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晋塞给他一摞银票,让他照顾好自己,并说有机会会去看望他。
苏青望着巫晋,顿生无限留恋,许多不舍。他生平从未如此不舍一人,只觉得再看几眼都没够,好像要将此人刻入生命中一般,不舍得竟有些心痛。
巫晋只如往常一般温和的笑着,见苏青定定的望着自己,出言安慰道:“阿青乖,待小王微服出巡时便去寻你,我们再把酒言欢,一醉方休!”
苏青闻言牵着那匹巫晋送他的西域马向巫晋走近几步,仍开缰绳,伸臂抱住对方,鼻中充斥着那人特有的茉莉茶香,手上力道一再加紧,然后放开,一拳抵在那人胸口道:“好兄弟!我苏青定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恭候晋王大驾!”
13、变故
巫晋回到王府中,四处瞧了一眼,觉得不对,回身问后边灵侍、理侍:“你们有没有觉得少了点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不知巫晋所指为何,均屈膝下跪低头不语。
巫晋暗自纳闷,朝府内走去,到了地方才拍了拍额头笑道:“哎,人都走了我怎么又走回这了。”望见上院内那方青石桌,两个石凳,以及那片树林,不知不觉的就踏步进去,环视一周便坐在往日他与苏青对弈时的那个石凳上,手臂搁在石案上,问灵侍道:“语悦那边怎么样?”
“回王爷,语悦追上苏大人,苏大人已经带他上路了。”
巫晋略一皱眉,压下心头泛起的不明的不快,复又舒展点头笑道:“看来这次是没问题了,保持与语悦的联系,让他快些问出我们要的东西。”
“是。”
巫晋站起身,广袖一甩,仰头看向苏青出城的方向,笑容中意味不明,“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才好啊。”
苏青刚出了巫京便被语悦追赶上,那人说他若独自离开不带着他,他日后生活必定凄惨。苏青恻隐之下便答应携他一同上路,也忘了问他是如何得知自己今日出巫京的。
那一路上,游山玩水无比惬意,苏青欣赏着巫国特有的美丽风光,身旁语悦时而为他讲解些传说神话,将死景亦给说成了活的。
苏青心胸越加宽敞,只觉得这世间再没有任何不如意,若是走山访水耗此一生也是美事一桩,倒是有些小小的遗憾,便是总会想起巫晋,想,若是那人能与他同行赏此美景,在花间对饮,落英下舞剑,清河上泛舟,那便真是圆满了。
也不知那人茶余饭后是否会偶尔想起他这个朋友。
苏青语悦两人走走行行放纵了十来日,苏青已完全将语悦当做胞弟看待,虽然那孩子年纪快够做他儿子了。
“对了,苏大哥,我听说你们寰国有一传国至宝,是一本兵谱,你有没有见过是什么样子啊?”
苏青紧了紧手中的绳索,直到再也拉不动分毫,便将绳索另一端固定在旁边一块巨石下,回答语悦道:“似乎是听老人们说过,不过那可真是传说,与你讲的那些云里雾里的神话怪诞故事差不多了,没根据的。”
“你没见过吗?也没有更具体的听说过那东西?”语悦蹲在他旁边好奇的问。
苏青靠坐在巨石下,喘匀了气息仰头望着天,想了想方道:“未曾,怎么,小悦对那传说很感兴趣吗?”
“是啊,”语悦倒也不否认,坦然道:“我在烟花楼消息灵通一些,前阵子听说那本兵谱要现世了,以为你是寰国人,应该知道的更多一些呀。”
“现什么世?难道你还认为那是什么灵宝,会凭空出现的不成?”
“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就稍微多给小悦讲一些好不好?”
