气,巫晋也重新回去早朝,许是巫京城内管理加严,也没再发生行刺事件。巫晋下了早朝回来有时会陪他对弈,或是舞剑或带他出府去听听小曲骑马射箭,转眼他便在这晋王府呆了三月有余。
苏青对巫晋越发信任,时常也与对方说些自己在朝中的事,附带一些传国秘闻。这些东西他倒是不在意流传出来的,传闻而已,娱人娱己。时而他说的兴起了便会滔滔不绝,巫晋只是微笑着侧耳倾听并无丝毫不耐,俨然一位好听众。
在那段日子,巫京城内市坊百姓人尽皆知,晋王爷与另一青衣公子两人仿若并蒂莲花,只见一人便可知另一人必定不远。
一日苏青正与巫晋环城游玩,天色蒙蒙的竟下起了小雨来,两人便策马回府,途中经过一处布匹摊位前,突闻一声“哎呦”,苏青正与巫晋谈笑,闻声看过去却已躲避不及,眼看马蹄便要踩在一位倒在路中的行人身上,他一着急忙俯下身拉着地上那人上了他的马。
“你没事吧?”苏青急问。
“没事。”被救之人似是吓坏了,许久才怯怯的回答了他。
那人一抬头,苏青便愣住了,他从未见过如此绝色,便是文彤与之相较也要逊色三分。本为男子,却生的眉眼妖娆,肌肤如霜似雪,那人本蹙着眉,见苏青呆傻样立刻扑哧笑了出来,一颦一笑间竟魅惑天成,攫人心弦。
巫晋下朝回来,换了身随意的衣裳,问跟在身后的理侍,“苏青还没回府吗?”
理侍递过冠帽和发簪,半躬着身子答道:“苏大人自日出时便出府,未见归来。”
巫晋不紧不慢的理好装束,丝毫不担心苏青会逃离此处,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说道:“吩咐下去,晚宴要备上苏青喜爱的菜肴佳酒。”本王今日便要与他品品这巫国第一美人的妙处……
自那日在马蹄下救了语悦,并见那人谈起归处时恐惧的神色,苏青便时常去探望他。在得知那人凄惨身世以及被奸人所害寄身于烟花之地时更是心生怜悯。可他既无巫晋的势也无其财,救人无门。有一日巫晋问起他最近在忙什么,他便说了出来,未想那人却帮他解决了这个难题。
巫晋以其手腕压下了支撑烟花楼的势力,并说,只要苏青一日不开口放人,这语悦的主子便姓苏,其他人谁也动他不得。苏青感激之余却也知道巫晋为他得罪了多少人,更不便将语悦带去晋王府,扰了府内安宁不说更给人带去话柄,坏了巫晋名声。
后来苏青发现,他若不在语悦身旁,过不多久就会有人将主意打到其身上,便经常陪在那人身边。他倒也没生别的什么主意,只是觉得二人身世多有相似之处,均如浮萍一般掌握在他人手中。可他就幸运多了,起码有巫晋这个朋友肯收容他,而语悦除了身世坎坷,更是连自己身子都无法做主,身为男子却要遭人蹂躏雌伏于男人身下,煞是可怜。
他日落方归,回到上院推开卧房,鼻息立刻便被美酒佳肴的香味缠绕,巫晋像是算准了他回来的时间,热饭热菜摆在桌上且均是他喜欢的菜品,正含笑望着他。
这一刻不说感动是假,苏青站在原地,平复着感动的心情,快速的眨了眨眼,旋即走进去关好门道:“十六,我说过了,若我回来的晚了无须另作准备,我自己去寻点吃的就是。”
“那你总不会要我这王爷也陪你‘寻点吃的’吧?”巫晋说着从座位上站起来,拉过巫晋将人按在椅子上。
苏青大惊:“你还没吃?这是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没吃?”
“等你喽。”巫晋无所谓的说着,也坐了下去,撩起筷子见苏青还在愣神,坏心的敲了敲碗边道:“快点吃吧,饿坏了本王小心明日皇兄问你的罪。”见苏青木然的捡起筷子,他这才端起碗,自言自语道:“早便想听听敲碗边是什么声音,哈哈,果然动听。”说着又突发奇想的夹起苏青喜爱的青菜送到那人碗中。
苏青瞪着眼望着他,对那一举动心中震惊自是不言而喻,而与流进心窝那股暖流同时而来的竟是一股说不出的……感情。他慢慢垂下眼,梳理着方才那瞬间杂乱的心情,将巫晋那一筷子青菜吞嚼入口,只觉得口腔内溢满菜香,不知是饿了还是今日菜做的好吃,只觉得那味道是他从未尝过的美味。
饭后巫晋又提了两坛酒来上院,在屋外石桌上给苏青到了满杯,又给自己斟满,两人对饮数杯后巫晋问:“那位语悦小兄弟怎么样了?”
苏青仿佛这时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笑道:“日子倒是比从前好过了,这都要多亏了你的帮忙。”
“哪里的话,阿青的事就是我巫十六的事,算不上帮忙不帮忙。你开心就好。”说着便又给苏青倒满酒杯,“倒是另一件事,你却要谢我。”
苏青奇怪,咦了一声问道:“什么事?”
“我已向皇兄请旨,许你出巫京城,可在巫国范围内走动。”
“什么?”苏青手一抖,一杯酒便尽数洒在手上。
“不必激动,”巫晋直接伸出袖子将苏青手上清酒拂走,继续道:“你也知道,当日救你是我存了些私心,想与你结交一番,可皇兄不许走漏你生还的消息,这才使得寰帝讣告天下苏青已死,结果你又没死,使得寰帝不得不来杀你灭口。如今风头已过,皇兄知道寰国已容你不得而巫国也留不住你,便也决定不再束缚你,只是有个条件便是你不得出巫国。”巫晋说了又叹了口气道:“哎,也不知这事于你来说好是不好,我知道我害得你没了官做,不过数月接触下来,我倒觉得阿青不是做官的性格,你这情绪都明明白白的摆在脸上,怎么应付那污浊的朝堂啊。”
“阿青,阿青?”巫晋见苏青又愣上了神,摇了摇他。
苏青回神,一时有些茫然,扶着桌角摆开巫晋扶过来的手,朝屋内走去道:“让我自己想想,让我想想……”
靠坐在床头,苏青还没彻底找回心神。
他自由了吗?还是换了个大一些的牢笼?一旦出了巫京,他便可轻易回到寰国,可回去后又能做什么呢?帮着那个千方百计要自己性命的人来取巫晋头颅?来杀了这个他苏青一生唯一的朋友吗?可若是办不成这件事寰烨定不会为他正名,那他还有何必要回去?
不回去吗?在敌国,做一名普通百姓,吃着敌人的粮食,为敌人做事,苟延残喘。
不对不对,若是能够做名普通百姓,便不用再为这些烦琐国事劳思费神,便能够做回他自己!
对,无论在哪里,只要放下了寰国大将军的身份,他便能够自在的活下去!无论走在哪里,都能够像这几个月这般自在,随意,潇洒!
苏青突然觉得日后的生活充满了希望,让他不觉心生向往。
苏青离开晋王府这日,巫晋牵着萧稍前来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