苏青无奈揉了揉对方的软发苦笑,他到哪里去讲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他在寰国时一心只扑在战事上,知道的反而还不如眼前这小家伙多呢,对方若不说,他都不记得这则传说了。
打发语悦进到他刚搭好的木屋中去,眼看着乌云压下来便关了门,并决定在此地多呆些日子,这里风景很是不错。
之后语悦又数次询问他有关兵谱的事,均是以他不知告终。原本还跟他撒娇耍性子的语悦却渐渐地烦躁起来,仿佛对那东西极其热衷,着魔了一样,语气竟也一日不若一日好,有时会拿自己性命相要挟问他兵谱下落,有时又会跟他哭诉说若是能得此宝书,以后便再也不用过穷苦日子了。
尽管苏青有时会疑惑对方为何非要兵谱不可,但见语悦哭的伤心了也只能劝说,让他想开些,赚银子的方法何其多,不是只有寻宝一途。
巫晋一掌拍在红木桌案上,旁边侍女慌神间手一抖,便将茶水滴落在巫晋袖口上。巫晋余光看过去,微微拧起眉,那侍女立刻跪下,脸上不见一丝血色,磕头便开口求饶。
巫晋哼了一声,便有人进来将那侍女拉了下去,很快便再听不见女子声音。
“一个月了居然半点有价值的消息都问不出来?不仅如此还令苏青对他生疑?亏他还自诩聪明第一容貌第一,也幸亏他没将那不入眼的几分姿色排在聪慧之上!”巫晋一手轻抚光滑的桌沿,慢慢眯起眼睛,神色渐渐阴冷下来,淡淡开口道:“既然苏青如此严守秘密,就怪不得我了。照下一步计划行事吧。”
苏青啊苏青,本王本不想与你撕破脸皮的,可并非所有人都如本王这般对你有如此耐心。
苏青从山上打猎下来,远远看见他搭的木屋竟坍塌了一半,忙一口气奔走回去,却不见了语悦身影,门口大石上一根银头短箭入内三分,可见射箭之人内力浑厚。他走到那只短箭处,见箭尾缠了个布条,取下打开,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为何会有人绑架语悦,还要他去换,他拿什么去换?
到了对方指定地点,是一处荒山中的村寨,刚走入那寨子,便惊见语悦双手张开被吊在一处高台上,脸上多出擦伤,绝色容颜不再,身上服饰破损衣不蔽体,狼狈之象惨不忍睹。
苏青单掌一番,便要上去救人,然而那高台后却走出数人,那些人均拿着宽韧短刀,周围一阵沙沙声,他侧身望去便见四周高处不知何时已经遍布弓箭手,只肖他动根指头,便会有箭雨射来取他性命,即便他能挡下,只怕高台上的语悦却没那么好运。而他再看去时,才发现语悦颈间横着一条拇指粗的麻绳,只要旁边那人一刀砍断那根绑在木桩上的绳子,语悦便会吊死当场!
“你们想要什么!只要苏某有,便送与你们,但是要将语悦完好无损的放下来!”
“我们既然向你要,定然因为你有!你是乖乖束手就擒呢,还是先尝尝我们这太极飞羽箭阵。”
苏青袖中双拳握紧,又慢慢松开,身上气势慢慢退去说:“要什么,说!”
“不急不急,不差在这一时了,”那人说着挥手叫上数人靠近苏青,说道:“若不想这小美人再受什么皮肉之苦,就合作些,我们拿到了想要的自然会放你二人离开。”
苏青抬眼看了语悦一眼,自始至终那人均未睁眼,似是受了极重的刑伤,说了句:“放他下来,为他疗伤。”便任由接近之人拿着粗麻绳捆绑了他。
他自有一番思量,若这些人言而无信,他便带着语悦硬闯出去!前提自然是先将语悦身体治好。
可他毕竟心机不够,只想着若对方言而无信便蛮力逃脱,却未想,那些人想从他这取的东西,他根本就没有!
居然朝他要《天兵行要》!
“笑话!此等传闻中的东西苏某怎么会有,只有三岁孩童才会相信那传闻!”
他心中微有纳闷,这段时间语悦说的最多便是那兵谱,如今被绑了来,绑匪依旧要兵谱,总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妥,一时间却难以理出头绪。
“苏某?哈哈哈,苏大将军,我也不怕明话告诉你,我们早已知晓你的身份,也知道你假死金蝉脱壳偷运宝物之计,如今全寰国暗中势力都在寻找你,若不是要找回兵书又能是何原因如此劳师动众!以你与老皇帝的交情,恐怕他就算不告诉自己儿子,也会将宝物的秘密告诉你知道吧!”他说着,便哼哼淫、笑。
苏青听闻,气血立即上涌,又来一个胆敢污蔑他与先皇清誉之人,既然知道对方所求,而自己又没有,便立即想到离开。
他暗暗运气,低吼一声便将自己身后的木桩震碎,来不及切断手脚上的铁链,伸手便将锁链绕在拷问他之人脖颈上,双手用力便听见清脆的骨骼碎裂之声,已是将那人颈骨勒断。
旁边人见他突然发难,立刻架起短刀围攻过来,期间还闻见有人大喊“不可让他取到剑类兵器”,苏青顾不得其他,带着脚链翻身越过数人,以手链为兵器,与近身之人拼杀起来。
正当他突破防守进到刑房深处打算救出语悦之时,便见那人半死不活的被人架了出来,一柄泛着冷芒的利刃直抵在那人颈间,肌肤与兵器接触的地方已经浸出血液,顺着锁骨流下。
14、严刑拷问
苏青因动作伸出的双臂瞬时收回,腕上缠绕的铁链发出金属碰撞声,他看了脚下一眼,抬脚压起旁边一柄短刀,那短刀向上飞起落入他手中,本打算将铁链砍断。
旁边人见他如此均如临大敌般做出防备的姿势,那个架着语悦的人手一抖,刀刃又入肉一分。
“住手!放开他!”苏青无奈,抡起刀柄便甩脱出去,擦着一人耳根定在墙上。
那些人见他放下武器,可刚刚要了数人命的铁链还缠在手上,一时间不敢过于靠近。
那人握着匕首的手又用了几分力,威胁的看着苏青。此时语悦才算是清醒过来,眼中透出恐慌,冲苏青摇着头。
苏青双手一松,铁链便垂落下去,旁边立刻便有数人过去将他捆绑起来,这次再不敢绑在木桩上,而是将四肢都定在石壁上。
这时从外边进来一个似是说话有分量的人物,脸蜡黄,发灰白。他着人将刑房收拾好,尸体也挨个搬了出去。搬过一个四角木凳,坐在苏青面前,翘起二郎腿,也不着急问话,等身旁人将他烟袋点上,吸了一下幽幽吐出一口白烟,才斜眼看着苏青。
苏青撇过头不自在的咳了几下,他虽身体无恙咽喉却还对这些东西敏感着,以往在晋王府巫晋不许下人在他屋内熏香,每日均以鲜花清香清洁室内,从未接触这些污浊东西。
那人见苏青歪着头,颈侧的弧线延伸至因打斗而稍稍敞开的衣领之内,便站起身,托起苏青下颌眯眼看着他。
“我说了我没有那东西,你要怎样才肯放人。”苏青说完话便被迎面而来的又一口白烟熏得咳嗽不止。
“可惜了你这样貌,看见他没,”那男人指着不远处的语悦,说:“不说的话,你就是下一个他。”说完他便退后,吩咐道:“打到他说为止。”另外两个拎着小臂粗圆棍之人走上前……
苏青感觉全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仿佛被人拿刀刮削着,生生的疼。那圆棍似是没一丝停顿的连续抽在他身上腹部腿上,让他觉得自己似乎快要被抽击成了人肉饼。
洁净的青衫先是染上木棍上原本带着的血迹,之后慢慢开裂破损,接近伤口处的衣襟碎步便粘在皮肉上,染上了自己的血,甚至慢慢融入开绽的血肉之中。
苏青咬着牙承受这突如其来的痛苦,脸上额头已布满大颗汗滴,口中尝到嘴唇破裂泛出的丝丝腥咸。
“唔!”一人用木棍顶端杵在他腹上,若非那木棍乃钝器,这力道足可以穿腹而过。
黄面男人还在抽着烟袋,用眼角看了他一眼问:“还不说吗?若不说等我上头大主子亲自伺候你,你便知道你现在有多幸福了。一本破书而已,咱们自个留着有用么,你是能行军还是能布阵啊,谁爱要给谁就是了,死守着干嘛呢!还遭着这死人都不爱受的罪。”
苏青睁眼看他,即便身前被打的血肉模糊,眼神却清明黢黑,“我没有,你也不配得到!”
那人将嘴边烟袋拿走,在墙边敲了敲,将里边剩余的碎物都倒了出来,不含糊道:“给他翻个面,继续打。”
脸被人按在墙上,冰冷的石墙仿佛要将他的脸凝结起来,前边血肉模糊的伤口蓦地接触到那种刺骨的寒冷,令他不禁哆嗦一下,他看到语悦还在不远处挂着,原本觉得受刑严重的形象与此时狼狈不堪的自己比较起来倒也不那么惨不忍睹了。
“你的大主子是谁。”苏青听见冰冷的声音从自己口中传出,墙面上竟凝了一层水汽。
没人回答他,迎接他的只是一次又一次入骨的钝痛,敲开皮肉,钻入骨髓。
“他还是不说,这怎么办?”苏青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说话。
那个黄脸男人沉默了一会,说道:“棍子不行,就换鞭子。”然后走到苏青身后,说:“苏将军,你就交代了吧,说了我们都好交差,你不说我们谁也跑不了好去。”
“你为什么会认定我这里会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不是我认定,是我上头的大主子。他说你有,你就一定有,他是从不会出错的!”那人说的笃定,“你认为你没有,因为你不知道那东西是以什么形式存在于你身上,好好想想,啊?从上到下,头发丝儿到脚底跟儿,从有记忆到被我捉住之前,回想回想啊?”说着便吩咐后边两个捏着鞭子的人先不着急,给苏青点时间回忆回忆。
苏青闭上眼,觉得身体不似先前那么沉了,慢慢的没了重量,只是头却沉甸甸的。闭上眼,父亲清润的声音便灌入脑海,那时候父亲还年轻,大而厚实的手掌扶着他握不稳长枪的小手,和蔼的笑着。
“儿啊,兵权呢,是三军司命,如何操控兵权乃将之能事,可这天下没几个人能做到操兵如使臂。当有大敌犯侵,必不可挡,若大势已定,唯一能够逆转战局的,大概只有传闻中的宝书兵策吧……”
他真的有那本兵书吗?为什么没人告诉过他?为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一个时辰后,黄脸男人又来问他,苏青苦笑着摇头:“你打吧,打到你相信我没有兵书为止。”
那人看着苏青,眼中带了些兴致,说道:“这说辞我倒是头一次听见,怪不得我们大主子对你……”
“对我什么?”
那人嘿嘿笑了两声不再说话,旁边握着鞭子的人已经站在适中距离,两声及地鞭响过后,便传来皮鞭抽打在肉体上的声音,先是清脆的毫不含糊的,慢慢便有些粘腻起来,粘连着血肉。
苏青想着,他只要有一口气,有朝一日便要从这里逃出去,他已经知道没有束缚他可以过得多好,他开始向往自由的生活,他已经对广阔的世界充满期待,绝不会再有轻生念头。
苏青早顾及不了语悦的情况,那些人见他无论如何都不再开口,也早没了之前那种骇人气势,便壮着胆子将他吊在刑房正当中,由四人轮流鞭笞拷问他。对他身体上施以酷刑,却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给他服食上等灵药疗伤,令他不致失血重伤而死,如此往复。
五日过后,刑房另一侧从未开启的石门缓缓开挪,耀目的阳光慢慢洒进昏暗血腥的囚室,苏青双眼被晃的生疼,渐渐适应阳光后眯起一个小缝,在一声声仿佛抽离灵魂的鞭打声外,竟看到一袭黑色华服的巫晋朝他走来。
他以为是在做梦,梦到这个让他有绝对要活下去念头的人出现了,来解救他。他看见那人望着他皱起眉,往日温暖柔和的神色不复存在,渐渐走至他身前。随后感觉身上痛感不再加深而向上拉扯着他双手的锁链也被断开。
苏青用他仅剩的力气抱住巫晋,就如离开那日那般拥紧,在那人耳边用他的生命说:“好兄弟!”
15、真面目
旁边的黄脸男人见苏青被放下后并未直接倒下却扑到巫晋身上,神色数变,想要上前阻止已是不及,蜡黄的脸色瞬间灰败下去,他跪在地上等待巫晋责罚,却不想那人竟伸手环抱住苏青,不顾那人浑身血污,看也不看他一眼,扶着人打道回府。